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女不想双修

第一章 山谷中的祭祀

万年以来，上古神族后裔姜氏因为一个承诺，世世代代隐居在燕川大陆的一处神秘之地聚因谷，那里与世隔绝，四处云雾缭绕，一场改变姜氏血脉命运的祭祀正在举行。

一名少女被阵法困在聚因谷中央的石坛上，她的脸上还有泪痕，却倔强地不肯求饶。

石坛不远处，她的母亲被无形的咒法禁锢，人虽然立在当场，却浑身动弹不得，只有泪水滴滴滚落。而将她亲手送上石坛的父亲，正在一旁牢牢看住她的母亲，正是他出手禁锢了自己的妻子。

“莫要妄动，我也很疼盈儿，很快就能结束了，很快。”

话虽如此，他的心还是有些乱，许多年前，姜氏一族中的大能因修行秘法纷纷陨落，以致血脉凋零，惟有进入上古秘境真虚境中，找到改变姜氏血脉的修行功法要诀，方有机会感悟天机成就大道。他的女儿如今才一十四岁，却是最符合祭天的体质，以一人挽救全族的命运，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族中的长老、亲朋，陆续来到现场，有些人面露不忍，更多的人无动于衷，因为今日之事，关乎到全族人的命运，谁也阻止不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石坛上的少女神色木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怨恨族人，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再多的愤恨又能如何？

年老的族长开始祷告，他的眼中没有多余情绪，仿佛那个往日亲眼见着她长大，永远一脸和善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身为神族后裔，他口中默念的词语是燕川大陆久已失传的声调，一点点地传出去，仿佛可以和天地沟通。

蓦地，天地之间灵气涌动，长老们以为是祭祀之礼起了作用，纷纷凝神以待。

少女似有所感，抬起眼望向天际，迎接自己的命运。

天边出现一道至清之气，山谷中姜氏族人全部陷入静止，云雾翻涌中，灵气也从四处涌来，那些站在石坛下的人突然动了，阵法中的灵器以献祭的方式，缓慢地腾空而起，光华连闪，载着少女去往连接山谷和真虚境的一道天坑。

姜盈眼中盛着深深的悲哀和愤怒，天坑里有股莫名的吸力，容不得她多想便将她拽了下去，瞬间便吞噬了她的身影。

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亲眼看着女儿被族人献祭，姜父微微松了口气，事已至此，他转头想劝慰妻子，却发现她的面孔上突兀地生出黑纹，瞳孔黝黑，嘴唇无声而动，那是用性命换以禁咒的征兆，她是想让全族人为女儿陪葬！

他狂叫一声：“不要！”

山谷上空环绕的云雾忽然像被什么扯动，长老们还在等待灵境开启，见状皆以为是献祭起了作用，哪会想到是毁天灭地的咒语在生效，紧接着一声幽幽吟唱，山谷随之震动，摇晃着碎裂，还涌出无数黑色诡异气息，长老们心神俱碎，纷纷口吐鲜血，即使再多的法决打在姜母的身上，也无法阻止禁咒，那些黑色气息仿佛有意识般不断吞噬着姜氏族人……

山谷崩塌之际，姜盈还在不断地向下坠落，隐隐可见天坑下方闪动着的寒芒。

她听到了吟唱声和不断传来的巨大轰响，整座山谷发生的震变，冲击得她以更快速度下落，一切都结束了，她闭上眼，任泪珠滑落，不再看这个令人生厌的世界。

……

寂静山谷中，一轮明月挂在高空，冷冷光辉照在谷中一处阵盘上。

此处名真虚境，传说是一位上古仙人飞升之际留下的洞府，有数不尽的仙器功法和灵药，凡人入得洞府便可习得仙门功法，修真者的机缘更是妙不可言，

可身陷此间的姜盈见到的，却是永远不落的寒月与寂冷虚无，且每逢十二个时辰，半空中的云影会随着缥缈笛声不断涌动，幻化出龙凤之形，发出刺耳的悲鸣，那声音犹如实质击向阵盘正中，将躲在阵法中的她逼得无处躲藏。

