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国》系列小说中文连载
小说《最后的王国:撒克逊传说(The Last Kingdom:The Saxon Stories)》就是一部由英国著名作家伯纳德·康沃尔(Bernard Cornwell)所著关于该时期的历史系列小说,该小说也被英国改编为电视剧“孤国春秋/最后的王国”系列。故事背景发生于9世纪中期,英格兰在维京人(丹麦人)大举入侵后,东盎格利亚、诺森安布里亚和麦西亚等王国不是被消灭就是变成丹麦人的附庸,只剩下威塞克斯王国苦苦支撑,主角便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由于其精彩程度和行文风格,从而被称为历史版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国内目前尚未有中文翻译资源,因此本章就译自该小说并进行连载。
▼ 9世纪中晚期(878年)的英格兰地图,红色部分为“丹麦法区”,即为丹麦维京人占领统治的地区,莱彻斯特、剑桥、伦敦都在丹麦/维京人的控制区内;北部黄色为诺森安布里亚(注意名字为Bamburgh的地方,即本文会出现的贝班堡,以及York,约克的位置),南部黄色区域为威塞克斯主导的盎格鲁-撒克逊人控制区,北部白色区域为苏格兰/皮克特/盖尔人地区,西南部白色区域为威尔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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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诺森安布里亚
公元866-867年
前情提要:在丹麦人抵达和发动侵略,哥哥被*后,乌特雷德和其父亲的队伍开拔加入王国的军队,迈上行军征途,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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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不会在盾墙阵列中战斗(译者注:指参与第一线战斗),”我父亲说。
“不,爸爸。”
“只有男人才能列身于盾墙中,”他说,“但你需要观察,需要学习,你会发现最危险的攻击不是你能看到的袭来的剑或斧头,而是你看不见的,那把从盾下方刺过来咬你脚踝的刀刃。”
当我们沿着漫长的道路向南行进时,他不情愿地给了我许多其他的建议。从贝班堡前往埃弗维克(译者注:Eoferwic,即今日的英格兰约克)的二百五十人中,有一百二十人骑马。这些人要么是我父亲的家仆,要么是比较富裕的农民,他们买得起某种盔甲,盾牌和剑。大多数人并不富裕,但他们发誓效忠于我父亲的事业,所以他们带着镰刀、长矛、镰刀、鱼叉和斧头行军。有些人带着猎弓,所有人都奉命带上一周的食物,主要是硬面包、硬奶酪和熏鱼。
许多人有女性陪同。我父亲曾下令禁止妇女参与行军但他没有把他们送回去,因为他认为女人无论如何也会跟在后面,而男人在妻子或情人的注视下会战斗得更好。他相信,那些女人会看到诺森比亚的出征将给丹麦人带来一场沉重的打击。他说我们是英格兰最坚强的人,比软弱的麦西亚人坚强得多。“你母亲是麦西亚人。”他补充说,但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从没提起过她。我知道他们结婚不到一年,知道她在生我时死了,知道她是一位郡长的女儿,但在我父亲看来,她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他声称自己鄙视麦西亚人,但并不如像他所鄙视的娇惯的威塞克斯人那样鄙视他们。“威塞克斯的人吃不了苦,”他坚称,但他把最严厉的评价留给了东盎格鲁人。“它们终日生活在沼泽地里,”他曾经告诉我,“像青蛙一样生活。”我们诺森安伯利亚人一直憎恨东盎格鲁人,因为很久以前,他们在战斗中打败了我们,*死了埃塞尔弗里思(Ethelfrith),我们的国王,也就是贝巴女王的丈夫,贝巴女王就是我们的要塞命名的由来。
▼ 原著中9世纪中期的英格兰地图 ▼
后来我才发现,东盎格鲁人给了占领艾弗威克(译者注:Eoferwic,即今日的英格兰约克)的丹麦人马匹和过冬的地方,所以我父亲鄙视他们是对的。他们是背信弃义的家伙。神父贝奥卡和我们一起南下。我父亲不太喜欢牧师,但他也不想在没有牧师作祷告的情况下上战场。贝奥卡是我的父亲把他从奴隶的命运中解救出来的,作为回报,他致力于为我父亲提供教育。他很年轻,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长得特别难看,有着可怕的斜视,扁平的鼻子,一头粗壮的红头发,还有一只瘫痪的左手。他也很聪明,虽然我当时并不欣赏他,并恨他教训我。这个可怜的男人非常努力地教我识字,但我嘲笑他的努力,宁可被我的父亲打一顿也不愿专心于对着学习识字的字母表。
我们沿着罗马人修建的道路,在提那河畔穿过他们留下的长城,继续往南走。我父亲说,罗马人拥有建造宏伟建筑的巨人,但他们早已返回了罗马,巨人如今也都死了,现在只剩下牧师了,但巨人修建的道路还在。
随着我们往南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我们的队伍,直到人们都挤满了这条在荒原上崎岖不平的石路甚至两边的路沿上都行走着人。男人们睡在露天,而我父亲和他的首席侍从们会在修道院或谷仓里过夜。
我们也有人落伍。即便当时我只有十岁,我也注意到我们队伍中掉队人们携带着酒,或者会从我们经过的村庄偷蜂蜜酒或麦酒,他们经常喝醉,倒在路边,但似乎没有人在意。
“他们会赶上来的。”父亲漫不经心地说。
“这不好,”神父贝奥卡告诉我。
“有什么不好?”
