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一场［76］
歌队 太后万岁，波斯［77］的至尊啊，塞克塞斯的老母啊，［78］只要我们的大军没有失去古来的幸运，你永是波斯真神［79］的王后，永是真神［80］的母亲。
阿托萨 我［81］离了那黄金的宫廷，离了我和达勒俄斯相共的寝殿，来到这儿。我心里很是忧虑，［82］朋友，我告诉你们：［83］我自己发生了一种畏惧的心理，［84］恐怕这蒸蒸日上［85］的富强会败坏国家的幸福，［86］这幸福乃是先王达勒俄斯凭了天神的佑助为我们造下的。因此我心中起了两重顾虑：［87］我决不珍重人丁丧尽时的财富；但若没有财富，人力也就不中用。［88］我们的财富已算是满足，我只担心主上的安全，［89］我把国王的丰采［90］当作这宫廷的光荣。你们这些信靠的长老啊，［91］事实既然是这样，就请忠告我；因为一切忠心的见解全靠在你们身上。 【172】
歌队 你应该很明白，我邦的太后啊，你不必再次叮咛，要我们指示你：［92］你既然叫我们来做谋臣，我们自然会好好的关心国事。
阿托萨 自从我的儿子带着人马前去践蹋希腊后，［93］我在夜间做了许多噩梦。但我从没有见过一个梦境像昨夜的那么清楚。［94］我可以告诉你： 【180】
我在梦中［95］看见两位穿得很漂亮的女郎，有一位穿着波斯的长袍，有一位穿着希腊的短服。［96］她两人的身材比现在的人高大得多，［97］而且美丽无瑕，简直是同宗的姊妹；［98］她们的命运注定了一位生长在希腊，一位寄居在外邦。［99］据我看来，这一对人彼此发生了争吵；我的儿子知道了这事，便出来劝阻她们，安慰［100］她们；他用绊带系着她们的颈项，把她们驾在车前。有一位很高傲的带着靷绊，听顺缰辔的牵引。［101］那另一位却竭力反抗，双手拆散了驾马的车具。［102］她脱离了辔头，用力拖着车子跑，把衡轭折成了两截。我的儿子从车上滚了下来，他的父亲达勒俄斯立在旁边怜恤他；他看见了父亲，撕毁了自己身上的衣袍。［103］ 【199】
这［104］就是我昨夜所见的梦境。我起床后，在那清亮的泉水里净了手，捧着礼品走近祭台前，一心要献上琼浆［105］去敬礼那祛邪的真神，敬礼那些享受这祭品的真神。我忽然看见一只大鹰逃向日神的祭台，我恐惧地站在那儿，朋友啊，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后来我发现了一个鹞子敛翼扑来，［106］用利爪抓着大鹰的脑袋，那飞禽全然不反抗，［107］把身子一缩就献给了敌人。［108］
这便是我所见的可怕的事；［109］在你们听来，也是可怕啊！［110］你们可以相信，如果我的儿子立下了功劳，那便是一个奇迹；［111］如果失败了，他对于国家也没有什么责任可言；［112］只要他平安返国，他必如先前一样统治着这国土。 【214】
歌队 国母啊，［113］我们不愿过分的［114］惊动你，也不愿使你太高兴了。如其你见了什么烦琐的［115］事，快去祈求天神祛禳这些预兆，为你自己，为你的子孙，为国家，还为一切的朋友把事情安排得十分美满。你再去把蜜油［116］奠给地神和逝去的幽灵，取悦［117］你的先夫达勒俄斯，你说你曾在夜［118］里看见他。快求他为你和你的儿子把尘世的幸福从地下送回人世，［119］把不祥的事物埋藏在地下，让它在黑暗里消失。我这样善意的忠告你，这是由我的心机里发出的。［120］据我们解答，一切的事情对你都很圆满。 【225】
阿托萨 无论如何，你这梦兆的第一个解答人总算是怀着好意，为我的儿子和这宫廷［121］道出了这确切的忠言。但愿一切的事情都很顺遂！［122］等我回到宫中，我必把你们所嘱托的礼品献给天神和地下的鬼魂。［123］但在目前，朋友们，我很想知道希腊在什么地方？［124］ 【231】
歌队 远着呢，远在那太阳［125］西沉的地方。
阿托萨 你真以为我的孩儿想去夺取他们的都城吗？
歌队 是呀，好使全希腊都降服国王。
阿托萨 他们有多少兵力可以保护他们的自由？［126］
歌队 他们有那种军队，那曾在马剌松击...
