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除了佛子,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师尊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小师妹。
小师妹冰清玉洁,貌若天仙,温娴可人。
可惜她遇到的是我。
1.
师门上下都认为朝歌对云浚情根深种。
也是,他生病了,我就去魔界为他采阴煞之地里的血灵芝;他受伤了,我就去极寒之地为他采刚长出来的天山雪莲;过冬,我便在蓬莱仙岛取芙蓉丝为他做新衣裳。我对他有求必应,甚至修炼速度也最快,他们都认为我是对云浚爱而不得。
是日,云浚从山下抱回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殷红的血迹将他一尘不染的白衣染红,朝歌跪在地上,只听闻他冷声道。
“从今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师妹了。”
我看着昏倒在一旁的女子。
“系统系统,这女人是谁?”
“……不知道,书里没有这个人。”
“……”
她没有晕。
她在和谁说话?
旁人皆以同情或探究的目光看着我,我淡淡点头:“弟子会照顾好小师妹。”
云浚露出些许欣慰的目光,点点头。
“今日我照顾岑宁,你们先退下吧。”
岑宁,新来的小师妹的名字。
临走前,我顿了顿脚步。
“人物:清冷师尊云浚,攻略进度50%。”
我回头看了看,云浚正拿着我送给他的帕子给岑宁擦脸。
2.
我回到云水居。
天帝在我的识海里传音。
“白椿上神。”
“何事?”
天帝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白椿上神,你的恩已报完。”
我呼出一口气:“那我可以回九重天了?”
“暂时,不可。”
“为何?”
“白椿上神,你们门派新来的那个小孩,身上有天道的一魄。”
我讶然。“天道不是早就消陨了么?怎么会还有一魄在她身上?”
“不知。但如今这个女子身上集满了天道气运,怕是会引起大乱。白椿上神,我会派佛子下去协助你调查天道重生所为何事,必要时,*了她。”
我在识海里静默片刻。“白椿领命。”
回到现实,我对着满院子的白椿花生闷气:天*的天帝老儿!又给我安排任务!
“师姐,师妹醒了,你要去看看吗?”
“好。”
3.
这是我在天门宗待的第八年,从筑基期的小弟子一路修炼成元婴后期的大师姐。
当然,这是别人眼中的我。
实际上,我早已飞升,在天上待了一万余年,是人人敬仰的白椿上神,主管灵植。
凡间的朝歌不过是我的分身,虽说修为不如本体,但也依然是飞升后的一半修为。
八年间,我有意压制体内修为,使自己的修为慢慢提升,以免引起怀疑。
到了小师妹居住的月出峰,这里离师尊云浚的居所很近。我敲了敲门。
“请进。”
甫一进门,师兄师妹大大小小十几双眼睛盯着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所幸他们马上转过头去,继续关心刚醒来的小师妹。
“你来做什么?”大师兄穆回冷冷盯着我。
不知道他抽什么风。
“听闻小师妹醒了,又刚入宗门,我身为大师姐,自是要有些表示。师妹,师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块玉佩是我从昆仑山上取天泉水洗炼而成的,有滋润心脾的作用,若不嫌弃便收下吧。”我拱拱手。
“谢谢……师姐好心。”岑宁面色苍白地看着我,我看着她纤细的脖颈,有些害怕她下一秒就咽气了。
“不必。既然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临走时,我又听到那声音道:“人物:暖心师兄穆回,攻略进度80%。”
4.
过了相安无事的几天。
我一直以来都闭门不出,美其名曰闭关修炼,实则躺在床上睡大觉,无心修炼。
我的真实修为放在九重天上也只有二人能打赢我,一是天帝,二是佛子。
佛子啊……我不自觉地抚摸着手上的念珠,想着既是他要来,这任务好似也没那么无趣。
我爱慕佛子已久,或许是一见钟情,或许是日久生情,反正我早在几百年前就开始纠缠他了。
缘由吗……也简单,他是我的情劫。
下凡渡劫时爱上了他,回到九重天上时便向天帝提了赐婚。
那时佛子是怎么说的呢?
“我对白椿上神无半分旖念。”
无所谓,感情嘛,多缠缠总会有的。
就在这时,我的侍女海棠匆匆跑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
我勾唇一笑。
“岑宁佩戴了您送她的玉后,晕倒了!您的师兄和师尊们查出玉中有和岑宁吃的药相冲的药材,现在正在议事厅等着您呢!”
我抹好口脂。
鱼儿上钩了。
5.
议事厅。
云浚黑着脸,我一进门便让我跪下。
我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弟子何错之有?”
站在一旁照顾着岑宁的穆回怒道:“呵,你何错之有?将小师妹变成现在这样的是谁?真是一位好师姐!宁宁这么善良,却被你陷害至此!”
哟,这才几天就叫上宁宁了。
与此同时,我听见“病魔缠身”的岑宁在心里说道。
“系统系统,云浚攻略进度多少了?”
“已经90%了。”
“那这个大师姐会被怎样发落呢?”
“95%的概率被赶下山门。”
“才赶下山门?她死了才好。云浚对她的好感度比我还高,哼。”
我听不懂,但我大为震撼。竟然连我的下场都能预测,这天道还真是厉害。
我不明白岑宁对我的恶意从何而来。我有些无语,看着坐在大殿正中央的云浚。穆回话音一落,几乎是整个议事厅的弟子都议论起来,内容无非是岑宁有多温婉可人,我有多蛇蝎心肠。
我站的笔直,看着云浚。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挽了挽垂落的青丝。他看到我手上的玉镯,目光一沉。
我送了他那么多东西,不求回报,只求了他一只玉镯。看到这只玉镯,他应当能想起自己收下了我多少珍品。
果然,他神色凝滞了片刻,又从容道:“如今无人有证据。朝歌送岑宁玉佩不假,但药从何而来,无人得知。如今帮宁宁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重。朝歌发配戒律堂管事,希望你能收敛心性。”
此言一出,大厅中的人皆错愕抬眸。晕在穆回怀里的岑宁也在心中焦急地问系统。
“不是说赶下山门吗?”
“主要人物攻略值不够。”
戒律堂啊……这种得罪人最多的地方,我才不愿去。
云浚,你倒是替我谋了份好差事。
我作揖:“弟子领命。”
然后便拂袖离去,并未注意到穆回黑下来的脸。
6.
跨过戒律堂的门槛,正中间便是用阵法压制住的一条长鞭。鞭子呈暗紫色,周身围绕着淡淡荧光。
别人或许不熟悉,我却熟悉得很。这鞭子乃我的神骨制成,命浊玉鞭。是我在凡间的本命武器。只可惜百年前下山被陷害,修为尽失,命还差点没了。最后被云浚所救才保下一条命,只可惜醒来时鞭子已然丢失。
我的手抚上繁复的阵法,浊玉鞭似乎也感受到我的呼唤,颤动起来。我的手接触到它的那一刻,阵法尽破。
“你在做什么!”云浚不知什么时候瞬移到了我身后,我回头。他颇为狼狈地盯着我,唇角有血缓缓流下。
看来这阵法是他所设下,刚刚我破阵,他受到反噬了。
“这鞭子是何人的?”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收回手。
“此乃我下山之机缘!这鞭子是天门宗的护宗法宝。”云浚死死盯着颤动不已的浊玉鞭,重新掐诀,念咒,将它封了起来。“这阵,你为何能破?!”
可笑,下山之机缘。当初他救我时,我可是将鞭子封在储物戒指中的,如何能丢?
思及此,我的眸子冷下来。是啊,我的本命武器,如何能丢?除非是——
昏迷的时候,被人抢了。
我不禁在心里冷笑。报恩?我需要报哪门子的恩?我被他救一命,我的本命法宝为他镇守了百年宗门,这恩,该是他给我报!
我在身后悄悄捏了个诀,融入他的阵法中。我对他的阵法门道早已摸清,只需我一催动此诀,他的阵法便会随风而破。
“弟子无意,请师尊责罚。”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心里却盘算着岑宁什么时候会来。
果不其然,岑宁准时准点出现在了戒律堂门口。只见她神色匆匆跑进来,挡在我身前,焦急道:“师尊!不论师姐做错了什么,您都不应该如此责罚她!”
这是又装白莲花了啊。我默默地换了个跪姿,让自己跪得舒服一点,垂眸听着这场闹剧。
“宁宁!朝歌她陷害你,你还如此维护她!”随之而来的穆回满脸心疼神色,大步迈进门里扶住弱柳扶风的岑宁。
慢人一步的弟子们无法进入戒律堂,在门口对我和岑宁指指点点。
“哎,那就是朝歌师姐?”
