我以忠烈遗孤的身份嫁与太子李庭做良娣。
在东宫这座囚笼中,我如行尸走肉般任人宰割奚落,苟延残喘。
直到某日,太子李庭来我房中同我说:
「良娣的仇我是没什么兴趣的,若换作太子妃,那我或许还有些兴趣。」
他是想我在这东宫*出一条血路?一步步爬上太子妃之位吗?
1
京城人人皆知我顾家满门忠义,为平叛乱举家殉国,只有我,被我兄长拼死送出了战场。
我成了顾家唯一留存于世的血脉。
圣上厚恩,念在顾氏有功,要将我赐与太子李庭做太子妃。
可京城人人也皆知李庭与丞相之女许诺宁情投意合,要李庭娶我做正妃,岂不是强他所难。
因而当圣上在朝廷上提出此事时,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太子李庭朝我投来的冷冷目光。
他没谢恩、也不接话,只是紧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立着。
圣上估摸着也是没想到他敢当众落了自己面子,朝堂之内一时陷入一阵令人恐惧的沉默。
「为何不回话?」
李庭还是沉默。
「顾家殉国不满半月,你就敢怠慢功臣之后?还敢抗拒朕的旨意?」
龙威震怒。
殿中瞬时稀稀拉拉地跪下来一大片,我也顺着势双膝一弯,规规矩矩地做个被天威吓到的小女子。
除了李庭。
气氛又僵持了一会儿。
还是皇上先憋不住发话了。
「袅袅你起来,该跪下另有其人。」
就差直接点名了。
好在李庭脑子还算转得来,一言不发黑着脸跪了下来。
堂堂一国太子,因为一个孤女,在众臣面前被罚跪。
这要是传出去,是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我已经能够想到明日满京城的人是如何谈论此事,又是如何背地里取笑李庭。
更是如何议论我这孤女,恬不知耻地插足一对爱侣。
李庭虽跪下,但始终未松口答应婚事,圣上懒得再费口舌,只留下一句这婚事已定,便大步离开了大殿。
直到殿中只剩下了我与李庭后,李庭才开口说话。
「顾姑娘,你乃功臣之后,才貌双全,定能寻得其他良人安度一生。而我也已有想娶做正妻的女子。还请顾姑娘劝圣上收回成命。」
我听完只想发笑。
李庭看着闷声不说话,心里的弯弯绕倒还挺多的。
先将我高高捧起,又放低自己的姿态求我放过他与许诺宁。
如果我不同意的话,反倒是显得我有点不饶人了。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殿下口中那位想娶做正妻的女子,便是丞相之女许诺宁吧。」
「正是。」李庭说道,「我十五岁时,便对诺宁一见钟情,自此情根深种,她与京中其他贵女不同。」
李庭面上神色缓和许多,带着满眼的爱意和神往,用尽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词来修饰那个被他捧在心尖的女子。
「她向来心善,每逢受灾之际,常在城外施粥救济流民,凡是知道她的人,都能说得上几句她的好。」
「像她这样的人,值得世间人对她千般好万般好,我怎舍得另娶他人,让她受了委屈。顾姑娘,听闻你的父母也曾是一对恩爱眷侣,你应该能知道,在这世间两情相悦是多么不容易……」
他眼里的恳求与真诚不是作假,看起来是如此的卑微和可怜。
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明显是让我要点儿脸,别想着插足他们这对小情侣。
甚至连解决办法都替我想好了。
他让我一个孤女,向圣上呈请退婚,令我一人承受圣上怒火,成全他与许诺宁继续浓情蜜意。
在他眼中,我的出现令他与许诺宁这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变成了苦命鸳鸯。
在他眼中,我是那些民间话本子里阻拦有情人相爱的恶毒女子,他与许诺宁自是大善之人。
但他若是真的大善,为何不在方才就出口拒绝这门亲事,偏要做哑巴。
他若是真的大善,为何此时步步紧逼于我,让我去拒绝这门婚事。
所谓的「善」,不过是善待自己,恶对他人罢了。
这种「善」我也会。
