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天界战神下凡,他说我庶妹是他爱人转世

(完结文)天界战神下凡,他说我庶妹是他爱人转世

首页角色扮演灵府仙缘更新时间:2024-04-29

我曾是天赋异禀的修炼奇才,直到天界战神下凡。

他说我庶妹是他爱人转世,是真正的仙姝。

为了讨好战神,我爹逼我和庶妹互换身份,让她以我的身份去仙山拜师。

而我被抽走灵根,彻底沦为废人。

后来,妹妹成了仙山团宠,只需要笑一下,就有无数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她说:「姐姐真可怜啊,没有人爱你。」

她说的是事实,所以我破防了。

破大防的我平等地锤爆了她所有爱慕者的狗头。

战神?不好意思,我也可以是。

图源网络 侵权致歉

1

我娘去世前叮嘱我,要等百花剑成后,才能拿着信物去仙山拜师。

十七年过去,我离剑成只差最后一步。

可眼看最后一株秋麒麟终于开花,庶妹却趁我被父亲叫走,偷折了我的花泡茶喝。

淬炼花魂的花草,都是我用灵力浇灌出的灵花异草,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谢妙音此举,分明是在坏我修行。

但这事到她嘴里,便成了「我不是故意的呀」。

一身白裙的柔弱少女眼眶红红,仿佛受尽了委屈:「最近天干物燥,我咽部不适,只是想泡杯花茶喝喝。」

生病了可以去找郎中,想泡花茶也可以出去买干花,做什么非要破开我的结界去偷花?

是个人都能听出她这话只是借口。

但我爹就没觉得她在撒谎。

他甚至还拿出一家之主的架子,状似公正道:「希夷啊,不过是一朵花而已,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你看你能不能……」

「不能。」我直接打断了我爹的话。

他的偏心有目共睹,我不打算给他和稀泥的机会。

娘去世前百般叮嘱我要孝顺父亲,为了她这一句话,我向来和这一家子人井水不犯河水。

但这不代表我真是个任人揉捏的软包子。

「嗓子疼,泡花茶喝了?没关系。」

「用了我的花,你的血照样能淬炼花魂,既然你并非故意,那就把我的花还回来吧。」

我没有说笑的意思,话音刚落便抓住了谢妙音的小臂。

淬炼花魂,要的可不只是小打小闹的几滴血,去了她半条命也不是没可能。

她既然有胆子惹我,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谢妙音吓得直往她娘身后躲,宋氏也慌张地去拽我爹的袖子,三个人差点滚成一团。

「老爷,您管管她,妙音可是她亲妹妹,哪有为了修仙就手足相残的!」

这招她百试百灵,我爹也永远会偏向这对「柔弱」的母女。

毕竟一个梗着脖子不说话的臭脸小孩,和一个泣涕涟涟的美人。

但如今,我不再是那个生母逝世的小孩子,任何心机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浮云。

我爹拦不住我,他也不敢拦我。

他再怎么喜爱那对母女,也不会为了他们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修士。

他只能小声说:「妙音到底是你妹妹,你下手轻点……」

谢妙音几乎要尖叫了。

可就在我的匕首挨上谢妙音白嫩的手腕时,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

一个气势凌人的男人踏云而来,挥手间便击飞了我。

他缩地成寸,只用三步便从天边走到了我们面前,温柔有力地将谢妙音拉进了他怀里。

男人护着谢妙音,冷冷地看着我道:「本君在此,我看今日谁敢动她?!」

2

来人实力深不可测,一身的威压甚至隐隐带着天界的气息。

即便被无数人称作天才的我,在来者的威压下也只能冷汗直流地被压在原地,看着男人动作。

他摸着谢妙音的头发,动作满是柔情,声音却是冰冷的。

「本君不过晚来了一些时日,就有宵小之徒敢对她动手了?」

宵小之徒?

哦,是在说我。

我不动声色地擦去了唇畔溢出的鲜血,强装淡定道:「阁下是在仗着实力颠倒黑白?她偷拿我的东西,我倒成了宵小?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谢妙音咬了咬嘴唇,却没有开口辩解。

男人不像我爹是个软耳根子,她那些后宅妇人教的小手段,未必能骗过这人。

她瑟缩地躲在对方怀里,嘴里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谢妙音这恨不能钻进洞里的小兔子模样,倒是让男人唇畔微翘,看向我的眼神也愈发不耐。

「本君的人能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

他态度轻慢地朝我扔来一株灵力盎然的仙草,那神情仿佛在打发要饭的乞丐。

「不值钱的俗物而已,也值得你跟条疯狗一样咬着妙音不放?」

我看着地上那株仙草,这东西无疑比先前被偷走的秋麒麟好得多,不,准确地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不值钱的小东西,哈。

谢妙音倒是认识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见我站着没动,那男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拿着吧,以后你也没机会见到这种好东西了。」

四目相对,男人看向我的眼神中,某个瞬间甚至带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怜悯。

他说:「从今往后,本君要你们谢家竭尽全力,助妙音成仙。」

3

男人说自己是天界战神,而谢妙音则是他爱人的转世。

见怀里的谢妙音一脸陌生,他叹了口气,食指点在谢妙音眉间,低低念了声口诀。

曾经连灵根都没有的谢妙音,身上的灵力瞬间暴涨,直接脱离了凡胎肉体一步筑基。

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在那个瞬间,她身上出现了一道虚影。

一个和她面目九成相似,却是仙姝打扮的女子。

「你们看见的人是天界妙音仙子,亦是她的前世。」

战神说妙音仙子是为了他才触犯天规,被贬到凡间历劫。

「妙音爱我至深,我定当不离不弃。待她飞升重返天界,本君自少不了你们谢家的好处。」

听到有好处,我爹和宋氏瞬间热切起来,就差没当场给对方磕几个头了。

倒是谢妙音耳根连着脖颈红了一片,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哪听过这么直白的情话。

她害羞地挡住自己的脸,声如蚊讷地问道:「那仙君怎么才来找我?」

「为了安排你的仙缘,本君在司命仙君那里耽搁了些时间,这才来晚了。」

一听这话,宋氏反应极快道:「这么说,去落伽山的机会,也是仙君为我们妙音准备的对吗?」

我猛地抬头看他们:「你做梦,那是我娘……唔!」

战神食指微点,我双唇便被死死黏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朝宋氏点了下头,满意道:「自是如此。」

4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非公正也都没有意义。

即便所有人都清楚,落伽山剑尊欠的是我娘的因果,拜师信物也是我娘给我的遗物。

但战神说这该是谢妙音的东西,那这信物就可以变成谢妙音的。

世上的道理就是如此。

我拳头没他的硬,就只能遵守他定下的规则。

在我是「谢家那个天才修士」时,我爹虽然偏心,却也努力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

现在真正疼爱的小女儿成了未来仙姝,他便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我被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从我房内搜出了拜师信物。

我爹很快便确认了东西是真的。

我娘生前那么爱他,这种事自然也不会瞒着他。

若非怕我爹怀璧其罪惹来麻烦,她也不会直接把东西交给我。

只是不知她会不会料想到,有朝一日她最爱的丈夫,会亲手把这信物递给另一个人。

谢妙音双手接过那通体雪白的玉佩时,莫名转头看向了被威压摁倒在地,动弹不得的我。

她低下脑袋,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始哽咽:「可我没有灵根,就算有信物,剑尊也未必会收下我。」

战神捏着她的下巴,动作轻柔地擦掉了她的眼泪。

他声音很轻,语气里满是宠溺道:「这有何难,灵根不是有现成的吗?」

下一瞬,我的眼睛甚至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右手隔空置在我丹田处,一转一抬,纯澈的天灵根便被他强行从我丹田拽了出来。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我意识到,这男人的的确确是天界的人。

灵根天生地养,除却上界的仙人,根本无人可以肆意剥夺调换。

我曾自得的天赋和机缘,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用来博佳人一笑的草芥。

没了灵根,我的修为早晚会消失,最后彻底沦为凡人。

而属于我的灵根,被战神送进了谢妙音体内。

谢妙音捏着那枚玉佩,抚摸着自己终于能运转灵力的丹田。

她小声道:「这算不算抢了姐姐的东西啊……是不是不太好?」

战神温声开解她:「她实力不如人,守不住的东西自然不是她的。」

谢妙音当即释怀。

他们说这话时,我就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地趴在他们面前。

半晌,我默默伸出颤抖的右手,努力去够那株先前被扔在地上的仙草。

战神见状笑了。

他主动上前,弯腰捡起了那株仙草,又轻飘飘一抛,仿佛送葬般将那仙草扔到了我面前。

「很识相啊。

「收好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从今往后,你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种好东西了。」