“什么师姐,不过是陷害宁宁师妹的小人罢了。”
“平时看师姐赠礼还挺大方的,没想到……”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我冷笑一声,这些师弟妹们平时也没少收我的东西。此时却为一位表里不一的小师妹说话。
不过我也并不在意。这个世界,实力才是王道。真论修为,怕是十个“天下第一剑修”云浚都不够我打的。
听到我冷笑,穆回更是怒火攻心。他紧皱着眉头,语速飞快:“你笑什么?!宁宁收了你的东西,晕倒在议事厅!如今你犯了错,宁宁还来为你求情!呵,即便你对云浚爱而不得,倒也不必如此对待宁宁!她是无辜的!”
他这么一吼,岑宁便顺势倒在他怀里,扯了扯嘴角,对他笑道:“没事的,我知道师姐是好人。”
我抬头,嘴角噙着一抹笑。
穆回满腔怒火打在棉花上,愣住了。
他怒火攻心道:“今后,我不会再叫你一声师妹!”
我索性也不跪了,对着门外的弟子喊道:“都听到了。你们穆回师兄今日同朝歌决裂。此前他收过我10朵天山雪莲,5朵血灵芝,7匹海棠丝,6株人参果,20多棵天山牡丹,100个动物皮毛……”
听到我这一长串的赠礼单,穆回有些站不住了,握着岑宁肩膀的手也收紧几分。岑宁“嘶”地叫了一声,他又心疼地低头,掩去了面上流露出的窘色。
我转过头,笑道:“师兄明日请将这些东西归还。若还不了,就每件换算成交易行的灵石,此前我已替师兄算过,共计一千万灵石。”
“可以分期还哦。”我笑着看面色苍白的二人,心中感叹不愧是一对璧人。
“系统!这女人怎么这么难搞啊!”岑宁在心中狂吼。
她体内的天道——也就是“系统”沉吟片刻:“不知道。她是这本小说里的bug,应尽快消除。”
我挑眉,消除我?
云浚一摆手,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清冷。“就这样吧。下次莫要再犯。”
我拱拱手,径直离开了戒律堂。
这场闹剧便以穆回抱着岑宁愤愤而走收场。
7.
隔日。
在戒律堂完成日常宗门大小事务的批注后,我回到寝宫翻阅着司命星君下凡时给我搜集来的民间话本。
“小姐!穆回给您送灵石来啦!”海棠一路小跑着进了我寝殿。
踏进院子,好几箱灵石摆在院子中央。我大手一挥,通通收入储物戒指中。无视穆回冷得能冻死人的脸色,重新回了寝宫。
想起昨天云浚的处理方式,我忽然想起,过不久便是仙门大比。云浚万不敢在此节骨眼动我。
不过,天帝老儿说要派佛子下来助我,现在连个佛影都没见着,怕不是戏弄我。
我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佛珠。
“白椿上神。”识海里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舍得和我说话了?”我眼皮也不抬,在识海中懒懒回道。
“咳……贫僧不久后会在剑道大会与你同行。”
我站起身来。
“嗯。”
识海那边静默片刻。
“不惊喜吗?”
我哑然失笑。
“剑道大会见。”
我似乎听见他的声音染上些许笑意。
“剑道大会见。”
8.
岑宁似乎知道自己无法奈我如何,我除了在戒律堂管事外整日闭门不出,她最近倒是消停不少。
估计在琢磨怎么攻略各个师兄吧。
我放一道神识探出去,岑宁正围在三师弟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
平日里不近女色,好高骛远的三师弟宁暮此时是微微红了脸,以吻封缄。
我看见岑宁的眸里流露出迷恋,更多的是得意。
她轻轻抚摸着宁暮的脸,看着平日孤高自傲的宁暮的眼眸染上情欲的薄红。被吻着的嘴角也微微上挑。
我听见宁暮含笑问她:“很高兴吗?”
她故作娇羞:“高兴。师兄与我两情相悦,我自然是高兴的。”
此时此刻,我听见她同心底的那个系统问道:“系统,宁暮攻略进度是不是100%了?”
“是的宿主。恭喜您完成攻略,修为已升至金丹。”
靠攻略男人提升修为?
无趣。我收回神识。
9.
剑道大会如期而至。
我穿着一身素白弟子服,站在云浚身边。
岑宁自然也站在他身边,不过比起沉默的我,她倒是聒噪许多。
听着烦人,但师兄弟和师尊都愿意宠她。
在天舟上,我心如擂鼓,面上却平静无波,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佛珠。
一位玲珑小巧的女子凑到我身边,她下了一个隔音咒,抬头问我:“师姐讨厌岑宁师妹吗?”
她的言语如同蛇蝎一般缠上我的心:“师姐最爱的师尊被她抢走了,心中也定是不甘的吧……”
“师姐何不与我联手,一同除掉她呢?”
我淡漠地看着她。
等她说完,再激动抬头那一刹那,我的归鸣剑出鞘,将隔音咒法打碎。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不劳你费心。”
说罢,归鸣剑入鞘,剑身嗡鸣。
“倒是师妹你,还是保持修道之心吧。当心走火入魔。”
“若师妹实在不甘,那就提高实力。”
“或者像她一样,做个不学无术靠男人的花瓶。”我指了指岑宁。
“我从不掩饰对岑宁的厌恶,是因为我有十足的信心,如果那边围着她的所有男人一起打过来,我都不会退缩半分。所以我不必要用那些下三滥的伎俩污蔑陷害,有违我正道门风。”
面前女弟子被我说得不敢回口,全然没了当初来找我狼狈为奸那副气概,灰溜溜地退到一旁。
岑宁体内有天道气运加持,现在已步入金丹后期,这般进度飞快,自然是让人眼红。
我看了看不远处围在师兄师弟中心的岑宁,露出一抹笑意。
小师妹,上岸第一剑,先斩心上人。
这次试炼,就由我担起师姐之职,好好地让你明白这十字箴言吧。
10.
要说这仙门大比,第一关便是凌虚幻境。
幻境开启时,参与仙门大比的弟子进入幻境,幻境内容会呈在投影石上。
幻境的妙处便在足以混淆人心志,若心志不坚定之人,极易被幻境所迷惑,深陷囫囵,修为不进反退。
下了天舟,不远处走来的便是佛门弟子。
我心念一动,抬眸看去。
对上一道冰冷视线。
我眨眨眼,对站在方阵最前的年轻弟子笑笑。
他看了我几个呼吸都不足的时间便移开了视线。
我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他面上平静,只是手中转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我勾了勾唇角,便随着佛门方阵走了。
我垂下眼帘。手中的佛珠已然被擦得干净。
11.
仙门大比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弟子们进入凌虚幻境,打破心中最美好的念想,方能逃脱。
第二阶段,剩下的弟子擂台比武。前十名方可晋级。
第三阶段,十名弟子进入血雾森林,猎*魔兽,获得积分,积分最高者得魁首。
我进入凌虚幻境时回眸看了一眼端坐在观众席上的佛子,他似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抬眸,一眼万年。
12.
醒来时,我坐在大红婚房。
我不知与我成亲的是何许人也。
理智告诉我不应如此,心中却有念头告诉我本该如此。
红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谁。
是谁。
是谁。
我记不起他,这张脸让我感到熟悉又陌生,我一时愣在原地,任由他伸出手拭去眼边的泪。
“娘子为何哭了?”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将吻印在我额头,春宵帐暖,他目光灼灼,好似春日里的海棠花,盛开得热烈。我看得有些晃神,脑袋却要裂开似的,无数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夫君……我们还未喝这酒吧。”我低下头,面上潮红,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摆。
他似是愣了一瞬,我心下忐忑,又听他轻声回应,声音有如白雪逢春:“好。”
待温酒入喉,眼前的画面又似不清晰起来,我伸手与他十指相扣,说不清暧昧缱绻多一点,还是如梦似幻多一点。
他的唇覆上我的,我亦是微微启唇回应着他,他的舌在我嘴中攻城略池,我眼中好似被水汽覆盖,想看清他的模样,却只见他闭上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细细吻着。
情迷意乱之时,我听见我的声音似水一般:“你爱我吗,夫君?”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问,失笑道:“我爱你。”
我霎时灵台清明,眼中旖旎画面皆幻化成无数光影碎片,如同打碎一面铜镜一般,散去了。
幻境外等待的众人皆是以震惊目光看着出现在正中央的我。
如何能破?
