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潋】
作者:风眠
一
那是一个江南的梅雨时节。雨下了整个黄昏。
入了夜,终于停了。江边上开始稀稀朗朗停了几艘画舫。幽暗的烛火下,印隐可以看到画舫风帘上的描着的画。有些用用翠色的细笔淡淡描了柳丝风竹,有些则描着潋艳的虞美人。
现在还没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因而画舫稀少。画舫上的胡琴,扬琴等丝竹声也是淡淡的,夹着水声潺潺,倒别有雅趣。
风微微吹动那些翠丝般的风帘,透过那风帘往外看,风声,雨味微微拂过。放眼望去,是碧蓝的,潇潇的夜。远处隐隐有淡灯摇曳。
未几,丝竹管弦就四起了,仿佛一阵风似的,攸然间就拂过来了,这秦淮河便又似浮在这丝竹管弦之上了。
在这秦淮河上,丝竹管弦是极有名的,比这丝竹管弦更有名的则是这里的乐人。无论是清丽出尘,抑或是娇柔婉媚皆可与此处寻得,且风姿均不凡。
那描着虞美人的画舫中走出来的乐人,即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曲六幺暖场后,画舫里阁的人终于缓缓登场了。
出来的是两个妙龄女子,一个约莫十三四岁,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另一个稍年长些,大约十六七岁,却也是正值碧玉年华。
那十三四岁的,绾着堕云髻,梳得平滑光洁,只在发髻上簪了两只玉兰素簪子,脸上施着淡淡的粉黛,却别有一番清水出芙蓉之姿。
那十六七岁的却松松绾了个灵云髻,任那如瀑的青丝散下来,发髻上斜插着一支红珊瑚风穿芍药簪,脸上施着淡淡的胭脂,却点了赤色的口红,却并不突兀,反倒衬得她妩媚生姿。她向着那台下宾客嫣然一笑,恍然若满院的玉梅花开。
二人并肩而立,宛若两朵异色的并蒂莲。二人微微施了礼,台下的宾客无不叫绝。
那十三四岁的便缓缓开口唱道“杨柳岸,晓风残月……”歌声清澈,隐隐却透着一点点哀怨,我见尤怜。那十六七岁的便弹着琵琶伴奏,曲调旖旎地从手下缓缓流出,似娓娓道来。她的神色冷起先冷的,偶尔抬眸看了看满座宾客,却摄人心魄似的,恍若媚骨天成。
突然,歌声骤然顿住了,那十三四岁的女孩的脖子上刻上了一道红痕,血溅到风帘上,霎时间绽开来,像一簇夹竹桃,凄艳得开在窗户纸上。
台下,已是惊叫一片,宾客各自逃窜,血腥味压住了画舫里的脂粉味,一丝丝蔓延开来。
血溅在了那十六七岁的女孩的脸上,她只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便蹲下来看了看伤口,那人下手极其利落,想必一定是在*手行当混迹多年。她脱下宽袍,盖住了那女孩的尸体,旋即进了里阁隐匿起来。
良久,却只听到外面宾客逃窜的声音,又过了很久,连宾客的声音也听不见了,江上只余淡淡的水声。
那十六七岁的女孩,紧紧握了手里的短刀,一步一步地试探着走了出去。
慢慢快到画舫外阁了,突然,有一柄短刀划破了风帘,一个白衣少年跃身而入。那十六七岁的女子携着短刀,迎面朝他砍过去,那白衣少年旋身一避道
“我不是刺客,我是放才台下的宾客。”
那女子,并不领会,仍只一刀刀劈过去。那男子一壁闪躲,一壁分辩道
“我真是座下宾客,我是裴家三公子,整个扬州都知道,不信,不信,我给你看我的玉牒。”
那女子方才顿住,他的身手实属中下水准,以他的身手想在众目睽睽下那么利落得*了人又得以轻易逃脱是决不可能的。她思虑了半晌方道
“不必了,告辞。”
说着便欲出画舫,突然,那画舫上的灯扑簌簌地灭了,只留了最近的一盏。猝不及防间,一枚花刀飞了来,那女子用那短刀一挡,便急急地遁走,想找出那源头,突然,灯影一晃,一个黑衣人,携着长刀隐在了那女子身后。
不待那女子转身,便生生地划下一刀,那女子躲闪不及,背上重重着了一刀。她捺住疼痛,抓住那刀,旋即一转身把那利刃直直地刺进了那人的胸口。
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涌了上来,那少年从外阁亦出了来,不由分说得就携了那女子遁入了江里。
二
他虽为裴府三公子,却从小贪玩,是熟识了水性的,而那女子却昏迷了整整一天。
混沌中,很多从前的记忆翻飞进来。
她现在名唤黛青,这是她十三岁后的名字,而十三岁之前,她的记忆是一片惨淡的,她自小没了母亲,父亲终日酗酒,连个正经名字也没给她取。到了十三岁,她就被卖进了秦府。
她当时害怕极了,瘦小孱弱的身体不住抖着,秦府公子走过来,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对着她说“别害怕。”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他生得那样好看,眼睛里像有着一汪泉。她在那时就暗暗发誓,要努力走到他身边来。
