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齐，懿王府。
秦筝跃身入了府内，胸口处溢出的鲜血落在了墙角老树上，一片青葱翠绿中，染上几分鲜红。
她用功护住心脉才能勉强走路，一路回了影卫别苑。
影卫所向来不分男女，别苑是北墨宸特意赐予她一人所住。
秦筝只睡了六个时辰就醒了。
睡梦中，她如身在火炉之中，团团烈火扑向她，烧得她浑身灼热。
再次睁眼，忽地发现北墨宸坐在她床边，紧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秦筝慌忙起身，刚开口：“爷……”
北墨宸制住她的肩，轻勾嘴角：“不必。刺*御史一事，你辛苦了。”
前几日，他派秦筝刺*曾在朝堂上弹劾他的御史，她昨夜才归，必定是成功了。
但秦筝看着他的笑容，蓦地想起，七年前她被灭门，是北墨宸出手相救，带着她活着走出人间炼狱的日子。
那天他也是这样，看着她微笑。
也是因此，她在地牢里和人搏斗了七天七夜，只为了能够成为他的暗卫，陪伴身侧……
北墨宸冷冷的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当年父皇本属意我为皇帝，如果不是因为北迟篡改圣旨，如今北齐的皇帝，本该是我。”
“这么多年，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刻。”
他复又看向秦筝，深邃眸子里有碎星闪烁：“秦筝，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无论如何也会帮我的，对吗？”
秦筝身子伏得更低：“秦筝愿为主鞠躬尽瘁。”
北墨宸却伸手抚上她发白的脸庞：“待我登上皇位之时，定会许你一个名分。”
秦筝喉咙一涩。
正是因这句话，历年来她每每因他而只身犯险时，都从生死边缘撑了过来。
秦筝深知自己不配，可北墨宸的话，总会让她抱有些许希望。
正是初夏，窗口处摆了几盆兰花，淡淡幽香传来，迷了她的心。
第二日清晨。
北墨宸知她受了伤，特许秦筝休息几日。
她在府中闲逛，忽在亭边听得一阵女子娇笑。
声音清脆如铃，秦筝循声望去，只看见北墨宸裹着墨色大裘，身姿如松，而对面站着一娇小女子。
北墨宸正将一枚琉璃簪簪于她发上：“好簪当配佳人。”
女子羞涩敛眸：“谢谢你，墨哥哥。”
这一幕似利剑入心，让秦筝心中一痛。
那枚簪子她眼熟的紧，那是自己在西召厮*三天以命换来的。
到头来，却只是他为博得另外一个女人一笑讨来的玩意……
她呆呆地站着，反应过来时，对上了北墨宸的眼。
女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她是谁？”
“婢子而已。”
北墨宸声音清冷无温：“还不快退下？”
秦筝虽知自己身份本就如“影”般见不得人，可亲口听他说出，心尖还是如被针扎一般疼。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是。”
转身便快步离开，不敢回头。
回到别苑。
秦筝站在院子里，思绪翻飞。
她知道自己无权过问主子的事情。
可从她成为暗卫那一刻起，便从未见过哪个女人能与北墨宸这般亲近……
愣怔间，忽有一大群婢女行色匆匆，将手中金银器什、锦绣罗衣放进苑内。
其中一婢女毕恭毕敬道：“这是王爷派我们送来给您的。”
秦筝错愕一阵，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锦衣，锦衣的红光让她冷寂的眼掀起些许情绪。
想到昨夜他说的话，秦筝心中不可抑制地涌上些欣喜。
北墨宸突然走了进来：“喜欢吗？”
秦筝转身，双眼春意流露：“爷，这是……”
他扬唇一笑，笑容勾人心魄。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装，明日我便送你进宫为妃。”
第二章
秦筝愣在原地。
这就是他的计策吗？将自己拱手送给他人……
北墨宸忽略她眼底异样，自袖中取出药瓶：“这是断肠散，你侍寝之时，便将它下入酒内。”
秦筝缓缓接过。
听得北墨宸笑容清朗：“秦筝，距大计将成仅一步之遥，你定是不会叫我功亏一篑，对吗？”
他话中其意，秦筝怎么会听不出来。
此次暗*无果，她也必死！
秦筝明白自己不过是北墨宸手中利刃，终有一天也会为北墨宸去死。
但就算如此，她也心甘情愿！
秦筝下意识将药瓶握得更紧了些：“是。”
入宫这天。
是北墨宸亲眼送她上的轿。
她坐在轿内，忍不住拉开轿帘偷偷瞧他。