我垂眸,忽视四方打量我的视线。
“师妹的幻境,为何是洞房花烛夜?”想来与我不对付的穆回此时第一个站出来道出大家心中的疑虑,又听他道,“且,为何我们在外面看不清男子容貌?”
我抬眸淡淡看他一眼:“师兄所言,是在责问我为何心中有心仪的男子?”
穆回脸色僵硬一瞬,我却不给他反应机会,继续道:“不管是我与谁成亲,或与谁交好,又与你何干?”
“师兄这般在意,莫不是心悦我而不敢言?”
我反客为主,咄咄逼人,每说一句,穆回的脸色便僵硬一分,他想块木头一样立在观众席上,最后云浚看不下去,为他解了围,他才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有一点他没说错,这的确是洞房花烛夜。
我如今想起来了,凌虛幻境所映的,是我下凡时与佛子相爱,成亲时的画面。
我那时并不知他是九重天上的神佛,他也不知我是九重天上的白椿上神,我们以凡人的身份相识、相知、相爱。
可惜他未能掀起我的红盖头,我便渡完情劫回到了九重天上。
我设想了太多遍他看到我离开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还是淡漠疏离的?我都看不到了。
后来我求天帝赐婚,佛子拒绝了。
但我执意要定下婚约,他也没有激烈反对。
我一直以为他也是倾心于我的,我一直在找他对我与对他人的不同,想通过那些未说出口的细节证明我们的两情相悦。
后来我明白,佛不独爱我。
佛爱世人。
13.
我等了快一柱香,才终于有人从打破幻境出来。他一出来便跌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凌虚幻境,待的时间越长,心境受损越严重。
我抬头看到坐在观众席上娇笑着的岑宁,云浚以她身体不适为缘由,让她直接晋级第二阶段。
她身边不仅坐着天门宗的弟子,连别的宗门的弟子也在讨好她。
我耳力好,听到她有弟子提出以五百块上品灵石买她身边的位子,诧异地抬头望去。
这一望差点没给我送走。
魔界三兄弟,魔尊姬衡,魔尊他哥姬珩,魔尊他弟姬晏围着她献媚讨好。
我不禁怀疑岑宁受不受得住。
察觉我的目光,姬珩无声地捏住岑宁的衣袖,姬衡则一脸轻蔑地看着我,姬晏轻轻挑了挑眉,一抹银光自袖中闪过,被一旁的姬衡按了下去。
我淡淡收回目光。
他们如今用的都是分身,不过元婴后期修为。待我恢复分身全部修为时,三个人一起上我亦能一招破敌。
老娘把你们三个当球踢。
14.
第二阶段三日后便开始。
在休息时间,我宣称闭门不出,实则偷溜去了山顶的佛寺。
“阿弥陀佛,施主有何贵干?”端坐在寺庙正中央的高僧微笑看我。
“我来寻人。”我连忙作揖。
高僧笑了笑,闭着眼,继续诵经。
佛子从拐角处拐进庙里,看见我,眼里流露出一丝震惊。
我走到他身边。
他微微抬眸,点了点头,示意我跟上。
我同他一道来到了他的庭院。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我,眼神专注,手中佛珠转动不停。
“等第三阶段吧,方便动手。”
他蹙了蹙眉。
“她如何能进入第三阶段?”
我不在意地笑笑:“总会有男人给她让路的。”
我目光灼灼:“你呢?你又如何?”
他沉默片刻:“我助你。”
我随意拾起一片竹叶,运用巧劲掷出去,一枚灵果应声坠落,被一只白玉纤细的手抓住。
我从他手中接过灵果,掐了个清洁咒,啃起来。
吃完整个灵果,甘甜香气绕在唇间。
我看着闭上眼睛,似是入了定的佛子,心中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我慢慢凑近,将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我喃喃道:“那日凌虚幻境中,你也是这般……”
他于那一瞬睁开了眼,却并未有所动作。
我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逼迫他张开了嘴,舌头伸进去,与他唇齿交缠,口中满是灵果香气,我学着幻境中他的模样,闭上眼,在他口中胡作非为。我的舌离开时,带出一条暧昧不清的银丝。
我又吻上了他,与上一次侵略性的吻不同,我只是细细吻他的唇。我睁着眼,他垂下眸,我分辨不出他的喜怒。
一吻结束,他仍然是那个姿势,闭眼入定。
我看着他平静的样子,自嘲道:“是啊,幻境也终究是幻境,再怎么逼真,也都是幻境。”
我转身踏出门外,竹叶被风吹动,沙沙作响。
身后似乎听见一声悠悠叹息。
15.
第二阶段很快就开始了。
我一路轮空,轮到了最后一轮。
对的是一位别的宗门的师兄。
“请赐教。”
归鸣剑出鞘,寒芒尽显,剑光如雪,直刺向他的面门。兵器相接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三分剑意抵上了他的喉咙。
众人又是讶异,前有与岑宁对上的人统统弃权,后有朝歌一招击落元婴期强者。
“受教了。”我收回剑。
最终十人的名单已然出来了:朝歌,姬珩,姬衡,岑宁,姬晏,佛子,穆回,宁暮,还有两位不认识的高手。
第三阶段血雾森林在此时便开始了。
佛子与我先后踏入血雾森林中。
16.
进了森林,行动依旧被暴露在投影中。我知晓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在看着,但没关系。
哪怕是云浚亲自盯着,也不会发觉我如今境界有变。
我催动体内灵力,顿时察觉有暖流从体内婴儿雏形处流向四肢,灵力充盈着全身。不到一柱香时间,我便恢复了陆地神仙境。
好戏,现在才开场。
我一路猎*高品魔兽,不过半天时间,便已经缴获了五万积分,位居排行榜第一。
我在识海里传音佛子。他从一进秘境就不知所踪,我只能从他不断攀升的比分知晓他还在秘境里。
他没有回我。
天帝在识海里幽幽说道:“别传了。”
“血雾森林各种气息繁杂多变,若是被他抓住你们两个的端倪,下场不言而喻。”
“那天道可否察觉到我修为暴涨?”
天帝沉吟片刻:“大抵不会,它毕竟现在只是一缕魂魄,还没有那般通天的本事。”
“我安排了玄梧下去帮你,此时应当已经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身雪白皮毛的狐狸啪地砸到了我面前。
只见它猛地直起身子,嫌弃地清理了身上的脏污,嘴里还不断叫道:“呸呸呸,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让本上神来……”
一抬头,却看见了若有所思的我。
金色的兽瞳缩了缩,它看着我冷若冰霜的脸。
我面无表情地推开它,径直向前走去。
它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只是嘴没停下来过:“哎,这血雾森林怎么一点奇珍异宝都没有……”
“不是吧,怎么还要过沼泽啊?商量个事,白……朝歌,带我飞过去怎么样?”
我一手提起它的后颈皮,脚尖一点便飞跃出去:“再吵给你丢出去。”
它立刻老实了,身子不动了,嘴巴也停住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脚尖一触到地面,它便扑腾着想逃脱我的魔爪,我换了右手提起它,继续向森林深处走去。
场外,银针落地声清晰可见。
“这……这是灵禽九尾吧……”
“……九重天上的那位……九尾上神吧……”
“它……怎么……这么怂……”
这话一说出口,这名小弟子就被身旁的师兄捂住了嘴巴。
可笑!编排九尾上神,不要命了么!
修真好魔幻,我要回人间。
17.
我催动体内姻缘决,一路寻到一处山洞。
佛子正盘腿在里面打坐,肩胛骨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仍隐隐冒出些许魔气。他的手不断拨动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有护体佛光罩在他身边,伤口慢慢恢复着。
我静静地看着他疗伤。
在看到他受伤时我的心乱了一刹,但随之而来的是恼怒:这家伙,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待佛光渐渐消散,我绕到他身后,纤纤玉指轻轻地抚摸着他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口。
他的身子仿佛颤了一下,旋即猛地睁眼,抓住我作乱的手,声音干涩:“你做什么?”
我盯着他:“你受伤了?”
他的视线落到山洞外,看见九尾雪白的皮毛,才点点头。
“我看看。”我的声音冷下去。
“小伤而已。”他松开了我的手。
“谁打的。”我看见他肩胛骨上那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犹豫片刻,抬手,捏了个隔音诀。
“诱敌之计罢了,不必担忧。”
说罢,又闭上了眼。
我冷冷地看着他,抬手,将隔音罩打碎。
“本欲与你结盟,但你如此不识趣,那便算了,佛门弟子,真是无趣。”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洞口。
门外的弟子皆是震惊:“朝歌师姐和佛子这是……?”
