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眼下的战争与和平
“凡具有伟大影响的思想,总是很简单的,我认为如果坏人能集合到一起形成一种势力,那么好人也同样应该那么做,如此而已。”
这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中的一句话,也是1968年苏联版《战争与和平》电影开头常常提及的开头语。这句话看起来没有什么哲理,但实际上却蕴涵着一种大音希声的纯朴来。当我初看此书时,不以为然,等掩尽最后一页发觉,真是如此啊!
这个伟大的思想,在书中是有很多的,都是很朴实无华的,但就是这些不起眼的道理,却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至于它是什么,先卖个关子,让我来谈一谈对这部世界文学名著的理解吧。
在文学上,有这么一种书,人们都知道它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好书,也都知道一定要去看一看,但就是不曾抽出时间来阅读,一则没有阅读的兴致,二则对那砖头般的厚度唯恐避之不及,因此,这类书就只变成了人们口头上的好书了。
《战争与和平》即使如此。
我在读这本书之间,也对那厚度望而生畏,一千三百多页,一百三十多万字,简直不可想象,我何时才能啃完?但苦涩的感觉只存在于前两百页,那又长又多的人名应接不暇,真是叫你头疼,但哪一部书不是如此呢?都有一个熟悉的过程。差不多七八天后的今天,我翻完了最后一页,我感慨万千,怎么我就读完了呢?我希望我永远读不完啊,因为阅读托翁的作品就是一种享受啊,那种悲天悯人的博爱情怀,那种如身临其境的人间境遇,那种真切浓郁的人情味,使人读来太有滋味了。
如其书名,这部小说写的就是1805年至1820年间俄国与法国之间的战争与和平,战时上至帝王将相,下之黎民庶卒,威武时有三皇阅兵,惨烈时有生灵涂炭,从战前部署到战中对垒再到战后修养,无不生动悲惨,看了如让人亲身经历一场世界大战。和平时上有亲王贵族载歌载舞,下有平民奴仆悲戚过活,有为国为民义正言辞者,也有贪婪愚蠢得过且过者,又夹杂以平常又不寻常的爱情婚姻过往,使人如历一场人生,无数悲欢,不能自己。
恢弘,壮阔,细腻,真实。
有人说,最好的文学家是对生活的最好的翻译者,他只需将生活真实地讲出来,那就足够伟大了。
托翁诚如是。
《战争与和平》主要描写了库拉金、博尔孔斯基、罗斯托夫和别祖霍夫四大家族老少两代人之间,在俄国与法国战和之际的爱憎与纠葛,又夹杂了民俗,节日,革命,团体,宗教,阶级,草木等内容,使得这部书容量巨大,简直可以称得上一部百科全书。那列宁所赞扬的“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真名不虚传。
库拉金一家,可以用皮埃尔的一句话来说,大意是“哪里有你们的人,哪里就有卑鄙、贪婪与流俗。”瓦西里公爵所代表的就是那贵族社会上的一种人,无耻,贪婪,利己,庸俗,谄媚功夫一流,而实际能力极其低能,跳梁小丑而已。
令人深思的是他的女儿,海伦,一个风华绝代,最富有魅力的女人,然而她徒有其表,内心却非常空虚,冷漠。最后的结局,抛弃丈夫而另外找了两个情夫,真是纵情纵欲,那服用堕胎药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了。她只是一朵美丽的交际花,博不得人半分同情。
博尔孔斯基一家,孤僻,敏感,固执,然而正直,顽强,有强烈的爱国情怀,有一种贵族式的古风,代表着俄罗斯精神的一面。不管是老头子,安德烈,还是女儿,他们的性格里都有一种固执,敏感又脆弱的性情,这可算是一种家族性格吧。托翁笔下的人物,性格分明,毫不重复,那笔力真不是盖的。
罗斯托夫一家,是宗法制下理想的庄园贵族的典范,热情好客,善良爱国,慷慨大方,很美好,他们一家都是老好人,没什么好多的,要说的还在下面。
别祖霍夫一家,就只剩下继承遗产成为富二代的皮埃尔一人,着墨不多,不可说。
托翁是懂得爱情的,不然他何以将那许许多多的爱情一一展现出来,还各不相同?
