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振声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著名电影艺术家于洋到济南出差，车进站了，同事们让他下车，他朝窗外看了看说：“慌什么，还没到呢，济南站很漂亮，有一座德国人建的钟楼。”当年他拍《大浪淘沙》时在济南取过景，老火车站的钟楼还上过镜头，所以对济南老火车站印象深刻。当听到同事告诉他这就是济南站，当年你见到的钟楼已经被拆掉了时，他惊讶不已，半天没有说话，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愿下车。
这是听别人讲的一个故事，看到讲述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心也咯噔了一下，同样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既苦涩，又无奈！老火车站曾经是济南的地标性建筑，也是济南的旅游名片，然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被彻底拆除，成了济南人脑海里永远抹不掉的老济南记忆。
老火车站是指“津浦铁路济南火车站”，建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初期，如果它还健在，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那时中国有铁路的地方很少，火车还是从国外泊来的“洋玩艺”，属于新生事物。可济南却很阔气，在相距数百米的地方竟然耸立着两座欧式风格的火车站，当时外地人来到济南都很羡慕，说想不到济南这么开放、这么新潮，光火车站就有两座，太牛B了！
在那个时侯，一座城市有两个火车站的确很显眼，但却不是显摆，也不是重复建设，而是因为当时的济南已有东西（胶济）和南北（津浦）两条铁路干线，它们互不交会，也不归一家管辖，所以有两座车站实属正常。1937年底侵华日军占领济南并接管了铁路，日本人于次年将胶济站并入了津浦站，并以津浦站为主对合并后的两座车站进行改造扩建，这便是日后人们见到的老济南火车站。
津浦铁路济南站是由德国人赫尔曼.菲舍尔设计并主持修建的，当时他还是个只有24岁的毛头小伙儿，大学刚毕业，怀揣建筑设计资质证书来到中国创业，接的第一单活就是济南老火车站。 也应了“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句老话，他思想解放，充满朝气，观念新颖，敢闯敢试，在车站设计上博采欧式建筑之众长，设计并建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济南老火车站。
这是一座典型的欧式建筑，总体保持了夸张、高耸、玲珑剔透不对称的哥德式建筑风格，同时又突出了坚实、浑厚、庄重、恒久的日耳曼特色，相互融合，相得益彰，表现出高度的创新意识。
比如对车站塔楼的设计，他将哥德式高耸挺拔削瘦的尖顶，改造成日耳曼式的圆顶，并匠心独运在圆顶下面嵌入四座圆形大钟，既为车站增添了线条婉约的曲线美，又使整座建筑显得雄浑、笃实、庄重、大方，更为广大旅客提供了方便适用的报时装置。
再如在光线的运用上，他通过钟楼立面的螺旋长窗、售票门楣上方的拱形大窗、以及屋顶下檐开出的三角形或半圆形上下交错的小天窗等，既实现了哥德式建筑“让灵魂摆脱物欲羁绊，迎着神光向天国飞升”的设计理念，又满足了作为人流聚积的公共场所必须空气流通、光线明亮的通风和采光要求，同时还让旅客通过光线明暗比例的变化，得到了光与色彩的美学体验。而这一切也正是日耳曼建筑设计所要达到的光感效果。
济南老火车站始建于1908年，l912年落成投入使用。自它面世便高调亮相炸了个脆响：清华大学、同济大学把它列为建筑工程学教课书上的范例，进行示范教学和学术研究；德国人将其编入旅行手册，称它是“到远东最值得一看的第一站”，极力推介，广为宣传。这朵植根于济南沃土的建筑之花，花蕾初绽，便开成了奇葩。
1958年，铁路部门曾对老火车站进行过部分改造，在西边新建了二层侯车室和三座站台天桥，但扩容改造后的车站仍无法适应客流量的巨增而不堪负重。尤其每到春运时期，站前广场黑压压一片全是侯车的人群，别说进站，就是在广场上都难到立锥之地。有一年我老家一位街坊正月初三去哈尔滨看望女儿在济南中转，他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无力和年轻人挤拼，竟在车站广场待了四天四夜无法成行。后来设法找到我家，是我和我父亲通过关系把他送进站台，然后我们爷俩硬是从列车的窗户把它塞进了车厢。
鉴于老火车站容量严重不足的状况，铁道部于1991年4月正式批复，同意拆除老站，在原址处重建新站。1992年7月I 日8时零5分，车站塔楼上那座运转了80年的老钟，永远停止了转动。车站拆除前，一拨又一拨的济南百姓涌向车站，有的甚至扶老携幼全家出动，眼含热泪与之拥抱，与之合影留念，与这座陪伴了济南近百年的精美建筑作最后诀别。
现在看来，当年适应时代发展重建济南新站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以拆除老站作为代价则是一大败笔。因为新火车站没有特色，放到任何地方都似曾相识；而津浦铁路济南火车站却是世界唯一，自被连根拔掉以后，远东再也见不到“最值得一看的第一站”了，从此天下缺了一道靓丽风景，给世人留下了一个天大遗憾。（图片选自网络）
作者简介：李振声，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老干部诗词学会会员；退休前供职于山东省财政厅，曾任党组成员、纪检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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