一时之间,观众席上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好事之徒下注,赌最后的赢家。
谁都没注意到,掌门主位上的云浚脸沉了下来。
18.
我想了一天,到底要以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不失气度又能展示自己武艺高超,气宇不凡地出现在岑宁和她一众男宠面前的方法。
最后认命地骑上了玄梧的背。
玄梧一路狂奔,扬起漫天沙土,我默默捏了个清洁诀。
它忽然对天嚎叫一声,随后放慢了步子,金瞳里盛满冷意,一步步走向不远处的狗男女们。
这是我教它的,出场不仅要惊艳,还得装13。
我轻轻顺着它头上的毛,归鸣剑在鞘中振动,似是下一秒就要出鞘取下岑宁的项上人头。
我腾出另一只手安抚着它,现在还不能心急,需得先探明天道寄存在岑宁体内的意图。
岑宁看到我,面色一僵,尴尬地说道:“师姐。”
我微微点头,皮笑肉不笑道:“师妹这里好生热闹。一、二、三、四……足足五个人之多呢!”
闻言,魔界三兄弟都面色不善地看向我。穆回更是将剑身拔出一半,被一旁的宁暮硬生生按了回去,我扯了扯唇角:“真是好师兄啊。”
姬衡冷冷道:“你独自来此,有什么目的?”
我回之真心一笑:“当然是——抢夺你们的积分啊。”
姬珩闻言挡在了岑宁的面前,其余几人也摆好战斗姿势,将岑宁层层包裹在中间。
我看着岑宁眼睛泛红,像只受伤的小白兔,声音弱弱对我说:“师姐……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我拔出归鸣剑,剑身如寒玉般透澈明净,映出这几人的脸,真是脏了我的剑。
“没什么误会。”我从玄梧背上下来,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参与这场争斗。
我看着面前如临大敌的几人,还有面露轻蔑的三兄弟,归鸣剑入鞘。
“对付你们,还不需要用剑。”
首先出声的是穆回。他剑已出鞘,眉目间皆是不屑:“朝歌,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身为师兄,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幻境里,不可轻敌。”
我兀自走到他剑尖所指处,伸出手捏住剑尖,“做我师兄?你配吗?”
“啪——”剑身瞬间化作银色碎屑散到半空中,只余一节剑柄仍握在他手中。
“你——!”他气极,抬手就要向我攻来。我侧身躲避,看见他愤怒的神色,挑了挑眉,当即出手往他背上轻轻一点,他当即向下摔去,我脚尖一转,稳稳落地。
他就没那么好运了,被我封了穴位后整个人垂直向下跌去,血雾森林路本就崎岖不平,他这一摔,再抬头,脸上大大小小十几道血痕都掩盖不住他眼里的滔天恨意。
我一脚踩上他的背,从他的腰间扯下积分令牌,他的身型化作点点微光散去了。
穆回,淘汰了。
我平静地扫向剩下漠不关心的几人和瑟瑟发抖的岑宁,声音冷漠:“继续。一起上。”
岑宁此时正在心中呼号:“系统!!这女人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强!!”
“宿主不必担心,魔尊三兄弟和宁暮的攻略都已100%,他们会保护你的。”
“他们会不会也打不过啊!”
“不会的。区区一个宗门师姐罢了,九重天上的上神我都记得,凭她的实力,打不过的。”
这回我心里确是笃定了:这个天道,不认识我!
换种说法,它认识的只是它湮灭之前的那一批上神,近千年来可以飞升九重天的人少之又少,它便自以为是地认为九重天并无新人。
那就好办了。
为了不展露太多的实力引起怀疑,宁暮提剑向我攻来时,我象征性地拔出了剑,却并未提剑格挡,他攻至我面门时,我脚下轻点,身形一闪便到了他身后,经过穆回一事,他早有准备,猛地转身,却只对上我一道残影,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
我一剑贯穿他的心脏,淡淡开口:“三师弟,你的招式都是我教你的,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些花拳绣腿,就能赢我吧?”
积分猛增三万。宁暮的身影也随风散去。
穆回和宁暮被淘汰,瞬间回到了广场中,穆回紧攥着拳,宁暮则闭眼不闻。
“朝歌师姐也太猛了吧……一下淘汰两个同门,甚至剑都没怎么动过……”
“有人看见朝歌师姐怎么瞬移到宁暮师兄身后的吗……这境界,怕是化神也不为过啊!”
“还以为这朝歌和他们宗门的那个岑宁一样是个废物,倒是没想到。”
说出此话的人坐在掌门主位上,宁暮有些气愤地抬头望去,对上一道戏谑的视线。
那双眼睛长得自然是极好,桃花眼,眼角一点红色小痣勾勒得那人愈发动人心魄。即便是端正地坐在那里,一身天生媚骨也让人心神荡漾。一袭红衣格外显眼,不,应该说一门红衣格外显眼,想都不必想,这必定是合欢宗了。刚刚说话的那人,想必就是合欢宗掌门——贺煜了。
他又毫不避讳地和身边长老交谈道:“朝歌一身天生媚骨倒是生得极好,若是能来我们合欢宗……”
掌门主位上的云浚脸色更加黑了,猛地咳了咳,现场的交谈声才止住。
贺煜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云浚,挑了挑眉,继续和身边长老讨论怎么把朝歌挖过去合欢宗。
19.
血雾森林里的众人,对外面发生的明争暗斗一无所知。
岑宁抖得更厉害了,跟个柔弱的小白兔似的,眼光泛红挡在三兄弟面前:“师姐!我们无仇无怨,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啊。
我擦拭着手中的剑,心中默念一个缚魔咒,只低头那一刹,三兄弟的手脚都被束缚起来。
姬珩惊讶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眼里仍然是一样的轻蔑;姬衡当即脸都沉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姬晏调转周身魔气,霎时,紫黑色的雾在他的身边蔓延,将整个血雾森林都包裹住,本来还明媚的阳光此时被吞噬殆尽,只余下满目黑暗。
其他二人察觉到姬晏出手,便也不再隐藏,放出自己的力量,一时间,整个血雾森林万鬼齐哭,万魔奔腾。
“魔族为何能混入仙门大比?”
“云浚掌门办事不利,请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水宗掌门率先出列,面色肃穆,来者不善地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浚,他自然是最担心的,里面有他们宗门最得意的亲传弟子,若是死在了这万鬼齐哭阵,一百个云浚都不够他*的!
“云浚掌门,不知这是何意啊。”贺煜用白玉折扇轻敲着手心,目含秋水,玩笑般地看着云浚。“哎呀,仔细看看,魔族三兄弟怎的都来了,这届仙门大比可真是来者不拒。要是让我的小长老死在秘境里,我可是会很心疼的。”
云浚握住椅柄的力度几乎要将椅柄捏碎:“诸位掌门,云某对魔族中人混入仙门大比深感抱歉。但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在秘境中的弟子们,请诸位掌门暂且放下其他,共同商议对策。”
秘境外正火急火燎地商议对策,秘境内我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万鬼齐哭阵是魔族邪术,能将人困于阵中,过不了一炷香便会窒息而死。且在阵中无法使用传送术,如今他们这血雾森林便是一座孤城。除了*死召唤者,没有别的办法解除。这三兄弟要*死也不费劲,而我为了顾及天道是否能识破我,不能使出全部实力,故而他们必定能够拖延我一炷香的时间。
过不了多久,整个血雾森林的弟子就会因为窒息而死,无法挽救,不可逆转。
事至如今,岑宁依旧躲在他们身后,想为他们解开缚魔索,急得快哭了,甚至还对着我哭哭啼啼:“师姐!他们只是无辜的魔族之人……你又何必如此呢!”
“魔族之人,为何能进我仙门大比?”我握住剑,归鸣剑寒光冷冽,剑身似是感应到我的境界变化,那光又耀眼了几分。
我脚尖轻轻一点,站至空中,归鸣剑颤动不止,我的手抚过剑身,同它心意相通。玄梧担心地嚎叫一声,我朝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我心中运转法诀,霎时灵台清明,心中沉寂,只余初见归鸣时漫天的风雪,剑池最前方亮着银光的剑。
剑池历练,九死一生,我一路走到剑池最深处,归鸣颤动更甚,似乎下一秒就要飞至我面前。
我听见归鸣的剑灵问我:“你为何修仙?”
