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界有句流传甚广的话说，一位导演一生只是在重复拍一部电影。
主要也就是强调，导演在他/她的电影作品中总有着一些贯穿始终的个人特质。
而这句话用在盖·里奇身上尤为合适，如今他带来了他久违的黑帮喜剧电影：
《绅士们》
电影一经上线，便在豆瓣以8.3分的高分闯入一周口碑榜的第一位。
在聊电影之前，绕不开的要谈谈导演盖·里奇，一说起他，许多人很快便会想到那部在IMDB和豆瓣Top250都有一席之地的《两杆大烟枪》。
影片多线叙事的精巧结构，英伦范儿十足的黑色幽默，鲜明的人物性格，带感的音乐，1998年30岁的盖·里奇横空出世，大家觉得导演界又再添一位“鬼才”。
关于他给世界电影带去的影响，我们从在国内备受好评的宁浩的《疯狂的石头》等系列作品也可见一斑。
两年后，他自编自导的堪称姊妹篇的《偷拐抢骗》同样反响不俗，影片以3000万的票房成绩打破了2000年英国影史最高票房纪录。
而盖·里奇人生第一个岔路口，似乎在他与大他10岁的麦当娜结婚后，此后的《浩劫妙冤家》 《转轮手枪》口碑和票房都不理想。
2008年，结束了8年婚姻的盖·里奇同时推出了《摇滚黑帮》，多少重现了点处女座的荣光，而这也是他人生的第二个岔路口。
此后，他一改过去的黑帮喜剧片的风格，拍摄了一系列商业大片：《大侦探福尔摩斯》系列，《秘密特工》 《亚瑟王：斗兽争霸》，一直到2019年的真人版《阿拉丁》。
也是这10年，盖导从“鬼才”似乎“堕落”为炙手可热的商业片大导，更加加深了关于他“出道即巅峰”的印象。
2020年，轮到他睽违12年再次自编自导的黑帮喜剧片《绅士们》，他究竟能否再次让大家眼前一亮呢？
在说答案之前，咱们先来看影片的内容吧。
影片集结了马修·麦康纳、查理·汉纳姆、科林·法瑞尔、休·格兰特等全明星阵容，讲述了英国毒枭想要金盆洗手转卖他的商业帝国的故事。
在大麻贩子米奇·皮尔森找到接替人犹太裔商人马修的过程中，牵扯到中国和俄罗斯黑帮、报刊主编、拳馆教练和学生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的故事。
从故事简介看，就很“盖·里奇”。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他经典的多线叙事。
这一边英国毒枭想要退隐江湖，结果犹太裔商人与中国黑帮勾结企图压价，派了拳馆小混混去捣毁贩毒据点。
在暗中作梗时，没想到中国黑帮窝里斗，干眼打死了老大乔治，想取而代之直接夺过米奇事业。
那一边米奇得罪报业大佬大卫，他试图从贵族吸毒少女入手败坏米奇名声，米奇左膀右臂雷蒙德在把少女请回家的过程中，俄国黑帮的少爷不小心给摔死了。
这又引得拿到黑料的私人侦探弗莱彻的勒索，最后本想*死米奇的小混混阴差阳错间，*死了前来复仇的俄国黑帮。
多米诺骨牌一推倒，又是一场蝴蝶效应。
其次，我们也可以品味到他的英式冷幽默。
段子感十足，伶俐又有趣如连珠炮般的台词，一直是盖导的强项。
从《两杆大烟枪》里的“guns for show，knives for a pro”（外行用枪，行家用刀）。
还是《偷拐抢骗》里的“枪重才好，重才可靠，即使没子弹了，也可以拿来砸人。”
英式冷幽默是在话语流转、人物动作亦或是场景设置间，看似不经意中透露出的笑意。
像马修在调侃法律条文时说的“在法国，给猪起名叫拿破仑也违法”，教练跟小黑专门探讨“黑x货”是否是种族歧视。
尤其是几位演员堪称精彩的演绎，对手戏间产生的化学反应也让人拍案叫绝。
比如雷蒙德暴打熊孩子时，腰间掏出一把大枪，打开门让骑着自行车略略略的小屁孩摔个半死。
马修装腔作势中又带点娘娘腔，弗莱彻红棕色镜片都挡不住的油腻造作，教练一板一眼中又带着调皮，甚至连黑着眼圈的吸毒少女走路带风自成一派。
在一本正经中的不正经的反差萌，还是内个味儿~