北墨宸长身玉立，清逸俊雅，并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虽只是匆匆一瞥，却让秦筝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从秦家被灭门那一刻，她在这世上，相信的唯有北墨宸一个了……
入夜。
灯火如豆，红纱似血。
秦筝借着跃动烛光，将断肠散小心翼翼的下入酒壶。
她瞧着酒盅之中粉末逐渐融没，快步回到了榻上，等待着北迟。
直至红烛快燃尽，寝殿门才终于响起太监通报声——
“皇上驾到！”
秦筝抬眼瞧过去，发现北迟一身黄袍，身姿挺拔。
他也正眉眼含笑地望着，四目相对，男人声音似在试探：“墨宸送的人，果然貌美。”
秦筝眸光微敛：“既送了皇上，臣妾便是皇上的人，往后定尽心服侍。”
她视线落在了一旁檀木桌上的酒盅，上前几步斟酒。
霎时，酒香在殿内蔓延。
北迟抬手接起，修长指节攥着青瓷杯：“好酒。”
“若是朕喝下，岂不正如你们所愿？”
秦筝一怔，只见北迟将青瓷杯朝一旁重重摔去，大手死死的钳住了自己的脖颈！
他嘴角仍噙着那抹笑意，手上却不松半分：“将你送进宫，他还真舍得！”
窒闷感袭上秦筝，比起生死，她更不愿叫北墨宸计划失败！
她暗恨自己不争气，如此紧要关头竟做了北墨宸的累赘！
局面僵持之际，忽听殿外一阵金戈铁马之声。
太监尖锐嗓音从门外传来：“皇上！不好了！懿王率兵造反了！”
下一秒，他的惨叫声入耳。
北迟脸色瞬冷，直逼她双眸：“北墨宸派你只是缓兵之计？！”
秦筝嘴角渗出鲜血，气若游丝：“是……又如何？”
这时，门被人从外破开，北墨宸持剑走进，身后是一众士兵。
他脸上斑驳的血迹还未拭去，身上寒意逼人，眉宇间透着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严。
秦筝抬眸看去，心中涌上阵快意，又一瞬被酸涩压下。
北墨宸从未对她说起今日逼宫一事。
在他心里到底是对她心存芥蒂，还是一早便打算让她为大计赴死？
秦筝艰涩开口：“爷……”
但北墨宸却并未看她，径直对上北迟的眼，声音淬了冰：“皇兄，局势已定。若你识相……”
“若我说不呢？”北迟打断他的话，手上使力更甚。
秦筝喉间一痛，呼吸愈发困难。
北墨宸掌心悄然攥紧：“你没命说不。”
北迟察觉他青筋凸起的手掌，倏地一笑：“如若用她的命换朕的呢？”
闻言，秦筝视线下意识向北墨宸看去。
她不明白北迟为何会用她的命去威胁北墨宸，自古影卫为主人赴汤蹈火，本是天经地义。
这是北墨宸应得的皇位，怎能因为自己而放手？
思及此，秦筝艰难出声：“爷……不要……”
可话未说全，北墨宸冷沉目光看来，径直打断：“皇兄未免将自己的命看得太轻践。”
霎时，秦筝浑身气力仿佛被抽走。
所以……他从最开始便是把自己当做枚死棋。
下一秒，北墨宸手持利剑袭来！
秦筝只觉胸口一痛，北墨宸的那柄剑将她的心和情一并刺穿！
第三章
剑入心口的瞬间，强烈的剧痛袭来。
秦筝几乎快分不清是心痛还是别的。
昏迷前的最后一眼，她能看见的都只有北墨宸的冷漠……
这次中剑，秦筝足足睡了几天。
再醒来时，入目之人依旧是北墨宸。
陪伴北墨宸七载，由衷希望他得偿所愿。
可每每想到逼宫那夜，心里阵阵压抑感却怎么也散不去。
看着男人一袭黄袍加身，秦筝眼底一颤：“爷……”
刚才开口，便很快被北墨宸打断：“朕现在贵为天子，你当如何？”
秦筝一怔，缓缓跪伏在地：“奴……参见皇上，也恭喜皇上得偿夙愿。”
北墨宸语气依旧不疾不徐：“那日若不是因你无能，逼宫之日也不必我亲自动手，更不会让北迟侥幸逃脱。”
秦筝头伏得更低：“秦筝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是该罚，若是换做以前的你，绝不会让我失望。”北墨宸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秦筝心间苦楚更甚，一时晦涩难言。
“是……”
她看见眼前龙纹锦鞋离开，只听得北墨宸道：“你就在此地养伤，没什么事，就不要再出来了。”
那之后，北墨宸再未来过。
休养的数日，秦筝常常因为北墨宸的责怪而不安。
她作为主子手中的刀，若是成了累赘，终有一天会被抛弃！
她不愿成为无用之人，更不愿被北墨宸抛下。
当夜，秦筝去了正玄殿请罪。
她隐匿于墙角进了内院，却见到了北墨宸和他身边的女子。
秦筝一眼便认出了这时上次懿王府的女人。
女子笑容盈盈，轻轻靠在北墨宸的怀中：“墨哥哥，谢谢你，若不是那日你率兵逼宫将我救出来，我今后只怕是要一直被北迟将困于宫中了。”
北墨宸眼底是藏不住的爱意：“你无恙便好。”