我沉吟片刻。“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它轻微颤了颤,似乎在笑:“撒谎。”
我摊开手,手已经在冰天雪地之下被冻得发紫:“你要问我,我也不知为何修仙。我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不为心中大爱,正如我现在找到你,不想让你继续守着剑池,想让你跟我走,你愿意吗?”
归鸣没有回答我,它身上的锁链渐渐散去,我上前一步,握住散发着淡蓝色光辉的剑柄。霎时间,剑池深处尽数崩塌,我乘着漫天飞雪向剑池门口御剑飞去。
归鸣说,它愿意跟我走。
我目光一凛,周身竟是不知何时被茫茫飞雪笼绕,在天地间,我看不见岑宁,看不见姬珩姬衡姬晏,听不见万鬼齐哭的抓心挠肺之音——我只看得见那一处破阵点,在黑暗中闪着光。
我提起剑,向那处径直劈去!
管你魑魅魍魉,我只一剑,能破万法!
剑气夹杂着凛冽冰雪直直朝着那一处光斩去,所到之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剑尖所指的方向,沿途皆是飞霜,白光愈来愈亮!
白光将我的视线淹没,再抬头看时,那万鬼齐哭阵竟硬生生被我劈开一道裂缝!
霎时间,金光从我劈出的那一条裂缝中泻出,万鬼齐哭戛然而止,万魔消散于空中。那三人合力创造出来的结界,随着裂缝不断扩大,不断蔓延,最终竟像打破镜子般碎裂了!
雪,还在落,光,却出来了。
秘境外的众人皆是呆愣,问罪的愣住了,解释的凝滞了,看戏的也蒙圈了。
“一剑破了万鬼齐哭阵?”
有一弟子从震惊中回神,第一个发出这声疑惑。
云浚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去,好在朝歌功力了得,不然他就要被各个掌门联合追*了。
贺煜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天门宗倒是出了个好人才。莫非,天下第一剑修的手底,会养出另一个天下第一?”
云水宗的掌门也拱拱手,见自家弟子没事,也不愿再看云浚那息事宁人的丑恶嘴脸,坐回席中。
连佛门高僧也睁了眼,只是毫无波澜地扫过场上的每一个人,不怒自威,又闭上了眼。
正中央的穆回和宁暮更是呆滞住了。两人死死盯着投影石上那一人一剑的身影,心中砰砰直跳。
原来朝歌实力如此恐怖……他们心服口服,那点不甘心也在绝对实力中被嚼碎吞吃入腹了。
我自然知道这件事会在场外引起多大的讨论,但我顾不得在意那么多了。
我落回地面,三人皆是被阵法反噬吐出一口血,岑宁更加焦急,跑过来求我放了他们。
神情恳切,若不是因为我听见她心底的声音,我都要信了。
“系统!怎么办!他们如果死了,我怎么办啊!”
“宿主马上就达到目标了,放心,不会死的。”
我垂下眼眸,看着这一双闪着泪光的眸子,勾唇露出一抹讥笑。
“他们用万鬼齐哭阵,险些害的秘境里所有弟子窒息而死,且无法正常退出秘境,你为他们求情?”
我用仍然微冷的剑柄拍了拍她那小巧的脸颊,她身子颤了颤。
“岑宁,我可以放你一马。你*了他们中任意一个,我就放你走。”
我笑得无辜又单纯。
她咬了咬唇,垂泪欲滴:“师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
那被束缚着的三兄弟目眦欲裂:“朝歌!有什么冲我们来!欺负小师妹算什么本事!”
我把匕首交到岑宁手中。
“随你选择,一炷香时间,你若是还没抉择好,我就把你们全部淘汰。”
“一点积分都不会给你们留。”我细细擦拭着手中归鸣剑,嘴角噙着笑意。
怎么样?都迫不及待地想要为她淘汰了吧?
这万鬼齐哭阵,我会一点点还到你们身上的,用我自己的方法。
20.
岑宁紧紧握着匕首,眉目间皆是焦急与害怕。
她不愿意淘汰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但她更不愿意为了他们淘汰自己。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只不过,有点吵。
“系统!系统!怎么办!”
“宿主,您稍等一下……”
“查询完毕,淘汰姬衡,攻略值减10%,淘汰姬晏,攻略值减5%,淘汰姬珩,攻略值减100%。”
“宿主,您目前最好的淘汰选择为:姬晏。”
“已帮您探查过,匕首为正常匕首。”
岑宁狠心地咬了咬下唇,走到姬晏面前,挤出几滴眼泪:“阿晏……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姬晏扯出一丝笑容:“没关系的姐姐,我能理解。”
“姐姐,这里是心脏,你对准这里刺下去,你就能活下来了。”
岑宁闭了闭眼,狠下心一刺——
“砰!”兵器相撞发出清冽响声,她的匕首被归鸣剑弹开到三尺之外,归鸣剑深深没入姬晏的心脏中,他的身影霎时散去。
“师妹,你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她怒不可遏地抬头看着我:“凭什么!你不是已经让我亲手*掉姬晏了吗?凭什么……”说着,竟是潸然泪下。
“因为他是我淘汰的啊。”我擦拭着归鸣剑上的鲜血。啧,真脏,魔族之人,血都是黑紫色的。
“我……”她看着时间越来越短,明显也染上了几分焦急与慌张,匆忙跑去捡起匕首。最后终于站定到了姬衡面前,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衡哥哥……对不起……你会原谅宁儿的,对吗?”
姬衡面对她,神色也柔和了几分:“嗯,没关系的。宁儿对我的心意,我明白。傻瓜,我为了你,淘汰一次仙门大比又何妨?”
匕首“噗呲”一声没入心脏。
姬衡却没有像姬晏一样,身影渐渐消散,而是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死不瞑目。
岑宁一下就慌了:“我……不是……为什么……衡哥哥没有……”
“哈哈哈哈哈,当然没有了。”我挑起唇角,这么多天仙门大比以来,我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了。
“你好好看看,你手中的匕首是什么?”
她低下头去,手中匕首散发着荧荧绿光,似是沼泽中猛兽的眼睛。
“那是四方神器之一的猎蟒。是用在沼泽中生活了上万年的上古巨蟒的眼睛炼化而成的,用这柄匕首*人,忽视所有防御,所有传送法咒,所有灵丹妙药,死而绝无可能复生。”
“怎么样,亲手*了你的衡哥哥,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吧?”
原本抓住了姬晏,寂静无比的场外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声。
“四方神器……那不是九重天的东西吗?!为何会……”
“那是猎蟒啊!暗*神器啊!在修真界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啊!”
云浚更是变了脸色,猎蟒乃镇守北方之森的四方神器之一,怎么会在她手里?
贺煜倒是真心实意地笑了:“天门宗真是人才辈出。听闻朝歌在天门宗不受待见啊?”
他特意在不受待见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那要不请天门宗掌门割爱,让朝歌拜入我合欢宗门下?”贺煜竟是站起身来,同云浚作揖道。
“我倒不知贺掌门有横刀夺爱的癖好。”
贺煜一拍折扇:“巧了嘛这不是,我就喜欢横刀夺爱。”
场外明枪暗斗,场内单方面碾压。
我言笑晏晏,看着岑宁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不过,这匕首你可不能拿着。这是我借来的。”我施了个法诀,匕首从她手中滑落出来,直直飞向不远处看戏的玄梧处。
玄梧问问用嘴咬住匕首,收入了识海空间。
我手下一动,姬珩身上的缚魔索应声解开。他面色沉沉,将岑宁一把拥入怀中。
“盗取四方神器,应当是大罪。”我听见姬珩冷冷开口。
“擅闯仙门大比,应当是死罪。”
我和他分立两端,剑拔弩张,在他怀里的岑宁瑟瑟发抖。
“呵,无知。可敢一战?”他的脸黑得仿佛能滴下墨来。
“请赐教。”我脚尖一点便跃至空中,还未等他看清,剑已出鞘。
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契,在地上画出一张不可名状的符咒。我有些好奇地想看清楚,霎时间天空却是黑下来了。
“引天雷?”我诧异地看着他,引天雷不过修真界中等符咒之一,算是各个修士都会的符咒了。只不过……这天雷,好像有些不对……
他桀桀地笑起来,眼中猩红更甚,随着血液流失,天上雷声轰鸣,这回我看清楚了,那不是天雷,那是魔界禁术召来的邪雷!
