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解读——成公七年

巫臣助吴 楚疲于奔命

孙子叛卫 晋归还戚邑

【经】七年春王正月，鼷鼠食郊牛角，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乃免牛。吴伐郯。

【传】七年春，吴伐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而莫之或恤，无吊者也夫！《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其此之谓乎！有上不吊，其谁不受乱？吾亡无日矣！」君子曰：「如惧如是，斯不亡矣。」

　　郑子良相成公以如晋，见，且拜师。

鲁成公七年春天，经中记载了两件事。一件是鲁国准备郊祭，已经占卜好了牛，可惜牛角被鼷鼠啃了，于是又重新占卜，结果又被鼷鼠啃了，于是鲁国放掉了牛，不再占卜。当然也就不再准备郊祭。在僖公三十一年《左传》有言“牛卜日曰牲”，可见这里说牛而不说牲，是没有卜日。也就是说只是占卜了牛，但没有占卜日子。这里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鼷鼠专爱啃牛角呢？因为用于祭祀的动物是不能有一点伤的，经鼷鼠这么一啃，那当然不能用于祭祀了。因春季没有进行效祭，这不合礼，所以要记载。此事传中无文。另一件是吴国讨伐了郯国。此事传中有解释。

传中说这年春天，吴国讨伐了郯国，郯国无奈，与吴国媾和。鲁国的季文子说：“中原各国不整顿军队，致使蛮夷向中原进攻，却没有人对此担忧，这是因为没有好霸主的缘故啊!《诗经》说：‘上天不善，祸乱就不能安定。’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况吧!没有个好的*，还有谁不遭受祸乱？我们不久就会灭亡了！”左传借君子之口评论季文子：“如此知道戒惧，就不会灭亡了。”

不吊，指的就是不善，不淑。无吊，指的就是没有好的霸主。季文子担忧的是中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霸主，为中原担忧，替各国操心，不受外族蛮夷欺侮的中原领袖。季文子的话让我想起了鲁讯在《灯下漫笔》中曾把中国历史分为两个轮回：“一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一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季文子虽是鲁国的卿，但是也有严重的奴隶思想。总想着一个更强大的霸主来保护自己。而不是奋发图强，想着去保护天下。左传中对季文子的担忧无疑是褒奖的，但在我看来，这种思想是有害的，整日担忧戒惧就不会灭亡？担忧戒惧后如果有所行动，为之努力奋斗才有可能不灭亡。

中国千年历史告诉我们，任何寻求其他力量保护的政权，最终也会被吃掉。所以“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是一条血的教训。“发奋图强”是唯一的出路。指望别人的保护，有钱的指望人家保护你的财，一旦财被榨干，他还能保护你吗？无钱的人指望人家保护你的命，而你唯一可以榨取的就是这条命，所以保护你就是榨干你，一旦没有了榨取的可能，会毫不吝惜地抛弃你。看一看现在的乌克兰，我们是不是能更深刻地理解这一点呢？《国际歌》唱的好“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

传中还被充了郑国的一件事，郑国子良做郑成公的相礼到晋国，朝见晋侯并且拜谢去年晋国出兵救郑。从这里我们知道郑悼公去世郑成公继位了，而且郑国继续拜晋国为老大。郑成公名睔(gǔn)，可以称为姬睔或是郑睔，他是郑襄公之子，郑悼公之弟。而子良就是公子去疾，当年他一句“以贤则去疾不足,以顺则公子坚长”把君位让给了郑襄公，说白了他是现在郑成公的叔叔辈。

子良是郑国有名的七穆之一。七穆就是郑穆公（刈兰而卒的那位）的七个儿子：公子喜，字子罕，他的后人为罕氏。公子騑，字子驷，他的后只为驷氏。公子发，字子国，他的后人为国氏。公子偃，字子游，他的后人为游氏。公子舒，字子印，他的后人为印氏。公子去疾，字子良，他的后人为良氏。公子平，字子丰，他的后人为丰氏。这七个人都是郑国的卿，如同鲁国的三桓一样。当然郑穆公还有儿子，比如公子嘉，字子孔，他的后人为孔氏。公子羽，他的后人为羽氏。公子然，他的后人为然氏等等，但他们在郑国的地位与此七位不能相提并论。