秦筝的手死死扣住墙角，才能稳住身形。
她豁然明白，为什么一向稳重的北墨宸会突然逼宫，为什么另派她进宫封妃。
看着二人双双入了殿内，秦筝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泛着疼。
果然无论他身边是谁，都好过她一个影卫……
收敛情绪，秦筝在黑夜中隐去。
她没有再去打扰过北墨宸，一人留别院等待召唤。
直到七日后，才看见那一道久违的身影走进来。
“看来近日你很是清闲。”
秦筝惊觉回头，见北墨宸那一瞬，久日未见的思念涌上头，又再次被生生压下。
她单膝跪下，刚启唇时忽顿了下，又道：“参见皇上。”
“明日去趟福州，找一个叫李越的人。”
李越？
秦筝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只觉略有些耳熟。
但她并未多想，便很快应下：“是。”
她抬眼，见北墨宸又要转身离去，似是不愿多停留片刻。
那一瞬，秦筝脑中蓦地想起了那日正玄殿的背影。
她不知何来的勇气，竟脱口问道：“皇上，您曾对我的许诺……还算数吗？”
他头也没回，冷嗤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有资格问这些吗？”
秦筝面色惨白如纸，再说不出话来。
……
福州路途遥远，等到秦筝结束任务时已经是七日后。
她匆匆回到宫中，刚要去向北墨宸禀报任务，却见宫内红绸遍布，似是在举行盛典。
喜竹之声不绝于耳，秦筝心中却莫名涌上不安。
她行至正玄殿前，忽然猛地一震，瞧见北墨宸和慕容烟并肩携手步入石阶。
听其内太监一声高呼：“慕容将军之女慕容烟柔德兼备，遂封为皇后！”
第四章
秦筝浑身一震，她猛地想起那日北墨宸夜间的突然到访。
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只为了支开她……
她如木偶般愣在原地许久，直至夜凉如水，方才如梦惊醒。
而此时的正玄殿殿内，灯火通明，亮得令秦筝心惊。
芙蓉帐暖，春宵一刻……
秦筝定定看着，手不自觉抚上心口，那处疼得让她无法呼吸。
这一坐，就是一夜。
直至清晨，北墨宸终于出来。
秦筝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翻身下墙，行至他面前。
北墨宸一顿，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很想问慕容烟的事，但也深知自己不配，只能逼自己回道：“奴来向爷禀告李越一事。”
“如何？”
秦筝弯下身子：“此人被藏得很深，只打听到他之前曾在京都显赫家中当差。”
说完这些，她想到昨天的封后大典，哑声再问：“皇上要我在这段时间去福州，是怕奴耽误封后大典吗？”
北墨宸冷眸微眯：“这是你该问的吗？”
周遭空气顿时冷了三分。
秦筝立时跪下：“是奴多嘴。”
“自去慎刑司领三十大板。”
话落，北墨宸脚步匆匆，离了正玄殿。
……
受完三十大板，秦筝强撑着力气从慎刑司走出。
怎想回别院时，偏偏如此凑巧，撞见了北墨宸和慕容烟。
秦筝看出北墨宸眼底的不耐，刚想另寻方向离开。
倒是慕容烟一眼看见她，不禁好奇地走来：“这姑娘本宫瞧着倒是有些眼熟，颇像先皇画像中的俪妃呢。”
秦筝一瞬沉默，不禁抬眼看向北墨宸，他显然没有要出言解释的意思。
她只好恭敬道：“皇后娘娘认错人了，奴只是宫中婢子。”
在她怔松间，只听慕容烟好奇问道：“只是你身为奴婢，为何见到本宫也不行礼呢？”
秦筝秀眉紧拧，不曾动弹。
北墨宸眼风扫向她，目带威压：“你还不跪下？”
只是一眼，已让她站立不稳。
影卫一生只跪一人，若是跪下，此中深意，北墨宸不会不知。
她看向北墨宸，强撑情绪：“皇上……”
下一刻，一股狠厉掌风袭向她腿间。
她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花园小路铺满大理石，她跪在地上只觉得疼痛非常，但她的心远比腿更痛！
慕容烟见状，忙道：“罢了，墨哥哥，她也许是新来的不懂事。”
一向铁面无情的北墨宸当即舒缓了脸色，只道：“朕送你回去。”
说罢，他伸手牵着慕容烟离开。
秦筝长跪未起，一路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
凉风习习，刮在她身上，是彻骨的寒。
第二日，入夜。
影卫所的影卫寻到了别苑，发派任务：“主说，追*李越的任务，由你继续去办。”
又是李越？为何北墨宸会因为此人如此大费周章？
秦筝一顿，但还是没有犹豫，再次去往福州。