5

谢妙音拿着我的信物,在战神的陪同下前往落伽山拜师了。

而我则被困在后院,像只待宰的猪猡,等待谢家对我命运的宣判。

我感受着灵力一点点地流逝,在彻底变成毫无灵力的凡人前,成功将那株仙草淬炼进了我的百花剑。

百花剑成的那天,我彻底感受不到上面的灵力流动了。

但即便感受不到灵力,我依旧坚持着静坐修行。

或许是习惯了,又或许是……我不甘心。

我怎么可能甘心。

怨恨让我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爆发着痛意,我只能咬着手背逼自己冷静。

沉浸在负面情绪不会让我的处境好上半分,我需要的不是恨,是理智。

我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重新修炼。

可直到半年后,我仍然无法引灵气入体,谢家却终于找到了榨干我最后价值的机会。

在宋氏的搭桥牵线下,我爹决定把我卖给沈家那个病秧子大郎冲喜。

「只有把她嫁出去,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咱们妙音才能安生当剑尊的徒弟啊。」

我听见她这么和我爹说。

沈家倒也奇怪,明明我和沈家大郎连面都没见过,他们却对娶我过门这事热切得很。

几乎可以称得上迫不及待了。

沈谢二家远不在一个层次,沈家虽比不上仙山,却也是人间大族,很难想象他们会真的会迷信什么八字相合的说法。

为了早些把我娶过去,他们给出的彩礼里,甚至包括一个未开放秘境的灵钥。

那东西稀有得很,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沈家来看新妇那天,我被放了出来。

一群家丁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没有半点要闹事的想法。

我只是扫了一眼那礼单,平静道:「那灵钥给我,我要带走。」

谢家没有第二个修士,这东西他们拿了也无用。

只是毕竟连着一个未开放的秘境,拿去攀附别的大族也算诚意。

我爹当然不想把这好东西给我。

宋氏皮笑肉不笑:「大小姐以前不是清高得很吗,这还没出嫁,就开始为你的夫君打算了?」

他们清楚我再不能修行,只当我是为了沈家大郎谋划,才要的这灵钥。

我不欲逞口舌之利,见他们不想让出东西,我抬手点了点不远处的沈家人。

「要么你们直接把东西给我,要么我自己去和沈家的人说。但这种事放上台面来讲,谢家的脸面可就没了。」

我爹大骂我不孝,说我如今不过一个废人,还敢威胁他。

还是宋氏劝我爹忍一忍:「有妙音在,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东西她想要就给她吧。」

她倒是把目光放得长远,知道彻底摁住我,才能有他们的好日子。

最后,那把对凡人无用的金贵灵钥还是落到了我手里。

我捏着它盖上盖头,被一顶轿子抬进了沈家。

6

谢家是卖女儿,沈家便也没有给出真正的正妻之礼。

那小轿子摇摇晃晃地进了门,又把我抬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沈家大郎还卧病在床,所以我们连堂都没有拜。

被安排跪在一间香火缭绕的昏暗堂屋后,周围的人都下去了,我起身扯下了头上的红布。

这里似乎是沈家的祠堂,供奉在这儿的是一尊极为高大的神像。

神像男女莫辨,面容故意雕刻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逼真至极,活像是把人的眼珠子摁进了石像中。

谁家正经神像这么搞?

我皱眉打量着这神像,正觉哪里有些诡异,便见那神像后突然走出一青衣男子。

男子面有倦色,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这病恹恹的样子足够证明身份。

果然,他咳嗽两声后,轻声唤了我一声:「娘子?」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摁住后颈炸起的汗毛:「沈少爷,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不是说病得下不来床了?

总不能我真这么神奇,刚一进门就把人冲得起死回生了吧?

沈丰玉没回答,他不紧不慢走到我的身侧,和我一起仰头看那神像。

他问我:「你觉得这神像如何?」

我诚实道:「看着不如何,不像什么正经神明。」

沈丰玉又咳了一声,他一脸死气,面相看着就是个早夭的命数。

按理来说,他真的就该像沈家人说的那样,倒在榻上命不久矣。

沈丰玉说:「的确不是正经神明,那些在天上享受人间香火的真神,哪会理会我这小小蝼蚁。」

「早就听闻谢家有个天灵根的天才,你年少修行,应该看出来我是个注定早夭的面相了,但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儿和你说话吗?」

我下意识抚上绑在嫁衣里的百花剑,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沈丰玉看向神像的眼神里满是虔诚与癫狂:

「是我沈家的神明庇佑我,因为大人,我才可以活到现在。」

随着他话音落下,祠堂内的香火突然变了味道,方才还有些呛人的檀香忽然变得潮湿腥臭。

那神像从眼里滑出漆黑的浓雾,如泪水般滴落在地面。

嘻嘻嘻的笑声回荡在祠堂,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化在一起,从沈丰玉的嘴里冒出。

祂道:「死人我都可以救活,更遑论帮一个被夺去灵根的天才重踏仙途。」

「谢希夷,天道不公,所以我来救你。」

7

过去修炼时,我也曾见过面貌令人作呕的妖兽。

但我从没见过如此可怖的场景。

地上流淌的黑雾浓稠似水,其间无数怨魂向上伸着骨手,想要把人拖下地狱。

高大的神像显出了真面目,那是无数白骨磨成粉堆叠出的怨气化身。

站在我面前的沈丰玉,早就称不上是「人」。

怪不得他明明活着却一脸死相,这分明只是邪神的一副皮囊。

祂的眼睛和神像的眼睛一模一样,古怪又灵动的黑眸里满是蛊惑和希冀。

「谢希夷,你没有拒绝我的理由。只要我们合作,我可以获得自由,而你可以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听起来很不错。

谢妙音能靠男人夺我灵根,我靠邪神抢回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对个大头鬼。

与虎谋皮的事傻子才做。

我拍开祂伸向我的手:「谢谢,婉拒了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但大门被非人的力量锁住,此时的祠堂不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了。

我被浓雾中千百只鬼手拽倒,拖回了「沈丰玉」面前。

祂古怪地笑了一下:「你知道了沈家的秘密,不跟我合作,你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这里?」

不等我回话,祂死死掐着我的脸,逼我扭头看向空中突兀出的水镜。

是落伽山。

画面里,谢妙音抱着一簇花,娇俏地朝一位雪发男子喊着师尊。

那人应该就是剑尊,而传闻中不喜生人近身的高岭之花,却对谢妙音的冒犯视若无睹,堪称温柔地接过了她手上的花。

谢妙音身后,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修士正叫着师妹,无奈地帮谢妙音归拢着凌乱的发丝。

「这就是谢妙音如今的生活。天下第一的剑尊对她另眼相看,向来倨傲的剑尊首徒也只对她一人温柔,她有了世间女子最羡慕的一切。」

「这本来都应该是你的,」祂掐着我的脸,力道大得仿佛想撕下我的面皮,「谢希夷,她抢走了你的人生,而你现在要替她死在沈家了。」

「你真的甘心吗?」

身下的骷髅硌得我脊背生疼,我却有些不合时宜地想。

这算什么「世间女子最羡慕的一切」,祂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狗屎。

「我是看你可怜才给你一个合作的机会,」邪神还在试图给我洗脑,「谢希夷,你又不是多正派的人,何必拒绝我。这世上走捷径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

画面中的谢妙音还在甜滋滋地朝剑尊撒娇,身体力行地证实着邪神的话。

我眨了眨眼,示意我要说话。

邪神从善如流地松开手,等着我点头答应。

我喘了口气,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大喊:「老娘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才不会走什么捷径,天纵奇才的世界你们懂个屁!」

想了想,我还是补了一句:「狗屎!」

8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这么狂。

以卵击石自不量力这事我觉得傻子才会做,结果我今天偏偏当了傻子。

见我不吃软的,邪神挥了挥手,黑雾里立刻群魔乱舞,扒着我的身体就开始啃咬。

不过几息,我腿上的皮肉便被撕咬开,露出了一节森森白骨。

疼得我没忍住,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邪神恣意地坐在白骨堆积的凳子上,敲着手指道:

「在我不耐烦之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只要你答应跟我合作,我就放过你。」

许是故意的,他仍未撤去落伽山的画面。

画面上是花团锦簇的谢妙音,现实里是被恶鬼撕咬的我自己。

她无痛无灾地被剑尊渡着修为,我为了那点可笑地坚持在万鬼中命悬一线。

皮肉一块块被撕扯掉,我还是没忍住惨叫了出来。

血越流越多,连红嫁衣都变得沉甸甸的。

疼,疼得人想死。

只要答应祂,就不用再受折磨了,答应祂,我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一日千里。

可心里仅剩的那点傲气像颗小石子似的磨着我,硌得人不甘心就这么屈服。

我苟延残喘地抽出了压在身下的百花剑,拼尽全力去砍那些骷髅怪物。

邪神也不拦我,好整以暇地静立在一旁。

祂也的确不需要做什么,因为无法调动灵力,无穷无尽的怪物根本不是我能抵抗的。

而随着我的挣扎,血也流失得更快了。

眼前出现白光的时候,我心想,完了,我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但没有。

那白光好像不是幻觉。

百花剑淬炼百花花魂,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特殊之处,唯有一株连我也不了解。

是那株仙草。

在我浑身的血液都要流尽时,这半年里无数次从我眼前滑过,却始终不回应我的灵力突然开始暴动。

那株仙草的花魂钻进了我的内府,变成了一条冒着白光的剑灵根。

灵力伴随着生机挤进我的身体,趴在我身上的妖魔鬼怪同时被震荡开。

我缓缓爬了起来。

9

很难用语言形容邪神这一刻的神情。

一瞬的古怪后,他迅速抬手挡住了我的袭击。

「有了灵根又如何?你逃不掉的,而我轻而易举就能重新捏碎你的灵根。」

我装作没听见他的恐吓,剑剑往他要害处刺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弄不死我的,早晚有一天会被我弄死。

万幸邪神似乎外强中干,祂套了层人类的皮囊才能出现在世间,而这皮囊也同样拖累着祂。

最后,邪神一掌打在我丹田,震碎了我的内府。

而我同时上前,百花剑刺穿沈丰玉心脏,重伤邪神。

漆黑的浓雾褪去,邪神重新缩回了神像之中。

祠堂外,嘈杂纷乱的人声响起,沈家的人正匆匆赶来。

「神像」磔磔笑道:「失望吗?你*不了我,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吧。」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屋外的人正在砸门,我的结界抵挡不了多久。