于是我开口说道:「臣女深知殿下难处,可自古圣命难违啊,殿下。」
若换做从前那个在军营中备受父兄宠爱、将领关怀的顾姑娘,我或许能为他们拼一拼。
可如今,我父兄惨死,那些将领为护我牺牲,我早已孤身一人,再没有力气再发善心了。
我不再看李庭。
缓步走出了大殿。
不过圣上最后还是对自己儿子心软了。改口将我赐与李庭做良娣。
李庭这才不情不愿地迎我入了东宫。
入门那天,还没过我家人的丧期,我没什么心情,让下人随便准备了身素袍过门。
大概此举不顺他的意,新婚当夜便弃我于不顾,爬去了赵良媛的床榻。
这件事传开后,东宫中的女人都知道了我在李庭心中毫无份量。将我看成是一无娘家势力、二无殿下宠爱的良娣。
不过倒也没错。
李庭娶我做良娣也不过是碍于皇上面子,顺道讨了个善待功臣之后的好名声。
我们两个倒算相安无事。
但东宫中的女人却不是什么善茬,为了博得几分恩宠,她们几乎什么都能做,早已从纯真姑娘变成了有心计够狠毒的后院妇人。
自从发现我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后,更是将我视作撒气包一样来发泄。
在这东宫中,我头一回见识到深宅大院里的手段。
她们总是同那些羽毛鲜艳的斗鸡一样,头戴珠钗、衣着鲜亮地聚在一处。
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我染过血,定是一身晦气。
又笑我行事粗野,满手老茧,怕是连院子里的奴才都比我上得台面。
她们有着纤细的腰肢、白藕般的手臂、藏尽春光的眼眸、良好的家世,以及家人的宠爱。
而我只有肩头旧疤、指腹厚重的茧子、如同死水般的麻木眼眸,以及孤身一人活在世上的满心悲凉。
这番一比较,她们犹如天上云彩,而我如脚下淤泥。
我深知她们说得没错,从未争过。
没想到她们却更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地对我散发着恶意。
克扣我月例已经是家常便饭。
账房里的下人都是些会见风使舵的,只需她们给个眼神,便将我的月例扣下大半。
我的侍女迟水替我打抱不平,反而受了一顿羞辱,还被撵了出来。
因为谁都看不起,我的日子更难过了起来。
腐坏的食物给我。
几次三番掉下湖中,也是见怪不怪。
每一次东宫宴会上,设法让我出丑更是必有的戏码。
甚至是趁我深冬病重,故意克扣我院中煤炭月例想要让我病情加重,若不是我命硬,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我命真的是太硬了,全家四口人死在战场中,唯独我苟活至今日。
不是因为我不要尊严,而是在很久之前,阿兄最后送我上马的时候,他曾对我说,如果他们遭遇不测,我便要带着他们的那一份活下去。
所以我必须得好好活着,替我的家人活下去。
即使我被他们所忠于的圣上当做一件功勋,赏赐给自家儿子做妾时,我并未反抗。
新婚当夜李庭弃我上她人床榻,我并未失落。
东宫女子如何变着法子欺辱我,我都可以忍。
我已经见过太多女娘因争斗死在东宫,或者是贬为庶人不过半年便疯了,再过半年便各种失足坠井而亡。
我不想成为她们那样。
我只要活着就够了,这样世上至少还有一人是真心记着他们。
我本是这么想着,直到那天……
许诺宁入主东宫的第五日。
即使她与李庭情投意合多年,但也没得到太子妃这个位置,同我一样,是作为良娣被抬进东宫的。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因她与李庭的情意不如从前那般深厚,可后来李庭日日夜夜和她在一处,这种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机灵些的已经跑去巴结许诺宁。
我就成了其中的牺牲品。
赵良媛拿着我阿兄临死前留给我的半枚玉佩,洋洋得意地说道:「想不到顾良娣手脚这么不干净,竟然敢偷许良娣的玉佩。」
我想要伸手去够着那半枚玉佩,却被其余人抓住了双手,我抬头辩解道:「我没有,这是我阿兄留给我的。」
「顾良娣,偷便是偷,莫要栽赃在死人头上。」
