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原本籍籍无名的鹞儿岭,
一夜之间,成了大明的耻辱之地,
也成为了薛绶的荣光之地。
01
这一年,是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
在权宦王振的忽悠下,明英宗朱祁镇亲率20余万人马,溜溜达达,于北境搞完御驾亲征秀,又来了个大同一日游后,班师回朝。
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三,中秋将至。
清晨时分,于雷家站歇息一夜的走秀部队正欲启程,宣府(明九边镇之一,因镇总兵驻宣化府而得名)飞马送达军报——
也先率瓦剌军追上来了,先头兵力约五千人!
“来得正好,朕正到处找他呢。”
“陛下圣明,一股草寇不堪一击。”
朱祁镇和王振一唱一和,谁都没拿也先当盘菜:“哪位将军,愿代朕去收拾他?”
“回陛下,臣愿领兵4万,前往阻击。”
主动请命的,是永顺伯薛绶。
薛绶,原名薛寿童,昌平县人。老爹薛斌去世时,薛寿童年仅5岁。经伯父引见于明仁宗,立命嗣伯,赐名绶。
及至长大成人,薛绶生性耿直,骁勇善战,屡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谁料,王振却操着尖细嗓音回道:“4万对5千?薛将军,太欺负人了吧?”
“也先的瓦剌军,尤其是骑兵剽悍凶蛮,万不可小觑——”
“难不成比圣上的三大营还要厉害?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王振阴声怪气打断薛绶,遂命恭顺侯吴克忠及其弟都督吴克勤,带两万精兵迎击痛*。
请求遭拒,薛绶又气又无奈,只得退下。
临近傍晚,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便传了来——
02
恭顺侯吴克忠在四十里外的鹞儿岭遭遇伏击,全军覆没,两兄弟皆力战而死!
听罢军报,朱祁镇顿如挨了雷劈,被震得脑瓜子嗡嗡响:
这也太快了吧?那可是两万人马,说报销就报销了?
尚未回过神,恭顺侯的儿子吴瑾又如血人般踉跄而归,哽咽禀道,当部队回迎至鹞儿岭时,早埋伏其间的瓦剌军自上而下,骤然发动攻击。
顷刻间,滚石檑木,箭镞如蝗;快马弯刀,无情屠戮…
“克忠犹下马跪射,矢尽贼围之。克忠以枪*数十人而死,克勤亦死,惟瑾得脱归。”(语出《英宗实录》)
恭顺侯吴克忠与2万精锐被团灭,恰恰印证了薛绶的顾虑:
也先绝对是个老谋深算的狠辣主儿。
事实也是,出生于瓦剌部的绰罗斯·也先,于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接老爹脱欢的班,正式升格为蒙古东部区的大首领。
瓦剌部原居于八河(今俄罗斯叶尼塞河上游的八条支流)地区,元时南下。到正统八年前后,被也先带至鼎盛,且乘间伺隙,动了向明朝用兵的企图。
此后数年,也先一直在养精蓄锐。当部族达到四十四万户时,他的翅膀终于硬了。
瓦剌部实行“四抽一”兵制。44万户,即代表也先手上至少握有10万重兵。
当然,大明也有王牌:由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组成的“三大营”。
特别是三千营,清一色游骑兵,训练有素,出击迅猛,当谓三大营中的“*手锏”。
是时候让三千营出面收拾残局了——
听罢吴瑾回禀,朱祁镇和王振碰了下头,做出了决定:
“成国公朱勇、永顺伯薛绶听令,朕命你们统兵四万阻击瓦剌追兵,务必尽数剿*!”
听这口气,还是自信十足,蛮有老大范儿的。
03
成国公朱勇,字惟真,安徽怀远人,东平王朱能之子。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曾随明成祖朱棣北征蒙古;正统九年又兵出喜峰口,两次痛殴蒙古朵颜诸部,直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望风而逃。
按说,有朱勇和薛绶两位担纲,所率又属精锐铁骑,胖揍瓦剌一顿应该不成问题。
慢着,还有一位——
集合队伍正欲开拔,王振居然又给派来一位名叫刘僧的太监做监军!
监军,又称都监,司掌部署,约束营伍,权力与地位都不小。
见其牛13哄哄到位,薛绶顿觉心头蹿火。
他当然清楚,王振权倾朝野,被公卿大臣称为翁父,争相攀附。刘僧则尤善谄媚拍马、掇臀捧屁之能事,故深得王振喜欢,成为心腹。
王振石刻像
而此次回击,基本胜券在握:
瓦剌军刚经历一场鏖战,人困马乏;而明军又为三千营精锐,无论人数还是战力均占据绝对优势;
最重要的是,“惟瑾得脱归”,所提供情报表明瓦剌伤亡也不小,眼下正携带大批战利品北归,行动拖沓迟缓。
所以,王振派了刘僧来沾光,建功。只要有功,回到京师必有封赏,加官进爵。
“这是军事行动,不是闹着玩。”薛绶越想越气,“我这就去见陛下,撤掉监军。”
“军务紧急,耽误不得。”朱勇拦下薛绶,低声道:“带着他吧。我就不信没卵蛋坠着,他会上天。”
然而,让朱勇和薛绶万万没想到,刘僧还真就能耐得不行,上天了——
04
连夜逐奔,天色熹微,大部队抵达鸡鸣山下。
再往前走,就是恭顺侯吴克忠及两万将士惨遭伏击的鹞儿岭。过脸的风里,仍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
鹞儿岭位置图
“朱将军,前方地形复杂,也先老谋深算。不如让部队暂且修整,先派探子去探探路?”薛绶征询道。
不等朱勇开口,刘僧已抢了话:“再修整,也先就跑回漠北老家了!他已在此打了伏击,还会打第二次?好吃没够啊?”
