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赤台兵站:闲着比忙碌舒服?那是你不知道寂寞“这道菜”有多苦

纳赤台兵站:闲着比忙碌舒服?那是你不知道寂寞“这道菜”有多苦

首页休闲益智跳跃吧西兰花更新时间:2024-11-24

当回家过年的人潮在中国大地上涌动,当“天路”上的车辆渐渐被年的气氛清扫得几近于无,青藏兵站的官兵依然坚守在荒寒的雪域战位。

这些官兵,平时为汽车运输部队提供食宿保障。他们对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熟悉远超常人。那么,缺少了团圆的“主料”,这些长年抡勺把子的官兵,会做出一桌什么样的年夜饭?高原上的年夜饭,又能咀嚼出什么样的滋味?

纳赤台兵站:一桌有故事的年夜饭

解放军报记者 王社兴

通讯员 何勇民 钱义银

年夜饭开始前,纳赤台兵站的官兵们和来队军嫂共同举杯祝福祖国,为战友和亲人拜年。王旭摄

当回家过年的人潮在中国大地上涌动,当“天路”上的车辆渐渐被年的气氛清扫得几近于无,青藏兵站的官兵依然坚守在荒寒的雪域战位。

这些官兵,平时为汽车运输部队提供食宿保障。他们对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的熟悉远超常人。那么,缺少了团圆的“主料”,这些长年抡勺把子的官兵,会做出一桌什么样的年夜饭?高原上的年夜饭,又能咀嚼出什么样的滋味?

腊月二十九,记者赶到了格尔木西南90多公里、位于巍巍昆仑群山中的纳赤台兵站。

母亲炒的酸辣土豆丝

“想它多好吃,它就有多好吃”

今年的年夜饭,纳赤台兵站的每名官兵都可以选做一道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图为郑力豪在灶台上操作。李磊摄

像并肩而行的两个巨人身体互相碰了一下,沙松乌拉山和博卡雷克塔格山分别向左和右跨了一步,川道相对变宽。中间,昆仑河自西而东流过,河面略微开阔了些。冬日的纳赤台兵站,孤独地坐落在河的北岸。

兵站的大厨房里,下士范宗锋在为年夜饭备菜。敦实的木菜板上,阔面菜刀上下跳跃,响起富有节奏的切菜声。每切好一些土豆丝,范宗锋都会立即把它放入大盆清水中进行淘洗。范宗锋告诉记者,“这方法是上次休假时娘教给我的。”

一千多公里之外的青海省民和县李二堡镇范家村,范宗锋的父母也在忙碌着。

土豆丝、青椒、肉丝等食材已全部切妥备好,码入盘中,红是红,绿是绿,只等着晚饭或炒或煎。灶膛里,红通通的火苗舔着锅底。灶头上架着的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烹煮的牛肉快熟了,香气四溢。屋外,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饭菜的香气中。村巷里,不时响起清脆的爆竹声、孩子们奔跑的脚步声和开心的笑声。

纳赤台,室外见不到一个人。昔日车流不断的青藏公路上,如今空空荡荡,两车道的路面显得很开阔。山坡上,一个白色塑料袋在风推搡之下,向前翻滚着。

范宗锋今年21岁,面容清秀,眼大眉黑。上高原后,他脸上生过痘,至今眉宇间仍留着一个明显的痘印痕。

12岁以前,他一直和父母及哥哥住在乡下。那时,酸辣土豆丝是他哥俩争抢的美味。在他的印象里,母亲炒的酸辣土豆丝,四棱见线、红白分明、酸辣爽口,“想它多好吃,它就有多好吃”。

鲜红的辣椒段撒入热油里,屋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辣香味。辣椒颜色将变未变之时,淘洗过数遍的土豆丝入锅。“刺啦”一声,水汽顿时升腾起来。灶下猛火催着,锅内铁铲快慢有致。

菜刚入盘还端在母亲手里,他和哥哥已夹起一筷子塞进嘴巴。土豆丝烫嘴,他们经常得吸溜着把菜吞进肚子里。那酸辣爽的滋味顿时布满了味蕾。

入伍上高原,当上炊事兵,范宗锋与土豆打交道的机会更多了,有时候一次要削一麻袋土豆,土豆丝也常常一炒就是一大锅。

但是,他更想吃母亲炒的土豆丝。因为,“山上炒的土豆丝,不是那个形,不是那个味”。由于海拔高、气压低,对保熟和食品安全考虑多,加上大锅大铲,兵站灶上炒土豆丝时间会长些。这样,炒出来的土豆丝难免走形失色。