沈丰玉的尸体就在这倒着,想也知道沈家人会怎么对我。

我深吸一口气,赶在结界被破开前,拽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灵钥。

重新有了灵根,这东西对我来说就不再是个摆设。

灵力涌向灵钥,秘境的入口出现在我面前。

跌入秘境前的那一刻,邪神的神像忽然往我这里看了一眼。

一只不起眼的黑色虫子顺着我受伤的丹田,爬进了我的灵府。

「谢希夷,你会后悔的。只靠自己,你永远也比不过谢妙音。」

「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我等着你。」

10

先前被鬼怪们撕咬出的伤还未痊愈,内府又被邪神打了个稀巴烂。

除了那根兢兢业业运转灵力的新灵根,我现在的身体和破烂也没什么区别。

跌进秘境后,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掉到了哪里,便彻底晕了过去。

幸好秘境里灵力浓郁,即便在我昏迷时,灵力也缝补着我破破烂烂的身体。

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八九不离十。

我满意地蹬了蹬没缺斤短两的腿,刚要起身,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说:「别高兴得太早,最严重的伤可不是你掉的那几块肉,内府治不好,你就无法积蓄灵力真正修炼。」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一剑挥出。

「想修复内府,你得拿到这个秘境最核心的宝贝。不过现在秘境未开,秘宝尚未出世,你有得等了。」

这是那个邪神的声音。

想起跌入秘境前的画面,我简直想一剑捅进自己的内府。

「不用担心,我是祂,也不是祂。」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那黑虫的声音变了。

变成了我自己的声音。

「我曾经是祂,现在是你。我是每个人内心的贪嗔痴欲,因为你有怨恨和不甘,所以我才能存在。」

我走向秘境深处的脚步一顿。

黑虫贱兮兮地嘲笑着:「我不会害你,因为你活着我才能活着。但终有一天,我会取代你。」

哦,不会害我就行。

我提剑对上了朝我冲来的妖兽,淡定地回敬道:「取代我?你有得等了。」

11

秘境灵气浓郁,相对应的,里面的妖兽也强得离谱。

我内府破碎无法积攒灵力,这让我挥出的每一剑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万无一失。

曾经的百花剑,被我用得极为漂亮。

我最喜欢看百花在我剑尖绽放时极美极艳的画面。

但现在的百花剑,简直像是我未老先衰的糟糠之妻。

为了能在妖兽掌下活命,我就差在泥地里把自己伪装成野猪了。

每当我狼狈不堪,像个疯婆子一样和妖兽肉搏时,黑虫都会阴阳怪气。

「啧啧,之前连练剑时头发都不会乱的大小姐,怎么就落得这个地步。」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当初你仗着实力镇压你那个渣爹和宋氏时,有想过人家女儿能靠着战神一步登天吗?」

没想过,但再来一次该镇压我还是会镇压。

「你说你为什么不答应祂,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很难吗?」

我一个过肩摔把三头熊摔倒在地:「少哔哔,还是你想让我分心,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黑虫立刻闭嘴。

它这点倒是完全没有骗我,某种程度上它就是我,它是真的不想我死。

至于为什么不答应合作。

「因为我还真就是个好人。」

谁说好人就不能有怨恨和愤怒?

那是圣人,不是好人。

黑虫不置可否。

12

我被关在秘境三年,连妖兽都开始学会绕着我走了。

等了又等,秘境大门终于有了动静。

趁着秘境开启的混乱,我穿上林子里捡到的男装,靠着被晒成树皮男女莫辨的脸,十分顺利地融入了刚进入秘境的散修之中。

比起我,这群有备而来的人,明显对那中央的秘宝更为了解。

「要说这宝贝好是真的好,但鸡肋也挺鸡肋,毕竟内府碎了的修士一般也活不下来。」

「可偏偏落伽山这次也要让弟子进秘境,一下就把这宝贝的身价哄抬上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剑尊收了个新徒弟,这次也许就是为了新徒弟扬名的。」

我身旁的男修嘿嘿一笑:

「你们说的是妙音仙子吧。诶,我有幸远远见过一面,那可真是冰肌玉骨仙姿天成,而且人也天真纯善,要我说找道侣就得找妙音仙子这样的。」

他说着说着还激动起来,一杵子怼我腰上,连声问道:「老弟你说是不是!」

我正灰头土脸地蹲在草垛子里,盯着正打成一团的两股势力。

这一杵子差点没把我怼个狗吃屎,见他非要个答案,我只好应和道:

「是是是,妙音仙子是万千少男的梦中情人。等我以后有本事了,我也想去见她一面。」

其他人闻言笑骂我俩白日做梦。

这几个散修实力一般,根本没资格上去和别人争抢,进秘境也就是为了长长见识,所以干脆苟在隐秘处等着捡漏。

除了我还狗狗祟祟地盯着远处的动静,其他人已经被这个话茬勾走,开始讨论起「娶到妙音仙子能不能也拜师落伽山」。

正说到兴起时,所有人耳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天籁般的女声。

众人上方,身披鲛绡的美貌女修正踏剑凌空,遥遥望着远处正在厮*的两伙散修。

她眼里含泪,似怜悯世人的神女般叹息道:「不过是个凡尘灵器,倒害大家伤了和气。」

她身后,高大俊美的战神不屑地俯瞰着在场的所有人,讥讽道:「凡夫俗子自然鼠目寸光,妙音不必为这些人挂心。」

13

正如先前那位散修所说,落伽山不缺好东西,谢妙音此行不为秘宝,只为扬名立万。

她说自己一直在落伽山闷头修行,想借着这次机会和诸位道友切磋一番。

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在战神随手打飞那一队不服气的散修后,这场秘境夺宝还是变成了演武大会。

什么利益牵连的团队,什么团队间的尔虞我诈通通没了用武之地。

所有人都被迫变成了谦谦君子。

想要秘宝可以,乖顺地上前挑战谢妙音就行。

打赢了,秘宝拿走。

输了,就成为谢妙音天才之名的垫脚石。

遗憾的是,鲜有人能在修为上超过这位剑尊亲传,零星几个有本事的,也不想为了些鸡肋的宝物得罪落伽山。

于是谢妙音衣袂翩跹,连发丝都未乱一缕,便击退了多半的修士。

眼看着秘宝即将出世,我算了算时间,斗篷一罩便跳了出去。

身后那几个散修吱哇乱叫:「你小子想吸引仙子注意是不是?!」

谢妙音听得真切,也没恼,反而朝我羞涩一笑。

对于对她有好感的男修,谢妙音向来很有耐心。

她甚至在动手前,施施然朝我行了一礼。

然后我就趁她弯腰作揖时,一剑劈砍了过去。

不好意思,只和畜生动过手,不太习惯玩虚的。

14

百花剑已经没了当年的光鲜亮丽,甚至没比烧火棍漂亮多少。

即便被这剑擦着眼睛掠过,谢妙音也没能认出我。

她只是皱眉道:「少侠求胜心切,妙音可以理解,只是如此行事对少侠名声也无益处。」

她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以她的修为也许看不出我内府有伤,却能看出我修为不济。

对注定的手下败将展现仁慈,她倒是一向会笼络人心。

只是谢妙音不清楚一件事。

在秘境当野人这段时间,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趴那些修为比我高的妖兽。

比起那些次次下死手的妖兽,谢妙音的剑太软了。

她在落伽山当着团宠小师妹,她怕输怕疼怕自己的剑不够好看。

她出剑时甚至还能记得维持表情的恬静。

而我的每一剑,都只为了*死站在我对面的东西。

敌人,或妖兽,都一样。

谢妙音甚至没能从我剑下走出十招。

如果不是剑尊给她渡去的修为,恐怕她连第一剑都躲不过去。

最后还是远处观战的战神出手,硬生生打偏了我本可以削掉她脑袋的那一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命令道:「点到为止。」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剑压回了剑鞘。

谢妙音脸色有些惨白,大概是被我毫不掩饰的*意吓到了。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还朝我盈盈一拜:「少侠好身手,按照约定,秘宝是少侠的了。」

远处旁观的那些散修,在战神出手时本来有些不满,听她这么一说,倒是开始夸她气度不凡。

黑虫嘲笑我:「赢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成就了人家的好名声?」

我往供奉秘宝的青铜台方向走:「东西能拿到就行,其他的和我无关。」

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根本不在乎,在一次次兽口脱险中,我深刻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人得先活着,才有资格说往后。

活着,我才有机会变强,才有机会砍下那狗屁战神的脑袋。

没能顺手*了谢妙音固然可惜,但眼前最要紧的事,便是赶紧修补好我的内府。

幸好,虽然有些膈应人,但东西总算是拿到了。

15

秘宝出世的那一刻,秘境内的灵力为之一荡。

青铜台上,缓缓显出形状的秘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就是一捆棉线。

却是灵力充沛,泛着七彩光芒的线。

我也没多想,直接伸手就去够。

管它是什么呢,只要能治好我的内府,让我生吞这捆线也不是不行。

可就在我刚握住秘宝时,谢妙音突然下意识感叹了一句:「好漂亮啊。」

我顿感不妙。

还没等我把这玩意塞进怀里,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隔空传来,将我连人带线一起「拽」了过去。

因为战神下手太快,我整个人几乎是飞过去的。

风刮开了我罩在头上的兜帽,谢妙音在看清我脸的瞬间,瞳孔乍然缩紧。

就算被晒成树皮又落下不少疤痕,给我找了十几年麻烦的谢妙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这个旧仇人。