赵良媛说完将半枚玉佩递给许诺宁,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许姐姐,您瞧她不光是偷了您的玉佩,还摔碎了。」
许诺宁仍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天真面容,她望向我的眼神里还带着些许不忍心。
她自幼便被许丞相当掌上明珠般捧着,所有人在她眼中皆是善良的,哪怕我「偷」了她的玉佩,她还对我留着几分菩萨心肠。
她仔细察看手中玉佩,沉默了会说道:「这玉佩样式的确是我家独有,且这样式从不外传,只有我族中嫡系血脉才有…」
赵良媛迫不及待地接话:「许姐姐都这般说了,顾良娣你还能有什么狡辩的?」
我哪知这玉佩样式是她家独有,我只知这是我阿兄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我无力地重复方才的话:「这真的是我阿兄留给我的。」
「你阿兄姓顾可不姓许,他又哪里来的这许家玉佩?」赵良媛继续说道,「顾良娣,你这说辞实在是漏洞百出,还是好好同许姐姐道歉吧,许姐姐一向心善,不会在太子跟前告发你今日偷窃之事。」
许诺宁被赵良媛说动,点点头说道:「顾良娣,不过是枚玉佩罢了,你若同我道歉,我便不计较此事。」
许诺宁这么一说,显得她更像个慈悲菩萨,出淤泥而不染的圣女。
但我道什么歉?我本就没有偷!
而且什么叫做这只是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在我无数个想寻死的夜晚,让我回忆着家人继续苟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对于别人而言,它只是件死物,但于我而言,它则是珍宝。
我想着心痛不已,不由得用稍冷的目光看向许诺宁,她许是被我眼神给吓了一跳,忙往后缩了缩。
赵良媛见状,更有得发挥:「顾良娣,你顾家人骨头再硬,也不用硬在这处吧。」
话音刚落,便上来了几个奴才将我摁住,我怎么反抗都抵不过四只手的压制。
赵良媛走近我,蹲在我面前。然后抓住了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狠狠磕在了地上。
额前火辣辣的疼抵不过心中难抑的屈辱感。
赵良媛笑意盈盈,吐出的话语却格外阴毒:「磕头谢罪才叫有诚意。」
许诺宁也是头一回见这阵仗,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待她回过神叫停时,我已经被赵良媛摁住嗑了四五个响头。
许诺宁像是不忍心再看我这副狼狈的样子,咬了咬下唇说道:「赵良媛,我们走吧,你方才不是同我说要看看我那顶红宝石冠子吗?」
压制着我的人这才松手,一旁被打伤的迟水也急忙跪行着来搀扶我。
我同她就这样互相扶持地跪在地上,看着那枚玉佩随着许诺宁渐远的身形彻底离我而去。
过了好久,我找回自己的神智,恍恍惚惚地让迟水扶着我回去。
意外的是,这件事过了半月后,李庭进了我房中。
我和他没什么感情,也不指望他为我做主,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十分冷淡。
他倒没生气,反而是对我说了一句话:
「良娣的仇我是没什么兴趣的,若换作太子妃,那我或许还有些兴趣。」
没头没尾,说得什么屁话!
我一头雾水,但也懒得深想。
但在当天夜里,我梦见了阿兄临死前的场面。
他将我送离战场时,不光是递给我这枚玉佩,还说了段话。
可惜那时我胯下马儿已经开始奔驰,我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口型。
在这个梦里,他的口型变得无比清晰。
他说的是:乱臣贼子误我,此仇必报。
梦里还出现了许诺宁之前说的那句话——这玉佩样式的确是我家独有,且这样式从不外传,只有我族中嫡系血脉才有……
我霎时从梦中惊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而藏在震惊背后,是我重新燃起的仇恨与血性:此仇必报!