去年9月,范宗锋回家休假。在母亲刚要进厨房时,范宗锋将母亲按坐在沙发上,自己进了厨房。

“当时就想着让娘也吃顿自在的。”他炒的就是酸辣土豆丝。菜炒好了,他却没勇气端出去。为啥?“炒得黏糊糊的,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可爹和娘吃得很开心。

母亲说:“今儿个算是吃到我儿炒的菜了。” 母亲那满意的神情,至今深深印在范宗锋脑海里,也让他对酸辣土豆丝更加情有独钟。

他高兴地对记者讲:“今年我选取了士官,哥哥也刚被安排到西藏某公安局工作。娘来电话说,我哥也想吃这个菜哩。”

年夜饭菜谱背后有多少故事,记者无法尽知。如同这盘酸辣土豆丝,今年兵站每位官兵上报的菜品里,一定都注入了亲情、思念和感恩。

你根本不知道寂寞“这道菜”的滋味有多苦

炒好的酸辣土豆丝出锅了。平时装在大铁盆里的土豆丝,今天盛进洁白的菜碟,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致与俏丽。

中士郑力豪看到装盘的土豆丝,脸上露出了笑意。

小灶小锅小铲炒出的土豆丝的确比大灶像样,浓重的香辣酸味扑鼻而来。不过,还是炒得过了点,土豆丝有点粘连,颜色也有些暗淡。

但这样的成品已很不错了!毕竟,小灶用的直径最小的炒勺,也比平时洗脸盆的口径还要大。

不只是郑力豪,不论是炊事班还是勤杂班,大家现在都是一个心思——忙,很好。

“每炒完一道菜,就意味着春节的忙碌少了一分,距离恢复先前的那种‘闲’又近了一步。”

郑力豪对记者说,“如果认为闲着比忙碌舒服,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寂寞‘这道菜’的滋味有多苦。”

郑力豪的老家在四川雅安。26岁的他,身材不高,眼神里却时刻透着一种倔强。高原缺氧的环境,使他原本茂密的头发变得稀疏。强烈的紫外线,使这个原本脸庞白皙的南方小伙面颊上出现多道明显的红血丝。这是“高原红”形成的前兆。

他已在高原服役9年,其中有5个春节在兵站度过。虽然算是老兵,但他仍然对“猫冬”期驻守高原的孤独与寂寞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冬季整个纳赤台地区,最多不超过50个人。我就是这50个人之一。”

眼前除了雪山还是雪山。天寒地冻风又大,哪里能看到个人影?虽说兵站就在青藏公路边,但现在路况好了,车也好了,很多车在纳赤台都是一闪而过。

觉有睡够、棋有下烦、附近的山也有爬完的时候。营区外那两个商店也关了门。这时,寂寞孤独感就来得更加汹涌和突然。

“最好的朋友都没法和他说。”“喊山的声音再大也听不到什么,因为风带走了回声。”尤其是当春节临近,很多官兵顿感跃动的心无处安放。

每天晚上11点20分到11点半,官兵们常会因一趟火车而心惊。那时夜深人静,也往往是官兵思乡情切、辗转反侧之时。

茫茫雪原上,列车快速奔驰而过。人静山空,列车行驶动静本就不小,偏偏还有一声响亮的汽笛,顿时勾起他们无穷联想——

“又一天过去了,离春节又近了一天。”“如果是客车,上面肯定有许多正往家赶的幸福的人。”“火车到达地应该是满目繁华的都市吧,那里肯定有很多故事在发生,很多人在相会相聚。”

随着列车渐远,联想被拉回现实。躺在夜色里,官兵们的心更加孤寂。

这时,同宿舍的战友中总会有人开口。一开口,就会谈到忙碌的夏天,谈起“连轴转开工”的日子。

哪一次食宿接待超过上千人次,哪一年接待的汽车运输部队超过6万人次,哪一年是谁忙得晕头转向出了洋相,都成了大家咀嚼回味的话题。

年关临近,这种咀嚼和回味就更加频繁。就这样,在举国欢度春节时,忙碌和热闹却成了兵站官兵的奢望。

“水饺肉馅最好手工剁碎。”“馒头多揉会儿才好吃。”“菜盒子再多做点。”

在这频繁的相互提醒背后,记者看得出,大家都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增加工作量,也体味到了官兵用忙碌来对抗“寂寞”的用心和勇气。