“应该有更严格更多的纪律。我读过关于罗马时代的战争的记载,必须要有纪律。”
“他们会赶上来的。”我附和着父亲说。
那天晚上,来自西特雷特(Cetreht)的人加入了我们,很久以前,我们一同在一场大战中打败了威尔士人。新来的人唱起了歌颂这场战斗的歌谣,吟唱我们是如何用外族人的鲜血去喂乌鸦的,父亲很高兴地听着这些,他告诉我说我们已经接近埃弗维克了,第二天我们可能会和奥斯伯特和艾拉会合,后天我们又将再一次把敌人去喂乌鸦。我们坐在一堆火堆旁,那是横跨旷野的数百堆火堆中的一堆。在我们的南面,远处是一片平坦的土地,我可以看到天空在更多的火光照耀下泛光,我知道那是诺桑安布里亚其余军队集结的地方。“乌鸦是沃登(Woden,译者注:盎格鲁撒克逊传说中的战争之神)创造的,对吧?”我紧张地问。父亲愠怒地看着我。“谁告诉你的?”
我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埃德沃尔夫?”他猜测,他知道贝班堡的铁匠埃德沃尔夫和埃尔弗里克一起此刻正待在堡垒里,他是一个秘密的异教徒。
“我听说,”我说,希望我能转移话题从而避免被揍,“我知道我们是沃登的后裔。”
“是的,”父亲承认,“但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新的上帝。”他犀利地盯着营地那边,那里有人在喝酒。“儿子,你知道谁能打赢战争吗?”
“我们能,父亲。”
“是醉得最少的那一边,”他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不过醉倒也有帮助。”
“为什么?”
“因为盾墙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他凝视着火堆。“我曾六次跻身于盾墙阵列中,”他接着说,“每次都祈祷这是最后一次。你哥哥,他可能会爱上盾墙。他有勇气。”他沉默不语,思索着,然后皱起了眉头。“我一定要把那个把你哥哥*了的人的脑袋砍下来。我真想往他死眼睛里吐唾沫,然后把他的头颅挂在矮门上的柱子上。”
“你会得到它的,”我说。
他对此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他问。“孩子,我带你来,是因为你必须亲眼见识战斗。因为我们的人必须看到你身处在这里。但你不能亲自战斗。你就像一只小狗,看着老狗们猎*野猪,却不参与撕咬。边看边学,也许有一天你会有用的。但现在你不过是只小狗。”他挥手让我走了。
第二天,顺着罗马人修建的道路穿过一片平坦的土地,穿过堤坝和沟渠,我们最后来到了奥斯伯特和埃拉联军的驻扎地。在营地后面,从散落的树丛中隐约可见的是埃弗维克,那就是丹麦人所在的地方。艾弗威克过去是,现在仍然是英格兰北部的主要城市。它拥有一座大修道院、一名大主教、一座堡垒、高墙和一座巨大的市场。它坐落在欧塞(Ouse)河畔,有一座桥,但船只可以从遥远的海上顺着河道直达艾弗威克,丹麦人就是这样来的。他们一定获知了诺森安布里亚在内讧被削弱了,在奥斯伯特,合法的国王,向西进军与叛军埃拉的军队交战的过程中,在国王不在的情况下,他们便突击占领了这座城市。
对他们来说,发现奥斯伯特不在并不难。奥斯伯特和艾拉之间的对抗内讧已经酝酿了好几个星期了,而艾弗维克这里到处都是商人,许多人来自大洋彼岸,他们肯定知道这两个人的激烈争斗。因此我从丹麦人身上学到的一件事就是他们了解如何利用间谍获得情报。编撰编年史的僧侣告诉我们,他们不知从哪里来的,他们雕有龙首的船突然从蓝色的虚空中出现,但这种情况还是很少发生的。维京人可能会发动意想不到的袭击,但大舰队,战争舰队,总是会去他们所知道已经有麻烦的地方,他们会找到一个已经存在的伤口,然后像蛆虫一样把它填满。