他轻轻拂着他的眉心对她说“你眉毛生得这样好看,就叫黛青吧”
三年时间,她被关在府里的暗阁里经年的训练,有时候浑身落得伤痕累累也只能咬牙忍下了。
到了后来,秦筝亲手交给她一柄紫缨短刀,告诉她“成为秦家的利刃好吗?”
她便用她纤弱的身躯在刀光剑影里穿行。她浓丽的眉眼,在刀影间一寸一寸地冷下来。做了这一行当,每个夜晚她都不能安寐。
无数次,她都觉得实在厌弃了这种生活,她厌恶*人。可每当看到秦筝的脸,她就又想起那些誓言,她要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
想到这里,两行清泪滴落到了她的青丝间。混沌中她感觉到有人替她擦了擦眼泪。
次日,她终于醒来。坐在她身边的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那裴公子。她的伤口已被草草包扎过了,是那裴公子嘱咐女使包扎的。
她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那短刀,果然,那短刀还在身边。
她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着,她一壁按住那伤口,一壁挣扎着下床,那裴公子忙捺住她道
“你先别走,你伤还没好”
她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碍事”
裴公子道“那怎么行,再说,再说,”
黛青见他半天说不出话,便定定地看着他。被她一看,那裴公子反倒脸红了起来,半晌方道:“再说,姑娘这样出去也不成吖。”
黛青这才想起来,昨天那黑衣人划破了她的衣服,她此刻穿着中衣。
“这样吧,我等会儿去给姑娘买套衣裳,姑娘更了衣再走?”
黛青想着秦筝交待的事未完,便答应了。
黛青警惕似地环顾了屋内,那裴公子知道她应当是不放心,便道
“姑娘放心,这里是我的一处别苑,十分安全。”
黛青一边理了理护腕,一边道“为什么救我?”
那裴公子低头一笑,旋即道“姑娘是秦府人吧?”
黛青听了,反倒淡淡笑了说“我现在身在曹营,自然是你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裴公子笑了笑道“整个扬州都知道,秦筝手下有位得力的女护卫,姿容绝丽,一柄紫缨短刀使得出神入化。”
黛青冷笑了一声道“我竟不知,我还有如此本事。我不过一介女流,沦落风尘,学得一些皮毛傍身罢了,那柄短刀不过是集上偶得,我乃贱籍,万不敢与秦府有什么瓜葛。”
裴公子站起身来,缓缓道“我知道你不是风尘中人,尽管你故意习了许多妖媚姿态,可你的眼睛里却没有风尘气,满是疏离和哀愁。”
听了他的话,黛青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些,窗外的光拂过她的眼眸,那里分明有泪光。然而她并没有哭出来,反倒咯咯得笑了起来
“公子果然混迹风月场多年,种种花言巧语如此谙熟,只可惜,画舫没了,我不是乐人,不能陪着公子场出富家子救风尘女的故事了。”
裴公子微微一怔,本来想要解释一番,可一看见她苍白的脸,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心里只觉酸楚。便转过身,走了。
第二天清早,黛青醒来看到床头的乌木案上放着一叠衣服,打开看,是件月白玉簪软缎幔裙。那衣服的旁边另附了封书信,黛青展开来,那书信上,写道“自此向东三里即出别苑,至城郭。”
那裴公子已是早早地走了。
三
黛青更了衣,想起不应该欠一个人情,便把身上唯一有些值钱的红药簪子取出来放在了案上,便速速离开了。
离了别苑,走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晋城。到了之后,黛青即找到了一间客栈住下,静静等到夜幕降临。
她此行是为了*南候幕下门士陈犁。等到夜幕降临时,扮做陈府女使潜入陈府伺机*之。在经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来说,*人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却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况且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本不需她动手。
她微微纳罕了一下,但也没多想,这么多年来她都是秦筝手中的利刃,秦筝一直进退有分寸,收放有度,在御敌之外还避免其刚折,她对他自是十分信任。
入夜后,黛青装扮得陈府女使模样则进了府。刚进府有个下人便远远叫住了她
“喂,你是新来的吗?”