2
弄清楚许家的真实身份后,我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李庭对我说话的那句话。
显然,他早就知道了真相,所以才跑过来暗示我。
他这人就是这样,一肚子黑心坏水,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他人,打心眼的坏。
大家都说他妾室众多,唯太子妃之位悬空,想必是为了留给真正的心上人——丞相嫡女许诺宁。
连许诺宁都被他这专情模样给忽悠了过去,哪怕自家老爹扬言要将她逐出家门,她也仍嫁入东宫做了良娣。
我听侍女迟水讲,她嫁进来做良娣那天欢喜得很,还说什么太子殿下亲口同她说过,良娣只是一时,待日后他必会将她扶正为太子妃。
我又猜测,太子妃这个大饼,李庭这人大概给东宫中每一个女人都画过。
佐证就是李庭娶进门的女人,都是对他有用处的,譬如我。
被圣上亲封的忠烈之后,李庭娶我做了良娣,一来能博个善待功臣之后的贤良名声,二来我父兄留下的顾家军可全都成了东宫禁卫。
这么一个会算计的人,自然对日后相伴扶持的正妻也是算计的,起码这个正妻得足够聪明、足够狠。
所以他才将一群对他有用处,且家世样貌都一等一的女子聚在东宫互相争斗,能赢到最后的才能满足他对正妻的要求。
对于那些不好斗的,他便用点小伎俩,许下些什么承诺,诱导着她们主动斗起来。
不得不说,他的诱惑的确很诱人。
他那日的话的确让我心动了。
迟水正好拿来衣裳过来:「娘娘,今日可还着这月色衣裳?」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眉下的那一颗小痣,阿兄也有一颗。
开口说道:「不必,拿件艳色点的过来,这些都太素了。」
没过多久,东宫里又传起来,说那顾良娣大改以往闷声受气的模样,而是开始显露头角,处处和人针锋相对,就连打扮都变得艳丽起来了。
前几日,她被赵良媛所害落了水,却又因祸得福,得了太子垂青,日日留宿在她的院子。
「来,慢点喝。」
李庭盛起一勺苦药递在我嘴边。
我瞧着他一副假惺惺关心模样,说道:「又是哪位姑娘没了斗志,殿下拿我做引子。」
李庭被我拆穿,却仍是悠哉悠哉的:「袅袅,你我之间何必说的这么明白?我日日来看你,这对你也有利不是吗?」
他前半截唤着我小名显得十足亲昵,后半截却实打实的都是利益算计。
大概是他也知道,我不曾为他动心,更不会被他那些虚情假意迷得昏头转向。便也图省事地放弃了伪装,毫不遮掩自个儿的一肚子坏水。
我乖顺地低头喝下他递过来的苦药,苦涩在嘴里蔓延,面上却装出一副楚楚可怜:「那袅袅便谢过殿下这几日的悉心照顾,此番恩情,袅袅此生难以报答。」
李庭显然很受用,我的每一次讨好示弱都会令他格外开心,因为这表示我逐渐在向他臣服,臣服于他的权利之下。
他从不需要什么情爱,只需要臣服。
他说道:「你是我的良娣,这些都是我应做的,我还得谢谢袅袅替我排忧解难。」
我的确是为他排忧解难了。
毕竟像赵良媛这般的蠢人留在东宫,仿佛是在羞辱他娶了个傻子过门。
赵良媛若是不蠢,便不会四处借着许诺宁的名头四处欺辱他人,许诺宁后面反应过来便远离她,她仍然凑上前去。
她若是不蠢,便不会在众人围湖赏鱼之际站在我身后。
她若不蠢,便不会在我主动入水之后,众人慌乱退向四周时,仍呆愣在原地。
她若不蠢,更不会在我被太子救起并指认她推我入水时,气得将昔日欺辱我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咬定我是在报复。
反正就是个千古难遇的蠢人,估计因为平日里欺负的人多了,连人缘也不大好,当时还蹦出几个胆大的说亲眼瞧见她推我入水。
她更是百口难辩。
当日,她就被贬为了庶人。
之后太子夜夜留宿我院,说是为了照顾我因落水患上的风寒。
我方得空闲,李庭这出又给我多树了几个敌,待我病好估计又有一大堆鸡飞狗跳的事在等着我。
想来李庭这厮,绝对是知道我在这场戏里利用了他,所以才故意为之。
那个湖李庭每日午时都会经过,正是因此我才会在许诺宁说去赏鱼的时候提议去那个湖,还派迟水去附近察看有无李庭的踪迹,他若是来了便禀报我,我便直接落水。
毕竟,他瞧见了,我才好闹大,若是瞧不见,这事也就马马虎虎地被糊弄过去了。