那些犹如神罚一般的酷刑就算是有灵力的人也低挡不住，何况她现只是一道神魂，日日经受被割裂般的折磨，在失去神智的边缘苦苦挣扎。

不知道已在此过了多少年，姜盈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甚至记不起自己因何被困灵境，终有一日，她会连自己是谁也忘记，直到消失于天地之间。

意识飘散之际，她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整个身子被安放在一处温暖的泉水中，无数伤口开始愈合，生长，浑身舒坦极了。

若这是场梦，那一定是最美的梦。

……朝清宗，金玉台下青松林，掌门顾如渊静静候在一块如屏障般的大青石前，此处终年飘拂着细碎冰雪，远远望去金玉台一片苍茫，与他脚下的青翠正好相反。

剑尊叶轩尘挺拔的身形缓缓从冰雪中显现，向等候着的掌门微一颔首，盘膝坐到青石前，问道：“已经安排好了？”

顾如渊恭声答道：“是，照师叔的意思，已将那女子安置在云黛峰，有门中弟子照料。”

门中三位元婴长老，唯有叶轩尘座下没有弟子侍奉，独自一人在金玉台修行，此番他带回来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女，顾如渊猜测或许剑尊要有首徒了。

叶轩尘长年闭关修炼，甚少在世间行走，年少时他并未显露锋芒，实属大器晚成之辈，百年前一剑惊天，击退幻门数位高手，天下修士为之折服，故有了剑尊的称号。月余前，他突然出关离了朝清宗，回来便要顾如渊请出宗门法宝，为他带回来的女子安稳神魂，甚是令人意外。

顾如渊问道：“师叔，您总得让弟子心中明白，到底出了何事，那女子又是谁？”

叶轩尘眼神望向远方，轻描淡写地道：“我去了一趟真虚境。”

顾如渊心神微震，世人皆知真虚境中有机缘，古有传世之言：真虚现，仙缘现。可谁也不知道真虚境在哪该如何进入，偶有关于真虚境的传闻，也如凤毛麟角无法分辩是否真实。

但凡机缘必定伴随着莫大的危险，剑尊又不似天灵派老祖那般寿元将尽着急破境，为何要冒如此风险？

说起来他与师叔年岁相仿，修为却差了一大截，如今师叔竟连真虚境也敢闯一闯，怪不得都说叶轩尘是百年来唯一有可能飞升之人，朝清宗为什么在北地横着走，还不是因为宗门有这样一位强者。

叶轩尘接着道：“此去烬灭海虽未真正进入灵境，但我隐约悟得天道机缘，实在受益非浅，至于我带回来的女子，她是何来历我也说不准，只隐约感知她于本门有莫大干系，待她醒后，你可将她收入门下，明心燃便赐予她随身带着，再将这门法诀传于她，至于她能否练成，却不必强求。”

他袍袖一挥，将一片薄薄的玉简抛给了顾如渊。

“是，师叔。”

顾如渊隐隐想到那女娃的身世可能与真虚境有关，心中微凛，今日剑尊归来时，生在山巅的神木树突然同时落下三片叶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异事，不知与那名女子有无关系。但凡与真虚境有关必然重要，这件事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朝清宗必成众矢之的。

叶轩尘要闭关，顾如渊不敢多作打扰，离去时问及那女子名姓，叶轩尘思忖了下道：“前尘故去，莫问西东，就叫她——姜盈。”

第二章 老天爷的亲女儿

燕川历三万八千一百七十七年，朝清宗多了一门内门弟子，名姜盈。

云黛峰的女弟子们每日清晨早起练功，都能看一名拖着长辫子的少女站在经台最前方的位置，安静地等出云真人前来授课。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新入师门的姜盈个头虽然不高，却是主峰嫡传弟子，她们得称呼一声姜师姐，尽管她身上半点修为也无，却无人敢轻视得罪。

出云真人负责给炼气期女弟子传授功法，为人清冷向来严肃，对姜盈也不例外，只在结束之时会多问她一句：“可曾听懂？”