最后，我们还能看到影片颇有美感的运镜和纯熟的剪辑，以及带感的配乐。
影片一开场我们能看到一张唱片下来，摇滚乐开始，啤酒和腌蛋准备好，主角米奇坐在一边打起了电话。
突然身后有人拿枪嘣地一声，鲜血四溅，血滴与啤酒渐渐相融，醇厚的女声开嗓，看完这个开头只想说：
这怕不是个啤酒广告吧？！
拍MV和广告出身的盖导，对于画面的分割比例、光线明暗、色彩对比度等各方面都具有独特的美感，镜头切换也带着巧思。
比如前一刻米奇叫马修自己割下一磅肉，镜头一转，后面我们看到雷蒙德煎起了肉排。
没有展示血淋淋的画面，而代之以本应该是香喷喷的煎肉排，二者达成了一种诡异的恶心感。
而想要hold住多线叙事，盖导展现了他对影片绝对的熟悉的掌控能力。
上面说的三点是经典的“盖式”要义，看了影片的一些影迷不由得说：
“盖·里奇又在吃老本了。”
其实，除了我们熟悉的套路外，《绅士们》还展现了三点新的东西：
第一，由经典旁白变成“不可靠”叙述。
在盖导之前的黑帮作品里，总是有大量的旁白贯穿始终，而到了新片中，旁白变少了，变成了私人侦探弗莱彻讲“剧本”。
于是从弗莱彻添油加醋略带想象力的角度出发，影片对于故事的展现的可信度就打上了问号。
说着“图像变形，放映画面宽高比 2.35:1”的老电影格式的弗莱彻，某种程度上成为导演的化身，仿佛颇带得意地说着：
就让你们来看看盖式电影是怎么拍的吧！
而这样做是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将剧情逻辑bug甩锅给弗莱彻，另一方面却增加了影片的虚幻感，减少了观众的代入感。
一边是叙述者插科打诨式的慢节奏，而另一边是剧本中跌宕起伏的曲折剧情，两边节奏不对等，风格有点分裂。
第二，对女性角色和女性观众的看重。
了解盖导的肯定知道，他早期作品基本清一色都是男人帮，是很明显的“直男式”风格。
而到了《绅士们》，我们看到盖导对女性有了全新的认识。
从影片中来说，毒枭米奇的老婆罗莎琳，一个被称为“伦敦版埃及艳后”的女人。
不仅有冷艳的美貌，还有智慧的头脑。
开着只让女性呆在上层的汽车店，在与马修交手的过程中识破他的狡猾奸诈，面对干眼的侵犯也能毫不犹豫地开枪。
尤其是把大毒枭迷得神魂颠倒，米奇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罗莎琳还不乐意。
要说这一切都是铺垫的话，那么注意影片中从开头到末尾有一句贯穿始终堪称中心的话：
“想要成为丛林之王，徒有其表是不够的，你必须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不能有迟疑，因为迟疑会带来混乱和灭亡。”
看起来平平无奇？别漏了最后一句：
“我的女王这样告诉我。”
就是了，仔细回想一下，我们会发现米奇每次面临问题时常征求老婆的意见，可以说两人是互相支撑的平等关系。
而从讨好女性观众的角度来看，不论是影片中英伦范儿十足的穿搭堪称搭配指南，还是弗莱彻与雷蒙德类似“我可以一起睡吗”的卖腐。
颜值、时尚、萌点齐聚，两个男人眉来眼去摸大腿，简直长在了腐女的审美点上。
从女性主义大片《阿拉丁》的茉莉公主也可看出，拍多了商业大片的盖导，很懂得怎样收获最大多数的观众。
《绅士们》既有男性爱看的黑帮暴力元素，又有女性爱看的时尚、基情。
开着一切刻板印象的玩笑，表面上似乎极其zz不正确，实际上别忘了还有女性主义的角度。
第三，增添新媒体角度的表面形式之新，丑化中国角色的内里精神之旧。
与老式黑帮不同的是，影片中的新一代掌握了堪称“*人不见血”的新媒体。
不论是看见人摔死了先拍照，还是用油管曝光大麻基地，甚至用操猪视频威胁大卫。
其中还插入了90后、00后喜欢的rap和mv，形式可谓是更贴近时代。
以上这些显然说明了一个道理，枪杆子和报纸算什么？它们都比不上一台手机。
一方面是对网络时代老黑帮无力的危机感，另一方面又隐含了对新一代的不屑。
