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起初的一段大可不说,无非是下一个陡坡,眯一些尘土。
常常这里走过,已然了无新意,不说了罢!
2
待到大踏步跨了石桥,看了河道,立于西面坡底,仰头西望,准备一段未知的旅途,才算是行程的开始。
可惜来这散步的人们大多已觉脚沉步重,做了中转的打算。况这天色渐晚,谁知黑透之前能否回至自家门前?
管他呢!自春节而后,庸庸碌碌,堕落至极,时日长久,已令我实在厌恶了自己!这个下午,无有牵碍,去向盼望已久的路口,也许会对这样的状态做个小的调整,说不定还会有些奇妙的收获。
去年夏日,曾从那个路口过的。当时一瞥,只见路绕高崖,悄然隐去,崖头之上,草树苍茫,古意颇浓,心底便被一种美好的诱惑击得轰隆,再难忘记,决意去往一遭。
只是当时一行数人,各各有志,终于没能遂了心意,只存一份惘然。
今日独来,了无牵挂,任性一些,走去再说!
3
一当迈过初见的崖头,发觉前方确是比我想象的更好。
路不甚宽,但弯曲少有,几乎直直上下,且坡陡崖峭,很有些看头。偶有日光洒过,路面上沥青泛亮,象极了一柄天神的古剑,随意搁置于这荒僻的乡野。
古崖高峻,风过树清。
行于剑上,仿佛攀越着千年的烟雨,深邃而诗意。移步更上,道旁崖头,草树交通,杂花烂漫,时有鸟鸣平空袭移步更上,道旁崖头,草树交通,杂花烂漫,时有鸟鸣平空袭来,曼妙动人,只不见那些精灵的影子。
猛然忆起刘亮程《对一朵花微笑》里的句子:“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惹笑了。”奇妙至极!是否我身旁的花草也在笑迎路人,鸟儿也在评说我的妍丑?
于是转头,对着这一路的风物笑了。
养蜂人逐花而居。路旁稍后,一两分地大小,竹木搭了梁架,绿色帆布蒙盖。夫妻二人共同伺候几千几万的小蜂,日子宁静而芳香。
两三个坍塌了的古窑,将若干个古老的时光静静地隐去,再不知这里曾有过怎样的故事,痛苦、欢乐,一切已随时光远去。
几方朴静的小墓隆起在道路的旁侧,愿逝者长安。生人逝者,一路看过,感慨颇多,不由吟出宋代贺铸“今人犁田古人墓”之句。二十年前初读,即被文字后面那份深重的叹惋击中,再难忘记。此后多年,愈发敬重那些认真生活的人;每每路过墓地,也并无几多惧恐,更多些对于逝者的憾惜。
仔细想来,惜世敬事也好,荒唐昏碌也罢,谁的生命都陪不过这墓旁的土地与花木。人生苦短,能够效仿古人秉烛夜游拴绳系日,认真度过生命的一步一脚,真是应该的事。
高崖巨树,在这时渐至的黄昏里,更挡了隐暗的日光,多少有些疑心今日是否能够光明里来去,不受那黑夜的惶惑。前路望去,还是长长。
回,还是不回?这是一个问题。哈姆雷特式的命题真真切切地摆在我的面前。
但山再高也有个峰顶,路再长也有个尽头。若今日不走到心意所在的地方,可能真就是人们说的——“有些事,现在不做,恐怕一辈子也就错过了”。就此回转,必留遗憾。趁着脚力尚好,还是继续走吧!
免不了继续着犹豫与坚定的角力,但腿脚总是没有停歇,快快向前。
大多时候,肉体常常出卖灵魂,消磨我们的梦想与信念。但今天,我的灵魂却叹服于肉体。说到底,心要去那里,趁着阳光温热,岁月静好,就是要做些想做就做的旅行。
当然会有懈怠的时候,不停歇的上行,疲惫阵阵袭扰,疑心今日这样的出行是否有些神经病的味道。
任性过头,可能就要承受暗夜迷路的危险。
恰有村舍,于转弯之际,倏忽现于眼前。三两农人,牧耕归来,忙忙问了前路如何。得到的回答使人欢喜,身心快然大振。
急走百步,果然柳暗花明,黄发垂髫,悠然于古村新舍,使人豁然眼明。
村旁麦黄,风热撩人,却也馨香冲鼻——辛苦总是换来了丰收。
麦田小径中漫步,泪水悄然而出。
关于麦子,以及和麦子一样长在我灵魂深处的那些庄稼们,思想起来,总是有些忧伤的味道。
农村,固然少不了风景静美,人情朴厚;近几年也确实林果价好,令人欣喜。但长久经历过农村生活的人,总会觉得那里苦乐相间,劳累多于浪漫。
比如收麦。
麦熟时节,头上烈日炎炎,田里热浪滚滚,但还是要被大人吆到田里,同他们一起收割。除了吃饭,几乎一整天一整天地在田地中蹲行。那个腰腿麻胀!那个心脑不清!但手中的镰刀绝不能停。若能来上一丝儿风,便是难得的惬意。
麦子割下,一堆一堆整齐有序地码好,待到收割完成,或是天色渐黑实在看不清楚,再用人力车子一大车一大车地运回场里,碾籽扬皮……
哦,还有那些稻谷、豆子,以及农村里其它各种各样,永远干不完结的活计。不一样的程式,却一样的艰辛,这些只有真正在农村里浸染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深植于心,怕也永难忘却。李绅的“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真是一语中的,道尽其中滋味。
正自沉浸,猛听得一声大吼。惊抬头,寻那狮头大狗正在何方,如何解得不虞之困?只见身旁果园中,急冲冲奔出一条半大土狗,四蹄子刨得黄烟腾腾,朝我这孤行之人直直扑来。
这家伙,怕是不常见些生人,与那城中逛来荡去的游狗大不相同。
今日奈何?今日奈何?若是遭了狗击,会是怎样后果?这可如何是好?
