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全异绣《西施》,着力表现了绝代美人西施的清纯与秀美。当我们面对“越溪浣纱”一面时,西施的清纯令我们感叹,浅衣绿裙在依依杨柳中分外亮丽,茸茸粉面,艳艳红唇,白皙凝脂的手臂上下飞舞,牵动了十里溪水白花涟漪银叶田田,这一刻,满溪漂洗着长练如卷的浣纱,映衬着纯真无邪的西子姑娘。
这种黛绿、淡绿、鹅黄、浅红,缥缈纱柳构织的画面,令人陶醉!而另一面有着腥红繁复宫廷装饰的画面里,颦蹙娥眉的西子,眉宇间的那一丝哀愁,反而映衬出她清纯照人的情怀。
这里,切人为器具刻划得愈是细腻与匠心独运,与溪边土坡柳树的潇洒随意愈是略显樊篱,越是构成审美感受上的巨大落差。作品正是以这种情境描写,来烘托人物心态同时也影响欣赏者心态的。从绣艺上说,这幅全异绣可说繁复无比,异的更多也更彻底。
我见过饶碧友女士刺绣这幅作品时的绣稿,那上面正反两面勾满了代表不同轮廓的红绿线条,它们重叠相交,由于绣稿底料极为透明,所以正面反面线条只能以颜色相区别,正为红色,反为绿色,叠在一起,要清理出各自的轮廓已属不易,而饶碧友女士还要在这上面几乎同时绣出两面的不同物象来。
我当时面对这万缕千头的线条,都有点头昏脑胀,而刺绣者却以她那超乎寻常的心智和艺术感悟能力,在这上面一点一滴地一丝一缕地进行卓绝的艺术创造。
工艺品的表现力当然受到物质材料和加工技法的制约和局限,但不同材质特性的恰当利用和技法特长的充分发挥,却能产生工艺品所特有的表现力和工艺美。
1986年入选工艺美术国家珍品的《望月》,在这方面也有不凡突破。《望月》以李白《玉阶怨》诗“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立意构思。绣屏一面,但见佳人伫立的侧影,透过玲珑轻帘,仰望中天明月,削肩仙袂中忧思缥缈;绣屏另一面,水晶帘笼罩之下,依稀透出丽人面容,云髻堆翠,榴齿含香,颦笑间哀怨荡漾,使人明确领略画中人久待不来的怀人之怨。
刺绣面料的墨绿色特立纶,透明虚薄,特具一种空朦感,多种蓝绿色调绣线反射出的冷丝光天生为表现深秋夜月、玉阶白露侵人的理想材料,这些材质的巧妙利用,达到了任何绘画颜色或别种工艺材质难以达到的效果。
用疏密不同的牵游针刺绣的人物身着的轻纱薄罗、披巾广袖、飘曳长裙,层叠相交,有的多达四五层,层层透明,隐现内层花纹,并且隐隐透出内里的人体身段与肌肤,玲珑剔透,软款温柔,显示着高超的刺绣技艺。直接在绣面上用横丝线等距离牵钉的门帘,不啻编织的轻巧精细的立体工艺品,加强了真情实感。
人物头部正反两面,一面黑发似瀑面花颜如雪,黑白叠绣千针万线不露一丝端倪,也在有意表现绝妙的刺绣隐线工艺。整幅绣品的设计表明,它已从单纯的绣稿中脱颖而出,包含了工艺设计等重要内容,既为刺绣技艺发挥创造了条件,也在引导工艺制作实现预期的艺术构思。
在这里,艺术巧思与工艺绝技得到了近乎完美的统一。在饶碧友灵秀的手指间,凝聚了无比聪慧的创造力,它得益于这方水土的滋润,又回报和升华了这种滋润。
饶碧友,长沙县北山人。黄淬锋虽然是外来人,但却是北山人的女婿。地灵人杰地,若为人立碑,我以为首推魏氏、余振辉、饶碧友。她们既非凡,又平凡:巍巍乎高,亦芸芸乎众。
她们是创造历史的主体,转动湘绣百年辉煌的活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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