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上读云（散文）

飞机上读云

史征波

年近半百，对于天上各种各样的云朵早已司空见惯，几乎是情衰思竭，无感而发了。大概是老站在地面上目光一直朝天望的缘故，这种单一的视觉方式淡化了天空的风景。

近日一个下午，六点至八点，我有幸乘坐中国南方航空公司的3211次班机从西安飞往深圳，有了一次读云的机会，让我大饱眼福。坐在飞机上读云，目光换一种方向，看到的是另一种风景，确有许多新的感觉。

我把云读成雪崩。我敢肯定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雪崩。飞机起飞后不断提升高度，斜着身子向上冲飞。透过机窗，我看到飞机正在向一个巨大的雪峰冲去，而此时，雪崩就已开始。背景是无边无际的蓝天，满眼的雪峰遮去了一大片。雪涛、雪浪、雪潮，铺天盖地而下，似乎有震聋发聩的坼裂声呼啸而来。飞机钻进雪流和咆哮之中，我立时有一种被埋葬、被毁灭、被送进地狱的感觉。几秒钟后，飞机冲过雪崩，远远望去，那里的雪崩仍在排山倒海。

我又把云读成宫殿。没有必要去追问去寻思这是谁的宫殿，也没有必要去追问去寻思这是哪朝哪代的宫殿。但有一个结论是无庸置疑的，那就是任何一座宫殿都同眼前的这座宫殿无与伦比。呈现在眼前的宫殿很大，方方几十里，被一道方方的城墙怀抱着，城墙外面是深不可测的蓝色的护城河，此时仿佛能够听到河水哗哗的流声。护城河外面，是波浪形的雪岭，虽有些低矮，但也耀眼至极。宫殿很美，主殿居中而立，其他的配辅建筑鳞次栉比地排列，台楼阁榭，无所不有。金色的琉璃瓦，朱红的飞檐，墨红的斗拱，浅红的门窗，深红的廊柱，褚红的墙壁，让人叹为观止。布局美、错落美、旋律美、节奏美，岂是世界上建筑杰作所能比拟？这金碧辉煌的殿宇，难道就是天上宫阙？至高无上的天帝难道就生活在这一片灿烂中？望着望着，我的身旁不禁响起了天宫仙女的歌声。

我还把云读成村庄。远方是一道褐色的云岭，云岭之下是一片白色的村庄，青蓝色的空气化成一条宽宽阔阔的河流绕着村庄浩浩而去。明明暗暗的线条，勾勒着村庄的轮廓和屋舍的层次。白中泛红的屋面，白中透蓝的窗户，白中渗黄的墙壁，白中带黑的院墙，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村庄的声音自然是少不了的，仿佛有雄鸡的鸣叫隐约传来，还有狗叫，还有牛哞，还有羊咩。自然，还有少妇对顽皮的儿子的呼唤。最是一曲晚归的牧笛，就让这座童话中的村庄恬静不已。村庄的四周，是无数的桃花杏花和梨花，浓密的花朵让叶子若明若暗。犹如有风拂过，吹落的花瓣飘集成云，笼罩在透亮的村庄上。多想走进这座让人心动的村庄，听一位老奶奶的歌谣？

我更把云读成残雪。这是春天正在融化着的河流两岸的残雪。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由蓝变黑，远远望去，就像是河水一般。而云朵，此时颜色也深暗下来，间杂些黑色，不规则地分布在河流两岸，俨然是一片又一片尚未消尽的雪迹。闭上眼睛，就能听到春天的阳光照在残雪上的声音，也能听到残雪窸窸窣窣消融的声音，更能听到河水带走残雪的咝咝之声。这些残雪静极了，没有飞鸟的翅影来惊醒它们温馨的梦。可是当我轻轻地睁开眼睛时，似乎发现有一只捕鼠的黑猫轻点着脚步走在残雪上，这时候我心的深处便响起轻轻的微微的“叭叭”的声音。我知道，这大概是猫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坐在飞机上读云，确实能够获得一种超级艺术美的享受，这种享受是任何一位杰出的艺术家所不能给予的。线条之美，造型之美，色彩之美，光照之美，没有任何一件人类的作品能够与之相媲。当然，这得感谢太阳，是它的光芒创造了无与伦比的艺术奇迹。没有阳光，那雪崩、宫殿、村庄、残雪，就不复存在了。于是我坚信，是太阳创造了世界上的一切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