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有《王国》，后有《鱿鱼游戏》。
托了两部爆款剧的福，如今网飞出品韩剧的全球能见度相当之高，连向来抗拒看字幕的美国观众也加入了追剧行列。
比如这部《地狱公使》。
它才上线，便打败了长期霸榜的《鱿鱼游戏》，成功上位。
上线之前，我已经盯了这部剧很久。
不光是怪力乱神、血浆四溅的灵异惊悚题材，一看就有爆款相。
它的卡司名单也相当有吸引力，主演有刘亚仁、金贤珠、朴正民，导演又是拍《釜山行》的延尚昊。
虽说对《釜山行2》有那么亿点点不满，但大家对延导 刘亚仁这对组合依然抱有期望。
然而，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目前，《地狱公使》的IMDb评分仅有6.9，低于8.1分的《鱿鱼游戏》。
至于豆瓣跌破7分，只是时间问题。
平心而论，单看剧里的设定，其实蛮有意思。
它主要讲述世界各地突然出现了一群来自地狱的怪物，它们会在人类收到“天使”的死亡宣告之后准时出现。
无论被宣告者躲到哪里，都会惨遭无情的虐*，最后只留下一具焦尸。
等到任务完成，怪物们又会凭空消失。
此类事件迅速引起了公众的恐慌。
人心惶惶之际，新真理教的议长郑晋守（刘亚仁饰）对外宣称这是“神的旨意”，“神使”是在以折磨罪人的方式，向世人展示地狱的残酷。
而神的存在，必将引导人类向善，“我们身上只剩下实行善的义务。”
起初，负责查案的警察陈京勋（梁益准饰）完全不赞同这套说辞，他坚信现代社会需要的是法律，而不是神罚。
直到他发现*死妻子的凶手居然早已出狱，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难道神的出现，真的是促进人类忏悔和反思自我的契机？
他陷入了迷茫。
随着剧情发展，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所谓“神旨”与“神罚”全是郑议长编造的谎言，那些“罪人”实际上是遭遇了超自然灾难。
而“天使”选择的宣告对象也完全随机，甚至连新生婴儿也不例外。
有趣的是，不同于传统故事中痴迷权欲的反派，郑议长的最终目的是利用恐惧使人们远离罪行，建立新的秩序。
为此，他精心策划了20年之久，甚至不惜把陈京勋的女儿也拉下水，逼迫对方保持沉默。
再往下看。
第四集，时间线推进到四年之后。
此时，不仅全球半数以上的人成了新真理教的信徒，普通人也逐渐习惯了头顶时刻高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生活。
他们小心翼翼地遵循着教义，不作恶，不犯罪。
至于那些罪人，则沦为被唾弃的边缘人。
不仅本人会遭到暴力组织*扰，连家人也会永久被贴上“罪人家属”的身份。
无奈之下，惶惶不可终日的罪人们只好选择人间蒸发，甚至提前自*，逃避社死的命运。
另一头，新真理教正计划将首个公开演示的罪人朴静子的经历拍成纪录片，向民众灌输“神的旨意”，鼓励民众认罪。
不仅如此，更多受害者沦为了教会展示神迹和控制思想的牺牲品，他们受难的场景被命名为“神圣演示”，并面向公众直播。
按照福柯的理论，这就是在利用公开的、可展示的惩罚机制来规训民众，建立新的权力机制。
以上设定的巧妙之处，在于虚实结合。
它利用虚构的鬼神，结合邪教这个具有本土化色彩的社会症结，构建起类似于中世纪欧洲的神权社会，讲述了一则荒诞的当代寓言。
但正是从第四集开始，本剧逐步走向了崩坏。
首先，是剧情的断裂感相当严重。
故事的前半段，重点是郑晋守是如何利用宗教与人性的弱点，到处给信众洗脑。
进入后半段，两个最值得深挖的角色接连掉线，郑议长被怪物处死，陈京勋更是干脆不知去向。
紧接着，就通过裴英宰这个新角色引出了新真理教与反抗组织苏涂之间的争斗。
人物视点不同，剧情焦点也不同，这相当于把故事的正篇和后传强行塞进了同一部剧里。
哪怕不提这茬，后期主线的完成度也很堪忧。
参考中世纪欧洲的基督教，信徒遍布全球的新真理教理应是个极其庞大的宗教机构，但就剧中表现来看，它和草台班子没多大区别。
除了能吓唬普通人，利用媒体资源拍个纪录片，这群神棍貌似也没啥实权。
我想象中的邪教：逼格满满，秩序森严，是社会的实际掌权者。
真实的邪教：最高*是个秃头大叔，最喜欢无能狂怒。
看到这，谁不想说句：就这？
还有这群时不时刷下存在感的箭镞成员，他们究竟是单纯的反社会暴徒，还是秉持着怎样的立场？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剧情文本做出过合理解释——仿佛他们就是一群忙着给主角添乱、网暴普通人的小丑打手。
编剧的本意，或许是想证明人类社会中暴力无处不在，一旦失去约束，人性将屈从于破坏欲。
可惜，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再者，除了早早下线的郑晋守，剧中人物塑造都极其单薄。