姜盈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师叔，弟子颇有所得。”

出云真人满意地点点头，招来一只憨头憨脑地灵兽，姜盈笑眯眯地同它打了个招呼，悄悄塞了块糖球，出云真人只作没有看见，乘着座骑离去。

她一走，姜盈身边立刻围了几名淡蓝衫子的女弟子：“姜师姐好。”

朝清宗女弟子的淡蓝纱衣十分好看，内门弟子的衣饰用料更精致些，腰带上的云纹隐有银光闪动，还从来没有哪个弟子在出云真人面前随意着装，不过姜盈是例外，她每日着装力求仙气飘飘，今日这身裙摆缀着几片洁白细羽，走动间隐约能看到金色纹路，是百年生长的仙雀羽，虽不是稀世奇珍却十分难得，大约是寒星真人的收藏。

此时姜盈面上带笑眯了眼道：“诸位师妹好。”

她来道场听经，最开心的便是被一群师妹围着喊师姐，看着眼前赏心悦目的青春面孔，她不禁在内心感慨：宗门人丁兴旺真好。

一名唤做小颜的弟子从随身绫袋里取出一包星辰草，恭敬地双手奉上，姜盈接了过来，同时递过去一个小锦囊，小颜打开看到里面有片黑乎乎不起眼的树叶，心知这定是从玄清峰顶摘下来的神木叶，惊喜不已地连声道谢。

玄清峰山巅之上，生着一颗万万年的神木树，百年方长出一片叶子，叶生九百九十九年后方会落下，且久不会腐，植入土中以灵泉灌之则会成为新树，虽不是神木树，却是可以净化一方的灵植，朝清宗里便种着许多，外头的门派偶有来求的，宗门也会赐上少许。

宗门弟子上千，可是能将神木叶种出高品阶仙草的人却少见，姜盈恰好是一个，所以她在宗门受到各种优待，神木叶虽然稀罕，但对如今的姜盈来说不在话下，倒是这星辰草对她有点用处，此物磨成粉末后洒在衣物上，可使衣物闪出淡淡银光，奢华又低调，得到宗门上下不少女修的喜爱。

“姜师姐，这些灵兽肉干是我家中刚让人送来的，你尝尝。”

“还有龙朱果，你尝尝好吃吗？”

“好吃，都好吃。”姜盈来者不拒，全都收入囊中，又同大家说了会儿话，方施施然往峰下走去。

马上就是早膳时间，她还未真正开始修练，做不到辟谷，一日三餐都要进食，云黛峰的寒星真人，也就是秦陌师姐的师尊，待她格外怜爱，特地从外门寻了善厨艺的弟子，专给她做饭食。还有秦陌师姐对她照顾有加，在她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每日陪在她身边讲解宗门事务，姜盈对她也十分依赖。

一想起从前，姜盈便觉得恍若前世。

关于从前的事，经过了真虚境中的百年，在她刻意相忘之下，已经非常模糊了，这里没有追问她的来历，将她带回来的剑尊叶老祖据说又闭关了，不知哪年哪月才会出来。

而她师尊则对外声称她是剑尊的亲族后辈，家中出了些变故受了些伤，所以姜盈现在是神魂受过创伤、脑子不太灵光、灵力全失经脉不通需要呵护的小小女娃……倒也说得通，也就是说朝清宗上下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来历。姜盈淡定接受并且感觉良好，从宗门弟子待她无不亲热的态度来看，叶老祖和师尊这两个靠山很硬！

尤其三个月前她正式拜入掌门座下，成了玄清峰嫡传弟子，眼瞅着未来可期，又一枚新星即将崛起——虽然前提是她得努力提升实力，赶上前头几位师兄的修为才行。

那日顾如渊伸手在她头顶一抚，便知她如今骨龄一十五，根骨上佳，资质上乘，心中甚是喜悦，本想着传授了入门功法后，小弟子能心领神会就此踏上修仙之路，哪料姜盈把功法记得滚瓜烂熟几乎倒背如流，却久久未能感应到天地灵气无法开始修炼。