我父亲带我靠近城市,我们一行二十个人都骑着马,穿着锁子甲或皮甲。我们可以看到敌人在城墙上。有些城墙是用石头砌成的——那是罗马人的杰作——但城市的大部分由一道上面有高高的木栅栏的土墙保护着,而在城市的东边,那部分栅栏已经消失了。我们可以看到土墙上烧焦的木头,那里有用新木桩钉成的新栅栏的,用来代替被烧毁的栅栏。
在新木桩栅栏的后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茅草屋顶,三座教堂的木制塔楼,河上还有丹麦舰队的桅杆。我们的侦察兵声称有34艘船,据说这意味着丹麦人有一支大约1000人的军队。我们自己的军队更大,接近一千五百人,虽然很难统计。这里似乎没有人负责指挥,两位统帅奥斯伯特和埃拉分开扎营,虽然他们已经正式媾和,但他们拒绝彼此交谈,而是通过信使进行交流。我的父亲,他是军队里的第三个最重要的人物,他可以和两人谈谈,但他没能说服奥斯伯特和埃拉见面,更不用说在作战计划上达成一致了。
奥斯伯特希望围困这座城市,把丹麦人饿死,而艾拉则主张立即进攻。他说,城墙已经被攻破,进攻会深入混乱的街道,丹麦人会在那里被追捕和*死。我不知道我父亲喜欢哪个策略,因为他始终没有说话,但最后我们没有决定。我们的军队等不及了,我们的确带来了一些食物,但很快就被吃光了,人们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更多的食物,其中一些人没有回来,他们只是开小差溜回家了。其他人则抱怨说,他们的农场需要工作,如果他们不回家,接下来的一整年就要挨饿。因此每个重要人物都被召来开了一个会议讨论接下来怎么办,但他们从早争吵到晚。
奥斯伯特参加了会议,这意味着埃拉没有参加,尽管他的一个主要支持者在那里,并暗示嘲讽奥斯伯特不愿攻击城市是因为怯懦。也许的确是这样,因为奥斯伯特没有回应这种嘲笑,而是建议我们在城外挖掘自己的堡垒营寨。他说,有三四个这样的营寨就能围困住丹麦人。我们最好的战士可以驻守堡垒,我们的其他人则可以回家照顾他们的孩子。还有一个人提议在河上建一座新桥,一座会把丹麦舰队困住的桥。他对这一点进行了冗长乏味的辩论,尽管我想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在这么宽的河上建一座桥。“此外,”奥斯伯特国王说,“我们希望丹麦人能把他们的船开出去。让他们回到大海。让他们去吧,去麻烦别人吧。”一位主教请求给他更多的时间,他说郡长艾格伯特(Ealdorman Egbert)控制着艾弗威克以南的土地,而他还没有带着他的人到达。
“里西格(Ricsing)也不在这里,”一个牧师说,他谈到的是另一位重要的贵族。
“他病了,”奥斯伯特说。
“得了缺乏勇气的病,”艾拉的发言人冷笑道。
“给他们点时间,”主教建议道。“有了埃格伯特和里克·西格的人,我们就有足够的兵力以绝对的数量吓退丹麦人。我父亲在会上什么也没说,虽然很明显我想让他说话,我对他保持沉默感到困惑,但那天晚上,贝奥卡解释了原因。“如果他说我们应该进攻,”牧师说,“人们就会认为他站在艾拉一边,而如果他鼓励围攻,人们就会认为他站在奥斯伯特一边。”“这有关系吗?”比奥卡隔着营火看着我,或者一只眼睛看着我,另一只眼睛眼神在夜里游荡。“等丹麦人被打败了,”他说,“奥斯伯特和艾拉的恩怨又要开始了。你父亲哪一点也不想沾。”
“但无论他支持哪一方,”我说,“都会赢。
“但如果他们互相残*呢?”贝奥卡问道。“那么谁将成为国王呢?”