阿托萨 此外他们还有什么？他们家里堆积着丰富的财宝么？
歌队 他们的地下珍藏着银矿的泉源。［128］
阿托萨 他们善于射箭吗？［129］
歌队 不善于，但他们有短兵相接的戈矛和卫身的盾牌。［130］
阿托萨 谁是他们的牧人，［131］谁是他们军中的统帅？
歌队 他们不做臣民与奴隶。
阿托萨 他们怎能够抵御外邦的敌人？
歌队 他们且毁灭了达勒俄斯的精兵良将。［132］
阿托萨 你这话叫那些兵士［133］的父母听了是多么难堪啊！
信使上。
歌队 我看你立刻就可以洞悉一切的真情：因为前面来了一位波斯的信使，我们可以问他带回了什么确实的军信，不论是吉是凶。［134］ 【248】
信使 全亚细亚的都城啊，波斯的领土和财宝的藏府啊，［135］怎么轻轻一打击，你们的幸福［136］便消失了？波斯的花朵便枯萎了？哎呀，做一个首先传递凶信的人真是苦啊；但是呀，我得把战败的消息透露出来，波斯人啊，我们的全军［137］覆灭了！ 【255】
首节一
歌队 可怜呀，可怜的惨败呀，这真是希奇，真是残忍啊！哎呀呀，你们这些波斯人啊，你们听了这愁怜的消息，放声痛哭呀！［138］
信使［139］ 我们的大军完全失败了，快哭呀；料不到我自己尚有生还之日！［140］
首节二
歌队 我们这些老命活得太长了，竟自听到了这意外的灾难！
信使 长老们啊，［141］我曾参与这次的战争，这消息并不是听旁人说的，我可以把这次战败的情形告诉你。 【267】
次节一
歌队 哎呀呀！我们徒劳那联合的大军从亚洲去到了希腊敌国。
信使 萨拉密斯附近的海滩上满堆着殉难的尸体。［142］
次节二
歌队 哎呀呀！你说起我们的儿郎的尸身穿着戎装［143］在海水里浮沉，任波涛冲击。
信使 我们的弓箭全不中用，双方的兵船彼此撞击，我们的水师便完全覆没了。 【279】
第三节一［144］
歌队 为这些可怜的波斯人放出悲声，他们死得这样惨，哎呀，全都死去了。
信使 萨拉密斯这名字叫我听了真可恨，呀，想起了雅典城我就悲伤。
第三节二
歌队 雅典城真是可恨啊；［145］记得她曾叫多少波斯人变做了孤儿寡妇。［146］ 【289】
阿托萨 这噩耗真把我吓呆了，吓得我半晌无言；［147］不必我说，［148］这灾难实在太重了。但是天作孽凡人得忍受。就说是你伤心国难，也得要镇定些，快把全盘的灾难泄漏出来！告诉我谁还是活着的？［149］我们应该哭悼哪一位将军？——我们派他去统率军队，他却已离弃了职守，死在沙场。 【298】
信使 国王自己倒还是活着的，还看得见阳光。［150］
阿托萨 你这话使我的宫殿生辉，［151］好像黑夜之后得见光天化日。 【301】
信使 那统率万骑的阿忒巴勒斯［152］撞死在那残忍的沙滩上；［153］那统率千军的达达刻斯受了矛伤，从船上轻轻就跃了下去；［154］大夏古族的主帅［155］忒那功正在那海水冲刷着的岛上作祟。［156］力来俄斯［157］也碰死在那石滩上，沿着那饲鸽的海岛浮沉。［158］那来自尼罗河的阿克条斯［159］也从船上翻身落水。［160］那统率一千兵士，三千铁骑［161］的马塔罗斯［162］战死时把他的黑须染红了，把皮肤也染成了血红的颜色。［163］吕耳那［164］族中的美男子萨律比斯［165］（Tharybis）变成了一具丑恶的尸体，［166］怪可怜地躺在那儿。西里西亚勇敢的王子绪涅息斯［167］也光荣的死在那儿，他曾苦苦地压迫过敌人。我们的损失原很重大，我只报告了这一点儿。［168］ 【330】