经过几番打探，秦筝经人指引，终是找到了李越。
再相见时，李越已经污发掩面，他看清她面目时，仿佛瞪大了眼嘶声在喊：“你……”
然而这次秦筝没有失手，一柄匕首插入他心房，见他应声倒地！
她转身刚要走，却发现李越双手依旧抓住自己的脚，像是死不瞑目。
秦筝抬脚将他踢开，却见一个物件哐当从李越怀里掉出来！
她视线扫过那物件，骤然一怔！
正是数年前，母亲亲手赠予她的玉佩！
第五章
秦筝捡起玉佩，颤手拨开李越乱发，看清他真实样貌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此人正是当年秦家尚在时，经常抱着她出门游玩的李管家！
北墨宸安排她*的……怎会是她秦家的人！？
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让她再也撑不住跪坐在地，眸中浮上一丝水色。
往事历历在目，她看向地上因自己而死的李越，更觉触目惊心。
暮色四合。
一抔黄土落下，这世间最后一个与秦家相关的人，被她亲手埋葬。
暗暗夜色中，秦筝跪于李越墓前，手中玉佩握得死紧。
她一声又一声地呢喃：“对不起，李管家……”
……
秦筝回皇宫后，并未直接去正玄宫，而是去了影卫所。
她轻吹竹哨，陆显很快现身。
“你很久未找我了，此次是何事？”
七年前，当年为成影卫*出重围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面前的陆显。
是以他们二人，互相都视对方为生死之交。
这也是秦筝敢说出接下来的话的原因。
“陆显，你能否重新帮我调查当年秦家灭门一事？”
他眼中浮起疑惑，在察觉她神色难看后犹豫一瞬，答道：“好。”
交代完此事后，秦筝回了正玄殿。
北墨宸坐于高台之上，墨色龙袍厚重，更为他添一分帝王威严。
他见是秦筝，淡淡睨了一眼，继续批阅手中奏折：“事办得怎么样了？”
她屈膝道：“人已死。”
北墨宸这才收笔，目光扫向她：“不错，你总算有点以前当影卫时的影子。”
听他提及以前，秦筝心中五味杂陈。
以前她分明也是个怕痛怕血的千金小姐，如今竟满手鲜血。mali
秦筝看向北墨宸，张了张嘴，差点就要向他问起秦家灭门一事。
北墨宸的声音却再次从高台传来：“李越之事已了，之后你就跟着烟儿吧。”
秦筝浑身一紧：“为何？”
他依旧淡淡地：“北迟余党未清，恐烟儿有性命之忧，唯有你在她身侧，朕才放心。”
秦筝没想到北墨宸竟如此在意慕容烟，事事都替她想的周到……
她将唇咬的死紧，最终也只能咽下喉间哽塞：“是。”
……
那日过后，秦筝扮成婢女模样，在玉乾宫暗中护着慕容烟。
确实如北墨宸所说，如今局势紧张，饶是她一个宫女，也时常察觉背后不怀好意的视线。
北墨宸有所感知，即使朝政如此繁忙，也日日来看慕容烟。
这日晴空万里，北墨宸环着慕容烟，坐于院中。
慕容烟转身将他抱得更紧，瑟瑟道：“墨哥哥，近日烟儿因北迟余党一事总是心慌……”
北墨宸轻抚她粉润脸庞：“放心，朕已暗中派人保护你，她们拼尽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慕容烟莞尔一笑：“墨哥哥，有你这句话，足矣。”
然在一旁服侍的秦筝，却险些将手中茶盏摔碎。
她再也忍不住，抬眼偷偷望向北墨宸。
只见北墨宸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爱怜地摸了摸慕容烟鸦黑鬓角。
那样的温柔神色，秦筝跟在他身边七年，都不曾见过。
或许，这一辈子，北墨宸也不会这般对她吧……
秦筝只觉喉间更苦，一时间，竟然连发声也做不到。
……
明月高悬，秦筝立于窗前。
有一黑衣人翻墙而落——是陆显。
秦筝松了口气，忙问道：“秦家的事有眉目了么？”
陆显盯着她的脸良久，而后撇开头不敢看她：“秦家灭门一事，与主有关。”
篇幅过长，整理不易，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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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秦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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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秦筝不知何时出的房间。