我看着他,明白了,什么也没说。
“那以后谁当国王呢?”比奥卡问,他指着我。“是你,而一个国王应该会读书写字。”
“一个国王,”我轻蔑地回答说,“总是可以雇佣会读会写的人。”
然后,第二天早上,进攻还是围攻的决定已经“为”我们做出了,因为有消息说,更多的丹麦船只出现在亨伯(Humber)河口,这只能意味着敌人将在几天内得到增援。于是,沉默了这么久的父亲终于开口了。“我们必须在新的增援船只到来之前进攻,”他告诉奥斯伯特和艾拉。埃拉当然热烈地同意了,甚至奥斯伯特也明白,新船增援意味着一切都要改变了。此外,城里的丹麦人的新围墙也面临问题。一天早上我们醒来,看到丹麦人立起了一段全新的木头围墙,木头还是泛着新鲜的白色,但那天刮了一场大风,把新围墙直接吹倒了,这给我们的营地带来了很多欢乐。人们说,丹麦人连一堵墙都造不好。“但他们能造船,”比奥卡神父告诉我。
“所以?”
“一个能造船的人,”年轻的牧师说,“通常也能造一堵墙。它不像造船那么难。”
“但它倒了呀!”
“也许它是注定要倒下来的,”贝奥卡说,然后,当我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解释道。
“也许他们刻意想让我们进攻那里?”
我不知道他是否把他的怀疑告诉了我父亲,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么我父亲毫无疑问地否认了这些怀疑。他不相信贝奥卡对战争的看法。牧师的作用是鼓励和祈祷上帝会打击丹麦人,公平地说,贝奥卡的确曾虔诚而长久地祈祷上帝会给我们胜利。
墙倒塌后的第二天,我们给了上帝一个机会,让他去实证贝奥卡的祈祷。我们发动了攻击。
我不知道是否每个攻击艾弗威克的人都喝醉了,但如果有足够的蜂蜜酒、麦芽酒和桦树酒,他们就一定会醉倒。他们喝了大半夜的酒,直到我在黎明醒来时都还发现有人在呕吐。少数像我父亲一样的贵族,拥有锁子甲,此时则开始穿上它们。大多数人都穿着皮革盔甲,而有些人除了外套没有别的保护措施。武器在磨刀石上被磨锋利了。牧师们在营地周围走动,散布祝福,而男人们则宣誓兄弟情谊和忠诚。有些人聚拢起来,承诺平分他们的战利品,少数人面色苍白,但还有更多的人顺着这片平坦潮湿的土地上的堤坝偷偷溜走了。
二十个人奉命留在营地,看守妇女和马匹,但我和贝奥卡神父都奉命骑马。“你要骑在马上,”父亲对我说,“你要和他呆在一起。”他又对牧师说。
“当然可以,大人。”“如果出了什么事,”父亲故意含糊其词,“就骑马到贝班堡,关上城门,在那儿等着。”
“上帝站在我们这边,” 贝奥卡说。我的父亲看起来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他确实是,尽管他说他太老了,不能参加战斗。他花白的胡子遮在盔甲上,上面挂着一个用牛骨做成的十字架,那是吉塔送给他的礼物。他的皮革剑带上镶有银饰,而他的大剑,“碎骨者”,则有装饰着镀金青铜饰带的皮革鞘。他的靴子在脚踝两边都有铁板,让我想起了他关于在盾墙里战斗的建议,而他的头盔被打磨得闪闪发光,面甲上有两个眼洞和一张咆哮的嘴,上面镶着银边。他的圆盾是椴木做的,镶有一个沉重的铁盾心,盾面蒙着皮革,上面画着狼头。乌特雷德郡长现在要去打仗了。
召集军队的号角被吹响,整支队伍几乎没有什么秩序。之前有过关于谁应该在阵型右翼或左翼的争论,但贝奥卡告诉我,这最后是由主教掷骰子来决定的,所以争论已经结束了。现在,奥斯伯特国王在右边,埃拉在左边,我的父亲在中间,号角吹响时,这三位大人的旗帜高高飘扬着。人们纷纷在旗帜下集合。我父亲的家兵是他最精锐的战士,他们站在最前面,他们后面是小贵族/地主们(Thegn,译者注,thegn是英国封建制度出现之前的贵族称谓,身份低于eldorman郡长这类的大贵族)组成的队伍。小贵族/地主们是重要的人物,他们拥有大片土地,有些人还拥有自己的堡垒营寨,他们是能在宴会厅中在一张餐桌上与我父亲共享宴席的人,可也不得不对这类人要小心,以防他们的野心过于膨胀。但现在他们都忠诚地聚集在我父亲身后,即便是那些最低级的自由人也和他们一起聚集。人们以家庭团体或朋友关系抱团组成队伍,队伍里也有很多男孩,虽然我是唯一骑马的,也是唯一佩剑戴头盔的。