喝完苦汤药,我嘴里苦得发麻,五官都皱在一起。李庭瞧我这模样估计是觉得好玩,脸上带着一抹浅笑。
我忙撒娇道:「殿下,这药也太苦了些。」
李庭揉了揉我的脑袋,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袅袅这么大了,莫非还要如孩子那般,喝完药就要吃蜜饯?」
「妾可不是什么小孩。」
我凑近李庭,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大人自有大人抑苦的法子。」我望着李庭继续说道:「殿下的嘴,很甜。」
李庭并未作答,伸手扣住我的下颚加深了这个吻。
这便是我风寒拖了数十日未好的原因。
尚在病中都得干些体力活,可谓是东宫劳模。
毕竟成为太子妃,太子的恩宠是必不可少的。
3
随着李庭来得次数逐渐减少,我的风寒也逐渐痊愈。
东宫里的人都精明得很,一到夜里便是这位陈良媛腹痛想要见殿下、那位徐承徽急病想要求见殿下。
一入夜,整个东宫都跟病患大本营一样,李庭便成了四处奔走的万能御医。
我本以为我病好后,便是有数不尽的姬妾给我使绊子,结果一个都没有,都忙着先去针对许诺宁跟季承徽去了。
一个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太子心上人,她自嫁入东宫后,既有捧着她的,也有妒忌的,这两方人拿她打擂台,她自是没有一天清静日子过,硬生生将一个纯真姑娘折磨成事事小心谨慎的妇人。
一个是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被诊出喜脉,成了整个东宫第一个怀上太子孩子的女人。
听说诊出喜脉那一日,东宫有许多娘娘气得茶杯摔碎好几个,许诺宁甚至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哭了两宿,眼睛都肿成核桃般大小。
日日失魂落魄的许诺宁、腹部日渐隆起的季承徽,还有身居暗处虎视眈眈的诸位娘娘们。
如今的东宫的确有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我本不愿蹚这浑水,可那季承徽不知着了什么魔,日日挺着个肚子往我这里跑,我自然是拒绝的。
毕竟,东宫里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她这一胎凶多吉少,多半是保不住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我一婉拒于她,她便跪在我跟前说我不让她入院,便在此地长跪不起。
我见她不识好歹,心中不悦:「你是在威胁我?」
「良娣娘娘。」季承徽抓住我的衣角,「求您怜怜我吧,若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也不愿麻烦娘娘。」
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里还带着几丝哽咽,以一种十分卑微的目光望向我。
她的手轻轻抚上自个儿微微隆起的肚子,轻柔地说道:「我想让他活着。」
那一瞬间,我想起尚且怀着身孕,便被敌军*死在战场的娘亲。
我同意了季承徽进入我院中。
在这东宫之中,她求我做她的庇佑,原因很简单。
一是我与她同为将门之女,好歹有点共同的家世,许是能让我惺惺相惜。
二是我是这东宫中除太子妃之外,地位最为尊贵的良娣,虽然昔日这个名头不管用,可如今我也得了李庭几分宠爱,这名头自然有用起来。
并且另一位良娣早就因她*之事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只能来寻我。
我将这两点例出来同她听,季承徽弯了弯眼眸说道:「还有三。」
我不解:「何为三?」
她望着跳跃的火烛缓缓说道:「尚未出阁时,我在城外马场学骑马,却因胆小迟迟不敢上马,是娘娘您主动教我驭马之术,那时我便觉得娘娘是个热心之人。」
「这些事过去太久了,娘娘许是记不清了,可我还记得。」
这些事的确是过去太久了,我身居东宫太久,已经忘却了许多那些未出阁的日子。
那时我还是顾家嫡女,成日跟着家人穿梭在军营中,驰马于天地之间,那般快活恣意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了。