空中细雨缥缈，她走了那样久，早已浑身湿透。
她如一缕幽魂般，走进了正玄宫。
北墨宸正居于案上，身后龙样图腾闪烁着幽然冷光。
他疑道：“你来作何？”
秦筝无神的双眼直视他，声音带着竭力隐藏的颤抖：“昔日秦家灭门……是你做的吗？”
北墨宸一顿，手中狼毫滴下浓墨：“谁告诉你的？”
他没回答，秦筝却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踉跄一步，开口如杜鹃啼血：“原来北迟说的都是真的，你一直都在骗我！”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计！”
墨晕在纸上，北墨宸皱眉收笔：“更何况当年秦家位高权重，早就被父皇起疑，本就是个必死局！”
湿发黏在她额上，让秦筝现在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双眼发红：“为什么……动手的那个人是你？”
为什么他可以毫无愧疚之意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筝再忍不住胸腔涌动的情绪，欲抽出袖里剑！
这一刻，却被北墨宸发觉，他一把拽住女人的手，眉眼阴鸷：“秦筝，不要忘记你的武功是谁所教。”
似是想到什么，话里冷意渗然：“你这是听从了他的话来*我？”
“近日北迟率兵压境，来势汹汹，朕闻言是有叛党里应外合。”他冷眸紧盯着秦筝的脸，“看来是你与他关系匪浅？”
“轰”地一声，殿外雷声大动。
闪电划过，更显秦筝脸上惨白。
她看着北墨宸的脸，突然发现，眼前这人分外陌生。
秦筝眼尾发红，被北墨宸狠狠摔下地：“你就呆在这儿，哪也不许去！”
她双目渐渐失焦，眼中仿佛再无一丝光彩。
北墨宸看她这般，心中莫名有些发堵，甩袖而去。
秦筝一直坐到了天明。
她瞪着干涩通红的眼，浑身都透着一股死气。
不知多久，忽听房门被人缓缓推开——
“秦姑娘，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最爱之人害成如今这幅模样？”
慕容烟嘲笑的声音钻入她耳中。
秦筝缓缓抬眼，见女人满眼厌弃，缓步走至她面前。
“听说昨日文武百官一齐上奏，要将你以祸国之名处以火刑，皇上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秦筝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对于这里，她再熟悉不过，却也是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寒。
北墨宸，真的要她死……
她料到过这样的结局，却不想心里还是如被利刃在割般。
慕容烟走近，狠狠捻紧她的下巴：“本宫原以为皇上将你留在身边，存有私心。”
“如今看来，你在他眼里也不过如此。”
说罢，慕容烟狠狠甩开她的脸！
秦筝原以为心不会再痛，可此刻，她还是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她耳中轰鸣作响。
慕容烟起身，立时就有一众*上前将形同木偶的秦筝架起。
“皇上有令，将妖妃秦筝即刻压去刑场，不得有误！”
不过几刻。
秦筝被宫人绑在柱上。
她看向底下那群不明就里，口中却高喊着“清君侧，*妖妃”的乌合之众。
一片吵闹声中，刑官高喊：“前朝妖妃霍乱宫闱，兹处以火刑……”
对于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秦筝没有反应。
她抬头看着懿王府的方向，那是北墨宸带着她生活七年的地方。
她为他而生，如今也因他而死！
多少情意和恩仇随着一缕青烟消散。
宫人点燃火种，滚滚浓烟袭来。
台上秦筝闭上眼，泪水划过脸颊，很快消失在火焰中……
此时，正玄殿。
北墨宸揉揉眉心，看向窗外。
近日，前朝频频向他发难，要他处置秦筝。
他一拖再拖，只为留秦筝一条命。
思及此，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却见一太监向他跪下行礼：“陛下，秦筝已被执行火刑。”
北墨宸闻言身形一震：“朕何时说过执行火刑？”
太监结结巴巴：“皇后娘娘说，是皇上您亲自下的口谕……”
“荒唐！”
北墨宸猝然起身，一脚踹开太监，冲出大殿！
他一路狂奔到了刑场，心里的不安越演越烈。
远远地，就听到百姓们解气的叫好声。