阿托萨 哎呀，我听了这惨败的消息，这是波斯人的耻辱，波斯人的悲哀。［169］且回到原来的话上，告诉我这一点：［170］希腊人有多少海军，使他们敢于和波斯的水师接战？［171］
信使 如果全凭多寡决定胜负，我们波斯人［172］的海军一定可操胜算。因为希腊人约只有三百只军舰，此外还有十只精选的；至于国王呢，我清清楚楚知道他有一千只战舰和二百零七只快船。［173］这便是双方的数目。你以为这次战争我们的兵力落后了么？［174］不，那只是什么天神用不齐的运数把天秤压了下去，毁灭了我们的水军。［175］这原是天神保全了女战神的山城。［176］ 【347】
阿托萨 雅典城竟不曾毁灭吗？［177］
信使 只要她的人民存在，她的城子就可安全。［178］
阿托萨 告诉我，谁先发动这一场海战？谁先开始，是希腊人，这战争；还是我的儿子仗恃兵多，先发制人？［179］ 【352】
信使 主啊，那是报仇神或是天上的恶魔出来发起了这不祥的事。有一个希腊人从雅典军中跑来禀告你的儿子，说［180］当天晚上［181］希腊人不会严守阵地，他们想跳上船凳，偷偷地向各处逃命。
国王听了这话，不明白希腊人的诡计，更不了会天神的妒意，他马上向全体舰长宣布了这道命令：当太阳收拾了那普照大地的光亮时，［182］当黄昏笼罩着天体时，叫他们把主要的船只紧接地列成三排，防守着那海口和波涛汹涌的海峡；还用那其余的舰队围着萨拉密斯。［183］要是希腊人逃过了这道难关，他们的船只偷偷地遁去了，［184］全体的船长都要受斩刑。［185］国王下令时心里十分高兴，因为他全不明白天神所安排的结果。 【373】
于是我们的兵士听从命令，严守秩序，用过了晚餐，每个水手把桡子好好地套在架上。等落日西沉后，黑夜到临时，每一位水手，每一位善战的兵士［186］都上了船；这几列舰队互相鼓励，各自驶到了各自的地位上，每一位队长命令他全体的船只通宵在港内巡游。看看黑夜将尽，希腊海军还不曾偷偷地驶出来。 【385】
但是等白日的光马跃到大地时，［187］首先从敌方响出了一阵吼声，像是凯旋的歌唱，同时那岛上的崖石清晰地送来了一阵回音。我们［188］知道中了计，大家害怕起来：因为敌人并不像唱着庄严的战歌在逃跑，［189］却是汹涌地冲出来接战。于是全军的战号齐鸣，他们得了司桨人的口令，那泼水的桡子立刻就一齐摇进水中。［190］顷刻间他们便全体出现了。他们的左翼首先严整地在前面领导，［191］大队的船只跟在后面。正在这时候我们听见了一种很长的呼声：“前进呀，希腊的男儿啊，快解救你们的祖国，解救你们的妻儿子女，解救你们祖先的神殿与坟茔！你们现在为自己的一切努力战斗！”［192］ 【405】
同时从我们这边响着各种嘈杂的声音。［193］这时机不可拖延，于是那铜饰的船头立刻就互相撞击起来。有一只希腊船向着一只腓尼基的船身进袭，击破了我们的船艄；［194］于是每一只船都向着敌人撞去。起初我们波斯的长蛇舰队［195］还能抵抗；等到这许多船只集中在那狭小的港内时，［196］非但不能彼此顾及，并且用那包铜的船头对着自己的船身撞去，撞坏了全船的桡扁。［197］敌方的［198］战舰不肯失去良机，围着我们攻打，把我们的船弄翻了。海面上看不见水，尽是破船片和被*的尸体；［199］海滩上和礁石上也满堆着尸体。其余的波斯船［200］都在纷乱中逃遁。我们的兵士就像是金枪鱼［201］或是一网小鱼让人家用破桡与船片打击宰*。［202］*与哀唤的声音充塞了海上，直到黄昏后才停止。［203］惨痛的事情多着呢，就叫我细数十天，我也数不完哪！但你很可以相信，我们从未在一日之间丧失过这样多人！ 【432】