谢妙音看着我,像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里流露出审视和警惕。

这下,她也不管什么秘宝不秘宝了。

她几乎是从嗓子眼里逼出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16

因为看见我太过惊讶,谢妙音已经没有心思再惦记那捆七彩棉线了。

还是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让谢妙音压下了恐惧和*意。

「姐姐怎么不早说想要这东西,若是知道是你,一开始我也不会和姐姐动手。」

一声姐姐,叫愣了在场所有散修。

先前和我称兄道弟那几人,更是没忍住爆了声粗口。

谢妙音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家姐性格顽劣,没有作弄各位的意思,还望各位少侠不要介意。」

那几个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眼谢妙音,赶忙笑着朝她摆手道:「不介意不介意,能和仙子的姐姐同行是我们的荣幸。」

她倒是惯会装出一副好妹妹的样子。

谢妙音微笑地看着我,十分自信我不会落她的面子。

毕竟战神有的是办法,让我在乱说话的下一秒就毙命。

但我没打算掀开她的美人皮,谢妙音却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我。

她话锋一转,忽然义正词严地质问道:「姐妹重逢,我自是欣喜的,可你做了错事,我也不能盲目地偏帮你。」

「沈家百年大族,沈少爷更是诚心求娶。你之前明明答应了婚事,又为何在大婚当夜残*亲夫?!」

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还以为她进了仙山乐不思蜀,不会理会凡尘那些事了。

没想到她倒是盯得紧。

不会我嫁去沈家也有她的手笔吧?那沈家供奉邪神一事她是不是也知情……

谢妙音朗声道:「沈家如今已对你下了通缉令,若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休怪我大义灭亲!」

我倒是没料到沈家如此胆大,竟然还敢下通缉令。

所以他们是笃定我不会说出邪神的存在,还是自信无人能查到他们的把柄?

底下的散修闻言皆是哗然,没想到这一波三折的姐妹重逢戏码,还能牵扯出一桩凶*案。

我看了眼故意当众说出这件事的谢妙音,又看了眼满脸八卦的众散修。

哦,她还是喜欢用那老一套。

在谢妙音不可置信地注视下,我忽然泪流满面。

我扯着嗓子号啕大哭,一把蹲下抱住了她的腿。

「妹妹啊!救救我!沈家有怪物,那个沈公子是想*了我侍奉妖邪啊,求你让我面见剑尊,将此事说个明白吧!」

谢妙音脸都青了。

17

谢妙音太了解以前的我了,以前的谢希夷要面子讲礼数,因为被人称一声天才修士,便从不为了凡尘小事动怒。

简单来说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干过的事被泼上脏水,我向来是不屑于解释的。

我坚信清者自清,况且解释在偏心的爹眼里只是狡辩。

谢妙音分明是仗着我不屑解释,想在众人面前定下我的罪名,最好再把我送回沈家人手里。

但我现今都能在泥里打滚了,还在乎自己那点不值钱的面子和尊严吗?

现在,我们二人中,更在意他人看法的可不是我了。

是谢妙音。

我当然听见有人小声说我心机深,说我就是想蹭着妹妹的光见剑尊。

「哪都有打秋风的穷亲戚。」

但也有人说:「她哭得那么惨,万一是真的呢?剑尊本该心怀苍生,既然有这个机会,让她见上一面也无妨吧?」

只要有这种声音,谢妙音就不会拒绝我。

妙音仙子可不想让任何人对她不满。

最后,当着众散修的面,谢妙音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我走进了传送阵。

兜兜转转,我还是走进了落伽山。

18

刚进落伽山,我就遇到了下马威。

那个我曾在邪神展现给我的画面中见过的剑尊首徒,谢妙音的师兄,就在传送阵外等着谢妙音。

他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斜了战神一眼,又在看见我后眉头一皱。

「什么丑东西,小师妹,你又去施救难民了?」

谢妙音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是的师兄,这位是……我姐姐。」

「你姐姐?!」她师兄忽然跳脚,「你那个心狠手辣还一直欺负你的恶毒姐姐?!」

嚯,看来拜谢妙音所赐,本人声名远播啊。

我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他的话,但这位师兄可不是什么顾忌他人颜面的人。

「你也不怎么样嘛,长成这副模样,是嫉妒我师妹漂亮才从小欺负她吧?」

「命不怎样,心倒是比天高。呵呵,看我小师妹飞黄腾达了,想来沾光了?」

一路上,谢妙音这位师兄的臭嘴就没闭上过。

但黑虫每天在我内府朝我阴阳怪气,讲真的,这人的攻击力还不够看。

他乐意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全当耳旁风。

毕竟与其浪费时间,跟一个对我满是偏见的傻子掰扯清楚,不如早点见到那位剑尊。

「你连我小师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他话说到一半时,我们正好走到了长阶尽头。

周遭的温度骤然降低,一片不合季节的雪花落在了我指尖。

「苏寂,少生妄语。」

那位我曾暗中向往多年,期盼成为他弟子的剑尊,正清泠泠朝我们看来。

19

既然要说那位邪神的事,便要扯出谢家那天发生的一切。

如今没有外人在场,谢妙音竟然多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安然。

她甚至没有让战神出手阻止我。

我一五一十地说出一切。

夺灵根,抢信物,嫁去沈家,祠堂邪神。

连水镜那段我也没有隐瞒。

对方如果能做到时刻监视落伽山,而不被任何人发现,那对方的存在绝对值得剑尊去注意。

当我把一切原原本本地说清后,剑尊还未开口,谢妙音先落了泪。

「姐姐对不起,是我的错。爹爹说沈家很喜欢你,我以为你会幸福的,没想到……」

她这一哭,一旁的苏寂瞬间回神,赶忙凑过去哄她:「别哭啊师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自己运气不好罢了。」

说着,他犹豫地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在看清我的脸后,又立刻嫌恶地扭过头道:「我才不要这种丑女人当我师妹,若是一开始来的就是她,连落伽山的门我都不会让她进!」

剑尊遥遥叹了口气。

任谁教出这么个玩意,可能都得叹气。

他弹指封了苏寂那张毫无遮拦的嘴,而后才看向我道:「本尊不会只听一家之言,你说的,我之后会去验证。」

我没有很失望,要是他偏听偏信,我才会觉得修仙界要完。

「至于你和妙音之事……」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眼眶通红的谢妙音。

因为他的沉默,我无端产生了些紧张。

这是我和剑尊第一次见面。

但在我娘刚去世,我爹便另娶的那几年光景,我真的是以他为目标才撑下来的。

认真练剑,认真生活,认真长大。

等到足够优秀,就可以去找剑尊拜师,届时落伽山会成为我第二个家。

那曾经是我的信念。

我从来没见过剑尊,却潜移默化把他当成了我在这个世上另一个依靠。

而今天,这尊生在冰天雪地,似乎永远不会偏移动摇的高山,轻声告诉我——

「就算你心有不甘,但有些事是命中注定。」

「本尊的徒儿只会是妙音。」

果然如此。

心里一直悬着的那颗石头无声坠下,我终于不再惶然。

在我和我爹之间,我娘选择了我爹。

在我和宋氏母女之间,我爹选择了对面。

连命运也似乎更偏爱谢妙音一些。

不被选择已经成了常态,突然被选择才奇怪。

我本不应该有半点难过才对。

20

「尊者当真问心无愧?」

我声音依旧平静,只是不再抬头看座上那人。

「您欠下的是我娘的因果,却报恩在他人身上。他日天道问心时,您也会用命中注定来做托词吗?」

这话说得委实不大好听。

尤其我诘问的还是那位成名已久的剑尊。

但沈家正到处通缉我,没了秘境得天独厚的隐蔽,如果不想办法留在落伽山,我的小命就危险了。

今日即便闹得再难看,只要能让他松口留下我,我也有了喘息的时间。

只是不等剑尊说话,谢妙音却先一步站了出来,横臂挡在了我和剑尊之间。

她面朝着我,脸上是真情实感地自责和愤怒:「姐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明知己身卑贱,却仍妄图追求仙途。但师尊他与你我之间的恩怨无关,你不要扯他下水!」

「难道就因为他身居高位,你就觉得他不会难过,不会因为被误解伤心吗,你太过分了!」

我心说他难过什么,他白占我娘一份恩情,他有什么难过的。

结果抬头一看,那身披风雪目下无尘的剑尊,竟然真的偏移了目光,他看向谢妙音的眼神既深情又挣扎。

我:……

不会吧。

不会这么可笑吧。

内府里的黑虫动了动:「就是你想的那样。」

「人家可是仙姝转世,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合该全天下的男人都爱上她。你嫉妒吗?」

不嫉妒。

不但不嫉妒,反而连先前那点伤春悲秋的难过都消失了。

如果堂堂剑尊,也和凡尘那些沉迷色相的男人没有区别,那他本就不值得我憧憬。

谢妙音能讨到所有人的喜欢,的确是她的本事。

我没有她那颗玲珑心。

所以我选择讨好自己,起码这样我自己是开心的。

21

我打断了这两人的眉目传情。

「既然阁下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也不会非要赖着你拜师,但你到底欠我娘一份人情。」

「沈家饲养妖邪之事我已牵连其中,沈家不会放过我,我现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避风头。」

不拜师,让我待在山上躲躲总行了吧?