黛青顿住了脚,道:“是,我是新来伺候老爷的”
那女使忙走过来,把手里端着的一盆热水念在戴青手里道
“那就有老姑娘把这热水送到老爷房里了”
陈犁虽年过半百,但贪花好色之名却远胜一些年轻的登徒子。府中女使对他半是厌恶半是恐惧,都避之不及。
黛青端着这水走着,终于到了陈犁房前,轻轻推开了门,那里面没有开灯,房间一片晦暗的,也没有声音。黛青放下水,便轻轻叫了声老爷。屋内无人回应。
黛青旋即试探性走近里屋,到了里屋,见那床帐已经放下来了,她伸手抓紧袖子里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到那纱帐前,把那纱帐猛然一掀开,却看见那陈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喉咙被割破了,和上次一样的手法。都是被柳叶花刀所*。
突然,那窗外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仆役,家丁全往这边过来了。黛青紧紧握着匕首,眼里的神色一直寸冷了下来 ,此刻,她别无她法,只得*出一条血路。
正想着,忽然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霎时间,正门庭院里烟尘四起,所有仆役旋即去了后院井中汲水,一时间院里充斥着燃烧的声音,汲水救火的声音,众人急斥的声音。
趁着这个时候,黛青悄悄地离开了陈府。出了陈府,黛青连忙赶回了客栈,草草地收拾好了东西,就离开了。向西走了不到一里,远远得就看到一辆马车拦在了路中间。
黛青正欲改道,那马车却直朝这边驰来,顷刻间,黛青即被掳上了车。黛青正欲以匕首刺之,那人连忙摘下帷帽道:“是我”
黛青定睛一看,原来是那裴公子,便把匕首一收,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几次三番都出现在我身边?”
那裴公子不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半晌方道
“自然是有所图谋。”
黛青道“公子既知我是秦家护卫就该知道,我不受他人差遣。”
那裴公子急忙分辩道“我不是……”说到一半却顿住了口,思虑半晌方道
“我送姑娘到前面路口就先告辞了,姑娘多保重。”
到了前面的路口,他果然方了黛青下了马车,透过轿帘,他看见黛青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外面夜凉如水,晚风静静拂过来,他感觉他整个人仿佛漂在一叶扁舟上,从前的情景很快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在画舫边的江边上。江上烛火正盛,映着粼粼的水光。她身着一袭赤色芍药罗裙,坐在那河畔,用一方手帕蘸着河水,一点点擦去衣裙上的酒渍。
酒意已经漫到了她的脸上,像是腾起了两排红云。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霎时间与裴殷四目相对,她旋即粲然一笑。恍若一朵红药绽开在江边。裴殷立刻觉得心里灼灼的。
再回首看时,那姑娘已经走开了。他花了几天的功夫打听到了她的居所,后来几天里,他每日都在雅阁里偷偷看着她,看着她拂琴,看着她浅吟低唱,看着她嫣然一笑,又看着她神情萧瑟。
后来她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能,可他依然想陪着她,即便是远远看着她也好。
四
陈犁之死属实蹊跷,但无论如何,这次命她所*之人已经死了,黛青只能先回秦府,再仔细探查。入了府,黛青便想着先行将此次的情况禀告给公子。可她寻了公子平常经常去的书房与暗室,里面空无一人。
她只好去问那公子的贴身女使,没想到那女使却道“公子正在前厅与芜城郡王商议与县主的婚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得空闲了。”黛青听罢,顿时仿佛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冷得发颤,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道:“那劳烦姑娘转告公子说我曾来过。”那女使诺了声,便退下了。