乌云翻涌,紫黑色的雷电在天上轰隆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劈下来。我的衣袍随风摆动,猎猎作响。
“引完了吗?”我突兀地开口。
他引邪雷的手不停,嘴上却毫不饶人:“马上就到你的死期了,你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这女人,对自己的实力如此自信,他势必要让她死在这里!
“轰隆!”雷声大作,一道黑紫色的闪电滚动在我的上空,我只是抬头。
“砰!砰!砰!”他竟一下引了三道邪雷!我才伸出手格挡一道,又是一道雷光劈了下来,带着磅礴而又凌厉的气势直向大地撞了去,下一秒风云骤变,山崩地裂,江河倒流。最后一道邪雷劈下,千钧一发之际,我手指一捏:“换!”
三道劫雷劈完,先前我所站立处只余黑土。
他喜不自胜,回头喊道:“岑宁,那女人死了……哼……就她这样,还想挑战我魔族禁术?”
抬眸却见我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笑吟吟道:“听说我死了?”
他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四处寻找岑宁的身影:“不,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岑宁、岑宁呢!”
“我怎么不会出现在这里呢?”我颇为好笑地看着他:“你的岑宁小师妹,已经被你亲手*死了。”
“喏,就在那边。”我指了指先前我所站立的地方。
他目眦欲裂,心中念咒,我见他许久未动,心中有了疑虑,提剑向他冲去,却在他的三步之外停住。
这有一道屏障。
我突然想起魔族禁术的最后一章,以命换命。
我眸色沉了下去,属实是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等疯狂的举动。
我察觉到身上力量在流逝,玄梧在不远处被屏障拦住。魔族的屏障,妖族解不开的。
我朝他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在他的禁术将要成功之际,又一道闪电劈下——一刹那,巨大的闪光似乎要吞噬掉整个血雾森林,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又恼怒地把不肯俯就的隆隆吼叫,从茫茫的空间深处,从八极之外,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眼前白光不断增大、增大——
霎时,眼前白光尽数散去,我睁开眼,眼前屏障被打破,有佛光笼罩在四周,念经声自头上传来。一朵巨大的莲花拦截在我和姬珩中间,姬珩身上满是刻着文字的锁链。我毫不犹豫地提起剑,“噗”地没入姬珩的心脏。
莲花花瓣尽数飘散。
他满目不可置信,震惊地望着我,咽了气。
似乎是想不到,为何我已决意不与佛子同行,他还会来救我。
“真傻,不会这就上当了吧。”我拿剑柄拍拍他的脸,怜爱地望着他。
“脏。”佛子自天上踏步下来,手中依旧紧攥着念珠,朝我递了块手帕。
“这帕子你还留着啊。”我有些诧异地望他一眼,他别过头去不看我,我却捕捉到他耳尖那一抹薄红。
21.
被传送出来的岑宁面色铁灰,狼狈地看见同门弟子指着她脊梁骨骂她与魔族勾结,自甘堕落,她的唇已经被咬破,就连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云浚此刻也没有为她说话。
“系统……系统……”她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力。
“宿主,我在。”
“能不能帮我,*了他们啊?”
“当然可以了,宿主。只要你想。”
“要用什么兑换吗?”
“滴滴——正在检测仇恨值——检测到仇恨值为100%,自动启动复仇系统——”
好一会儿,系统都没有出声。
岑宁有些慌了,她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要发生似的:“系统?系统你在吗?系统?”
“哈哈,我在。”
她吓了一跳,这是她第一次从系统口中听到除了程序化的任务发布以外的语气词。
“感谢你为我收集了这么多人的怨气……不过你这么弱小,想来也无法报仇,不如让我接替你一会?”
“接替?怎么接替?”
“当然是操控你的身体把他们全*了啊,桀桀。”
“……”岑宁有些犹豫,系统看出她心中动摇,循循善诱道:“你看,你报仇完之后我就把身体还给你,不需要任何代价,不好吗?”
“不想*了他们吗?不想*了那些,明明上一秒还在为你说话,下一秒就对你指指点点的人吗?”
“来吧,*了他们吧。”
岑宁麻木道:“交给你吧。”
系统却是猛地吞噬掉了她的灵魂!她临死前的那一刹,满目的不敢置信:“你……”
只见面前的系统渐渐化作人形,是她的模样,此刻脸上满是讥讽:“你不会以为,真的有人会无条件地帮你复仇吧?”
“代价就是,我要你的灵魂和身体。”
岑宁——不,现在应该叫她的最后一抹意识,已经快要消散了。
她好恨啊。
恨世道不公。
明明都是一同修炼的,朝歌却比她快上那么多。
她好恨。
好恨!
好恨!!
恨系统,恨它不信守承诺。
恨所有人,明明上一秒还爱她,下一秒却指着她脊梁骨骂她孽畜,骂她猪狗不如。
好恨……
她最后一缕意识随风消散了。
“岑宁”哈哈大笑道:“瞧瞧,你临死前还在给我提供仇恨的力量啊。你多恨呐,但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为我收集到的这么多凡人的情感啊……我终于能够再次返回人间了。”
“岑宁”再抬头时,眸子中的痛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嘲讽神色。
贺煜见状迅速祭出本命法宝,结阵,让所有弟子进入警备状态。
云浚显然也发现了岑宁的不对劲,以为她是被夺舍了,神色肃穆了几分,同样掐诀结阵。
其他宗门的掌门也纷纷进入了警备状态。
“岑宁”一把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穆回,穆回躲闪不及,被她吸收了情感后眼神变得空洞,提起剑就向自己的同门砍去。
云浚暗道不妙,自己这阵法可挡不住那么多人一齐围攻,到时必将陷于困境,不如先发制人。
思及此,他趁着岑宁吸收姬晏情感的间隙,提剑便向场中的“岑宁”背后砍去——
只见“岑宁”的头不可思议地转了一百八十度,两双猩红的眼睛直直顶着他,勾唇一笑:“师尊,你也要*了我么?”
刹那间,云浚人头落地。
其他宗门掌门见状大呼不妙,将所余弟子聚集起来,皆是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佛门掌门祭出莲花金印,霎时心中空明,只余渺渺诵经声音。
还在秘境中的我,心砰砰直跳,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腰间令牌,与同样严肃的佛子对望一眼,一同扯下!
瞬间,我们二人便站在了比武台上。
四周满目疮痍,人的血液腥气同污浊的空气融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岑宁”——不,现在应该叫天道了,站在比武台的最中间,将手轻柔地放在一位弟子的头上,那位弟子举目皆是震惊,不一会便变得麻木,提起剑就向同门砍去。
“她是以吸取别人的情感为自己所用!”即便我活了一万余年,也没见过如此诡秘的提升方法!再看这满地尸山血海,想必刚刚已经经历过一番鏖战。
再看天道漫不经心、掌握大局的样子,想必实力已经提升到岑宁这具身体的极致!
我沉下心来。
“他会寻找一副新的身体。”佛子与我同时开口。
我点点头,云浚已经死了,封印阵法破除,浊玉鞭同我再次有了呼应。我伸出手,从识海里取出浊玉鞭,趁着天道蚕食情感的时候向他猛地挥去!