我可以看见一些丹麦人零散地站在城墙倒塌的缺口两边的墙上,但他们的大部分军队都站在了缺口正上方,从而在土墙的顶部形成了一道屏障,这是一道很高的土墙,至少有10到12英尺高,而且很陡,所以要爬上去并面对以逸待劳的致命敌人是很困难的,但我有信心我们会胜利。那时我十岁,快十一岁了。丹麦人对我们大喊大叫,但我们离得太远,听不到他们的辱骂。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圆盾,被涂成黄色、黑色、棕色和蓝色。我们的士兵开始用武器敲打盾牌,那是一种可怕的声音,我第一次听到军队演奏这种战争音乐:白蜡木杆和铁剑刃碰撞在盾牌上的声音。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贝奥卡对我说。“战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什么也没说。我认为这是光荣和美妙的。
“盾墙是男人战死的地方。”贝奥卡说着,吻了吻挂在他脖子上的十字架。“在今天结束之前,天堂和地狱的大门将会挤满灵魂,”他忧郁地继续说。
“死人不是被抬到宴会厅去了吗?”我问。他很奇怪地看着我,然后显得很震惊。“你从哪儿听说的?”
“在贝班堡。”我说。但我足够明智地没有承认那些故事是铁匠埃尔德沃夫在锻铁炉前干活时讲给我的。
“异教徒就是这么认为的,”贝奥卡严厉地说。“他们认为死去的战士会被带到沃登的大厅里,享受盛宴,直到世界末日,但这是一个严重错误的信仰。这是一个错误!丹麦人一直在犯错。他们尊崇异教神灵,他们否定真神,他们错了。”
“可是人死的时候手里一定要拿着剑?”我坚持(译者注:这是维京人/所谓异教徒的习俗,保证死者有真正的荣誉)。
牧师严厉地说:“我算是明白了,当这仗打完后,我们必须教你正确的教义问答。”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试图把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的记忆里。天空是夏天才有的蓝色,天空的西边只有几朵云,阳光在我军的矛尖上反射着,就像夏天的海面上闪烁的光。军队集结的草地上点缀着黄色的九轮草,我们身后的树林里传来了杜鹃的叫声,那里有一群随军的妇女家眷们在看着我们的军队。河上有天鹅,因为没有什么风,所以河面很平静。炊烟从艾弗威克内部升起,那景象提醒我,今天晚上城里将会有一场盛宴,一场烤猪肉的盛宴,或者我们能在敌人的仓库里找到的任何东西做的盛宴。
我们的一些士兵,那些在最前面的队伍里的士兵,冲到前面向敌人喊叫,问他们敢不敢来进行两军之间的一对一的单挑,但是没有一个丹麦人打破队形出列。他们只是注视着,等待着,他们的长矛森森如篱,他们的盾牌紧密如墙。然后我们的号角又吹响了,我们的军队在呐喊声和盾击声中蹒跚向前。它走得很慢。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明白是人们不愿意向前推进,更不要说冲到陡峭的土坡顶上去面对坚固的丹麦人盾墙了。但那天,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们的军队冲上去收拾肆无忌惮的丹麦人,贝奥卡不得不抓住我的缰绳阻止我,不让我冲到最前面去。“我们要等到他们突破防线,”他说。
“我想*一个丹麦人。”我抗议道。
“别傻了,乌特雷德,”贝奥卡生气地说,“如果你想*一个丹麦人,”他继续说,“你父亲就不会有儿子了。你现在是他唯一的孩子,活下去是你的责任。”