早些年,尼古拉与索菲亚,娜塔莎与鲍里斯之间的爱情是少年时期的初恋,懵懂而甜蜜,只不过由于时间与事件的变换,前者更加长久,而后者一忽即逝罢了。但,长久的终究走不到一起,而即逝的才遇见更好的幸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皮埃尔与海伦根本谈不上爱情,只是财产的结合罢了。徒有风华绝代的容貌又有什么用呢?随着岁月的流逝,美人迟早会迟暮的,那留下来的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只可惜,海伦只有一个精致的皮囊,而皮埃尔却恰恰相反,没有好看的皮囊,却有一颗金子般的内心。
各位,皮囊与灵魂,孰优孰劣,不用我多说了吧!
安德烈与妻子丽莎,是不幸福的。原因在于他们没有共同的心灵交接,他们所有的只是婚姻的架子而已。安德烈太完美了,他正直爱国,一腔热情,而丽莎只是一个只关注着肤浅生活的寻常妇人。他们互不相关,因此彼此都不幸福。
如娜塔莎所评价索尼娅的,“《圣经》上说,‘凡有的,还要加给他,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索尼娅是那个没有的,因为她没有私心,她就像草莓上开的一朵谎花,不结果子。”索尼娅的心灵是伟大的,“我的爱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使我所爱的人得到幸福。”
这是真正的爱。
尼古拉与博尔孔斯基伯爵小姐的爱情是基于索菲亚的牺牲之上的,多多少少带上了一点不纯的成分。伯爵小姐没有好看的皮囊,却有着深邃的灵魂,这足够吸引住尼古拉了。
最让人羡慕的一对爱情是皮埃尔与娜塔莎,两个都有金子般的心灵,都更加理解对方,爱护对方,始于外表加心灵,终于心灵,这才是最好的爱情。
托翁也说:一个人不是因为漂亮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显地漂亮。
除了爱情最让我感动外,还有那些死亡。看着一个个生龙活虎的人物,在我眼前一个个死去,那种震撼不亚于对爱情的唏嘘。
丽莎的死,归于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可怜的。
老博尔孔斯基的死,是“古风”的消亡,寿命已尽,引人肃穆。
安德烈的死,最让人心痛,如同一颗善良的金子被遗失在尘埃里,他还有可爱的人在等他归去啊!
彼得的死,是年轻气盛与兵灾。
老罗斯托夫伯爵夫人老时,竟像一个婴儿一般,发脾气,大吵大闹,老是把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故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讲,娜塔莎说:“我们有朝一日也会变得像她现在这样。”是啊,我们也会一样,人都是会老去的。
其中,最让我震撼的,倒不是这些主人公,而是一个小人物,一个老头子,普拉东。在当俘虏时候,面对恶劣的环境,不怨天尤人,还以高尚的情怀普渡皮埃尔,这是一个充满智慧的老头子,他看透人生,也在用充满智慧的话语感慨人世。
对于欺妄,他对行恶的人劝着:“伯爵,我们头上有上帝。”敬畏之心,崇高。
对于幸福,他自嘲:“幸福好比网里水,你拉拉网,鼓鼓囊囊的,可是拖上来一看,啥也没有。”
对于信仰,他是虔诚的:“主啊,把我像石头一样放下,像面包也一样举起。”不可思议,实含深意。
对于死亡,他看得开:“如果我们抱怨病,上帝就不赐我们死了。”这句话我初读时不甚理解,如今在看,依旧摸不着头脑,大概意思是,病痛是上帝降下来的苦难,为了磨练我们的意志,而死亡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新生。(咱不是基督徒,也没看过《圣经》,试着理解吧。)
