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千载空悠悠：时空的悠渺莫测和人间的游子飘零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仙人过境之处留下的这座黄鹤楼，总会给人一种时空的悠渺莫测之感。〝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今天我们形容音信全无的词语中，依然有〝杳如黄鹤〞一词。飘零在外游学或游宦的游子，他们的音信对于故乡的亲友来说，何尝不是杳如黄鹤呢？唐代殷璠编的《河岳英灵集》和天宝三载（744年）芮挺章编的《国秀集》中的《黄鹤楼》诗版本，首句皆为〝昔人已乘【白云】去〞。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白云一片去悠悠〞，悠悠白云代表了游子的游踪无定。崔颢〝白云千载空悠悠〞，将〝一片〞变成〝千载〞，将〝去〞变成〝空〞，既牵系人间的游子乡愁，又牵系仙人乘鹤一去不返的传说。仙人的自由自在与游子他乡游宦时的羁绊与纷扰，在白云映衬下让全诗倍显空灵缥缈。由时空的悠渺莫测转入游子游宦的旷远幽独，千载之后白云犹在，只是换了人间，世事的万千变幻转头皆【空】。从元代魏初〝伤心四十年前梦，一片白云无了时〞中，您是否读到了时空的悠渺之感呢？

白云游荡游子飘零，白云似乎总能与游子思乡联系在一起，如〝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游子眼欲断，日日望白云〞，〝迢迢游子心，望望归云没〞等等。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白云一片去悠悠〞和〝谁家今夜扁子舟〞，白云与孤舟似乎成了古典诗词中的标配意象。如刘长卿〝白云如有意，万里望孤舟〞，再如李攀龙〝谁向孤舟怜逐客？白云相送大江西〞。浮云万里横渡游子前方的路，崔颢《黄鹤楼》诗中的〝白云〞，对应后文〝日暮乡关〞的游子客愁。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朵来自〝故乡的云〞，如〝白云深处是吾乡〞，"故乡常在白云中”，〝凭高远眺，见家乡，只在白云深处〞……

天上的白云既承载了出尘如仙的空灵与缥缈，同时又牵系着人间烟火与人世感伤。人间的种种情愫，在白云的映衬下总是并行不悖。崔颢《黄鹤楼》〝白云千载空悠悠〞，收束了全诗前半部分仙界的悠渺莫测，同时又开启了全诗后半部分人间的游子飘零。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笔下〝芳草萋萋〞，不动声色地化用了《招隐士》中〝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的句子。此外，王维〝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白居易〝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都是化用了《招隐士》中的句子。清代沈芳〝细草远连【南浦】〞，南浦是送别之地的代称，芳（细）草总会牵系着游子客愁。那么这首诗后半部分除了写斜阳草树下的【游子客愁】，还有什么深义呢？

白云象征出世，往往与【青云】相对。崔颢《黄鹤楼》诗中的〝白云〞，象征此时的他虽身在江湖仍心系庙堂。李商隐〝浪迹江湖白发新，浮云一片是吾身〞，表达的也是此义。此外，〝芳草〞还有一个出处，就是屈原《离*》“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苏轼〝天涯何处无芳草〞，辛弃疾〝天涯芳草无归路〞和朱敦儒〝人间何处寻芳草〞，都是沿袭了《离*》的〝芳草〞的释义。崔颢诗中的〝乡关〞相当于《离*》中〝故宇〞，崔颢并没有给出〝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坚定回答，游宦路途中的琐屑与纷扰，只能在江湖的参差烟树中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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