所以我履行了我的职责,我退缩了,看着我们的军队慢慢地鼓起勇气靠近城墙。河流在我们的左边,空旷的营地在我们的右边,城墙上那诱人的缺口在我们的前面。丹麦人在那里默默地等待,他们的盾牌左右重叠在一起。
“最勇敢的人会走在最前面,”贝奥卡对我说,“你的父亲将会是其中之一。他们会形成一个楔子形状,拉丁文称之为野猪嘴(aporcinum capet)。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我也不在乎。
“猪的头形状,也就像野猪的獠牙一样。最勇敢的人顶在前面,如果他们突破了,其他人就会一拥而上。”
贝奥卡是正确的。三个楔子阵型在我们的队伍前面形成,分别由来自奥斯伯特、艾拉和我父亲的亲兵部队组成。士兵们紧紧地站在一起,他们的盾牌重叠在一起,就像丹麦的盾墙一样,而后面的每一排士兵都把他们的盾牌举得高高的,就像形成了一个屋顶。当他们准备好了,三个阵型士兵高呼着向前推进。他们没有冲锋。我原以为他们会冲锋,但如果他们跑起来,就不能把楔子形状组建紧凑。这是慢节奏的战争,慢到足够让楔子阵型内部的人思忖敌人有多强大,并担心剩余的军队不会紧紧跟上,但他们的确跟上了。那三个楔子走了不到二十步,之后停下等待后面的队伍跟上。
“我想靠近一点看。”我说。
“你老实待着,”贝奥卡说。
我现在能听到他们的喊叫声,对敌人轻蔑的喊叫声,给人勇气的喊叫声,然后,城墙上的弓箭手松开了弓弦,我看到了羽毛的闪光,箭朝着楔形阵飞去,紧接着,投矛就从丹麦人的盾墙后面飞了出来,落在阵型顶部朝上的盾牌上。令人惊讶的是,至少在我所看到的,我们的士兵没有一个人被击中,尽管我看到他们的盾牌被箭和投矛扎得像刺猬的刺一样,但三个楔形阵仍在前进,现在我们自己的弓箭手正在向丹麦人射击,我们的少数士兵从楔形阵后面的队伍中脱离出来,用他们自己的投矛向敌人的盾墙投掷。
“就快了,”贝奥卡紧张地说。他划了一个十字。他在默默地祈祷,那只残废的左手在发抖。
我在看我父亲的楔形阵,中央楔阵,就在狼头旗的前面,我看到他所在的紧密连接的盾牌队伍消失在围墙前的壕沟里,我知道父亲此刻在危险地接近死亡,我暗暗敦促他要打赢,要大*特*,给贝班堡的乌特雷德带来更多的荣誉和名声。然后我看到了楔形盾阵再次从壕沟里出现,像一个面向围墙往上爬的巨大的野兽。
“他们的优势是,”贝奥卡用他平常用来教学的耐心的声音说,“当你从下面攻上来的时候,敌人的腿脚很容易成为目标。”我想他是想安慰我,但我还是相信了他的话,这一定是真的,因为我父亲的编队是不会错的。刚上了城墙,当他们遇到敌人的盾墙时,似乎没有受到阻碍一样。我现在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刀锋起落的闪光,我能听到那真正的战斗之声,铁与木的碰撞,铁与铁的碰撞,但那楔子还在移动。它就像野猪锋利的獠牙一样,穿透了丹麦盾墙,继续向前推进。尽管丹麦人包围住了楔形盾阵,但我们的士兵似乎取得了胜利,因为他们成功越过了土墙。跟在楔形盾阵后面的士兵一定是感觉到乌特雷德给他们带来了胜利,他们突然欢呼起来,冲了过来,帮助被围困的楔形盾墙。
“赞美上帝,”贝奥卡说,因为丹麦人正在逃跑。但就在一个片刻之后,他们再次组成了一道厚实的盾墙,布满了武器,然后他们跟着我们突破的楔形阵消失在城中,朝我们那些刚刚突破劫后余生还没来得即喘口气的战士们冲去。
“现在,慢一点!”贝奥卡说,牵着我的马的缰绳向前走。丹麦人消失了。我们的人从城墙的缺口爬过去,然后沿着河岸的另一边,散入远处的街道和小巷。三面旗帜,我父亲的狼头,艾拉的战斧,奥斯伯特的十字架,都在艾弗威克里面。我能听到人们的欢呼,我踢了下我的坐骑,把它从贝奥卡的手中赶了出去。“回来!”他喊道,虽然他跟着我,但并没有想把我拖走。我们赢了,上帝给了我们胜利,我想离得足够近,闻一闻屠*的味道。