我将这些一一涌出来的回忆再次藏进内心深处,看见季承徽正拿着针线在绷子上刺绣,便出声问道:「你在绣什么?」
季承徽羞涩地笑了笑,将绷子立起来给我瞧,一只栩栩如生的狮子头映入眼帘。
她道:「我给孩儿绣些肚兜,盼他日后平平安安些。」
自此,季承徽白日无事便会时常来我院中小坐,偶会谈起一些从前之事,但大多数时日是她坐在窗边低头刺绣着,将自己的祈愿一针一针缝进肚兜中。
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这期间许是因她投靠于我的缘故,过得是十分安稳。
李庭来我院中有时还能同她打个照面,他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几句胎儿如何,季承徽一一作答后会识趣地回去自个儿院子。
这时李庭便会火速换上另一种面孔,方才的温情一面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瞧着季承徽远去的身影,回头同我说道:「袅袅,你可真爱给自己惹麻烦。」
连李庭都认为这胎保不住。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得等到日后才能下定论。」
我说完便掀起帘子让李庭进屋。
李庭这人眼尖,一进屋便看见了我放在桌的绷子,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袅袅,你绣只老鼠是何意?」
我沉默了一会,随后冷冷地说道:「殿下,这是狮子。」
李庭有些不可置信,但他也听出我话里的冷气,放下绷子忙转移话题:
「袅袅,武家儿女不精女红也罢,只要擅骑射便成,不知袅袅明日可否陪我一同前去城外大营?」
4
第二日,我坐在马车里同李庭大眼瞪小眼。
昨日李庭虽是询问口吻,但我自知不能拒绝。
若不是东宫中武家之女甚少,就算有身份地位也不及我,他也不会想着带我前去慰问那些凯旋的将士们。
我这忠烈遗孤的活招牌,李庭不可能放过任何一次能利用的机会。
当他伸出手搀扶着我下马车时,我便知道这出戏开始了。
在众将士眼中,李庭处处对我关怀备至,我俩情意绵绵,好一对恩宠夫妻。
还有曾经跟随过我父兄征战的将士,说如若我父兄泉下有知,见到我嫁给对我如此好的儿郎,定会十分欣慰。
甚至还有人说如此看来,我才是太子真正的心上人。
别!上一个太子真正的心上人,现在还偶尔会蒙在被子里将眼睛哭得如核桃般,我可不愿为了一个男子自毁容貌。
我内心默默反驳着,太子却牵来一匹马。
「袅袅,难得有此机会,可愿意上马同我驰骋一番?」
我正要牵过缰绳,远处却跑来一侍卫在李庭耳边低语几句,李庭神色逐渐凝重,我当下心中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庭说:「袅袅,季氏早产。」
我与李庭赶回东宫时,季承徽仍在产房中叫喊。
宫中稳婆说是早产加上胎位不正导致的难产,这才导致迟迟生不下来,再迟些恐怕胎儿难保。
这胎足足生到后半夜才落地,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落地便没了声息,稳婆从产房抱出来,对李庭汇报说是死胎。
这胎本就凶多吉少,能保到八月有余已是强求后的结果。
李庭面上并没有太多难过。
我见他那副模样,便也知道,等他以后坐上帝位,多的是女子前仆后继为他诞下子嗣。
一个生下来便夭折的男婴,在他日后的岁月中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正觉得悲凉。
却听到季承徽的侍女小池来寻我,说是季承徽想见我。
一入产房,我便被血腥味包裹。
她躺在产床上,我头一回见到她如此瘦弱,仿佛大半个精气都被那个死胎夺走,一起葬入地里了。
她微微喘息着,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见我来了便挥手叫我过去,我忙上前坐在她边上,她如往常那般弯了弯眼眸。
这是她每次向我示好时的动作。
她问我她刚刚生下的孩儿是男是女?都没听见他哭,是不是体弱?