那头苏寂的禁言咒不知何时被解开了,听我这么说,他做了个要吐的表情。

「还说什么不欲强求,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落伽山也是你能待的?」

谢妙音也故作为难地看了我一眼:「落伽山只有师尊亲传才能留下,可你……」

这就很尴尬。

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地方规矩还挺多。

我刚要解释自己不知情,就听上首的剑尊忽然出声问道:「你娘的百花剑,你是否也修行了?」

我下意识点头。

剑尊不知想到了谁,眼神有片刻飘忽,但良久,他还是垂眸道:「百花剑功法独特,淬炼出的剑刚柔并济,极适合女子使用……妙音刚好缺了一把本命剑。」

我瞬间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别太可笑了我说。

「这是我娘留下的,我不会给……」

「别急着拒绝。」

剑尊打断我的未竟之语,他只是轻轻抬了下手,整个落伽山顿时气息一变。

方才还静悄悄的雪山,忽然就变成了铜墙铁壁。

「如果你让出这把剑,我可以破例收下你,落伽山会给你提供庇佑,沈家的追*在我眼中不足为惧。」

他眸光平和地看着我,即便口中说着近乎要挟的话语,那双同发色一般雪白的眸子却始终是平静的。

除了谢妙音,没什么能让这位剑道至尊动摇。

同修剑道,我明白想走到他的高度,就需要认清万事万物都有明码标价,懂得取舍才能一往无前。

要命还是要剑?

这几乎不算是一个选择题。

22

我沉默的时候,谢妙音忽然乳燕投林般扎进了剑尊怀里。

她语带哽咽,脸上满是感动:「师尊,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那是姐姐娘亲留下的,这把剑对姐姐很重要,我不能抢的。」

看吧,万事万物都有明码标价。

连最爱抢我东西的谢妙音都放弃了抢剑,选择把我拒之门外。

与她相反,内府中的黑虫则是劝我舍剑。

「剑可以再找,百花花魂可以重新淬炼,什么都没有命重要。我还不想死,我劝你别逞一时意气。」

苏寂烦躁地甩了我一眼,装作不在意地去拉剑尊怀里的谢妙音。

他倒是不在意百花剑的去向,说自己家大业大,谢妙音想要什么样的剑他都可以找到。

苏寂说:「不过一把破剑,难道还真要留下这个恶毒的丑八怪吗?」

黑虫说:「不过一把破剑,难道你还真要为了它被沈家追*吗?」

贴在我腰侧的百花剑颤动了一瞬,似乎是在反驳那声破剑。

但以它如今这副烧火棍的模样,反驳也没什么说服力。

我扶上了剑柄。

「一把破剑而已。」

我把我家烧火棍往怀里塞了塞。

「还是不占剑尊便宜了。」

23

谢妙音那口气松得过于响亮,以至于她尴尬地找补了一句。

「君子不夺人之美,姐姐孝顺,我是知道的。」

她那点小心思不用说都能看明白,但在场这几位可能就喜欢她这些小心思。

话说,看谢妙音这么众星捧月,战神的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些?

我刚想回头看这位的表情,就被剑尊的叹气引走了注意力。

到底算是个正派人物,他也没有强抢的意思。

见我不想让出百花剑,他也没有强求,只是状似怀念地说了一句:「你不像你母亲,她要更聪明些。」

黑虫在我内府撒泼:「蠢货!蠢货!他说你蠢!要烧火棍不要命的家伙,你脑子被妖兽打傻了吧!」

谁知道呢。

虽然逆着谢妙音的想法留下来,故意恶心恶心她也挺有意思。

但仔细想想,还是别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吧。

「比起爹娘,比起虚无缥缈的目标,陪在我身边最久的其实是这把剑,」我跟黑虫说,又或者是跟自己说,「如果连它都被夺走,那谢希夷才是真的不存在了。」

既然我这一生已经惨成这样了。

那再惨一点也没什么。

能从邪神手下逃生,我未必不能从沈家的天罗地网下活命。

起码有百花剑在身边,即便滚在泥潭里,我也还能想起来。

我是谢希夷。

24

离开落伽山前,剑尊看在我是故交之子的份上,到底没把事情做到最绝。

他知道我内府破碎,给我指了条明路。

「那团锦线的确可以治愈灵府,但你用不了。」

「南海内有冥灵一族,这东西只有在他们一族的手里才能发挥作用。」

「若你运气好,可以向南行,找冥灵一族碰碰运气。」

说完,他袖摆一挥,连传送阵都没启动,就把我扔出了落伽山。

黑虫见此事再无转机,气得破口大骂,说我要连累它一起死了。

我连威胁带恐吓,就差以死相逼,总算成功让它闭嘴,给自己换来了片刻宁静。

趁着天色未暗,我揣着锦线和烧火棍,头也不回地往南走去。

25

沈家百年大族的实力,在追*我这件事上可见一斑。

铺天盖地的高额悬赏尚且不论,光是派出来捉拿我的高阶修士,都够人喝一壶了。

大象都能被蜂拥而至的蚁群咬死,何况我如今灵府破碎无法积攒灵力。

别说大象,我现在堪比被象群围攻的蚂蚁。

直到从第三波沈家修士手下狼狈逃走,我终于确认,我要去南海的事,被人透露给了沈家。

一开始,我还有心思去阴谋论。

卖我的到底是恨不能我早死早超生的谢妙音,还是想逼我主动服软让出百花剑的剑尊?

但当追*愈发猛烈,我被迫遁入凡人城池遮掩自身踪迹后,研究是谁害我已经不重要了。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我实力不算弱,但内府的问题摆在这里,我不可能一直侥幸赢下去。

最后,在黑虫的嘲笑下,我认命扮成乞丐,随着流民一起南下。

速度慢了下来,但也安全了许多。

纵然各个城门都有沈家的通缉令,但他们不会仔细搜查流民里的乞丐。

毕竟如果修士都沦落到要当乞丐了,那还不如自投罗网一了百了。

「说真的,」黑虫很认真道,「不如你把身体让给我吧,与其活成这样,不如毁灭世界。」

我摸了把脸上故意弄上去的泥印:「我觉得不行,我还能再努努力。」

反正人的底线都是一降再降的。

熬过了最初的羞耻,我现在已经是个合格的乞丐了。

只要能活着,当所谓的天才修士和当乞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举目远眺远方的山峦。

只要翻过那座山,就能到南海了。

26

最后一段奔赴南海的路上,没了替我遮掩行迹的人间城池。

像是预兆一般,天色阴沉下来,雨水噼里啪啦地往人身上打。

我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如果运气好的话,只要不在这里被堵住,等到了南海我就……

「嗖」。

一支羽箭当空射下,箭尾的沈字彰显着出手之人的身份。

隔着那支羽箭,我甚至隐隐能看到山崖下那一丝雾蒙蒙的蓝。

再一眨眼,二十三名内府充盈的高阶修士便挡在了我身前。

二十三个高阶修士。

举世罕见的大手笔。

别说是半个废人的我,便是剑尊今日在此,恐怕也得去了半条命。

沈家倒是舍得,恐怕他们依附邪神这么久,养出的全部精锐都用来对付我了。

我忍不住问道:「多大的仇让你们沈家死咬着我不放?」

就因为我拒绝了和邪神合作?

打头的那修士再次抽出羽箭,这一箭直接对准了我的心口。

他说:「你害死我们少家主,还敢问何仇何怨?!」

我一头雾水:「他不是那妖邪的宿主吗?你们沈家骗骗外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

我堪堪躲过他的箭,却见那修士怒不可遏,抬手便又搭上了三支新箭。

「宿主?!我们少爷虽供奉那位,却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说沈丰玉虽然身体不好,但因为沈家供奉的神明,沈丰玉也艰难地活了下来。

沈丰玉体弱无法修炼,却是个合格的少家主。

于这些修士,他有知遇之恩,于沈家家主,他是个无可指摘的儿子。

除去供奉邪神,他似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子哥。

我不知道在他被邪神上身后是否还算活着,但最后*了他的那一剑的确是我刺出。

为了活命,当时的我别无选择。即便重来一次,我依旧会刺出那一剑。

但知道自己*死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总归让人心下不适。

沈家那修士道:「我们知自己所行绝非正派,倘若有报应我们不会逃。但你欠我们少家主的,我们一定会讨。」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修士们一跃而上,将我四周包围得密不透风。

我拔剑对上他们,却只能堪堪护住自己的命门。

经脉内的灵力只够我撑一炷香的时间,而对面却足足有二十三个人。

车轮战也够对方耗死我了。

我试图挣扎一下:「没得谈?」

对方漠然:「你下去和我们少家主谈吧。」

说着,他下手愈发狠戾。

讲和失败,我冒险以肩硬扛一箭,借机踩上右后方修士横劈过来的大刀,一个弯折便向后方蹿去。

傻子才硬刚,跑跑跑!

