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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革命生涯中,*足迹遍布中国大江南北,到过很多省会城市,也在不少省会城市留下了诗词印迹。比如,他在武汉创作《菩萨蛮·黄鹤楼》《水调歌头·游泳》,在杭州创作《五律·看山》《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一生中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作品,但以省会城市名称为题的只有两首,即《沁园春·长沙》和《七律·洪都》。新中国成立后,*先后26次莅临江西,多次到过南昌。《七律·洪都》写于1965年,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以省会城市为题的唯一作品,是一首直抒胸臆、咏史明志、寓意深刻的诗篇。
《七律·洪都》句解
从1965年11月开始,*离京南下视察。12月24日,*从杭州来到南昌。1966年1月5日,*离开南昌前往武汉。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年谱(1949—1976)》记载:“12月下旬 作《七律·洪都》:‘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
洪都,旧南昌府的别称。南昌是历史文化名城,隋、唐置洪州,以南昌为治所,唐初曾在这里设大都督府,又为东南都会,因而得名。1362年,朱元璋在这里置洪都府,次年改为南昌府。被*称为“英俊天才”的初唐诗人王勃在《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即《滕王阁序》)中称“豫章故郡,洪都新府”,赞美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还留下了“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等千古名句。南昌又是重要的革命纪念地,1927年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诞生了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
“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1964年4月19日,*乘专列来到南昌,住了三天,听取江西省委第一*杨尚奎等人关于农村深入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等工作的情况汇报。“又一年”,是继去年再次到来。*在回忆行踪的思绪中起笔赋诗,首联点明题目之后,就引出“祖生击楫”的典故。祖生,即东晋名将祖逖(266—321),范阳郡遒县(今河北涞水县)人。公元304年,匈奴人刘渊在黄河流域建立汉国,中原大乱。祖逖率领亲族乡党数百家来投镇守建邺(今南京市)的晋元帝司马睿。313年,祖逖要求率兵北伐,被任命为奋威将军、豫州刺史,率宗族部曲百余家渡江北上,中流击楫,立誓说:“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一举收复了黄河以南地区。“击楫”,即敲打船桨,后用以形容有志报国的抱负和气概。“至今传”,祖逖报效国家的豪情壮志传颂至今。
“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闻鸡”,源自闻鸡起舞的典故。《晋书·祖逖传》:“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祖逖和刘琨胸怀大志,听到鸡鸣而起床舞剑,后以“闻鸡起舞”比喻有志之士奋起行动。文天祥《夜坐》:“终有剑心在,闻鸡坐欲驰。”谭嗣同《和仙槎除夕感怀》:“有约闻鸡同起舞,灯前转恨漏声迟。”“久听南天雨”,即长时间闻听南方风风雨雨。陆游《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之句。立马挥鞭,一种威武的统帅雄姿。“北地鞭”,威震北方大地的战鞭,这是化用“祖生鞭”的典故。《晋书·刘琨传》:“(琨)与范阳祖逖为友,闻逖被用,与亲故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其意气相期如此。”后用来比喻从军报国、勇于进取。
“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鬓雪”,形容头发苍白。杜甫《寄杜位》:“干戈况复尘随眼,鬓发还应雪满头。”唐代李益《立秋前一日览镜》:“惟将两鬓雪,明日对秋风。”*自己的《贺新郎·读史》也有“一篇读罢头飞雪”这样的诗句。“废料”,指人因衰老而无用。“彩云”,古人曾用彩云比喻娇美多姿的年轻女子,多用于感叹好景不长。如李白《宫中行乐词》:“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冯梦龙的《喻世明言》第二十九卷写道:“窗外日光弹指过,席前花影座间移……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本诗中“彩云长在有新天”,*反其意而用之,意为病树前头万木春,事业自有后来人。