但我们俩谁也进不了城,因为栅栏上的缺口被我们的人群堵住了,于是我又踢了一脚马他强迫她往前冲。有些人对我的所作所为表示抗议,然后他们看到了我头盔上的鎏金青铜圆饰,知道我出身高贵,于是他们试图帮助我通过,而贝奥卡被困在人群的后面,大声说我不能走得太远。“跟上!”我回头叫他。
紧接着他又喊了一声,但这次他的声音是狂乱的、惊恐的。我转过身来,看见丹麦人正从我军刚才前进的战场上涌过来。那一定是一群丹麦人同城北门这边联合起来,切断了我们的退路,并且他们一定知道我们会撤退,因为他们似乎终究仍可以筑起盾墙,并在另一边城内的街道上也筑起了盾墙,他们假装从城墙上逃跑,把我们拉进他们的*戮场,现在我们掉入了他们设下的陷阱。一些从城里方向来的丹麦人骑着马,大多数人步行,这让贝奥卡惊慌失措。我不怪他。丹麦人喜欢*害基督教牧师,而贝奥卡肯定见识过死亡而且并不想殉教,所以他调转马头,狠狠地踢了马肚子一脚,马就朝河边和丹麦人之间飞奔而去了。在这个这么多人被困的地方,无法去考虑某一个人的命运,就让他去吧。在大多数军队中,胆小的人和劣质的武器、最脆弱的人都站在后面,这是一个事实。勇者在前线,弱者在后方,所以如果你能到达敌人军队的后方,你将会发起一场屠*。
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濒死之人了,我的命运注定要看到无数的恐慌在军队中蔓延。这种恐慌比羊被挤在狭缝里被狼群袭击的恐惧更可怕,比鲑鱼被网住从河里拖上来扭动身体更疯狂,战栗的声音足以撕裂天空。但对丹麦人来说,那是胜利的甜美声音,而对我们来说,那是死亡的声音。我试图逃跑。上帝知道我也慌了。我看见贝奥卡在河边的柳树旁飞奔而去,我设法让我的坐骑掉转方向,但这时我们的一个人抓住了我,大概是想要我的马,我拔出了我的短剑向他盲目乱砍并用脚跟踢着我的马肚子,但我所取得的只是从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挣脱出来骑到丹麦人的前进路径上,而我周围的人都在尖叫,丹麦人挥舞着斧头和剑,乱砍*戮。
这里是藏污纳垢之所,鲜血的盛宴,武器的鸣奏曲。也许我得救了一会儿,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在我们的军队骑马的,而丹麦人里有一些也骑着马,也许他们误以为我是自己人,但后来有个丹麦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朝我喊话,我不说话,我看到了他的他金色的长发,银色的锁子甲,狂野的脸上咧着嘴笑,我认出他就是*害我哥哥的人,我像个傻瓜一样朝他尖叫。一名旗手紧跟在长发的丹麦人后面,挥舞着长杆上的鹰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许是这场战斗让人疯狂,因为,尽管我很惊慌,我还是骑着马向那长发丹麦人猛扑过去,用我的短剑砍向他,但他只是格挡了一下,就让我的剑弯曲的向鲱鱼做的一样。
正当他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准备对我致命一击的时候,看到我那可怜的弯曲的剑,他就笑了起来。我丧失理智自暴自弃一般用我那没用的剑砍向他,但他仍然在笑,然后他俯下身,从我手里夺过那把剑,扔了,接着抱走了我。我边叫边打他,但他觉得这很有趣,于是他把我的肚子搭在马鞍上挂着,然后冲进混乱中继续砍*。那就是我如何认识拉格纳(Ragnar)的,无畏的拉格纳,伯爵拉格纳,*了我哥哥的凶手的拉格纳,而他的脑袋本该被挂在贝班堡的城墙上。
未完待续(序章部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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