【经】夏五月，曹伯来朝。不郊，犹三望。

【传】夏，曹宣公来朝。

鲁成公七年夏天，经中记载了两件事，一件是曹国国君来鲁国朝见。传中只说这个曹国国君是曹宣公，没有更多解释。曹宣公倒是一直奉晋国为老大，晋国打到哪里，曹国就跟到哪里。另一件是鲁国虽然没有进行郊祭，但仍然举行了望祭。此事传中没有解释。前文我们已经说过郊祭与望祭之间的关系，这里不再赘述。总之，不举行郊祭而举行望祭是不合礼的，而到了夏季了也不能再举行郊祭了。记载这个是说鲁国的祭祀已经严重不合礼制，有点随心所欲了。

【经】秋，楚公子婴齐帅师伐郑。公会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救郑，八月戊辰，同盟于马陵。公至自会。吴入州来。

【传】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汜。诸侯救郑。郑共仲、侯羽军楚师，囚郧公钟仪，献诸晋。

　　八月，同盟于马陵，寻虫牢之盟，且莒服故也。

　　晋人以钟仪归，囚诸军府。

　　楚围宋之役，师还，子重请取于申、吕以为赏田，王许之。申公巫臣曰：「不可。此申、吕所以邑也，是以为赋，以御北方。若取之，是无申、吕也。晋、郑必至于汉。」王乃止。子重是以怨巫臣。子反欲取夏姬，巫臣止之，遂取以行，子反亦怨之。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而分其室。子重取子阎之室，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子反取黑要与清尹之室。巫臣自晋遗二子书，曰：「尔以谗慝贪婪事君，而多*不辜。余必使尔罢于奔命以死。」

　　巫臣请使于吴，晋侯许之。吴子寿梦说之。乃通吴于晋。以两之一卒适吴，舍偏两之一焉。与其射御，教吴乘车，教之战陈，教之叛楚。置其子狐庸焉，使为行人于吴。吴始伐楚，伐巢、伐徐。子重奔命。马陵之会，吴入州来。子重自郑奔命。子重、子反于是乎一岁七奔命。蛮夷属于楚者，吴尽取之，是以始大，通吴于上国。

鲁成公七年秋天，经中记载了五件事。第一件，楚国公子婴齐率楚军讨伐郑国，驻扎在汜这个地方。第二件，鲁成公与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联合救郑。第三件，八月戊辰日，在马陵会盟。第四件，鲁成公从马陵会盟回到了鲁国。第五件，吴国入侵了州来。这一年秋天，看似事多，实际上这些事都是互相联系的，所以传中放在一块解释。

传中说，这年秋天，楚国子重伐郑，子重就是公子婴齐，是楚庄王的弟弟。军队驻扎在汜地。诸侯联军救援郑国。郑国的共仲、侯羽包围了楚军，并俘虏了楚国的郧公仲仪，郑国把他献给了晋国。八月之时，鲁成公和晋侯、齐侯、宋公、卫侯、曹伯、莒子、邾子、杞伯在马陵一起结盟，这是为了重温虫牢的会盟，并且又因莒国顺服的缘故。晋国人带着郑国进献的俘虏钟仪回国，把他囚禁在军用的仓库里。从这一段中看，此次战争晋国联军取得了胜利，楚国失败，而且郑国表现不俗。

传中接着补充了早年间的一些和现在有关联的事情。在鲁宣公十四年时楚国因没向宋国借道而申舟被*激怒了楚庄王，于是有了围宋之战，围了一年，后来宋华元夜入楚营逼迫子反才达成协议，于是楚军回国。回国之后，子重请求取得申邑、吕邑作为赏赐的土地，楚庄王答应了他。但申公巫臣说：“不行，这申、吕两地所以做邑，是因为从这里征发兵赋，来防御北方各国。如果私人占有它，这就没有申邑、吕邑了。晋国、郑国一定会到达汉水。”实际上这个申公巫臣从他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是申地的地方官，所以他不同意。