“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江水奔流,前后相继,世事更迭,万象更新。“年年后浪推前浪”典出唐代刘禹锡《浪淘沙·其九》:“流水淘沙不暂停,前波未灭后波生。”南宋释文珦《潜山集·过苕溪》也有:“祗看后浪催前浪,当悟新人换旧人。”“江草江花处处鲜”,典出杜甫《哀江头》:“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又见元稹《使东川·江花落》:“江花何处最肠断,半落江流半在空。”*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承认生老病死、新陈代谢的自然法则,但他并不因此悲观消沉,而是对未来充满乐观和信心。
《七律·洪都》题解
《七律·洪都》是在南昌写的,诗题不是南昌而是洪都,作品内容写得也比较含蓄,既不是描述在南昌的所见所闻,也不直接反映南昌的历史风物,而是某种联想和感慨。诗中没有提到与南昌有密切关系的“英俊天才”王勃及其《滕王阁序》,没有提及在中国革命史上有重大意义的南昌起义,也没有描写南昌所发生的沧桑巨变。在所有*诗词中,《七律·洪都》是一首令人颇为费解的作品,人们对其主题一直莫衷一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吴正裕在1994年12月27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的《偏于豪放 不废婉约——读新发表的*诗词二首》中认为,《七律·洪都》是一首“述怀明志的政治诗”。徐涛编著的《*诗词全编》认为,《七律·洪都》是一首“有感而发的抒发情怀的诗作”。这两种说法大同小异,解得比较宽泛。“诗言志”“诗言情”是中国古典诗词的优良传统,*的其他诗词作品当然也是如此。龙剑宇、胡国雄著的《*的诗词人生》认为,“《七律·洪都》是*又一首成功的咏史诗作,所咏的是南昌——古代的洪都曾发生过的史事”。尽管《七律·洪都》引用了一些典故,也涉及一些史实,充其量它们只是引发*进行联想和议论的线索和素材,但把这首诗界定为咏史诗显然不准确,它不像*的《贺新郎·读史》那样专门评点历史。良石、芦白欣主编的《*诗词书法赏析》认为:“这首诗从内容上说,主要是两层意思:一是借祖逖击楫‘曾挥北地鞭’抒发诗人的博大心胸,凌云壮志;二是歌颂新中国正在欣欣向荣,蒸蒸日上,‘彩云长在有新天’,而且革命事业后继有人。”相比之下,这样的解读更为妥当一些。
《七律·洪都》写于1965年年底,之所以不易解读,源于人们对作品背景的不同理解。吴正裕在《彩云长在有新天——读〈七律·洪都〉》中指出:“当时正值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的前夕,诗人创作的这首述怀明志的政治诗,表现了他对党内、国内政治形势的审视和展望,反映了他晚年的政治意志和艺术想象。”萧永义著的《文图并说*诗词》认为:“1965年是*晚年政治生活中最为重要的年份之一。‘文革’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之这首诗实可看做作者特定历史时代的述怀明志之作。”有的研究者说得更为直白,如张仲举编著的《*诗词全集译注》指出:“作者1965年所写的四首诗词,除《念奴娇·鸟儿问答》是针对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以赫鲁晓夫为头目的现代修正主义者之外,《水调歌头·重上井冈山》《念奴娇·井冈山》和这首《七律·洪都》,都是针对国内的,都是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前奏和信号弹。”这些说法,都或明或暗地指明所谓“述怀明志”,就是发动“文化大革命”。这类解读,实际上就是将《七律·洪都》的主旨置于“文化大革命”背景中去演绎的,只是演绎的程度不同而已。
诚然,1965年是“文化大革命”的前一年,问题是能不能将1965年所发生的一切都和“文化大革命”的发动相联系甚至画等号?1961年至1965年,中共中央对国民经济实行“调整、巩固、充实、提高”的八字方针。在此期间,全国上下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恢复和发展生产力方面。到1965年年底,随着调整国民经济的任务全面完成,我国国民经济已从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的困境中摆脱出来,开始步入正常发展的轨道。1964年年底至1965年年初召开的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不仅宣布因经济困难而被推迟三年多的第三个五年计划将于1966年开始实施,而且代表党中央向全国人民发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宏伟目标的号召。这首诗在这种大背景下写成,其基调是乐观的、高昂的,但把它和“文化大革命”挂钩,说成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前奏,实在是牵强附会。
“诗无达诂”是中国古代一种独特的开放式的文学读解原则,符合诗歌欣赏的普遍规律。1996年12月25日《辽宁人才报》刊登了杨大勇撰写的《芦荻陪*读书的日子》。文章披露:
1975年7月的一天,芦荻给*读了李商隐的《锦瑟》。这是很难解的一首诗,有说是写情恋的,有说是追怀亡妻的,有说是为伤唐玄宗而作的,有说是诗人晚年回顾其坎坷人生的,有说是写一种叫“锦瑟”的乐器的。芦荻请教*怎么看。*说:不要做烦琐的钻牛角尖的研究,只要感觉文采非常美,徜徉迷离,给你一种美的享受就行了。这首诗为什么流传得这么久,自有它迷人的魅力。不要整天说它是悼亡还是托言,怎么说都可以,总之是寄托了作者内心的一种惆怅。