阿托萨 哎呀，波斯人和全体的友邦人都沉没在这无边的苦海里啊。［204］
信使 你可以相信我还没有把这惨败的消息道出一半呢，他们所遭受的苦痛比这个还重大得多呢！
阿托萨 还有什么灾难比这个更是可恨啊？告诉我，我们的大军遭受了什么旁的灾害，比这个还重大的灾害呢？［205］
信使 这些波斯人正值少年勇敢，他们的门第很高贵，［206］他们对国王最是忠心，——却很耻辱的死在那最不光荣的命运中。
阿托萨 长老们，这不幸的灾难真使我痛心啊！（向信使）你说他们是怎样死的？［207］
信使 萨拉密斯前面有一个险恶的小岛，［208］那欢舞的潘山神时常在那海岸上流连。国王遣派精锐去到了那儿，等败覆的希腊敌军从船上下来逃命时，好截击他们，那才容易呢；同时还可以救助海峡内的友军。哪知他算错了这个结局！因为天神让希腊人取得了海上的光荣。他们当天［209］穿上了精良的铜甲，带着兵器跃下船来，把全岛围得水泄不通，使我们迷乱得不知向何处逃遁。敌人用石头［210］挥击我们，那弦上飞出的利箭有如雨下，我们的兵士就这样死亡了。后来敌人呼吼一声冲了过来，宰割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肢体，*得一命不饶。国王坐在那海边的高山上，从他的银座上俯视全军，他看见了这惨败的情形高声地号啕。［211］他撕破了王袍，大呼大嚷，立刻下令叫他的陆军纷纷退走。除了那先前所说的以外，这便是你应该痛哭的灾难。 【471】
阿托萨 可恨的厄运啊，你怎样骗过了波斯人的心意！我的儿子在光荣的雅典城遭受了一种残忍的创痛；从前损失在马剌松的人马还不够吗？［212］他原想去报仇雪耻，反而惹出了这无穷的灾难。但请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离开了那些脱险的船只，你［213］说得清楚吗？
信使 那些脱险的船只顺着西风［214］纷纷地逃避。那些残余的陆军［215］又损失在博俄替阿［216］，有的渴死在甘泉之畔，有的疲惫不堪，经过许多地方逃到了斯特律蒙河［217］。那晚上，天神便提前唤起了严冬，让那圣洁的河流冻成了冰。那些先前不敬神的人都祈祷起来，礼拜天地。我们的兵士求完了神，便涉冰过去。那些趁着阳光还没有射出时便动身的人安全地达到了对岸。不久太阳的光环发出烈火来把冰河从中融解，［218］我们的兵士便一个一个坠入了水中，那断气最快的人倒算是有福。那其余的得救的人辛辛苦苦地穿过了司剌刻；［219］能够逃回家的并没有几人。［220］我们波斯的都城正好痛哭这些可爱的青年。这消息全是真的，这些天降的［221］灾难还有许多我不曾道及。
信使下。 【514】
歌队 你这降祸之神啊，你带着什么重力来欺压全波斯的种族？［222］
阿托萨 波斯的大军覆灭了，我真是不幸呀！我昨夜所见的鲜明的梦兆啊，你曾把这些灾难十分明白地显示与我。
（向歌队）你们把这个梦解释得太容易了；你们既然是这样说，我愿意首先去祈神，再从宫里带着蜜油出来，带着地神和死者的祭品出来。我明知这是“亡羊补牢”［223］，只望来日转好。但为了这些不祥的［224］事，你们得互相交换你们的忠心见解。［225］如果我还没有出来时我的儿子便回来了，［226］你们得要安慰他，把他带进宫里去，恐怕他在这些祸事里更生出祸事来。［227］
王后乘着原车下。 【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