这时小池端来热水打算替她擦拭,却摸得满手血,小池哭叫着抬起手。
稳婆见状大喊不妙,方才闲下去的其余人又匆匆跑出去唤太医。
整个产房闹哄哄的,可她仿佛没听见似的,依旧柔声询问着我。
最后她说:「良娣娘娘……我自知我不行了…你是个热心之人……我的孩…就、托……」
她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完,眼睛里便没了生息,手直直地垂下。
小池见状,忙大喊道季承徽去了!季承徽去了!
我直愣愣地望着她。
这胎本就凶多吉少,注定是保不住的。
可谁也没料到,连人也保不住。
她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八月的孩儿诞下便是个死胎。
她甚至还想将一个死胎托付给我照料,因为她以为我是个热心之人。
她的所思所想,皆是错的。
最后,我是被迟水强行拽起来离开产房的,已经有不少下人步入涌了进来,要处理季承徽的后事。
她苍白的脸上盖上一张白纸,就此离开了这争斗不休的东宫。
李庭尚未离去,他的脸上仍旧是那副淡漠神情,仿佛死的不是自己妻儿,里面的那个女子不是因为他诞下子嗣而死。
整个东宫的女人,本就在他眼中算不上妻,只是他想要得到一个聪明太子妃的养蛊间。
可我在离开之际,仍旧抓住他的袖子说道:「李庭,你为何不难过?」
李庭只是望向我,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说道:「袅袅,纵使我宠爱于你,你也不能直呼我的名讳。」
5
我那日的行为实在是放肆了。
李庭是君,我是臣。
臣子自然不能去质问君主,若是惹君主不快,反而会惹祸上身。
自那日之后,我便加倍地讨李庭欢心,讨他欢心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只要我不再做那个驰马天地的顾家嫡女,只需乖顺地做依偎在他怀中的顾良娣。
每当李庭露出被讨好后满意的神情,我便会想起在军营马场驯马的阿兄。
每当他驯服一匹烈马,他也是这般神情。
在这东宫中,我与这匹马有何不同呢?
真有不同之处的话,便是李庭偶尔还会想起我不是他正欲驯服的烈马,玩笑般地说道:
「那日你问我为何不难过,其实我心中还有点欢喜。」
「欢喜何在?」
「喜在我知道了,倘若我有一天也永远离去,你还能因为和我相处的这些日子,真心实意为我掉下几滴泪。」
这又有什么好喜的呢?他日后坐上帝位,百年后驾崩,别说我了,全天底下的人都会为他掉几滴泪的。
季承徽死后,她那侍女小池跪在我跟前求我留下她,我念在昔日同季承徽的交情份上,将小池调到了我院中。
我那时还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如今看见她跪在我与李庭跟前,我倒是明白了。
小池说道:「太子陛下明鉴!奴婢愿以自身性命起誓,以下所言句句属实,奴婢的主子不可能无辜早产,定是被人暗害才致早产而亡!」
「奴婢手中已有罪证,求陛下明鉴,替季承徽讨个公道!」
全文:知乎搜《良娣思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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