要说她年纪尚小，修真之人有所进益往往要花费数个年头，可这开头也太难了些，顾如渊想不明白，只得劝小徒弟慢慢来不必着急，赐了好些护身灵器给她，其中便有叶老祖赐下的玉简，要她妥善收好，便带人离开了朝清宗，据说是去主持北地最大秘境灵山妙府开放。

……

犹如仙境般的青山上，座落着几座宫殿，不远处的湖面上飘着蓝紫色云雾，有轻微的风将细碎的花瓣吹过来，所有的一切在姜盈眼中，全是令人心醉的生机，她不由在半道驻足，满足地叹了口气：“我真的太喜欢这里了！”

话音刚落，一只闲云鹤慢悠悠飞过来，姜盈看清楚坐在上头的人是谁后，面色微变，要说她在朝清宗有什么不痛快的，全与此人有关，当下立刻躲到一片石头后面，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观察情形。

但是她躲藏的行为反而引得闲云鹤发觉，兴奋地调转方向冲过来，谁叫她不光人缘好，连灵兽都愿意同她亲近。

乘鹤来去缥缈云间，本为极风雅之事，叶惊秋突然被迫改变路线，看见石头后面熟悉的仙灵髻，面无表情地松手，带落几片细羽，刚刚他手劲不小，可没能阻止座骑飞过来，原来是遇上了她。

姜盈缩回石头后面，咬牙低声道：“快走啊。”

小东西不仅不走，还凑过来啄她手心，姜盈赶紧掏出一只灵果喂到它嘴里，小手朝外扇示意它快走，每回一碰上叶惊秋，她就没好事，弄得现在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眼看着自自己的坐骑不停地扒拉姜盈，叶惊秋慢慢开了口：“姜师妹？”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叶惊秋本想为前两日害她掉进池水里道个歉，可看样子她并不需要，便也住了口。

闲云鹤吃了果子依依不舍地叫了两声，载着叶惊秋继续飞行，临冲上云霄之际，姜盈听到他说道：“姜师妹记得去万书阁，还有些籍册未补录完。”

等他不见人影，姜盈才长长出了口气，凭心而论，叶惊秋的外形足够出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宗门上下的女弟子有事无事总爱往他跟前凑，哪怕他曾经是个修练天才，现在只是个修为全毁没有甚么前途的普通弟子，还有不少女修为他倾心。

关于他曾经的辉煌事迹，姜盈知道的不多，她也没心情打听，她头一次去万书阁，便闯了个不大不小的祸，不，不是她闯的，确切地说是她是被叶惊秋连累，那也是她初次见到叶惊秋，万书阁外漫天黄叶缓缓飘落，他身着蓝色布衫驾白鹤而来，那一瞬间姜盈几乎忘了呼吸。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太美妙，叶惊秋擅长制符，尽管他已身无灵力，可画制的符箓却受门中弟子追捧，当日他依约给万书阁宋师兄送符，姜盈恰好在现场，一张雷火符落在她脚边，人美声甜的小仙子当即捡起来要物归原主，不料那张符箓在她手上无风自燃，轰隆一声巨响，她身边的书册有些是古老的纸张当即化成齑粉，只有那些兽皮、金玉记载的保存完好。好在她身上不少长辈所赐灵宝，自发自动为她挡下雷火威力，人倒是没事，就是欠下不少补录籍册的任务。

说起来上次在云池，她不过是想装些带回去浇灌灵草，又是因为叶惊秋到来莫名其妙跌入水中，让她从小仙女变成了落水狗。

在修真界，人的命运都有定数，半年的顺风顺水让姜盈有种错觉，春夏秋冬四季轮替，万万年日升日落，古往今来所有一切，都是为此时存在的她而存在，直到遇上叶惊秋，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老天爷的亲女儿岂是她能肖想的。趋吉避凶乃人之天性，叶惊秋至此在她心里划为不可轻易接近之人，可即使如此，她也做不到真正讨厌他，谁叫他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让她生不起气，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今日倒还好，无惊无险了打了个照面，她从石头后面出来，郁闷地摇摇头：“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总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