死亡是一个想避开却避不开的话题,托翁让安德烈在大橡树前思考过,树是可以一岁一枯荣的,然而人呢?一闭眼就没有了。在另一篇中篇小说《伊凡 伊里奇之死》里,托翁详实地记录了一个将死的人所见所思,给人一种对于死亡前所未有的震撼。
是啊,人总是要死的啊。
无论挣多少钱,人都是会死的;
无论得多大名,人都是会死的;
无论读多少书,人都是会死的;
无论做什么事,人都是会死的。
在这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路上,我情愿多看一本书吧,多看一本像《战争与和平》这样的好书,多了解一位像托翁这样的作家,到死时就少了一份遗憾了。
书,才是这个世间真正的宝藏,我可惜,我也庆幸,大多人对此竟视而不见。
书中讲述了三次战争,申格拉本战役,奥斯特利茨战役和波罗金诺战役,前两次是争霸之战,只是穷兵黩武,没多大讲头,后一次却是保家卫国之战,熔铸了不少俄国人的鲜血与身躯。托翁大肆赞扬了俄国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决心和勇气,也鞭挞了拿破仑狂妄愚蠢,涂炭生灵的罪恶。
但,托翁并不只是一味的赞扬与贬低,他也讽刺俄国将领参谋的愚蠢短视,他也赞扬拿破仑的天才勇武。他虽然是俄国人,但他不完全是俄国人的视角看战争,他是站在双方的视角上,站在天上,以上帝的视角看待战争。那些战争,美名其曰征讨四方,保家卫国,实则都是拿着人民的性命开玩笑,拿着老百姓的辛苦产出取乐子。
托翁是有兼济天下苍生之心的,他是博爱的。
托翁在书里对英雄与历史的关系大谈特谈,其议论篇幅可谓不短。他认为,战争的进程是一连串因素的巧合,不是个别人物而是广大人民群众创造了历史,推动了历史。所有的历史时间,都处在互相关联的迷宫里,人类社会就一个传动前进的机器,推动整个事件变化的,往往是那些微不足道的齿轮。
如果设想人类生活可以用理性来支配,那么,生活的可能性就被消失了。
决定战争态势的,不是决策谋划,而是士气。
库图佐夫是战争中唯一明智的人,他的战略说来就一句话,以时间空间换力量。
只有残酷的战争的衬托,才会看出和平的珍贵,幸福的来之不易,那相辅相成的书名《战争与和平》其用意之一,应是如此吧。
在战后,那尼古拉带着一家子去打猎的场景,何尝不美呢?在清冷广阔的草原树林上,一群人骑着马,带着狼狗,去追逐老狼,那种勇武的民族精神真是壮美,乌拉!。
打猎后,到大叔的屋子里吃饭,会打猎的农户大叔弹起动听的吉他,在那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小木屋里,一群人围着,大叔弹琴,美丽的娜塔莎跳舞,太美妙了,太温馨了,乌拉!
在一个夏夜,安德烈依靠在阳台上,忽然听见了楼上的阳台上的娜塔莎的自言自语,那是她在坐在阳台的窗户沿上,耷拉着裙摆,望着夜空中的月亮,欣赏美景,又赞叹,又感慨,很有意境美,乌拉!
很多次,在王公贵族举办的舞会上,精心装扮的娜塔莎,与舞伴尽心跳舞,那一场琳琅华美的梦啊,太精致了,竟不像是发生过的一样,乌拉!
托翁言:哪儿没有纯朴、善良和真实,哪儿就没有伟大。这就是托翁孜孜以求要宣传的东西啊,善,爱,宽恕,这是简单又伟大的托尔斯泰主义,是具有伟大影响的思想。
有人说,“读了《战争与和平》,你就不是原来的人了。”因为你会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你看到有人争吵,会更从容宽宥;遇到爱情,你会更加审慎地处理和对待;见到美好的事物,哪怕路边的一片落叶,一只蚂蚁,你都会小心仔细,生怕踩着他们。
因为,由于文学的存在,你可以经历很多次人生。
托翁的三大著作终于看完了,那山上的景色美不胜收。那一个小山头《一个地主的早晨》先放着吧,我要更换山头了。
致敬伟大的托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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