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遁世
四十岁生日当天,风教授悄然离去。
家人叹息,师生叹息,却也没有过多惊讶。因为风教授之前,已不止一次在言语上对此决定做过表述,平淡而坚定。
大家猜测,可能是风教授是教哲学的缘故,对人生、对社会看得比较深、比较透,特立独行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了。
事实上,在风云四十年的生命中,并没有在乎过人生和社会的酸甜苦辣。而是一直沉湎于推衍自己的“道”,一种超越凡生的大道,看似虚无缥缈,风云却坚信它的存在,只是越推衍越糊涂,是时候斩去羁绊,利用余生,放手一悟,了却初心!
此去昆仑山的路上,浏览沿途人间烟雨,风云没止住,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也算是对过去、对凡世的最后祭奠吧。
风云出生于淝水边的一个小镇,风家世代行中医,家境优渥,衣食无忧,过着平静的生活,这也使得他能够一直任思绪自由放飞,肆意发展。
祖父辈既有中医传人的醇厚质朴,也有生意人的精明,风云兄弟姐妹六人,五人风格一脉相承,唯排行老幺的风云打小便沉默寡言,除了家传的一部《风氏医典》掌握得出神入化,对坐诊行医、挣钱理财,毫无兴趣。
十多岁的年纪,风云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有阵子对先秦炼丹术产生了极大的热情,捣鼓出不少怪丹,自己悄悄试吃,结果中了毒,弄得疯疯癫癫,差点丢了小命。好在他精通药理,利用万物相生相克之道,自己把自己的毒慢慢化解了。
炼丹风波过后,风云却就此弃中医,转而迷上了传统理学和玄学,什么“万物皆有灵”、“天人合一”,什么“道法天,天法地,地法人,人法自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等等,并常常寻访方圆百里的寺庙、道观,向高人讨教。此行此为,引得四邻非议纷纷。
“云儿这是好学!”
父亲最后给予定论。父亲认为只要品行正、无恶习、能成人,则无碍。何况那些庙观里的高人都是受人敬仰的“大师”,怎么会把人往坏里教?
时光荏苒,转眼高考到了,风云本来偏科厉害,最多考个大专就不错了。不料考数学前一天,九华山慧明大师来到风家,带来一张黄纸条,草书“智慧如来”四字。父亲不明所以,只是连夜赶到县城,把纸条交到儿子手上。风云看后,愣了半晌,突然在父亲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第二天,数学考试时,风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考题,不禁叹了口气,大部分不会。不料当他闭上眼睛的霎那,一道金光划过,耳边梵音阵阵,一张数学答卷从天而降。下一刻,风止拿笔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两刻钟过去,当风止睁开眼睛时,他惊讶地发现,试卷已答完了。
放榜那天,同学们对高中榜首的风云议论纷纷,没人注意到风止的自言自语:
“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吗?是了,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我明白了”。
是的,作为文科生,风云唯一的短板,数学,赫然考了117.5分!并不是120分满分,但也足够一举将风云推到了榜首。
拿到燕大录取通知书那天,风云离家了三天,只有父亲知道,他去了哪里。是的,风云带着复杂的心情,去了慧明道观,拜见慧明大师。两人闭门谈了三天三夜,有时候是一问一答,有时候是自说自话:
“世上有神、仙吗?”
“有!”
“他们在哪里?”
“无处不在!”
“我们为什么看不见?”
“你已经看见了。”
“怎么才能成仙?”
“得道。”
“道是什么?”