忽然，北墨宸脚步骤然一定，视线望向火刑台上的身影！
“秦筝！”
北墨宸脑海一阵轰鸣，却只见熊熊火光吞没了秦筝……
第十一章
北墨宸下意识就要冲向刑台！
一旁的*认出这是北墨宸，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暴怒，却为护他安全，急忙用身子拦住他！
大火烧得热烈，连空气都被烧得扭曲变形。
秦筝在这刑台上，必死无疑！
一阵从未感受到的恐慌席卷而来，将北墨宸吞没。
他不自禁地抚向心口，第一次感受到了一阵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秦筝死了，自己的心会这么痛？
他不明白。
火光漫天，滚滚浓烟燃烧，直冲天际。
橙红色的火焰倒映在他眼里，似乎将他的心，也燃烧殆尽了。
……
北墨宸孤身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正殿中。
鎏金双兽耳衔环香炉飘出袅袅青烟，满室馥郁龙涎香。
北墨宸嗅着熟悉味道，记忆不禁被拉回幼年时……
父皇常说，为人皇者，就要忍常人不能忍，为常人不能为。
他那时年纪尚小，北皇就已属意他为北庭下一任的皇位继承者。
是以他从小就将北皇的话牢记于心。
他曾亲眼见北皇的宠妃被人绑架，要北皇拿出两座城池交换。
北皇为不受人挟持，亲手射*了自己心爱的妃子。
他当时也在场，宠妃的鲜血四溅，血溅到他脸上，他才知道，原来血是温热的。
宠妃伴北皇十一年，她死后，北皇面若冰雕，一丝表情都没有，只是以贵妃之荣将她下葬。
北皇说：“身居高位，就不能有情。”
“那些儿女情长，只会害了你。”
北墨宸铭记于心，不敢表露任何情意，不敢有情。
但此刻，北墨宸第一次对北皇的话产生了怀疑，情意不外露，真的是对的吗？
他想起第一次见秦筝的时候。
那时父皇对他说：“秦家意图叛乱，但位高权重，我若贸然下令斩*恐会令百官生怖，你自递一道弹劾秦家奏折上来。”
北墨宸正犹豫着，便听北皇继续道：“你呈了折子后，朕死后，你便为皇。”
“这折子你若不递，朕便叫北迟来递。”
他一怔，只能应下。
他有自信能成为一个皇帝，若北迟为皇，倒不如他来做。
几日后，秦家果然被灭门。
影卫放火烧毁秦家的那晚，他到底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不安，去了秦府。
他到的太晚，鲜红的血一路流至大门也不曾停下。
秦府尸横遍野，影卫办事利索，显然不曾留活口。
他正欲转身离去，忽地听到侧门后有女子的呜咽声。
声音细细小小，可他还是听到了。
北墨宸拉开门。
门后是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面上稚气未脱，一双瞪大的双眸中，尽是恐惧。
北墨宸心道，她倒聪明，知道影卫走后才敢哭出声。
他原想转身离去，却在撞进她那双黝黑如小鹿般明亮的眼里，停了下来。
他和她曾在宫中宴会上有一面之缘，知道这是秦府的嫡女，秦筝。
秦筝浑身都在颤抖，清亮的泪水不断从她眼中涌出。
那时他年方十五，向来铁石心肠，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北墨宸站在原地，微微抿唇片刻。
而后，他向她伸出了手。
“你可愿跟我走？”
第十二章
秦筝咬住唇，仔细端详他的脸。
北墨宸并不像刚才那影卫一般，浑身*气，他看向她的眸子如一汪寒潭，让她心中莫名冒出一个想法。
眼前之人，值得相信。
她秀眉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似是在思考。
他从来厌烦等待，但那天，北墨宸极为有耐心。
他只能解释为，他需要面前这个女孩为她做事。
还好，秦筝并未让她失望。
她犹豫片刻，最终回握住了他的手。
秦筝掌心冰凉，但北墨宸握上时，却觉如炭块炙热。
他将秦筝拉起，带她离开。
离开时，秦筝一步三回头，她看向远处的秦府，最终也只是咽下所有苦和泪，渐渐远去。
到了懿王府，他将他和诸多被他救过的人放在一起。
他再好心，但是也不能泛滥。
北墨宸背对于她，声音低沉：“本王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若你要留在本王身边，两年后地牢内会有一场搏斗，最后活下来的十人，将成为影卫留在本王身边。”
秦筝刚刚经历灭门之灾，听得他这番话，瞪大了双眼。
但她牢牢地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