27

我燃起所有能调动的灵力置于脚下,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南海的方向冲去。

因为疯狂运转灵根调动灵力,连落在我皮肤上的雨水都滚烫了起来。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沈家这群修士就像疯了一样紧紧跟着我。

摆明了不死不休。

黑虫忽然出声道:「只要你认输,我可以救你。」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就算我取代了你,你也不会消失。我们只是融合了而已。」

我问:「沈丰玉也是这么被骗的?」

黑虫摇头:「怎么是骗呢?他想活,所以合作达成,如果不是你,他现在仍旧好好活着。」

「人都有熬不过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低头并不难堪。你现在不是也清楚,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吗?」

原来这才是邪神当初轻易放走我的原因。

祂让我离开九洄城的鸟笼,冷眼看我摔进泥泞深处,让我明白弱者的正义根本不足挂齿。

只有活着才是永恒的真理。

事实上,我也真的比在祠堂时,更加怕死了。

挣扎到了现在,努力到现在,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那我的一生算什么。

别人爱情故事的背景板吗。

我没能跑出多远,那群修士很快把我堵到了悬崖边。

黑虫叹气:「别想了,这个高度跳下去,就算下面是南海,你也活不了。」

我抹了把脸,将雨水从眼睫上抚落。

黑虫说:「哭也没用,要么我们融合,要么你今天只能死在这儿。」

我说我没哭。

黑虫说我无药可救。

经脉内的灵力已经在方才的奔逃中耗尽,即便灵根再怎么挣扎,空气中的灵力也不过杯水车薪。

我只躲过了领头那人的一支羽箭。

剩下的八箭准确无误地洞穿了我的要害。

没入心脏的那支羽箭将我从崖边带落。

坠崖前,我听见那人垂头轻轻说了一句:「少家主,恩怨两清,您安息吧。」

28

也许是那八支箭已经快把我身上的血放干。

摔进南海时,我甚至只觉得晕了一瞬,更多的疼痛却是没有的。

如果不是看见右腿的骨头都露了出来,手臂也扭曲弯折得可怕,我还真以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事呢。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比起祠堂那晚近乎凌迟的痛楚,真正的死亡到来时反而会让人麻痹。

这一生实在算不上值得留恋,如果真的就停在这里,似乎也……我闭了闭被海水蜇疼的眼睛。

我不想死。

疼也好,苦也好,我还不想死。

黑虫的声音都虚弱了,它似是愤怒似是嘲讽:「你知道吗,你真的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了。」

「要不是谢妙音前些日子突发奇想,坚持要来南海探讨道法,沈家的人也不会闻着味赶过来。」

「要怪就怪你和谢妙音八字相克吧。那可是性情最古怪的冥灵一族,你妹妹一句好奇,剑尊就暴力打开了对方的结界,真是同人不同命。」

我张嘴想说话,却呛了一口海水。

冥灵族的结界被剑尊暴力打开了?

我不顾脑袋的眩晕感,强行掰着已经弯折的手臂,用那锦线将自己和百花剑绑在了一起。

百花剑的花魂几乎都是为了攻击,只有最初的那朵桃金娘,是为庇护。

在这片寂静无声的海里,我抱着百花剑,被那朵粉色的花笼吞下。

仿佛一间巨大的茧房,我被它包裹着,随着海水冲向未知的前方。

「就算你苟延残喘找到冥灵族又怎样,你以为人家会救你吗?」

我仰着头喘息,争取不睡过去。

「总有能交换的东西。」

百花剑,锦线,或是别的什么……

只要能撑到那时候,只要老天还给我一线生机,我总能抓住的。

黑虫声音飘忽:「你还不如答应我,也少受一遭罪。」

我笑了笑没说话。

不管它表现得多么奇怪,多么为我着想,我始终不会忘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许我搞不清邪神的目的。

但世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

不要赌坏人的心善,坏人的饴糖后面只会藏着砒霜。

29

有黑虫的叫嚣声,我竟然真的没有昏睡过去。

不知道飘了多久,在我周身血液流尽前,桃金娘终于把我吐了出去。

我被吐到了一座海底遗迹门口。

一道慢悠悠却难掩傲慢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来,当我冥灵族是收破烂的吗?」

我艰难地仰头看去,对上了正低头打量我的男人。

海底遗迹的大门在他身后敞开,身为在传闻中寿与天齐的冥灵族,男人的穿着却过于朴素。

门口的光亮投在男人的素衣上,倒衬得他比劳什子战神剑尊都多了几分仙气。

只是一开口,这仙气就烟消云散。

他绣口一吐:「看什么看。要么进来,要么滚。」

我松了口气,撑起歪斜的身子,近乎用爬地滚到了男人脚边。

男人嫌弃地看了一眼我蹭在白玉阶上的血,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伸手拎起我的领子,把我扔进了门里。

「算你命大。」

彻底昏迷前,我听见他这么说。

30

我感觉自己被扔在一个疯狂旋转的滚筒里转了良久。

久到魂魄被甩出去又甩回来,久到浑身上下的骨头全被甩飞又黏回。

感觉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

最后我终于活活疼醒。

我睁眼看去,发现好几个同样穿着朴素的人,正蹲在我床头交头接耳。

「还没醒,我就说不能直接把内府缝上,咱们应该循序渐进。」

「就她那情况,再循序渐进就直接进到下辈子了。要是连那点疼都撑不过去,她活过来也是个废物,不如死了。」

「你怎么说话呢,医者仁心,她还是个小姑娘!」

「你拉倒吧,你当谁都跟你闺女似的,碰一下子就嚎啊?她伤成那德行都能爬到族长面前,你以为她是啥善茬子?」

善茬子尴尬地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床榻边那几个明显是医者的人齐齐扭头看我,离我最近的那个睁大了眼:「醒了醒了!快去叫族长!」

我不太习惯躺着和人说话,但刚想起身,就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白纱裹得严严实实。

先前那个说医者仁心的人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食指在我额头一点,就把我重新按了回去:

「你浑身上下的骨头还在愈合呢,不要乱动。」

为什么我浑身上下的骨头要愈合?

我记得它们也许似乎本来没有碎来着?

那医者害羞一笑:「但治着治着,一不小心,就全碎了。」

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晕过去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躺着被围观半天后,最初在遗迹门口见到的那人终于来了。

男人长相年轻,但冥灵一族本就不能以常人论处。

这人就是冥灵一族的族长,冥灵子。

他双手环胸,不阴不阳地哼了一声:「要是你没撑过去,倒算你命好了。要死要活折腾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图什么。」

我没太懂他的意思,这人好像是在劝我去死,但我们应该无冤无仇?

要真有仇怨,他也不会救我啊。

「为什么救你?」他斜了我一眼。

我这才发现,似乎不需要言语,冥灵一族便可以知晓人内心的想法。

寿与天齐的冥灵族吗?

「什么寿与天齐,慢刀子割肉的惩罚罢了,」冥灵子似乎不想多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救你吗?」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不会有没由来的善意,想得到什么,就得做好付出报酬的准备。

那避世而居的冥灵族,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因为你妹妹。」冥灵子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

「你来得很巧,正好赶上了她要走的时候,她看到你后,专程叮嘱我——」

冥灵子变了个姿势,双手合十放在脸侧,声音也刻意捏细。

「虽然她是我姐姐,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让您救她。她*害沈家少家主,又诬陷沈家饲养妖邪,如今已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罪人。」

「我虽然舍不得她,但一命换一命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我绝不会徇私。」

冥灵子学完写妙音的话后,表情瞬间从楚楚可人变回了要死不活。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白眼都快翻到了海面。

「嘴上说舍不得,心里却恨不能*你而后快。她这么讨厌你,我当然要把你救活了。」

「敢拆我的结界,还想命令我,」冥灵子磨着牙,连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狠意,「活了那么久,第一次被一个黄毛丫头骑到头上撒野。」

我心说活得久的老头子就是不一样,谢妙音还是第一次踢倒铁板呢。

「老头子」斜睨了我一眼。

「谢希夷,你知道你妹妹来是想干什么吗?」他突然笑着问我。

这阴阳怪气的笑瞬间激起了我浑身的鸡皮疙瘩。

我试探问道:「为了害我?」

冥灵子呵呵一笑:「你也配?」

「送你去死只是次要的,她来的主要目的——」

冥灵子拖地的袖摆一挥,整间屋子忽然剧烈晃动,我头顶上本该充当屋顶的那面墙,忽然向两边缩回。

深蓝的海水出现在我面前,但又仿佛和我隔着无穷远的距离。

在我和海水中央挤压着的,是浮在空气中,数之不尽的卷帙秘典。

「出息,」冥灵子见我傻眼,得意地哼笑一声,「我冥灵一族虽被天道诅咒,却也因此获得了漫长的生命。有时候,活着本身就象征了一种财富。」

「你那妹妹不知从白毛小子那儿听到了什么,夺了你的灵根还不好好修炼,把歪主意打到了我头上。」

「可是那白毛小子能仗着修为破我的结界,却拿不走这里的东西。」

冥灵子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而在他动作的瞬间,浮在空中的卷帙秘典也随之隐匿了起来。

我被这堪称神奇的一幕震撼到失声,半晌才忽然想起,怎么内府里的那只黑虫不再废话了?

冥灵子轻狂一笑:「那东西是很了不起,我虽然奈何不了,但在我的地盘,祂也讨不到好。」

我问他那邪神究竟是什么,冥灵子却避而不谈,只说有些事不是我现在该知道的。

他捏了捏我还被纱布裹着的手臂,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带着族人避世而居,本不欲再插手这天上人间的狗屁事,但既然有人送上门找死,我也不介意送他们一程。」

「谢希夷,我会收你为徒,」他朝我扬了扬下巴,「但我只给你十年时间学习我冥灵族的知识。」

「十年后,不管你学成什么样子,冥灵族都不会再留你。」

「在那之后,」他转身离开了屋子,「你自有你的天命。」

31

十年后的一日,冥灵子算出天下将乱,一脚把我踹回了凡尘。

他一手拎着我的包袱,一手提着我的后襟,毫无留恋地把我扔上了岸。

「去吧,大英雄,」他说话依旧阴阳怪气,「要是死在外面,可别说你认识我。」

他似乎只为了说这一句,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重新往海里走去。

只是在身影彻底被浪花遮盖前,海浪又送来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别真死了」。

我笑着挥手:「知道了师父!」

「……」

「快滚快滚。」

32

十年过去,冥灵族的卜算我自然也学了。

因此我很轻易便知道,冥灵子口中所说「我的天命」,究竟落到了哪儿。

九洄城。

仿佛是宿命般,在我走过那么多的路后,我终究还是要回到那里。

不过一路上,我倒是听了不少这些年错过的热闹事。

难怪冥灵子说天下将乱,却没有人去遏制灾难的发生。

在这十年间,落伽山竟然沦陷了。

曾经作为修仙界第一人的剑尊,因无法勘破情思道心破损,境界大跌,如今正闭死关稳固修为。

而落伽山首徒苏寂,竟然因为争风吃醋生了心魔,在突破元婴时走火入魔,最后被散修联手剿灭。

曾经红极一时的谢妙音,也彻底沦为众人口中的红颜祸水。

也她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声誉,谢妙音竟然跑去九洄城打碎了那尊邪神像。

至此妖邪肆虐,九洄沦陷。

她到底是想灭妖邪却意外失手,还是受妖邪蛊惑为虎作伥已经无人知晓。

现今的九洄城是什么情况,也同样无人知晓。

如今,已经无人敢前往九洄城,听说那妖邪法力无边,进去的人无一返还。

因此我是孤身一人走到城门口的。

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却连门闩都没上,仿佛蛛网在等待自投罗网的猎物。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用力推开了大门。

下一瞬——

一柄极细极薄,和曾经的百花剑三分相似的长剑,直朝我面门而来!

