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从行署离休，回到了家乡的小山村。
按说，在外忙碌了一辈子的爷爷离休了，应该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可爷爷似乎比以前更忙、更辛苦了。
爷爷离休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爷爷仅在村里“闲转”了几天，就每天拿着铁镐、镢头，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几个月过去了，凹凸不平的通村道路和田间小路硬是让他一个人给修平了，修直了；遇到洪水季节经常泛滥的村前小河道也让他疏通了。但我发现清瘦的爷爷比以前更瘦了，手上的老茧多了，看上去更像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农了。
最让我难忘的是爷爷和他的菜园子。
八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还比较清苦。生产队为了能给社员增加一些收入，决定在村子的后洼建一个菜园，以此作为村里的“副业”。
爷爷自告奋勇承担了此项任务。爷爷一不要报酬，二不要工分，村干部求之不得。
爷爷就此忙开了：铲除荒草、平整土地、挖沟取水，一片荒滩硬是让爷爷开辟成了一个有近二十亩面积的菜园。
爷爷在菜园中栽上了苹果树，种上了西红柿、莴笋、莲花白等各种蔬菜，还种上了小甜瓜。
爷爷每日里在菜园中忙着浇水、除草、施肥，偏僻的后洼在爷爷的伺弄下一时间生机盎然，果菜飘香。
那时，每到吃午饭的时候，刚上村小学的我回到家先吃了饭，然后去菜园里换爷爷回家吃饭，在下午上学前的空档替爷爷看守一会儿菜园。
我是很高兴去菜园的，小孩子实在经不起瓜果香味的诱惑。
但每次到了菜园，老是让人失望，爷爷总会告诉我：菜园里的瓜果蔬菜可都是生产队的，是公家的，小孩子可不能馋嘴偷吃。
听着这话，我撅着小嘴老大的不高兴，心里直生气：爷爷可真是小气鬼。偶尔爷爷会给我一颗水果糖“安慰安慰我”，我也不领情：还不是担心我偷吃了你的瓜果。
只是有一次，一个熟透的苹果跌落到树下摔烂了，爷爷很惋惜，知道这个苹果不能卖了，拿到水渠边用水洗了，并把有虫的半边用小刀切了，把好的一半递给我。
这是我第一次吃到爷爷菜园里的苹果，虽然只有半个苹果，但那香甜的味道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时的农村，餐桌上的蔬菜是缺乏的，可爷爷宁可把间苗拔下的小青菜送给村里的“五保户”，也从不带回家里一棵青菜，整日围着锅台转的奶奶为此没少奚落过爷爷。
每到果菜成熟的时候，村干部会安排一两个人帮爷爷把果菜拉到四五里远的集市上去卖，卖菜的每一笔帐爷爷都在那个粗黄纸本上记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并把卖菜的角币、硬币小心地装在右口袋一层层包裹着的小布袋里。
每次卖完菜，同行的人说：咱们卖了一下午，又饿又渴，吃顿饭再回吧？
爷爷倒是很爽快，请他们在集市上的小摊上吃饱了饭。吃罢饭，爷爷从左口袋取出一个同样的小布袋掏出钱付了帐。同行的人知道，那个小袋子是爷爷自己的“钱包”。
爷爷是知识分子，1938年，在那个战乱的年代，爷爷背着家人投奔延安，此后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家里人再无爷爷的音讯，直到解放后，爷爷才回到商洛任职。
爷爷走时还在襁褓中的父亲这时已经十多岁了，却怯怯地不肯叫爷爷一声爹。尽管如此，每每回忆起在延安听*和周总理的报告爷爷仍然是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爷爷去世的时候，十里八乡来了很多人，有些人是从爷爷曾工作过的外县来的，来的人中有很多我们并不认识，但我不明白他们在爷爷的灵前咋哭得比我们还伤心？
爷爷是一位老党员、老革命、老干部。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们“没有沾过爷爷的光”，一家人老老实实务农。如今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年了，想起来却让人如此动容！
爷爷，我们永远想念您，想着您的辛劳、您的菜园，您的孙儿永远记着那半个苹果的清香……
(谨撰此文祭奠远在天堂的爷爷……)
注：原载于《商洛日报》。图片来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