她每日刻苦练习，无论酷暑还是寒冬，院子里都有她练习的身影。
每每北墨宸路过，总能看到她单薄的身子，吃力地挥舞剑刃，动作笨拙，却十分认真。
所幸她之前就是将门之女，基本功扎实，加上勤加练习，在那场暗卫搏斗中，她和陆显互相撑着，出了地牢。
秦筝浑身衣衫都被血染得通红，莹白小脸上全是血污，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
但她黑而亮的眼眸里，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爆发出炽热光彩。
“我终于……可以留在你身边了。”
那一句话深深印在北墨宸的心上。
她这样说，然后浑身虚脱，倒在了地上。
北墨宸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他身边的暗卫都受过他的恩惠，都是自愿为他办事，秦筝也不例外。
但是她是唯一一个，让北墨宸感到自己被重视的特殊存在。
他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影卫选拔过后，他将秦筝安置在了另外的别苑，并不和其他影卫同吃同住。
至于他为何这样做的原因，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时间晃晃而过，转眼已是五年过去。
这期间，秦筝帮他解决了不少麻烦，受伤的次数也不计其数。
他看她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虽于心不忍，但也无计可施。
他所能做的，只有派陆显在执行任务中多次保护，多给她送几瓶为她特意调制的避免伤口留疤的金疮药。
北墨宸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重夺皇位。
对于其他事，他不能也不愿意多想。
他谨记北皇教诲，喜怒不形于色，铁面无情找不出任何软肋。
可谁也不知，多少次秦筝命悬一线时，皆是他出手相救。
再后来，致命危险的任务他都派他人前去执行。
但刺*北迟的任务，却只有秦筝能去。
因为她愈发长大，少女清秀的容颜也渐渐显露。
她平常甚少笑，可她就是站在那儿，自是一番绝色倾城。
第十三章
北墨宸即将逼宫夺位，正是诸多俗事缠身之时，可秦筝入宫那日，他还是亲自去送她。
秦筝平日甚少穿艳色衣裳，此次一穿，美得芳华绝代，生生将他所有目光夺去。
他忙敛了心神，不敢再看。
逼宫那日，也是为她。
他不顾手下劝阻，径直逼宫。
他害怕秦筝会因为自己的决策而失去女子贞洁。
在见到北迟挟持秦筝时，他蓦然想起了父皇对宠妃时的场景。
他选择了和北皇一样的决定。
他一刀刺向秦筝，可被插中的仿佛是自己的心。
剑入她身的那一刻，北墨宸感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也正因此，北迟因此逃脱。
北迟余党将北迟带走，北迟却不忘回头轻蔑一笑：“你果然还是做不到像父皇般无情，你的软肋，出现了。”
此言在北墨宸的心湖中震起阵阵涟漪。
莫非，他真的对秦筝动情了？
北皇和北迟的话在他耳中交杂，吵得他大脑似乎都要炸开！
不！北墨宸暗暗捏紧拳，自己大计已成，决不能再因私情而出意外！
在秦筝醒来后，他开始害怕见到秦筝，并逼迫自己对秦筝心狠。
他不敢再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对她的好，包括秦筝本人。
他对她冷言冷语，那样才能尽力保住她的命。
时间过得那样快，直至秦筝死去前夜，他见到秦筝最后一面……
“滴答——”
是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是殿外下雨了。
雨打梨花，花瓣纷纷而落。
北墨宸站起身，看向殿外雨幕。
只是为何，自己脸上也带了点湿意？
他伸手触及面上，果然摸到点点冰凉。
北墨宸并没在意，视线望至远方。
兴许，是雨滴落至他眼中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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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北庭。
数百里长街上，街道两旁店林肆立，行人来来回回，熙熙攘攘，朝阳金晖普洒在红砖绿瓦上，楼阁飞檐上鸟雀喳喳。