33

和我交手的人是谢妙音。

却又不是真正的谢妙音。

她瞳孔黝黑,眼神灵动却带着我熟悉的,浓稠的恶意与蛊惑。

与经年祠堂那夜的沈丰玉,一模一样。

我大概知道为什么来九洄城的修士,全都一去不复返了。

在谢妙音背后,整个九洄城的百姓都如同被操纵的傀儡般,直挺挺地站在街道上,黑黢黢的眼睛正看着我和「谢妙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仙姝转世,谢妙音和其他被操纵的人还不太一样。

她虽然也浑浑噩噩,却又似乎有自己的理智和意识在。

她下手毫不留情:「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轻而易举地格开她的剑,好心规劝:「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再不滚开,你可能就得死了。」

谢妙音闻言下手愈发狠辣,被邪神控制后,她也和沈家人一样,实力突飞猛进。

也许这就是她会被控制的原因。

我一边猜着,一边用我家烧火棍砍碎了她的剑,又在她难以置信地瞪视下,一拳砸晕了她。

*人不过头点地,但在没解答我所有的疑惑前,她最好还是先活着。

我拖着谢妙音继续往城内走。

那些傀儡般排列在道路两侧的百姓,突然接二连三地张开嘴。

同一个声音,跳跃着从不同人的嘴里发出。

是邪神的声音。

34

「她还真是没用,我帮她到这个地步了,她竟然还是伤不到你。」

我心说冥灵子那老……小头子下手可狠多了,区区这种程度要是能伤到我,我早死在南海了。

不过祂似乎一直沉迷利用谢妙音挑衅我?

爱好好特殊哦。

祂继续:「但你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停住脚步,沉吟片刻:「你不要这么讲话,会让人误会我审美有问题,连你都下得去手。」

这下轮到邪神沉默了。

祂感叹:「我后悔当初把你放走了。这才一段时间不见,你就被带坏了。」

这老朋友的语气,实在是让我不适。

「我们应该不是很熟,别跟我套近乎,还是说,」我用剑柄怼开某个傀儡朝我肩膀拍来的手,「你跟谢妙音装深情装太久,现在看见个人就忍不住荡漾?」

来到沈府门口,我捏着谢妙音的小腿,纵身从堵在大门前的傀儡头顶越过,直接翻墙跳到了院子里。

沈府正厅,某个我毕生难忘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对我的到来翘首以盼。

我把谢妙音绑好扔到一边,缓缓拔剑出鞘。

面上仍是满不在乎的讥嘲,但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要点老脸吧,沈家供奉的邪神,或者说……谢妙音那位自称战神的爱人?」

35

战神,或者说这位把所有人蒙在鼓里,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的邪神面露赞赏。

祂问我:「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我语重心长:「在你刚才转身露出脸的时候。」

邪神:「……」

其实是在南海。

每次被冥灵子揍瘫,等着骨头长回去的时候,我都只能躺着装板板。

无聊的时候,我忍不住复盘自己过于惨淡的一生。

如果说我人生惨剧的开始,是战神到来的那一天,那彻底让我没有回头路走的,就是邪神。

撇开战神口中的故事,我恍然发现,他们对我造成的影响,和所要达成的目的竟然是一样的。

他们抹*我引以为傲的一切,激我去怨恨谢妙音,蛊惑我做出和谢妙音相同的选择,向内心的*屈服,选择一条更轻松的捷径。

他们引我嫉妒,引我怨憎,一边用谢妙音向我展示臣服*的美好,一边将诱饵送到我面前。

包括后来无数次的九死一生,来自邪神一部分的黑虫,仍蛊惑我和它融合,劝我向求生的*低头。

目的如此一致的两个存在,即便一个自称是九天之上的战神,一个是躲在幽暗祠堂的邪神,也不免让人意识到绝非巧合。

后来冥灵子的回答也佐证了我的猜测。

他没说是与不是,只说:「虽然天界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不会让一个颠公当战神。」

冥灵子一向是会遣词造句的。

36

我以为我和邪神算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不管是祂对我做过的事,还是我们之间的立场,都不会让我们有讲和的可能。

但比起我的警惕与敌意,邪神的态度堪称亲厚。

即便直面百花剑的剑刃,祂也只是面不改色地偏了偏头道:「都说过了,你*不了我。为什么不省省力气,和我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想和我「好好谈谈」,祂甚至没有还手,只是避让着我的攻势。

「整座九洄城都已经被我吞噬,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宿主。只要我想,我可以立刻附身在任何人身上,只要还有一个宿主在,我就不会消亡。」

「还是说你恨毒了我现在这个皮囊,那我让你*一次,出出气好不好?」

祂满脸无所畏惧,语气怡然得像是在和好友玩笑。

但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如果祂说的是真的,那今天就绝非我和祂之间生死决战那么简单了。

祂忽然道:「凡尘种种,你都亲身体会过了,如今我再问你,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因为我出生就是个天灵根修士,所以我注定要走这条路?

但那条天灵根早就没了。

因为咽不下那口气,所以想变强回来打脸?

但这十年里,我已经很少想起谢妙音他们。

因为想锄强扶弱拯救苍生?

我还真不是那种圣人。

那我修炼到底为了什么?

邪神语气放轻:「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在凡尘之上,还有天界。」

「凡人一生朝生暮死,纵你天赋异禀羡煞旁人,若不能问道长生,终归也会变成一抔尘土。但你若能成仙,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心想,祂又要开始忽悠人了。

仿佛能听见我在想什么,邪神看向被我死死绑住的谢妙音。

「在这件事上,我可没说过半句谎话,这也是谢妙音想扬名修仙界的原因。」

「想以凡人之身飞升上界,除了修为还需要功德。成为赫赫有名的修士,或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

功德。

救天下人于水火之中。

冥灵子算出的天下将乱。

我的天命所在。

至今所有模糊的线索,忽然串联了起来。

我看着邪神,邪神也笑着看我。

祂说:「我来助你成这个仙,好不好?」

37

「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拒绝过你了,」我不动声色地看着祂,「况且我对成仙也没有兴趣。」

见我拒绝,邪神故作苦恼地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你如今被冥灵子教成这样,我也没法用武力逼你了对吗?」

祂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近乎娇嗔道:「真是个冤家。」

说着,一直站在原地的邪神终于往前迈了一步,远方传来城门轰然打开的声音。

「你要是不愿,我当然不忍心强迫你,所以你自己来选好了。」

祂双手摊平伸出,眉目带笑地看着我,黢黑的瞳孔里闪动着不加掩饰的得意。

「要么你屠了九洄城,*了这座城里我所有的宿主,提前阻止这场灭世危机,届时你功德在身便可立地飞升。」

「或者你袖手旁观,任由我继续吞噬下去,直到凡界落入我手中。」

祂双手握拳,递到了我面前。

「谢希夷,你喜欢哪个结局呢?」

38

说实话,某个瞬间我甚至把邪神幻视成了,凡间追在孩童屁股后面喂饭的奶娘。

我抿了抿唇:「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邪神眼睫一颤:「因为我爱你爱到癫狂,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你的道。」

我恨不能自戳双耳。

我说你除了这种烂大街的狗血情节,就没别的故事编了吗?