两强相遇勇者胜。
去年冬上,西河遇狗,两三个也是这么吼着袭奔而来,为护小女,手握石块,壮了胆子,冲那狗群奔迎去。说实话,当时也是心中大怯,但竟将那些狗儿吓得遁去。
如今场面,惊人相似。夺路逃避,绝无可能。情急之下,仿彼时做法,冲那狗儿迎头冲上,口中吼吼,身聚全力,期望奇迹再现。
果然天佑,那狗一时呆住,隔了一条小渠,两丈左右距离,再不过来,只嘴里狺狺。两相对峙,人本无害狗之心,狗亦怯了伤人之胆。稍倾,撩起长腿继续前行,那狗呜呜不已,做些前扑之势,却并不真的上前。
经此二次遇狗事件,多少悟了一些道理::人间之事,常常怕了也就可能无果,甚或大受其害,迎头而上或许反倒难关得过,有惊无险,赢得好的结果。
这里离城区约摸八九里之遥,那一段直直上下的路程已然完结,也早过了水泥厂洗煤厂的泥灰纠缠,风光自然佳异。
好风时来,心神俱清。顺路而行,曲曲折折,静雅有致。三两弯子转过,竟是到了古城地界。
这里曾经几次来过,因了风物特异,也是因了这里曾是白水古署所在。每每走过,总会收获点历史人文的润浸。
时已近晚,牧人轻舞细鞭,羊群咩咩归圈。浓郁的树叶中,回巢的鸟儿叽叽喳喳,言说着一天的见闻,幸福着相聚的亲昵。夜已朦胧,远远近近,俱是宁静,只高处大桥上夜归的汽车发一些不大吵闹的鸣响。
村子呈西高东低之势,穿村公路也大致西东走向,自西向东顺势而下。
我自西向来,正向东面去。
立于半坡,举目东望,我要归去的城市里,灯火通明,流淌着多姿多彩的诱惑。
村人告诉说,自此直东,过古庙,上大桥,即可回到县城。这个我此前多有经历,早已知晓。
黑夜虽已慢慢登场,白天毕竟还未完全谢幕,空中朗月高挂,脚力还算强劲,于是谢过村人,顺了大路,朝向南方,继续走去。
三二百米开外,铁路横过,正有火车隆隆驶来。心也隆隆做响。故友说过,小时候,感觉最神秘的,莫过于一条铁路铺在心中的方向:车从何处来,车向何处去?及至上了高中,孤独时最常去的地方,不是歌厅舞场,恰恰是城东荒凉的车站。这里不设客运,只过货车,但冰凉的铁轨,每次看到,都激动了人的心情。
二十几年光阴,倏然而过,不知人生是否如常,友人是否安好。但愿岁月静好,生命如花。
路边一丛浓密,几十几百株十几二十几米高的小叶杨树,轻风之中,飒飒细响。夜色渐浓,月光虽好,但树若成林则少不了迷迷黯黯。在别人可能有了一些害怕,在我却生出一些最好能去里边坐坐的渴望。
谁知道,“何日君再来”?
即使来时,会否更有今日的情思?但愿不要让错过成为悔过。况我一芥书生,身无珠玉,不值一劫;亦兼面黑体胖,人若遇我,说不定倒要生了一些怯怕。至于是否会有什么野物,更不在我的考虑之列,这火车刚过,即就是有,恐怕早已逃遁了去。
转入进去,眼睛逐渐适应了林中的暗淡,觉得比我先前预想的倒还明亮一点。
树木一行一行,整齐紧密。
奇的是树下少有落叶,也不知是否已经化作春泥,回报大树母亲,作了营养。林中静谧至极,即使有风吹过。一两只看不清样子的鸟儿飞入,刚一落上枝杈,忽然嘎嘎大叫,吓得我是心口怦怦。人鸟相互惊扰,但随即也就相安无事,因其相互之间并无伤害之心。
捡一平阔地坐下,闭上眼睛,静听来自内外的声音。万籁俱好,身心清宁,仿佛进入禅法境界,物我两忘。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再起身时,已是黑夜无边,月色倒更显得澄明了一些。
出得林子,远远近近,只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大厦小舍里透出的灯火,参差错落,明明暗暗,照耀着家家户户不尽同的苦乐。
妻女现在在做什么呢?在我离家的这一会儿,她们是否吉祥安好?她们是否担忧我的行程?
时间确实已晚,孤身一人,地处荒野,多少有些不安涌上心头。来时手机充电,搁在了家里,妻女再是担心,也无法知道我现在的情况;假如有甚不测发生,在这荒僻的所在,想要呼救都没个办法。
回转去吧?回转去吧!若有机缘,择日再来。
脚力尚好,大踏步顺路南下,再穿三两个小村,到得南河老桥所在。已是什么也不能看清的了,靠着身边过往的车灯,照亮前行的道路。
老桥南北,一条古旧的大路延伸出去,在这暗黑的夜晚,可以看出一点淡淡的影子。
这里曾是进出白水必经的路径,如今路东几百米的高处,一座大桥巍然跨立,迎送着进出的车子,承负了人们的希望。新路开通,旧路也并未完全失了用途,依然忠实地呵护过往的行人和车子,只是多少添了些落寞。新老代谢,自然规律,但好在新旧两路并不相欺相扰,而是彼此依伴,如同一对情意深厚的母(父)子。
这里离家尚有十里左右,黑夜之中,不太看得清路上方物,只好一门心思赶路,步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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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归家,已是晚上九点钟过,妻女着急,嗔怨着我的晚归……
作者简介:闫杨虎,文学爱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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