这一击,我使出了五成功力。只见他侧身一躲,反手握住浊玉鞭,手却猛地被弹飞出去。而后他将头以一个超越人体生理极限的角度拧了过来,眼底满是癫狂:“哦,是你啊,朝歌。”
我心下震惊,却并未表露出来,朝佛子使了个眼色,即刻闭眼。
再睁眼时,我已经到了九重天。
我心急如焚地拍开天帝老儿的寝殿门,匆匆描述了如今的天道。
他眉心一皱,伸手画符,点在我的眉心处。
他说,白椿,对不起,但我不能下去。
这是你们的劫,我不能插手。
我顿感荒谬。
可是,他已经将人间*成了炼狱,您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幽幽叹息,说道:“你眉间的术法,能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去吧,白椿。”
再睁开眼时,我又回到了比武台上。
佛子站在我身前,天道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我发现我说不出话了,甚至动不了了,我看着岑宁的身体变为一具干尸腐烂,看着天道进入到佛子的身体里。
我呆在原地。诺大的悲伤将我淹没,我想说,我能打得过他,佛子,你和我一起。
我却被封印在了原地。
除了天帝和他本人,没有人能够封印我这么久的。
除非他是自愿让天道入体的。
天道的气息在他身上愈来愈浓,我的封印也随之解开,我看到他手上的佛印被黑色污染,看到他引以为傲的一身清心寡欲的修为破碎。
我的手在颤抖,我能清晰地感受到。
——因为我快要提不起剑了。
“谢浔!!!”我几近崩溃地喊出他的本名,他却只是歪头看了看我,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很快便恢复了嘲弄。
“他已经死了。”他似乎不解气似的还想用言语多捅我几刀,“他自愿的。我说我能够隔着他的屏障*了你,他说愿意和我做个交易。”
又见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呢……”
天道用着谢浔的身体出言嘲讽我,我只是静默不言,心中思绪万千。
谢浔让他入体必然是有原因。其一,让天道入体更方便我压制,其二,他心志强大,或许能在对战中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我的脑海中突然想起谢浔那一刹那的茫然神色,心中愈发平静下来。
至少现在,他还没死。
我重新提起浊玉鞭,鞭子察觉到我的怒火,在地上啪啪抽打着。我抬手便向他攻去,与此同时,我脚步一转,浊玉鞭“唰唰”地抓住两个向我提剑跑来的弟子。
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一位男子,身穿红衣,生得是极好的。只可惜无心观赏,我将那两名弟子丢给他,拔出归鸣剑向天道刺去。
他操控着佛子的身躯,抬手格挡,我的剑停留在他三寸之外,像是碰上铜墙铁壁了一般,无法再前进一分。我皱着眉,狠下心来运气向他攻去,他似乎是看穿我的意图,玩味地笑了笑,向后退了几分,剑气向前猛地劈去,却在碰到他之际反弹回来,甚至还染上丝丝缕缕黑气,直指我的眉峰!
玄梧一把跳上我的肩头,拍掉那缕剑气。
“佛门绝技,金钟罩?”我收起剑,扫了隔壁的玄梧一眼:“怎么才来?”
玄梧翻个白眼:“大哥,你俩一起出来的时候没带上我,我琢磨了好半天怎么破阵跑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看见你和佛子刀剑相向!”
我摸了摸它的毛,抬眸望去,佛子眉心的佛印染上了黑气,我心中一凛,不能再拖了。
旋即我拔出浊玉鞭再向他狠狠劈去,浊玉鞭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直向他面门攻去!他伸出手紧紧攥住我的浊玉鞭,便向我往他那边带过去,我手下使了几分劲,与他在空中久久对峙。
身旁长老掌门们已经组织好局势,共同结阵,在尸山血海间筑起一座坚墙,一朵佛莲稳稳盛开在正中,无论结界外有什么样的招式,这座结界一直未被震动半分。
我勾起一抹笑,收了力度,任由他将鞭子扯去,将我稳稳禁锢在怀里。
他状似痴迷地将手指按在我的唇上,纤长的手指扫过我的鼻子、眉眼,轻轻地按住我的头发,他的脸忽然又凑近了几分,距离近到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绒毛,我们鼻尖相抵,他搂着我的腰的手缓缓收紧,我察觉到我心中的情绪在慢慢流失,他吻上了我,我听见他喃喃道:“多美妙的情感啊……”
他猛地将我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胸前的血洞,我吐出一口血,得逞地看着他。他与我胸口相抵时,玄梧两只尾巴洞穿了我和他两人!
我额间金印光芒更甚,我在他震惊的目光中苦涩一笑:“谢浔,你听我说。”
不顾他的嘲弄神色,我继续开口道:“我一直都很爱你,一直。
你我二人大婚时,我心中想的是,如果能死在你揭盖头的那一瞬间,那这一生便也值得了。
我知你心中清心寡欲,不拘泥于情爱,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我不希望你爱我,我只希望你能把爱,多分我一点。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也希望,若有来生……”
我却是声音哽咽了,眸光黯淡下去,我感觉到灵力在流失,我已经,抬不起手了。
我看到佛子额上金印一瞬间散去,他踉跄着向我扑来。
佛子,若有来生……
别再遇到我了。
我合上了眼。
22.
我当然没死。
天帝老儿还算有点良心,给了我抵挡致命伤的法宝,就是一枚金印,如今已经消散了。
当然,我句句肺腑之言,除了若有来生不再相遇,其他话都是发自真心。
我悄悄地睁开一只眼,观察着面前的男人。
他鼻子高挺,薄唇紧抿,好看的眉心紧紧蹙着,他身上的天道气息已然消弭,却见他眼中满是担忧,玄梧站在一旁,狐狸尾巴微微颤动着。
它绝对在憋笑!
“醒了?”一道清润的嗓音自我头上传来,我尴尬睁眼,却见仙门各家掌门都围在我身旁。
佛子的手抚摸上我的脸,与天道入体时的占有不同,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似乎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我一时呆在原地。
“咳咳……”率先开口的是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我抬头望去,有些熟悉。
“合欢宗掌门,贺煜。”他简短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若有冒犯,十分抱歉。方便问问姑娘真实身份?”
一旁的佛门高僧也缓缓睁眼,一时间几百双眼睛盯得我后背发毛,我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拍掉了佛子的手。
“九重天,白椿。”
一旁的佛门高僧又闭上了眼,一脸了然神色。佛子拿帕子为我细细擦去脸上血痕,随后一把抱起我:“抱歉,她需要回九重天疗伤。”随后身形一闪便抱着我走了。
几百双眼睛又落在唯一在场的青丘上神——玄梧身上,玄梧摇了摇九条尾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青丘上神……要来云水宗做客几天吗?”有个小弟子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嘤,她也不想的!可是那身毛一定很好摸……玄梧故作姿态地点点头,那位弟子站出来,张开双臂,玄梧猛地扑了进去,柔软的毛发蹭着她的脸。
真的好好摸!她高兴地想。
玄梧瞥它一眼:“人类,我能听见你在想什么。”
“啊哈哈……”
23.
再说我回到了九重天,独自躺在床上,佛子守在一旁,与我十指相扣。
“所以,你的灵魂把天道吞了?”
“不是,是我的灵魂和天道的融合了。”
“……?”我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我会偶尔脾气暴躁,偶尔性情温和。”他耐心解释道。
噢,人格分裂。
可惜如今无知的我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什么,比如,在洞房中翻云覆雨之时,明明上一秒还温柔的掌舵人,下一秒却像是暴君一般肆意顶撞,任我如何哭饶都无法。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为何你的灵魂当时一下就能压制住它?”
佛子稍加思索:“因为你那番话。”
我突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为什么?”
他耳垂染上薄红:“因为天道入体后,他将我压在佛道修为下的情感全部都剖开,我才突然发觉其实我一直都很爱你。”
“所以听到你那番话,我的灵魂感受到了爱。”
我点点头:“将情感为自己所用的人,最终也会被情感反噬。”
“爱能克服一切。”他抱住我,亲昵地用头蹭我的脖子。
“佛门弟子,破戒了。”我笑着吻上他的唇。
“为你,不做佛门弟子又如何?”
我笑得眉眼弯弯,他也笑了,有如白雪逢春,我的春天,都在他这一笑里了。
24.
我提出要到院子外走走,他与我一同漫步到桃花树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与他站在十里桃夭之间,我恍惚间想起,初见之时,也是这般。
经此一役,我们都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他一身佛道修为尽散,最终是入了凡尘,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我有些惋惜,他却不以为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它说,很想你。”
我感受到心跳声如擂鼓,我似是被那温度灼伤,猛地收回了手,脸颊弥漫上一片红云。
他突然凑近,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他含着我的唇瓣,舌尖极尽挑逗,我听见他问:“不喜欢吗?”
我捧住他的脸:“喜欢。”
他揽住我的腰:“我们大婚也该排上议程了吧。”
我浅浅笑笑:“求之不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24.
当然,我也没忘记去找天帝老儿报仇。
我风风火火地闯入他的寝宫时,他还在故作深沉地望着我,我猛地将他桌子掀了,他才换上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哎呀,这不是我的白椿上神吗?经此一战,你与佛子——”天帝的余光一直在瞟门外的佛子。
佛子缓缓踱步而来,然后,把天帝的另一张桌子也掀了。
天帝笑容凝固在脸上。
“呃……佛子?”他不确定地看着佛子睥睨的眼神。
我扶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天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噢、噢。”
“那你们什么时候大婚?”
我:?
我不是来寻仇的吗?怎么突然像是见家长了?
佛子此时换上了一副正经神情,认真地与天帝商讨了一天大婚事宜,最后定好于两个月后举办。
当然,这些小插曲并未影响我的报复计划。我将天帝的偏殿拆了。
他送走我和佛子时,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沧桑,他负手而立,摇了摇头:“这俩,夫唱妇随,真真天生一对。”
25.