邪神哈哈一笑:「好吧,我看你妹妹挺喜欢这种桥段,还以为你也会喜欢呢。」

「不过我的目的不重要,」邪神提醒我往外看,「你再不做出选择的话,我就要让大家往外走了。」

先前街上那些只用来传话的傀儡,果然依祂所言,正缓慢地朝大敞的城门走去。

「犹豫什么呢,成仙不是坏事。只要你愿意,我甚至不会还手。」

祂静静地站在院中看着我。

似乎所作所为,真的只是为了我好,是为了助我成仙。

身世坎坷的主角历经千辛万苦,成功*死邪神和他的肉身傀儡,拯救世界之后功德加身原地飞升。

本该是这样。

多么冠冕堂皇,多么圣光普照。

如果我没有被沈家那二十三个修士追*,如果我不知道被邪神控制的其实是活人的话。

「为什么?你想骗我*人?」

不对,如果只是为了让我*人,那沈丰玉的死已经足够让祂达成目的。

我眸光沉沉地回望着祂:「当时那条黑虫还在我身上,你知道我遇见了沈家人。」

所以对于我知道这是一城活人的事,祂也一清二楚。

祂故作不知,浮夸地演了这么一出戏。

似乎在告诉我,只要我不说,没人知道这些傀儡其实还是活人。

只要我愿意牺牲这一小部分人,更多的人会被拯救,而我也可以作为英雄功德圆满。

在悬崖之上,黑虫蛊惑我向求生的*低头。

现在,祂蛊惑我向「大义」低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选中我?」

39

即便被我的剑尖直指心口,祂仍是淡定的。

隔着一把剑,我们相对而立。

「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在照镜子?」

祂再次把话题扯开。

我没再废话,干脆利落地把剑送进他心口。

不出三息,这个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魇里的身影轰然倒地,转眼间成了一撮漆黑的灰烬。

在战神这个身体消失的同时,被绑住的谢妙音睁开了眼。

黑黝黝的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都说了不把人*干净我就不会死,怎么不信我呢。」

我抿唇不语。

「战神」来历成谜,我其实有猜测那就是邪神的真身。

可惜猜错了。

即便被绑着,狼狈地歪斜在地上,祂依旧很淡定。

「你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祂道,「你再不抓紧时间,凡界可就真要沦陷了。」

祂好整以暇地歪头看我:「还是说,因为猜到我故意逼你*死他们,所以你宁可任由凡间被我吞噬?」

我看向城门口。

走得最快的傀儡,已经快摸到城门口的边了。

以这个速度,最多不过三个时辰,离九洄城最近的村落便会沦陷。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

不管我选择哪边都是错的。

选哪边,祂的目的都会达成。

「其实有什么所谓呢,九洄城里根本没有你在意的人吧?虐待你的爹和后娘,仗势欺人的沈家,还有在你落魄后踩高捧低的路人……说实话,如果我是你,有这么个机会复仇,我做梦都要笑醒。」

「比起连累更多真正无辜的人,现在*了他们,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40

选择。

我动了动有些僵滞的手指。

情况似乎陷入了僵局,我不能坐以待毙,却又不能顺着祂的意思走入圈套。

可谁说我一定要从祂给出的错误答案里选呢。

祂一直在逼我做选择,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命也放上赌桌。

但为什么是我呢?

此刻的邪神正在谢妙音体内,向来喜欢装柔弱的脸上,现下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谢妙音和我同父异母,只是因为气质南辕北辙,所以不甚相似。

只是她的皮囊被另一个东西侵占后,反倒能看出我们是亲姐妹了。

我怔怔地看着谢妙音的脸,或者说看向皮囊深处的漆黑妖邪。

为什么是我呢?

我默然横剑于颈前,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邪神。

果然,在某个瞬间,祂脸上的平静淡然消失殆尽。

那一瞬的松动,足够我确认某种事实。

祂试图嘲笑我:「怎么,承受不了压力就想自*?你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你不想我死?」

邪神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死了,我就找下个乐子呗。」

我点头:「嗯,你不想我死,为什么?」

祂所有的轻松无谓全都顿住,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样。

半晌,祂目光冷漠地抬头看我:「谢希夷,这就是你的答案吗?为了不受良心谴责,你选择自*逃避?」

「别想激我,」我拿着剑的手很稳,提防着祂冲上来抢剑,「你说如果我按你说的做了,屠了九洄城,你真的会死吗?」

邪神点头。

「宿主全都没了,我自然会死。」

我空着的左手摸上了自己的内府:「可不是还有我吗?」

同样冰冷而愤怒的两双眼睛对上,我想笑话祂,却没能笑出来。

我是真的怕死。

所以我割开自己脖颈的动作,只能竭尽全力地利落。

41

我选择了自裁。

那个瞬间,面前倒地的谢妙音眼神一变,通身气质再次柔和温顺了下来。

没等她开口,我脖颈喷出的血就喷了她一脸。

谢妙音愣了一息,登时尖叫出声。

这一声尖叫似乎叫醒了什么,正摇摇晃晃往外走的九洄城民也都恍然惊醒。

他们茫然地看着彼此,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似乎是心照不宣地给彼此留着颜面。

既然清醒着被邪神蛊惑,自然也是清醒地被操纵。

他们体内可没有要取代他们的「黑虫」,他们只是在*的趋势下,和邪神达成了合作。

因为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黑虫」。

那就是邪神。

又或者说是我自己。

我想起来了,有关谢希夷的一生,其实只是天界的一场赌局。

天界的确有战神,但那个战神是我自己。

我因过往经历生出心魔,却为了战事强压,导致心魔生灵,衍化出了那妖邪。

那妖邪明明被我关在战神殿,却用甜言蜜语蛊惑了一仙娥,骗她放走了自己。

之后,妖邪吞吃天界众仙的*壮大。

我虽想*它,但它知晓了太多仙家阴私,并以此威胁众仙。

两方最后各退一步,设下了这场赌局。

我抹去记忆化身谢希夷,而黑虫则百无禁忌,用尽手段引我向*低头。

无数个陷阱设下,只要我有一次向它低头,证明了*不可战胜,这赌局都算它赢。

但若最后我赢了,黑虫则要心甘情愿地赴死。

42

这场赌局以我的死亡结束。

在谢希夷的肉身彻底死去后,我的仙魂回归天界。

而那只扭曲气愤的黑虫,正在众仙的结界中痛骂所有人。

我身披银甲,淡然地走到了它面前。

它说:「连自己内心的*都不敢承认,你们也配叫仙人?!」

我徒手穿过结界,不顾众仙家的阻拦,将它捏了出来。

我说:「愿赌服输,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也很丢脸。」

毕竟它的源头就是我。

黑虫扭了又扭,似乎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它气恼至极:「谢希夷明明那么怕死!你到底为什么会自*?」

在天上围观赌局的众仙家也很想知道,但他们一向一贯对我这个「*人不眨眼」的战神敬而远之,因此不太敢开口问。

这下黑虫开口了,他们也都竖起了耳朵。

我保持高冷:「没有为什么,想试就试了,不过一条命而已。」

在场所有仙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愧是那个大魔头」!

我心下满意点头。

不立住人设,我这个女战神可压不住这群老迂腐。

但为什么会自*。

我眨了下眼,想起了被我忘在脑后的冥灵子。

我这个便宜师父有几分真本事,天界作赌这事他在凡间竟然也知晓一二。

只是他非天界人,赌局不会约束他,因此他其实在初见时就给了我暗示。

只要我在死前不被蛊惑,赌局就会结束。

所以黑虫屡次置我于九死一生的险境,却没有一次真的让我死掉。

就连在南海失去意识那次,都是它暗中把我送去了冥灵族那里。

而冥灵子则从初见开始,就委婉劝我去死。

最后关头,是冥灵子那句话给了我提示,而之前蛰伏在我体内的黑虫,则让我坚定了决心。

当时或许是为了取信于我,它竟然说了实话。

它就是我,我就是它,一生俱生,一死同死。

虽然不是万分肯定,但既然当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我还是对自己下了手。

何况,黑虫不希望我死的表现那么明显。

做事嘛,想不明白的时候,和敌人对着干就对了。

43

不管黑虫多不甘心,在天道法则的约束下,它还是带着所有仙人的阴私毁灭了。

当然,只要天界还在,仙人还在,人还在,总有一天,会有下一个「黑虫」出现。

冥灵族因襄助有功,被天界抹去惩罚。

冥灵一族从此不再长生,但也没了修行的限制。

有代代积累下的功法在,飞升成仙也指日可待。

当年放出黑虫的仙娥,也就是谢妙音,如今还在凡尘。

与我不同,她纯粹是因为受罚才被贬到人间轮回,也不知是不是黑虫的恶趣味,才又把她牵扯进了赌局。

九洄城的灾难虽然结束,但放出妖邪的谢妙音却还在那里。

没了庇佑她的战神和剑尊,这位妙音仙子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了。

因为冥灵族的入世,修仙界开始大洗牌,落伽山彻底失了仙山的威风,那位剑尊也不再出现在人前。

人间有人间的热闹,天界也有天界的生活。

最近无战事,天帝干脆把我扔去了仙宫,让我给仙二代们授课。

一群小崽子冲着战神的名头来,全都喊着要我教他们打架。

我懒得动,于是把自己在凡尘的这几十年过往讲给了他们听。

我悠哉问:「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小崽子们瞪大眼睛:「明白了!做仙要踏踏实实,不能为了一时的利益走捷径!」

我摇头,然后压低声音道:

「不不不,我是想让你们明白——」

「反正努力了也会死,不如提前躺平。」

一群志向远大的仙二代们顿时幻想破灭,号啕大哭引来了仙宫学监。

天帝不由感叹:「你真的很厉害,能做到无差别得罪男女老少。」

我说过奖过奖,天赋异禀罢了。

他问我一把年纪了,难道这次去凡尘走了一遭,还是没有动凡心吗?

我反问战神要是动凡心去谈情说爱,下次魔界来犯谁去打?

天帝立刻:「不动凡心才是我天界的好战神,来人,赏!」

我谦虚拱手。

唉,没那颗七窍玲珑心,本战神此生恐怕是很难觅良人了。

幸好我唯一的爱好只是讨好自己。

不过这样似乎也不错?

(完)

本文和图片为转载作品,均来源于网络,非本账号持有者所创作,本账号持有者承诺不因任何理由将转载稿件投递为自制。原作者保留对文章标题、内容等信息的解释权。本账号持有者尊重每一位作者的辛勤付出,若本账号的转载行为或某些稿件损害了您的正当权益*或投递了本账号内已有用户转载过且在本账号投递稿件时仍然存在的相同稿件时,请通过评论区提醒/@/私信的方式告知本账号持有者,本账号持有者将在确认消息后删除相关稿件,谢谢支持!

查看全文
大家还看了
也许喜欢
更多游戏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