当汗水灌溉在脚下的土地

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变成故乡

解放军报社记者胡春华专门为纳赤台兵站撰写的春联送到了雪域高原。

手机上的数字跳出“18:00”时,急促的哨音响起。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随着口令下达,官兵们依次坐在了年夜饭的红色圆桌前。

酸菜鱼、酸辣土豆丝、干锅大虾、土豆炖牛肉、回锅肉、清炒西兰花、香菇菜心……七荤三素把原本挺大的转盘桌摆得满满当当。

墙上的中国结,看着格外喜庆。

大年夜带来的热闹和快乐,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纳赤台兵站,迎来了一年里最轻松快乐的时光。

兵站教导员吴建忠端起一杯可乐站了起来:“让我们共同举杯,敬我们坚守的第二故乡。”

吴教导员的话,让大家陷入短暂的沉思。是啊,守着守着,纳赤台兵站已经成了自己的又一个故乡。

去年,冀云生这个服役16年的老兵即将离队,正对着营门口“纳赤台兵站”那几个红色大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新兵们蒙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一名老兵对自己第二故乡的告别。

对这块土地,多少官兵有着相同的情愫!

有人托人从遥远的山东买来了种子。有人从千里之外背回土壤、肥料。

有人刚在家休了几周假,就给兵站打来电话说想大家。有人还曾和别人红了脸:“你可以损我,但你就是不可以损我们兵站。”

羌塘古谣说,当汗水灌溉在脚下的土地,再遥远的地方也会变成故乡。

兵站的官兵们已记不起保障过多少过往单位,记得的只是那种累的感觉,“身体就像散了架”。

无数个夜里,他们守着严寒与一盏不灭的灯,等候因雨雪延迟的车队。

这里,有大家的付出与收获、悲伤和快乐。

对郑力豪来说,在这里,他完成了转变——从一天也待不下去,到现在感觉这儿和家差不多;从起初感觉自己就是店小二,到现在认定三尺灶台就是战位。现在的他,不仅是优秀的炊事兵,还是维修柴油灶的能手。

同样,对于陕西兵费盼盼来说也是如此。起初,他来到兵站被分派去烧锅炉。如今,这个四级军士长,成了兵站最老的兵,不仅是优秀锅炉工,而且是技术过硬的管线工和电工。费盼盼冬季烧锅炉回不了家,在社保局上班的妻子成盈,一放假就上山来,每年除夕陪着费盼盼烧锅炉度过新年。

“敬你们这些最可爱的人!”举杯说话的是高晓晓——上士孙海波刚结婚8个月的妻子。这个文文弱弱的女子辗转1900多公里,终于在除夕之前赶到兵站与丈夫团聚。

“人已经在这里了,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了。”坐在年夜饭桌前,身着白色羽绒服的高晓晓,在四周一片迷彩服映衬下,显得非常醒目。

也许是高原反应的原因,紧邻丈夫坐着的高晓晓有时会有点恍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亲人”,她回不过神来。这些喊她“嫂子”的战士面庞那么熟悉,“好像以前都见过似的”。

从榆林坐火车到延安,从延安坐火车到西安,从西安乘飞机到西宁,再从西宁飞格尔木,最后从格尔木坐车到纳赤台兵站。眼前越走越荒凉,越走人越少。“但心里越来越暖,毕竟离爱人越来越近了。”

现在,她终于幸福地坐在了丈夫身旁,坐在兵站官兵的年夜饭桌前。大套房、制氧机、暖气片、年夜饭,以及官兵们热忱的祝愿,都让她心里暖暖的。

而此刻的屋外,高原上又落了一层雪。那雪,像极了经过高原蔚蓝天空漂洗过的白云,也像高原官兵那经受过高寒缺氧考验的爱情,很纯,很净,很白,很美。

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乡与故乡,距离并不远。也许只差着一顿年夜饭、一份爱、一份由衷的感动。

爸爸妈妈,我在高原挺好的

在动筷子之前,官兵们纷纷掏出手机拍照,发上朋友圈。与之相呼应的,是响成一片的手机接到信息的提示音。

平时严守手机使用纪律,但在年夜饭的桌旁,代理副站长周庆华放话了:“接吧!想视频就视频,想聊天就聊天。”

与家人视频前,郑力豪和其他战友一样特意戴上了军帽。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戴上军帽就是帅,但郑力豪戴上军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以及明显后移的发际线。

