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拾忆之六 结缘“小书店”

因地形偏僻，再加上它和古镇人民的物质生活并没有多大影响，所以，小书店的生意较为萧条，一直静静地坐在闹市后的背巷里。除了逢集逢会，小店的营业时间一般不很规律。

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们在古镇繁华的步行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最后一站就是这里。

小书店大约有20来平米，呈长方形。一进门是一直尺形的水泥柜台，冷冰冰的灰黑色调。虽没有置人于千里之外，却真的拒人于二米之外。柜台上放置着一些故事会、农牧书、日历之类的实用性书籍。柜台后面的墙上则是工具书、小说、教辅书籍、其他书籍，64开本的《新华字典》是销量最大的，也是我们最熟悉的。当时的教辅书没有琳琅满目的题山卷海，只有几本综合题集、速记手册之类的小册子。柜台上面横拉了一根铁丝，上边悬挂了不少花花绿绿的流行杂志（如《鹃花》），封面大多比较吸引眼球，要么是媒体名人，要么是摩登女郎，内容多为破案、扫黄之类的题材，它们都骑在那根铁丝上随风飘摆。这些书籍对于年幼的我们来说虽有一定的诱惑力，但实际上并无*伤力。

柜台左侧的架子上放着一些小人书，数量并不多，但这足以满足那个时代农村儿童对文学的最初向往。但因购买能力有限，所以我们对这些书籍一般保持欣赏的态度。去得次数多了，渐渐对它们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会端详上好一阵子，因店里的顾客不多，拿起来翻阅的机会太少了。有时，店主坐在躺椅上看书，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当看到他逐渐入迷后，我们便小心翼翼地轻移到小人书架前，翻开早已烂熟于心的书皮，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便翻看着。看完一页，看店主没有反应，再翻一页。也就是这样，有时能翻几十页（后来才明白是店主的爱心使然）。等到店主休息时，他会站起来问道：“想买这本书吗？”看见我们不做声，店主便不再问了。这时，我们会分散开站在柜台边，踮起脚尖浏览一下柜面上的《故事会》《今古传奇》，间或抬头扫一扫头顶的时髦杂志。

蹭书是这样的有趣，买书更有无穷的乐趣（可惜这样的机会寥寥无几）。

我在此买的第一本书是64开本的《新华字典》，是和父亲一起去的。只记得当时价格不菲（对于当时的经济水平来说），那也是我此生的第一本工具书。回家后用牛皮纸切了书皮，写了名字，晚上睡觉时放在枕边。此书后来一直伴随我上完初中。在那个没有《字词句》《教材全解》《近反义词典》等教辅书的年代，这本《新华字典》对于我小学乃至初中的识文解字功不可没。

九岁那年过生日，爷爷给了两块钱。一吃完长寿面，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书店，只可惜当时并不逢集，我扫兴而归。焦急地熬到了下一个集市日，刚吃完早饭我就早早地来到小书店门口，但店主尚未到来。过了大约一小时，就在我快要失望的时候，巷口传来了自行车的铃声，店主骑着他那吱吱呀呀的加重飞鸽牌自行车拐了过来。看到又可能是来蹭书的熟悉的脸蛋，他故作认真地笑着问道：“要买书吗？”“嗯，等了半天了。”我底气十足地答道。

门开了，店主习惯性地坐在躺椅上看书，我又站在小人书架跟前，继续阅读上次读到的地方（页数早就记在心里了），等店主休息时站起来后，我马上也停了下来。接着，我拿起另外一本完全没看的小人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走到店主跟前说，“就要这本。”“带钱着吗？”店主笑着问道。我用力在裤兜里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有。又在上衣口袋外捏了一把，觉得有硬硬的纸质的东西，一把揪出来一看，是一方叠得整齐的手纸。我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站在原地团团转，本来稳操胜券、扬眉吐气的事情马上就要泡汤了。店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说：“小孩子，没有就没有嘛，你们老师没有教育你不要撒谎吗？”他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了我发热的头上，我顿时变得清醒起来。从红绒袄里母亲用面布袋自制的贴身口袋里拿出了带着体温的二元钞票。

在经历了一番曲折后，我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本文学读物。在精读了若干遍，用粉连纸（一种较薄的白纸）描摹了好多次后，被要好的小伙伴传阅完后，它承担起了特有的外交使命。我用这本书和班中的同学做过许多次互通有无的交流，获得了大量的精神食粮。我的文学启蒙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尽管它劳苦功高，久经沙场，但还是在一次出使过程中发生了意外。我闻讯赶到时，它的一部分早已进了茅坑。小伙伴的两个弟弟正拿着它残损的身躯进行拉力赛，我大喝一声：“放下。”两个小家伙见势不妙，把它扔到满是尿的红油布上，跑到了炕角。等我把它从红油布上的尿泊里拉出来以后，它早已完全没有了书的模样。我拿起了残破的缺本，站在原地呆了半天，眼泪已经在眶里打转。

后来我拥有了第二本小人书《夜半枪声》，是革命题材的枪战连环画。它从第一本小人书身上接过了伟大的使命，和我一起在文学的道路上前进。随后几年，柜台后边的大部头《瓦岗英雄》《三侠五义》《七侠五义》《大八义》《小八义》《武则天》《雪山飞狐》相继与我结缘，丰富了我的精神生活。

在电子阅读、碎片阅读大行其道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逐渐远离了纸质阅读，就连报纸、杂志也基本无人过问。

有时午夜梦回，常常会想起那个白纸黑字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