黛青沿着一截青石路走着 ,一条路寂静得很,只有些许鸣虫的叫声,更衬得这条路死寂一般。其实她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芜城县主与他自幼相识,相必,他是真心喜欢她的。那他对她所说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这么多年,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厌倦至极,可每每想到他对她说过的话,她便咬牙坚持着,想着有一天,他能待她两样,而不仅仅把她当做一把刀。可终究只是惘然。
黛青一路走着,青石板上腾起一阵阵的湿冷之气,她只觉得这周围的一切都是冷的,只有她心里方寸大的地方还保留着一丝暖意。她觉得倦极了,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倦过。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可却不知该去哪里。她像一只被豢养的黄鹂,想逃离,却无枝可依。
她走了很久,一抬头发现自己还是走回了自己从前的房间,在秦府的房间 。她不禁苦笑了起来。
翌日,她还是去了书房等着秦筝。未几,秦筝到了书房。
黛青看着他虽然心中有万般情愫,可冷静了一会所有的情愫也被沉下去了,或许从一开始就应该这样,始于主仆,终于主仆。
她匆匆陈述了陈犁的情况便欲离开,秦筝却突然叫住了她
“阿青……”他的声音有些沙嘎。黛青立在当地,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缓缓走过来,走到她面前,他轻轻抬手,想像从前那样拂过她的眉心,可她很快的躲开了,定了定神方道
“我先告退了。”
走到一处假山处,方才坐下来,她只觉得心里一牵一牵得痛着 。
又过了几日,府中无事交给她,她便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花开花自落,云卷云自舒。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
直到第十日,她平静无漪的生活被打断了。
五
那日,芜城县主突然来访。
可她并没有去找秦筝,反而找了黛青。
她一袭淡绿色的碧霞罗,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看着静雅却不失雍容。
她对着黛青施施然一笑,便道:“早听说妹妹貌美,今日一见果然不错,这模样确实可人。”
黛青听她语气有异,也不回答,便只向她笑了一笑。
芜城县主理了理衣袖,旋即坐了下来。黛青不明白她意欲何为,便道:“不知何事令县主屈尊至此?”
芜城县主笑了笑道:“妹妹先坐吖,坐下说。”
黛青道“县主折煞我了,我怎敢与县主并坐。”
芜城县主道“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以后经常也可以得见,你又是筝哥哥的心腹。坐下来说说话有何不可,难不成,做奴婢惯了?”末尾两句是极有分量的。
黛青听了,却只淡淡笑道
“县主明鉴,我与县主不同宗不同族,且我入府三年未曾见过县主一面,我也却为秦府奴婢,实在不配与芜城县主互称姐妹。”
芜城县主听了,脸上的笑意即刻散了,她拿那手轻轻拂了拂鬓角道
“筝哥哥是要将你的名字放进玉牒,可你别会错了意,你不过是颗棋子,趁早想想清楚你的身份。”
黛青冷笑道“我不知县主所指何意。”
县主当即笑了起来,道“这会子扮起来了?公子欲纳你为妾,难道没事先知会你?”
黛青紧紧地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捏在手掌了,慢慢沁出了一丝丝血印子。
黛青冷冷道“我一介蒲柳之姿,未敢葑苻下体。”
县主看了她一眼,便道“你知道便好,他不过拿你当枚棋子,你知道的话,日后离他远些。”
说罢她便拿出一方浅碧色玉兰绣囊,把那里面的东西齐齐抖落在地。
铁制的飞刀磕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一片响,黛青定睛一看,那里面的正是前几日所见的六叶花刀。
黛青有些谔然,芜城县主旋即道:“你应该认识这些吧?你几次三番陷入险境,你可知道是谁想*你?”