“爸爸妈妈,我在高原挺好的。”“桌上都是我爱吃的菜。”边说着话,郑力豪边把手机的摄像头对着桌上的菜转了一圈。

“妈妈,别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爸爸,你要少喝点酒。”“爸爸妈妈,我个子又长高了。”“爸爸,我吃得肚子都撑了。”家长们看着屏幕频频点头,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郑力豪没让家人知道,坚守高原多年,他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

范宗锋也没让家人知道,上了高原他体重大幅度下降,头发掉得厉害。

下士文隆也没给家人说,刚到高原,他动不动就流鼻血,好几次把洗脸水洗成了血水。

“我给大家敬一杯。”军医张慧峰说。高寒缺氧意味着什么,他最清楚。“连我们的血都比别人的红,比别人的浓。”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身边的每一位战友包括自己都值得敬佩。

“很多次想转身了,可不知道怎么就坚持了下来。”“好不容易盼到休探亲假,还没过几天就想兵站了。”

官兵们用质朴的话语作答——他们把根扎在了这里。

去年大年三十,在千里之外的山西长治,张慧峰的母亲早早穿上了儿子给自己买的新衣服,与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吃年夜饭。

同一天的凌晨4点,纳赤台附近泵站出现一名重病号,高烧达到40℃。张慧峰闻讯而至,退烧、消炎,一直忙到上午9点多,病号的高烧才退去。

“为了使命担当,为了家人幸福。”张慧峰说,“这,就是我们坚守在这里的理由。”

电视里新年钟声已经响过好一阵儿了,战士们热情未减。

昆仑山外的空气已经弥漫着浓浓的鞭炮火药味了吧?但纳赤台地区闻不到。因为环境治理,这里去年就已经禁放鞭炮了。

关山重重,挡不住饭菜飘香;严寒缺氧,挡不住时令的脚步。对高原来说,春天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因为官兵的这种坚守,要到来的,注定是一个热闹忙碌的春天。

敬礼,向那些习惯成自然的奉献

解放军报记者 王社兴

寒冬里的纳赤台,四周高山环绕,山脊山坡覆盖着盐状的薄雪,营门前的昆仑河半结冰半流淌。

问了一下“度娘”,此地海拔3575米,并不很高。于是,我没太在意。

第一天白天,呼吸时有点喘。第二天,头开始发痛。到第三天,采访时我只能躺着了。

相比之下,兵站的官兵从容多了,该吃饭时吃饭,该说话时说话,该锻炼时锻炼。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可是,习惯了就一切都好了吗?显然不是这样,他们正在承受的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多。

接受采访时,他们很平静地讲了很多小事。比如,在温室大棚里养鱼的故事。鲫鱼养不活,就试养草鱼,草鱼不行就养鲢鱼。结果“四大家鱼”他们养了个遍,一条也没能养活。

再比如,为改善伙食,他们试着养猪。他们讲得很细,告诉记者多大的猪崽容易在高原上存活,体型小于什么标准就会被冻死或病死。

讲到“所有的猪,最后养得都越来越瘦,毛却越来越长”时,他们开心而纯粹地笑了起来。

可记者笑不起来。我们可爱的官兵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坚守着,只不过他们已经把这种奉献守成了一种习惯。

当时,就由衷地觉得,应该庄重地致敬,向这些习惯成自然的奉献,向这些平凡的伟大。

脱发、掉发,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长期缺氧条件下,指甲会逐渐失去韧性,用指甲刀一剪,会蹦飞出很远。嘴唇会发乌发紫,思维会变慢甚至断片。

官兵们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在说别人。甚至说到体内的变化,他们也说得轻松恬淡:“我们的血也比别人的浓,比别人的红,比别人的艳。”

座谈中,记者问大家有啥愿望。一名士官说:“就想给孩子一个有爸爸陪伴的童年。”

然后,他又马上急急地问:“这个愿望过分吗?”似乎是想收回这句话。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他也感觉到了,这个在常人眼里小得不值一提的愿望,距离自己是那么远。

能把奉献当成习惯的人,往往最懂得感恩。

如果说采访的资料碎片也能闪光,从此我会这样想:这些碎片,里面很可能有一种习惯成自然的可敬的奉献。

(本文刊于《解放军报》2019年2月14日第05版)

整理:胡尔根

编辑:高立英 王社兴 宋元刚 李响

编审:任旭

投稿邮箱:zgjw_81@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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