“道即是道。”
“哦,道么?有时候是道法天地自然,有时候是非常道,有时候有道,有时候无道,局限于时空生死是小道,超越出时空生死也许是大道,也许仍是小道。”
“万物皆有灵,皆在悟道中。比方说,UFO也许是天外来客,也许是地上的一块石头得道飞升前的亮相。”
……
三天里,有时万鸟来朝,有时金光罩山顶,有时深谷树啸,有时流星划过天际……最终,一切如故。
临别时,慧明大师微笑着指了指西方,风云点点头,转身下山而去。
大学里,风云本想选择自然科学专业,后来一想,以科学研究自然,便有太多的人为误导,此自然已非彼自然。而哲学,近乎玄学,虽然有辩证唯物主义思想的强加干扰,但毕竟很玄,懂的人非常少,几乎所有被认为是疯子的前人,他们的研究成果,或作为印证、或作为批判,基本都保存了下来,价值很大。
得益于年少时期对理玄学术方面的积累,风云在哲学专业上如鱼得水,学士、硕士、博士、博士后,一路下来仅花了六年时间。留校任教后,潜心教研,业绩璀璨,三十岁成了燕大最年轻的博导。他的身份也从风云同学成为了风教授。
此时的风教授,个头一米八五,体型修长,三七分头一丝不苟,脸庞棱角分明,双目内敛藏锋,一副黑框眼镜轻巧地架在刀削般的鼻梁上,一身书倦气,举止若轻却重,迷倒了大批燕大才女。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表面上,风教授痴心学术,实际上,他早已心属慧明大师所指的“西方”,他知道,那可是华夏神山“昆仑”!直到有一天,慧明大师写信告诉他:义女楼兰,将赴燕大,随汝读博,慧根清灵,可为道侣。风云看后心中微微有点疑惑,直到新一届博士生开学,楼兰来报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冰清玉洁的她和风华正茂的他一见钟情,彼此都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两人前世就是一家人。
楼兰的身世,慧明大师也不清楚,那时经常有人将弃婴丢在道观门前,都是短暂收留后,转至福利院。唯有楼兰,慧明大师抱起来时,从她一双深邃的大眼睛里,感知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遵从内心冥冥中的指引,破例收为义女,留在道观。楼兰之名,是襁褓中仅留的信息。
楼兰打小就聪颖异常。一两岁能引飞禽走兽与其亲近对话,三四岁能认字诵经,五岁能与观中道士谈经论道,理清思新,常令众道称奇。后寄送至海市读书,一路势如破竹,入清大,修哲学。本硕连读后,在慧明大师建议下,考取了燕大博士,追随风云而来。
志同道合的两人,在楼兰博士毕业那年,正式结为伴侣。次年诞下一子,名风念。表面上,他俩是别人眼里郎才女貌的“夫妻”,实际上,只有他俩自己清楚,他俩的真正关系是“道侣”,意为灵肉相融、超凡脱俗。
对于风云的志向,别人不清楚,楼兰是非常清楚的。两人刚确认关系时,风云就毫无保留地说明过,楼兰不仅深表理解,同时还有共赴道途的追求。不过,风云分析,此去西方寻道,成败不明,两人一起,可能“全军覆没”。不如分开行动,风云先行,如果有幸得道,可以回头点化楼兰。若不得,则留下心得,由楼兰再续前路。总之,有一人成则皆成,若皆不成,也因初心通达,而无憾也。
至于风念,则在两人全部向道而去时,怕是几近成年,承父志也好,入红尘也好,有慧明大师在,也无须担忧。而一个“念”字,实则寄托了两人对身后事的一丝“念想”,若得道,将来会因“念”而归,点化故乡。若不能,希望此“念”能作为一缕火种,将来因缘际会,再续前辈志……
起风了,有点儿凉。
时值深秋,万物渐寂,最宜沉心磨志。
历经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风云终于来到了昆仑山下。
初见连绵不见巍巍昆仑,一股远古穿越而来的厚重与苍莽扑面而来,风云心中震撼,遥望灰白色的群峰,云雾蒸腾,一丝冥冥之中的召唤萦绕耳畔:
“尔—来—了?”
“是的!”
风云在心里默默答道,微闭着眼,循着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地寻去,渐渐地,将昆仑山脚下、半山腰的一处处大大小小的道观、庙宇甩在身后。
近了,近了……感知中,忽然金光大盛,风云蓦然睁开双眼,耳边一直萦绕的召唤声消失了,周身一片雪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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