“兵不厌诈,为何不可?”薛绶反唇相讥。
“吴瑾冒死带回的情报说,也先早跑了。”说着,一丝冷笑浮上了刘僧的嘴角,“还有一点,大概不需要我提醒薛将军吧?”
敢情,这帮没卵蛋的货一直在防备我,说不定还会找个借口*了我。薛绶刚想到这儿,刘僧已率人马,径直突入隘口。
“朱、薛惧僧失律,促兵进援。”(语出《明实录》)
不得不说,也先确是只老狐狸——
此刻,就在鹞儿岭两侧密匝匝的树林里,他果真来了个原地二度设伏,虎视眈眈地盯着猎物钻入“口袋”。
又一场令鬼哭神愁的屠*狂欢,即将上演。
05
在此,有必要补缀一嘴。
“惟瑾得脱归”,如果理解为“只有吴瑾得以逃脱而归”,那就与事实有些偏差了。在《明史·吴克忠传》里,则给出了一个细节:
“瑾被执,逃归…”
吴瑾是在父亲与叔父双双阵亡,自己也被瓦剌俘获后,伺机逃脱而归的。
而这,难保不是也先的诡诈与高明之处——
故意让他逃脱,带回假情报以迷惑明军。
因为,再度设伏鹞儿岭的瓦剌军,绝非刚刚恶战一场的5千余部,而是三万剽悍铁骑!
当三千营悉数钻进山谷后,也先扎上了袋口。
首尾先出,中间后出,彻底封死退路,*!
遽然之间,风云突变,鹞儿岭上号角震天。一队接一队的瓦剌骑兵像极了饥肠辘辘的群狼,挥舞着锋利马刀,由上而下疯狂冲阵砍*。
很快,刘僧惊住了,看傻了,呆若木偶。
三千营的将士来不及布阵防御,便纷纷中箭中刀,如被割草般仆倒,丧命…
06
短短半个时辰,明军已死伤大半。成国公朱勇也身中数箭,倒在了血泊中。
当守护身前的士兵接连倒毙,监军刘僧战战兢兢退到了薛绶跟前。
“朱将军阵亡了。薛将军,我、我们快逃啊——”
往哪儿撤?哪里还有退路?薛绶连番劈*十余瓦剌军后看向了刘僧:
“你逃吧。如果命大能见着陛下,请告诉他,薛绶既受恩典于先皇,必心如坚石,生为大明之臣,死为大明之鬼。”
刘僧惶恐而逃。一支利箭破空飞至,贯穿胸口,紧接着马刀纷落…
先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振轻敌,致使恭顺侯兄弟与2万精兵折戟沉沙;后是刘僧冒进,又将4万将士送上了也先的刀俎。
果然是没卵蛋坠着,能上天。
是西天。
“军败,(绶)弦断矢尽,犹持空弓击敌。敌怒,支解之。”(语出《明史·薛绶传》)
刀卷刃,箭射尽,又用弓弦割断几个瓦剌兵的脖颈后,宁死不屈的薛绶遭愤怒的瓦剌士兵肢解,惨死于乱刀之下…
4万精锐铁骑,大明的绝对主力,帝王手中的最大王牌,再度化为乌有。
战后,也先才获知,薛绶居然是老乡,是蒙古瓦剌人!
而这,正是太监王振忌惮他的缘由。也难怪在鹞儿岭隘口,刘僧会说出那番话:“还有一点,大概不需要我提醒薛将军吧?”
你是瓦剌人。再不进击,我怀疑你是在故意拖延行动,放走老乡!
尽管为敌,相互攻*,也先还是抱其碎尸,放声大哭:“此吾同类,宜勇健若此!”遂厚葬之。
英雄就此谢幕。而他无比忠诚且甘愿为之献祭头颅的朝廷,却始终在猜忌他,提防他。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07
谁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在鹞儿岭,明军就两度被打伏击,皆全军覆没。接下来,便是举世震惊的土木堡之变。
20万明军伤亡过半,余者溃散;
明英宗朱祁镇被俘;太师英国公张辅、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埜等52名朝廷重臣殒命*伐。
混乱中,护卫将军樊忠高举棰杖,径将王振捶了个脑浆迸裂:
“吾为天下诛此贼!”
若薛绶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幕,想必也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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