正如教练教训熊孩子时打架要动脑子外，还说：
“都站起来，崽子们，生活节奏这么快，你们还在磨磨唧唧，生活难着呢。”
这时的教练也成为同为中年的盖导的传声筒之一，俨然一副长辈式的说教语气。
此外，影片里中国人角色的戏份相当重，主要是黑帮乔治老大和干眼的窝里斗。
不论是乔治老大口吐芬芳，还是干眼既蠢又浮夸，靠下半身思考的形象。
尽管有调侃见钱眼开的犹太裔和傻傻的小黑等等，里面中国角色形象可以说是最负面的了。
就像米奇对乔治说的他种大麻不死人，而你们这些人贩卖海洛因却会死人，原来在盖导眼中，黑帮贩毒也有道德优劣之分。
同样是崛起的中国，与上面说的崛起的网络时代中的熊孩子一样，二者作为新势力都对以米奇为代表的老黑帮构成威胁。
最后，不管剧情如何阴差阳错，真正的赢家和绅士仍然是那个来自美国的白人，这隐含了影片表面新形式之下傲慢与偏见的世界观。
也许说到这，有的人可能要说这是过度解读了，其实对比盖导之前的作品我们也能看出它们内在的不同。
不同之处主要有两点：
第一点，影片缺少麦高芬——即推动剧情发展贯穿始终的物件。
《两杆大烟枪》中是那两杆古董枪，《偷拐抢骗》中是那颗大钻石，《摇滚黑帮》中是那幅始终没露脸的画。
最后到小混混手里的古董枪也许掉进了河里，到黑市拳击代理人手里的大钻石或许又要被黑掉，经历种种或许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最后到黑帮老大莱尼儿子手里的那幅画，更有种新世界的交椅转到了年轻一代手中的除旧立新之感。
到了缺少麦高芬的《绅士们》中，贯穿始终的却只有那句弱肉强食的台词，最后毒枭依旧稳坐钓鱼台，甚至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绅士们》中没有了底层混混的无奈，不复新生代的开拓，取而代之的是老一辈对自我身份和地位的再确认。
第二点，影片故事推进从莫比乌斯环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后、在后。
莫比乌斯环看似只有一个圈个一个面，然而它却可以分裂成n 1个圈，层层嵌套永远相连。
正如在之前的电影中，影片几条线索几乎都呈现在观众眼前，因果相生形成闭环，看似回到了原点，其中过程却曲折万分。
尤其是《偷拐抢骗》中那颗钻石，故事可以一直循环走下去，妙啊。
而在《绅士们》中，影片借弗莱彻之口推着观众一步步向前走，螳螂捕蝉，永远有一只又一只的黄雀在后，如一条直线是无限向前延伸的。
最后，俄国黑帮的反转更建立在观众不知情的情况下，有种伪多线叙事的不爽快感。
从上面可以看到，不论是《两杆大烟枪》 《偷拐抢骗》的底层混混视角，还是《摇滚黑帮》里的新一代，影片平视地调侃和解构一切，没有那么多大道理。
战斗种族的毛子永远打不死，吉普赛人聪明又狡猾，小黑总是犯傻干蠢事，英国黑帮心狠手辣利己主义……
那么，到了《绅士们》中呢？
同样是黑帮喜剧，《绅士们》中充满了自我优越感，还有总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说教，解构和荒诞性不复存在，这难道某种程度上不是一种倒退吗？
总的来说，《绅士们》是一部精致、时髦、花哨的电影，可以说盖·里奇拍出了一部20多年导演生涯中的综合体。
影片包含很多小心思和小聪明，很耐看，但比起盖导第一阶段的作品，这部影片多了匠气，却失了灵气。
当年一文不名的盖·里奇如今成为炙手可热的大导演，表面上没有变化，实际上内里的变化就等你细细品了。
一部黑帮商业爽片，最爽的不是小黑，不是犹太人，而是——
胜利者老美。
青石电影编辑部 | 晨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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