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最后一页书,心情仍不能平静,总感觉想说点什么。
张大春的《大唐李白》共四卷,目前出版了《少年游》、《凤凰台》和《将进酒》三卷,以李白一生的际遇为主线,徐徐铺展开一幅盛唐的瑰丽画卷。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断断续续读完了这三本书,理应总结点什么。常说不动笔墨不读书,读完不做个笔记,等于没读,那就先从第一卷《少年游》说起。
《少年游》故事其实很简单,记叙了李白青少年时代师从纵横家赵蕤学习和在川中游历的经历。然而作者旁征博引,杂以繁复绚丽的写作手法,将盛唐的社会形态、百业众生群像都揉进了这部小说里。主线简单,但枝节旁杂,是张大春小说的贯技,在《大唐李白》这部书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人将《大唐李白》归于成长类小说,至少表象上看似乎很符合成长小说的套路。但张大春的这本书,很难作为小说读下去,它没有跌荡起伏的故事情节、没有荡气回肠或婉转回环的情感冲突,即使李白与虚构的师娘间的感情故事,也是点到为止。
小说起兴于绵州刺史李颙早春访神仙,笔调倏忽一转就讲到了赵蕤的来历及李白拜师赵蕤的曲折过程,间以详细交待了唐时选拔士人的制度、李白的家庭来历,直到三十章后,才终于又回到了李颙访赵蕤的所见所闻。其中参杂的历史、宗教、传说等种种学问,则使读者对盛唐的社会状况有个比较明确的了解。书中甚至详细描写了赵蕤通过道术操控群鸟——这种似乎来自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奇幻描写——吸引刺史,最终得以在刺史前引荐少年李白。而这一切看似真实,仿若历史记录的文字,实际的史实依据仅仅只有六字——史记李白在绵州时,曾“州举有道,不应”,而李颙,也是作者虚构的人物。
《少年游》起于“州举有道”,终于李白在成都干谒时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曾任宰相的朝廷重臣苏颋未果,返回大匡山读书,完成了辞亲远游前,李白在蜀中的求学与游历生涯描写。这是李白成长的第一步,而州举与干谒,几乎是不能参与科举的白衣之身李白追求仕进之唯一渠道。书中大篇幅描写了盛唐士人“热中”的现象,对当时讲求门第的士族子弟来说,仕进是水到渠成的事,但对李白这种商人出身的白衣来说,仕进,最终成为他一生的痛。
亦真亦幻,是这部小说最大的特点。作者渊博的学识,使其有能力在掌握充足史料的基础上,虚构出李白的早年经历,而其深切时代背景的描写,使读者几乎无法分辨书中所说人、事的真伪。而在诸如“三月丁卯,上幸骊山温泉,丁辰还”这种书中声称的当时朝廷邸报的消息,作者还是有意或无意地留下了破绽——干支中并没有“丁辰”这种组合——则明明白白地告诉读者,这只是一部小说,不是纪实,更不是史实。
给读者的感觉,《大唐李白》,一半是大唐,一半是李白,与其说这是小说,毋宁说是一个个绝不相属的小故事合集,但作者对文字超凡的驾驭能力,使这些似乎毫不相*故事,总能被一根若有若无的线最终牵连到李白身上。
《少年游》中,作者解读了李白早年的一些作品,写作手法天马行空,可能一句话,一个名词,一个典故,就能钩陈出百千年前的往事,往往在几章甚至十几章后才回到开始的故事。这种旁枝蔓节的写作手法,冲淡了主线情节,如果读者记忆不佳,不是一口气读下来,可能再读时就已经不知所云了。与我以往常读的小说来说,这是种全新的阅读体验。但就在天马行空中,读者对盛唐的方方面面,却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其士、农、工、商、僧、尼、道、冠百业人等,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社会运行各方面都有了比较清楚的轮廓,从而对作者说——李白是与时代对面错过的人——这句话的深意,有个更好的理解。也许,作品的本意,就是要表现诗仙李白是如何与盛唐对面错过,但因作品尚未完结,目前还难下定论。
因这部小说的写作手法随兴而至,主线不明朗,不被部分读者接受也是必然。另外,莫言曾说,他写小说,只需三五百字就够了。而张大春的这部《大唐李白》,手边不放部字典,可能都读不下去——大量不常用的汉字、典故,并不熟悉的史书上偶尔出现的人物,这些,都需要读者有一定的文史修养,才能完成阅读。所以,我估计,毁誉参半,应是这部作品的评价。喜欢的人,可以从中学到许多可能“无用”的知识,明了一些典故、传说的来龙去脉,不喜欢的人,则可能会认为作者故作玄虚,卖弄学识。
不过,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书就在那里,喜不喜欢,都可以去翻一翻,开卷,总能有所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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