黛青心中已乱如麻,仍是不答。
县主笑了一笑,便道:“是筝哥哥吖,不过现在你还有别的用处,便放过你了”说完,便笑着拂了拂衣袖走开了。
黛青蹲下来,拾起一片花刀,冰冷而锋利的。仿佛即刻会在心里绞着。黛青拾起那花刀,把它攥在手心里,花刀的刀锋放进手掌里,血一滴一滴滴下来,滴在漫长而寒冷的夜里,黛青心里已经暗暗立下了决心。
六
她知道秦筝既要利用她,就不会轻易放过她。可如今,可她也不愿坐以待毙,只能暂且逃离秦府,日后走一步看一步罢,天下之大,也许总有她的容身之所。
翌日,她以探查陈犁之事出了府。秦筝并未多言,欣然应允。
出了秦府,她旋即换了身装扮,雇了辆马车就走了。在远处,秦筝的人早早地跟紧了她。
过了一会儿,她便又换了身装扮,车行过城外,她寻了处荒僻的地方,车驶进一处老宅,许久未曾出来,秦筝的人去检查时,人早已不知去向何处了。
她扮作一个寻常妇人模样去了一间小客栈。付了银钱后,由店里的伙计领着她上了二楼,房间很小,没有开灯,空气里散着一股陈灰味。她也没有点灯,关紧了门窗,便睡下了。
第二天很早,她便醒了。清晨的空气还有些湿冷,外面的天还是蟹壳青色,她便携了随身的包袱细软走了。
走到客栈外时,依稀看着几个人在远处,好似聚在一起谈笑,但行动很不自然,她预感不妙,便朝着相反的地方走去。
走了很久,见身边好似无人跟着了,便在就近的茶馆歇了歇脚,那茶馆人来人往,外面还有个简易马厩,拴着几匹马。黛青与那马主议了价便骑着那马走了。
其实她也未必知道该去哪里,可她依旧只是走着,只想着逃离这里。
走到江边的时候,她停住了。往昔之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似乎下意识地,她走到那江边,低头看了看水中的倒影。忽然,一道刀光照过来,她急忙闪躲,可还是中了一刀。
定睛一看,“随行的”大约有五六人,正是早上在客栈前看见的那些人。内中一个身法极其凌厉,挽得一手狠厉的剑花, 黛青在其剑影里翻飞,宛若一只青蝶。
那另外的几个仿佛也是招招必取其性命的架势,然而并不如他。黛青顷刻间遂将那干人毙了命。
黛青从那江边折返回去的时候,才感觉身上伤口的疼痛。血汩汩地流出来,月白色素衣染红了一大片,像一朵朵盛开的芍药。
走到一片垂杨堤时,她终于支持不住倒下了。
次日,她醒来时,还是在上次裴殷的别苑里,她恍若觉得像做了场梦一般,然而身上的伤口痛着,她才恍然想起,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正欲挣扎着下床离开时,裴殷推门进来了。把金创药递在她手上,二人半晌不言语。
她的头还有些昏沉,手心发着烫,那瓷制的金创药瓶窝在她手里,凉凉的,有些沉而实,她觉得有些莫名的安心 。 半晌他突然开口道:
“很疼吧?”
这句话像刺一样,直扎进她心里,她一怔,泪竟落了下来,砸在那小药瓶上,琳琅地响。
裴殷把手伸过去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膀,她旋即倚在他的手臂上哭了起来。裴殷什么也无法说,他怕一出口,他也哽咽起来,便只用另一只手轻轻拢了拢她的头发。
七
后来,二人一直相伴在别苑里。
裴殷知道她从前在人堆里扎久了不喜欢人多,便把一些仆役拨回了秦府里。一些杂事便由他们二人亲自去做。
有时候,裴殷做饭时,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黛青在园里浇菜,她偶尔抬眸莞尔一笑,带着晨风的清冽。裴殷知道,这次,她是发自内心的真正欢欣,想到这,他也笑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朝晖夕阴,云卷云舒。日子散发着冬日里红棉被的柔和光泽。
在有一天,黛青突然对着裴殷说
“我想改名,从前我的名字都是别人赋予的,我不喜欢。
“好啊,那你想改成什么?”裴殷看着她道
“就叫远尘吧,我们一起远离从前尘事。”
裴殷低头笑了笑道“你刚刚说我们?”
“对啊,就是我们。”
时光流变,终似水光潋滟,映照着花间人。自有情深情浅,缘起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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