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却不料下一刻被人群中爆发的喧闹声惊扰，一时扑扇翅膀，飞向天空。
远处一辆马车驶来，马车上镶黄嵌玉，一看就是身份高贵之人所坐马车。
路过行人议论纷纷，都好奇着马车之内所坐何人。
有知晓其中一二者，便忍不住插嘴得意道：“这你们就不知了吧，那里面坐着的，是来和亲的芸国公主！”
“哦？原来不过是个来和亲的公主，定是瞧我北庭国日渐昌盛，借和亲来依附我国吧？”
“非也非也。”那人摇摇手指：“芸国势力所及千里，和北庭国更是不相上下，此次和亲，乃是陛下所求，力求两国联邦交好呢。”
那人继续说：“只是说来也怪，此次来和亲的公主竟然是芸国最受宠的公主芸筝。”
很快有人附和：“说不定是听说了咱们皇上雄才伟略，相貌非凡，动了春心呢……”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嬉笑。
车内所坐女子穿着月白镶金纹长裙，娥眉舒展，唇不画而朱，似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却并未沾染俗世烟火。
这正是芸国公主——芸筝。
她刚刚将车外众人的言语尽收耳中，但半点不受影响，仍旧只是斜倚在车内。
半晌，美人朱唇轻启：“五年过去，北庭的百姓，还是这么愚昧呢。”
第十四章
几日后，北庭皇宫内。
别苑内经北墨宸这些年打理，树木已经长得郁郁葱葱，一片姹紫嫣红中，各色蝴蝶飞舞，让人如置世外桃源。
北墨宸躺在别苑竹椅上小憩。
他玉冠高束，身着墨色锦袍，五年的时光让他的五官更显深邃，剑眉入鬓，丰神俊朗。
但他的眉毛，即使是在睡梦中，也始终不曾舒展。
梦中，北墨宸再次梦到了那场大火。
秦筝身处烈火之中，周身衣衫皆被火燃烧，似乎她是从火中而生，如浴火凤凰般热烈夺目。
秦筝咬牙切齿，冲怒目道：“北墨宸，我恨你！”
这话让北墨宸的心都颤了两下。
“秦筝！”
一声低吼从北墨宸口中溢出，让他自梦中惊醒。
五年，这已经是他数不清多少次梦见秦筝了。
这五年，没有一个人更能比他懂‘悔恨’二字。
他也只有在这宫内别苑中才能入眠。
睁开眼的一瞬，他眼中出现少见的茫然，他下意识往窗边看去，果然没有看到那一抹总爱倚靠在窗边的侧影。
五年了，他还是没有接受秦筝离去的事实。
北墨宸无奈摇头。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若再来一次，他定直面于对待自己的感情，再不会对秦筝那般。
但如今说再多也没用了，佳人已逝……
他的眸子黯了黯，正怅然之时，却见慕容烟走了进来。
北墨宸微微皱眉：“朕不是说过，我在别苑时，不许有人打扰吗？”
慕容烟只觉帝王之威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下心中愤恨，换上甜腻微笑。
她上前去拉北墨宸的衣袖：“墨哥哥，烟儿是来和说芸国公主即将进宫，要赐何等位份一事。”
听是正事，北墨宸揉揉眉心，坐直身子：“芸国势力不可小觑，她又是芸国君主最宠爱的公主，定是要封妃的。”
“只是这封号……”
北墨宸默了一瞬，沉思片刻：“她既姓芸，那就赐‘云’一字吧。”
“朕乏了，你且出去吧。”
“是。”
慕容烟行礼出了别苑，很快一众宫人拥她而去。
她理理云髻，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她原以为殿下求娶芸国公主定会十分重视她，可她进来也不过只是封了个妃，不比她当年一举封后的威仪。
可是……
慕容烟看向身后被一片庆祝遮挡着的别苑，不禁咬紧了贝齿。
自秦筝死后，北墨宸这些年总是呆在别苑，甚少踏进后宫，对她的冷淡更是每日愈加，她虽不知为何，可心里还是明白几分。
是因为秦筝。
她自小就受慕容将军宠爱，吃穿用度堪比公主，却在宴会上对北墨宸惊鸿一瞥，自此倾心于他。
即使在及笄后得知他要篡位时也不曾动移半分感情，更是央求慕容将军助北墨宸一臂之力。
慕容将军就她一个独女，自是听她的。
她付出这么多，终于换来了北墨宸对她的另眼相待，还有他承诺许她为后的承诺。
但当她能自由出入北墨宸府中时，她察觉了北墨宸对一个叫秦筝的影卫的不同。
北墨宸嘴上虽说她不过一个婢子，但慕容烟也是大家族出身，自然很快知晓了她的身份。
并且，北墨宸的眼神骗不了人。
北墨宸看向秦筝的眼神里，如凝聚着点点微光，是很难被人知晓的情意。
但爱北墨宸如她，她又怎能感受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