比如，过去一直在帮助邪教受害者的前律师闵慧珍（金贤珠饰）。
母亲死后，她经历过哪些波折？她是怎么变成身手堪比特工的反抗军头子的？
这些关键信息，被一笔带过。
包括最后关头反水的疯主播，直到他被怪物一套连招带走，我都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作为贯穿全剧的反派角色，其背景和人物动机居然还得靠观众自行脑补，离谱。
话说，描写充斥着失序、暴力、混乱的“景观社会”，通过表现社会秩序与规则的崩塌，揭露极端情境下的人性阴暗面，本该是导演延尚昊的长项。
但《地狱公使》的群像戏却好似一团乱麻，塞满了意义不明的人物和支线。
不过结合《釜山行2》的失利来看，这回究竟是“再次失利”，或者正常发挥，还真不好说。
除此之外，本剧最核心的问题，在于主题表达的杂糅与混乱。
先来说郑晋守这个人物。
在他看来，法律这套建立在人类的“自律”基础上的制度存在巨大缺陷，许多罪犯能够利用各种理由，比如精神病、酒精、毒品、家庭不幸、社会制度的缺陷等逃脱制裁，因而只有“神罚”才代表真正的正义。
由此，你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地狱使者”与“神之旨意”实际影射了“乌合之众”与“私刑”——
无视道德法律，以正义之名施暴，所谓“神明”制裁人类的举动无疑和箭镞成员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后续的反转，果断推翻了以上设想。
怪物只是随机屠*，而非惩罚人类的恶行。
打个比方，这种感觉就好比你费了半天劲，认真划了一堆重点，结果老师轻飘飘地来了句，“同学们，刚才提到的内容都不是考点”。
同理，还有“罪人”朴静子公开演示的这段剧情。
当她选择公开露面，便立马遭到了人肉。
直播间里，网民们全方位地审视着她的私生活，并凭借挖掘到的蛛丝马迹将她定罪。
在他们口中，朴静子成了“该下地狱的坏女人”。
面对“神之宣判”，没有人去思考定罪的合理性，而是急于站队和泄愤。
房间外，民众们大声呼喊：认罪吧，罪人朴静子！去死吧！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这一幕。
众目睽睽之下，朴静子被残忍*害。
面对如此惨状，在场众人却视为神迹，跪倒一片。
网络中，键盘侠们肆意口嗨，霸凌受害者。
现实中，暴民们却甘愿臣服于更高一级的暴力，何等的讽刺。
看到这，天真的我以为编剧这波站在第五层，开始期待真正的“利刃出鞘”。
谁知道，编剧光速摊牌了：你好，其实我就在第一层。
剧里，朴静子事件很快就告一段落，剧情重心迅速转移。
程序正义、法制、公权、民粹、宗教、人性，除了《白莲花度假村》，我想不出如今还有哪部剧敢一口气触及这么多社会议题。
但编剧的野心纯属于用力过猛，起到了反作用。
如果把它看作现实主义剧，剧中的种种思辨仅仅停留在表面；
如果把它看作政治惊悚剧，反派的智商又上不得台面；
如果当成玄幻灵异剧来看，全剧连怪物的来龙去脉都没交待清楚。
编剧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使劲挖坑，该深挖的又不挖，最后只能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港真，别看很多观众都嫌《鱿鱼游戏》虚有其名，说它这儿不行，那不行，好歹人家的剧本还有逻辑可言，剧情编排上也大致环环相扣（除了最后的无脑肉搏环节）。
纵使探讨议题的力度太浅，缺乏深刻反思，可你照样能轻易地揪出那根最粗的线头：贫富差距与社会公平，可谓直击社会的痛点。
反观《地狱公使》。
抛开高概念设定和刘亚仁那张帅脸，还剩下什么？
廉价的血浆？感官的刺激？好莱坞二流水平的特效？
那我不如再刷一遍《釜山行》。
当然，《地狱公使》的剧本倒也并非无药可救。
从观众角度出发，私以为有两种改良方案。
一：关于“神之旨意”的真相放到最后再揭晓，强调整个社会一度被谎言笼罩的震撼感。
二：对前半段剧情进行浓缩处理，简单引出怪物和天使的设定，调用更多笔墨去描写人类社会的动荡与癫狂，理顺一众关键角色的人物逻辑，最好再深入刻画新真理教、箭镞、反抗组织三者的矛盾冲突。
不过咱不是专业编剧，以上观点只是图一乐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无论是《鱿鱼游戏》《地狱公使》，亦或其他网飞剧，它们都遵循着相似的套路：
开场即爆点，高概念设定和反转少不了，还有经典的续集伏笔。
说白了，一切皆为点击率服务。
与之相比，剧情的逻辑、人物的饱满度、主题表达统统不重要。
大结局，朴静子突然复活
最后，我们大可以继续期待新的“网飞神话”，但最好别指望大数据时代的“快餐剧”会带给你任何深刻的反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