楚庄王一听巫臣说的有道理，就没有答应子重。子重因此而怨恨巫臣。后来子反想要娶夏姬，巫臣又阻止了子反，说这个女人不吉利。但后来巫臣却带着夏姬逃到了晋国。子反也怨恨他。到在楚共王继位后，子重和子反就*了巫臣的族人子阎、子荡和清尹弗忌以及襄老的儿子黑要，并且两人瓜分了他们的家产。子重取得了子阎的家产，让沈尹和王子罢分了荡的家产，子反取得了黑要和清尹弗忌的家产。巫臣听到这个消息气坏了，从晋国写信给子重和子反两个人，说：“你们用邪恶贪婪侍奉国君，并且*了许多无辜的人。我一定让你们疲于奔命而死。”“疲于奔命”这个成语就此产生。

于是巫臣向晋景公请求到吴国出使，晋侯答应了他。吴国国君寿梦很是高兴。于是巫臣使吴国和晋国通好。巫臣带领了晋国三十辆战车到吴国做教练，留下十五辆给了吴国。并送给吴国弓箭手和战车的御者，教吴国人驾驶战车，教他们作战列阵，让他们背叛楚国。巫臣又把他的儿子狐庸安置在了吴国，让他在吴国做外交官。说白了吴国受到了晋国从政治到军事全方位的扶持和指导。所以吴国开始背叛楚国。

吴国开始攻打楚国，攻打巢国，攻打徐国。子重疲于奔命救援巢国和徐国。在此次马陵盟会的时候，吴军又攻进了州来国。子重从郑国奉命回去救援。子重、子反在这种情况下一年七次奔驰抵御吴军。蛮夷过去属于楚国的，吴国全部占有取了它。因此吴国开始强大，吴国得以和中原诸国往来通好。

怪不得鲁国季文子说：“有上不吊”这实际上就是说晋国不干好事，不扶持中原各国，却支持了一个蛮夷之国。

这个巫臣真的是个有大战略的人，想要和楚国对抗，晋国总是正面硬刚不是个办法，于是巫臣从个人报仇的角度出发，扶持楚国后方势力来袭扰楚国，这样楚国开始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了。但这一来又把吴国放大了，有得必有失，天之道。现在南方又迅速崛起了一个大国，这就是吴国。从巫臣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出有时仇恨可以让人变得异常聪明。

【经】冬，大雩。卫孙林父出奔晋。

【传】卫定公恶孙林父。冬，孙林父出奔晋。卫侯如晋，晋反戚焉。　

鲁成公七年冬天，经中记载了两件事。第一件，鲁国进行了大规模的雩祭。此文传中无文。雩祭本应是夏天之祭，现在冬天进行，也是不合规定的，所以这里记载也是有批评之意。谷梁传中也说“雩不月而时，非之也。冬无为雩也。”第二件事，卫国的孙林父出逃到了晋国。此事传中有解释。

传中说，卫定公讨厌孙林父。所以这年冬天，孙林父逃奔到了晋国。卫定公到晋国，晋国把孙林父的采邑归还给了卫国。从这一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孙林父出逃到晋国是带着自己的采邑的，也就是说他不应叫出奔，而是叫叛卫奔晋。好在晋国最后只是把孙林父人留下了，把采邑还给了卫国。有人说采邑怎么一块到晋国呢？把采邑的财务、田亩、权印、户籍、地图等等外加一张归顺文书一块交给晋国就成了晋国的了。晋国一接手，那就从卫国划分出去了。因为这是孙林父的采邑，他有权这么做。

孙林父是孙良夫之子，去年联军侵宋之时，卫国还是孙良夫和宁相带兵，说明卿位还是孙良夫的。而现在孙林父能带着采邑奔晋，说明孙林父现在是卫国的卿。而卫穆公是在鲁成公二年鞌之战后去世的，当时因为军队都穿着作战服，所以晋三子自役吊，哭于大门之外，妇人哭于门内，还形成了一种习俗。卫穆公之后便是这个卫定公，他在位也是刚刚五年时间吧。他在位期间一直是孙良夫左右朝政，现在孙良夫可能把位子让给了孙林父，孙林父也想控制卫定公，引出了君臣不和的现象。所以孙林父一怒之下跑到了晋国。之后这个孙林父又回到了卫国，而且故事还很精彩。这个孙林父是戚姓的祖先。

弹词 点绛唇 巫臣助吴 成宙评

寿梦吴王，雄心感动春秋帝。一朝兴起，却靠巫臣计。

连晋叛楚，频取蛮夷地。谋兴替，移仇远寄，遏此又强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