九重天最近有喜事,张灯结彩,红帷满天,入目皆是大红色。
仙君们匆匆忙忙地走来走去,大婚在即,怎的新娘子还不见人影?
我坐在房中,抹好口脂,带上大红金步摇,手中拿的是一串佛珠,在岁月的打磨下愈加澄亮,我手持圆扇,半掩着面,花容月貌若隐若现,将过路的仙娥们看呆了去。
凤冠霞披舞红妆,玳瑁锦缎着新颜。佛子坐在马上,迎亲队伍走过九重天百里长街,边走边洒喜糖,我有些恍然,像是回到了凡间。
当时我与佛子大婚,也是这般模样。
入了宴堂,他附在耳边轻声道了句我爱你,我羞得扇子拿不住,娇嗔他一句,他却只是含笑看着我,眼里似有秋水流转。
我坐在房中,听着外面人声鼎沸,不由得有些想哭。上次这般,好像在上辈子。
我听见吱呀的推门声,佛子走到我身边时,带起一阵清风,他持着一柄细长秤杆挑开我的盖头,我眼中酸涩,竟是落下泪来。
他有些慌乱地拿帕子擦我的眼泪,我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喜极而泣。”
我与他一同饮了合卺酒,我见他面上泛红,笑着打趣他一杯倒。
他坐在我身边的床榻上,却并未说一句话,想来是调动内息压制醉意了。
一时无话。
我突然听他道:“我很久以前就想过这一幕了。”
“我挑起你的红盖头,与你一同饮下合卺酒。”
我低垂下眼,可是我们谁都没等到。
“我终于得以实现毕生所愿,只愿汝心似我心。”他握住我的手,温度烫的吓人。“我终于得以堂堂正正地叫你一句娘子。”
他将我抱至他怀里,我跨坐在他大腿上,用头蹭了蹭他的脖子:“你醉了,新郎官。”
他的手覆上我的背,沿着肩胛骨缓缓向下,摸到腰时我一阵颤栗。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当时便想这般,解开你的衣裳,抚摸你洁白如玉的肌肤。我吻你的时候就这般想了,你都不知道我念了多少遍清心咒。”
“哦?然后呢?”
他翻身将我压至床榻上:“然后……便要请夫人亲自试试了。”
芙蓉帐暖,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躺在床榻上,腰间酸软,他在两个月间留了一头墨发,我的头发与他的头发交织在一起,犹如我们缠绵的呼吸,不分彼此。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文完—
看收藏点赞决定出不出番外和车车哈哈哈哈(对我真的很想写佛子的车)
【番外·缘之一字】
1.
我本是九重天上的神佛。
为了帮白椿上神渡情劫,我封印了记忆和修为,下了凡界。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趴在一棵果树上。
娇小玲珑的身躯被繁茂的枝叶遮掩,只露出半点宛转蛾眉。
“喂,小和尚,你脑袋上空空的不冷吗?”
我面无表情道:“劳烦施主挂心,贫僧不冷。”
她从果树上跳下来,好奇地围着我转了一圈,我这才得以看清她——
明眸皓齿,目若秋波。眉如墨画,面如桃瓣。她在我面前转着,有如鱼儿在碧波中闲游。
“小和尚,你盘珠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我叫白椿,你叫什么?”
我的心乱了。
心中升腾起的奇妙感情,是这辈子到现在都没有过的。似是小鹿在心中乱撞,又好似密密麻麻的网,将我的心锁在了名为白椿的那一方天地。
我落荒而逃。
后来我以为,是情劫附身的迫不得已。殊不知在那一刻,我确确实实动了心。
2.
我同白椿一起游过人间四季,她也终于得知我的本名为谢浔。
我入了凡尘,不久也长出一头墨发,白椿总会惊奇地摸摸我的头发:“小和尚,你的头真能长。”
“白椿,你的名字就叫白椿吗?”
白椿这个名字,一想起来心便是针扎般的痛。我没有告诉她,每天晚上我都是在这般细密的痛苦中度过的。
“我的名字就叫白椿呀。”她穿着白色的衣裳,好似同春天融合了一般,像枝头那一株白椿花。
“不喜欢这个名字吗?”她从后面扑上我的背,“那你帮我取一个吧,小和尚。”
我沉吟片刻:“叫朝歌,怎么样?”
“为什么叫朝歌?小和尚,我还是没有姓呀。”
“因为……”
今年爆竹声很响,满城烟火尽燃,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她听不清,将头凑过来:“什么?”
“没什么。”我亲亲她的唇瓣。
因为希望你,朝歌暮舞,每日开心。
3.
我们回到京城落脚时,有一侍卫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殿下,终于找到您了!”
我抬眸与朝歌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茫然。
然后我就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带回了宫。
皇帝见到我,老泪纵横:“儿啊!”
我礼貌地挣开了他:“不好意思,你们认错人了。”
大殿中的人皆是呆滞了那么一瞬,皇帝抓住我的手坐下来:“儿啊,这事是爹对不起你……”
原是我母亲害怕我身为男儿,在宫中难以自保,在刚出生时就将我送出了宫,带到了山外的慈恩寺。
如今我娘已死,纸包不住火,我还是被接了回来。
“儿啊,宫中就你一个儿子啊……”
我细细看着名册,公主数量足足八个之多,我一时有些愣住。
“来人,将我儿安排在新建的宫殿!下月便册封太子!”
殿中老臣皆是欣慰地看着我。
“你们,礼部尚书,安排一下太子的婚事!”
我不卑不亢地作揖:“谢父皇。只是儿子在凡间与一女子早已结成夫妻,如今儿子虽为太子,却是万万不能抛弃妻子的。”
“嘶……”皇帝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随后大手一挥,“安排,都可以安排!就安排全京城最盛大的婚礼!”
4.
嗯,我要成婚了。
这个认识让我感到惊喜,却莫名地害怕。
那种如万蚁噬心般的疼痛愈发明显,我每晚都只能紧紧抱住朝歌,偶尔还会从睡梦中惊醒。
朝歌一下一下的地拍着我的背:“好了好了,不怕了,不怕了。”
终于到了成婚那日,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揪了起来,狠狠地捏住,快要撕裂一般的疼痛,我坐在马车上,几乎要握不住缰绳。
我只看着面前的看不到尽头的官道,两边百姓的吆喝声震耳欲聋,震得我快要从马上摔下去。
这是我唯一一次大婚,绝不能容许半点差池。
我紧紧握住缰绳,牵着马向前走。
应付完一厅的宾客,我身心俱疲地入了洞房,惶恐不安之感在我停留在洞房门口时达到了顶峰。我拉开房门,房中竟空无一人!
我眼前一黑,靠着扶住身边的案几稳住身形,在房中四处寻找朝歌的身影。
好痛,好痛。
我几乎要站不稳了,眼前的路也看不清了,在眼眶中流出来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朝歌,朝歌!
我一遍遍重复着她的名字,直到闭上眼睛,也没再看见过那抹灵动的身影。
5.
我回到九重天上时,人还是懵的。
那些汹涌的情感被清心咒压制,一瞬间便消散殆尽。
我封存的记忆和修为在回到九重天时就解除了。
那些晚上的隐隐作痛,午夜梦回,竟都是我这一身佛道修为作祟。
清心寡欲的佛修,不应该爱上任何人。
哪怕是神。
所以成亲时我痛得几乎没了知觉。
我如今也知晓了白椿上神的情劫就是我。
但她在九重天上同天帝求亲时,我拒绝了。
我不爱她,至少现在,我没有办法感知到爱。
我只能把心多偏向她一点点,我几乎每晚都无法入睡,脑袋里一边是“你爱她”,一边是“你不能爱她”。
我想,我应当是想爱她的。
很想,去爱。
但每次我这么想的时候,那种如针扎如蚁爬般的疼痛便卷土重来,我不得不停止这种想法,默认了我不爱朝歌的谎言。
于是我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僧人模样,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心还是会痛。
我将凡间动心归咎于情劫,久而久之,我自己居然也接受了这种借口。
后来我故意让天道入体,我想赌。
赌我对白椿有爱,赌我修为尽散时能摸清自己的心意。
所幸,这一场豪赌,我赌对了。
白椿和爱,在我的心中是一个等号。
白椿与我,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
成亲那日,万里红妆,我与她一同躺在喜榻上,青丝纠缠,同我与她的命运一般。
缘之一字,谁又说得清呢。
【番外·缘之一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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