1976年2月12日,*致信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刘大杰时主张:“李义山无题诗现在难下断语,暂时存疑可也。”
由此看来,对《七律·洪都》也不要解得太死。诗词毕竟不是政论文章,不是形势分析,不必将其主旨说得太具体,能够体验到*在感慨抒怀、表达壮志豪情即可。
《七律·洪都》心解
1961年9月,*在会见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时谈到了生死问题。他说:“我现在只有一个五年计划,到七十三岁去见上帝。我的上帝是马克思。”*还向蒙哥马利提到了中国的一句民间谚语:我们中国人叫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也就是说,人到了这么大的年纪,去见上帝是很自然的事。1965年的*已72岁,临近七十三岁,人生七十古来稀,他已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年事已高。“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究竟表达了*一种什么样的心境状态?只有领悟了其中的滋味,才能真正领略到《七律·洪都》的深意。
“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想起古代豪杰的金戈铁马,势必会联想起自己的戎马倥偬、南征北战。正如1965年5月,*时隔38年后重上井冈山,当年的艰苦鏖战历历在目,事不经过不知难,他由衷感叹:“犹记当时烽火里,九死一生如昨。”“鬓雪飞来成废料”是*对自己年迈的一种自嘲、调侃与幽默,是他对自己年迈的一种挑战方式,是他晚年率真襟怀的一种袒露。人老了,全身大部分器官功能逐渐衰落,记忆力衰退,反应迟缓,对谁都是如此,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鬓雪飞来成废料”似乎有一种老而无用的感伤,但紧接着的“彩云长在有新天”一句,陡然使诗情变得昂扬激越起来。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中指出:“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用梁启超的这番话来揣度*的内心体验,可谓精准恰当、生动传神。这不免使人自然而然想起1957年11月17日*在莫斯科对中国留学生演讲的精彩情形。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写的《*传》记载:*第一句话就亲切地说:“同志们!我问你们好!”他右手轻轻一抬向前推动了一下说:“世界是你们的!”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稍停了一下,*自问自答地说:“为什么说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而不是我们的呢?你们看,像我们这些人都老得不成个样子了嘛!”*还说道:“我也有个五年计划:再工作五年;如果能再活十五年那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能超额完成任务,那当然更好。可是还得估计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自然辩证法。”“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如此说来,“鬓雪飞来成废料”表达了*平和淡定的一种生命意识,而“彩云长在有新天”则充分表达了*的乐观豁达,他对青年人寄予了无限期望。
*一生致力于“改造中国与世界”。在*诗词的语境中,“新天”有着特殊而又丰富的蕴涵。旧中国积贫积弱,“长夜难明赤县天,百年魔怪舞翩跹,人民五亿不团圆”“地主重重压迫,农民个个同仇”“军阀重开战,洒向人间都是怨”“遍地哀鸿满城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他就是要彻底改变旧社会那个一片黑暗的“天”。于是,他把中国革命的胜利和新中国的诞生,诗意表达成“天翻地覆慨而慷”“一唱雄鸡天下白”“试看天地翻覆”“人间变了,似天渊翻覆”。“改造中国与世界”势必是漫长的过程,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和奋斗。*既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壮心不已,又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热切期盼,有了前赴后继的坚实基础,“江草江花处处鲜”就不仅仅是一种美好的现实,更是一种灿烂的未来。
《七律·洪都》写得含蓄深沉,南昌这座英雄的城市,激发了*对古代豪杰的联想和思索,引发了对自己辉煌人生的回忆与感慨,表达了对生命意识的深邃理解和美好前景的乐观展望。这种诗情缘起于南昌,抒发于南昌,*的这种南昌情愫必将永载南昌史册。
原载:《党史文苑》2020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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