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俊黎一个人呆呆站在白玉桥边,一站就是很久,眼眸深邃,透着让人难以揣测的复杂。
- 站在一旁的南浔,深知督尊最近与囚牢中自称九命的人来往有些过于频繁。这个人他之前匆匆见过一面,背后有着让人难以揣测的阴险,贯会探触一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
- 整个界内界外,能干扰督尊心境的无非就是高坐命判界的那位。自上次督尊亲自前往命判界去寻找那位后,整个人陷入了低沉,他也不敢仔细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 南浔低低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即墨俊黎的身后,将一直搭在手腕的外袍披到了即墨俊黎的身上。
- 后者好似回过神一般,看了看南浔关怀的目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 “南浔”,即墨俊黎下意识叫住了这个年纪比他小的男子。
- 南浔没有挪步,而是静静地等着即墨俊黎即将要说的话。
- 南浔吃惊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这个男人一直是他心中望其项背的榜样一样的存在。
- 这个人从不惧事,*伐果断,不存私情。如今竟然在他一个属下面前展露出如此温情的画面。
- “命尊终有一天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南浔意味深长地回答。
- 即墨俊黎自然知道南浔的话不过是为了宽慰他,便不再使眼前的男子为难,遂打发了。
- 即墨俊黎看着那个诺大却又冷清地宫殿,千百年来唯有这一次,他感觉自己好孤单。
- 璟旸一直刻意与他的兄长保持距离,却不知道,尽管他故作生疏,但是他的长兄还是默默关注着他,照顾着他。不惜抽取自身灵力来为他疗伤。
- 这些事情怎么可能是即墨俊黎这样一个沉默寡言之人会主动说出口的,只有南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 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场寂静。一个蕴含灵识的水晶球在即墨俊黎的眼前破碎得一览无余。
- 这是上次璟旸处理完北部题主一事后,即墨俊黎趁着璟旸伤重故意将他的记忆抽取封于水晶球内。
- 溯川之人的记忆不同于普通的界内之人可以轻易抹去,只有封存这一种办法。
- “看来,幻境已破,有些人留着终究是隐患。”即墨俊黎说着将细碎的灵识挥入空中,任它随风消散。
自从医神涧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后,叶慎行就再也没有简素等人的任何讯息,连余人仙也失去了踪影!
- 叶慎行有好几次都想秘密前往,但凌云阁的何枞,仿佛脑子缺根筋一样格外重用他,让他好几次都寻不到机会抽身。
- 他有时候难以捉摸这个人的心思,他觉得何纵绝对不像外人说得那般庸弱无能。何纵虽然恨极了他那个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哥哥,但却对他身边的人委以重任。
- 叶慎行起先担心何叔会因为这件事情对他心生不满,但何叔好像并不介意。甚至还交代叶慎行要好好把握何纵提供的每一次机会。
- 叶慎行跟了何纵一段时间后,发现何纵身边有一个男人很是奇怪,何纵对此人也是格外的好。
- 那个人整日满脸愁容地坐在一面临水的小亭中,一坐就是一整天,还嗜酒,动不动就摔酒瓶。
- 何纵并不介意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只是偶尔也会坐在这个男人身旁,陪着他一起喝。
- 这个男人周身似乎有残疾,按何叔的说法,这是年轻时为了救何纵而落下的终身残疾。所以何纵才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何叔还再三强调叶慎行,没事不要去再招惹这个男人。而且生性敏感的叶慎行也能觉察到,这个男人似乎并不待见他,对他也有一种说不出来仇*之气。
- 这日,阳光充足照得整个人暖洋洋。叶慎行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神清气爽地在湖边散步,也是难得何纵最近没有整什么幺蛾子使唤他做一堆事。
- 那个男人一如往日般槽头槽脑的靠在小亭的柱脚一瓶接一瓶的喝。叶慎行也没打算去和这个人打招呼,转身正要离开,他听见此人叫了一声:“主子。”
- 何纵正从另一个方向走向小亭中的成方,手中捧着一瓶酒,心情好似大好的样子。
- 但成方这个人好像天生就喜欢触人眉头一样,还没和何纵说上几句,何纵脸色上的笑意全失,一副准备走的模样。但却被瘫坐地上的成方死皮赖脸的紧紧扯住不放。
- 何纵无奈,只能又回身坐下。距离太远,叶慎行听不太清二人的谈话,只得大着胆子,猫腰到小亭开的正盛的牡丹花旁仔细着身子躲下。
- 成方原先放肆的语气收敛了很多,语言中浸透诚恳,“主子,你做任何事,我成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你绝不能把叶慎行那个大祸患留在跟前,还委以重任。”
- 何纵满脸的不开心,“这小子难得一遇的奇才,他日定当是优于我们这一辈的姣姣者。而且何昊非已被我下了毒,这小子看在何昊非的面子上也不会将我,将凌云阁怎么样。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 叶慎行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从回到凌云阁后,何叔总是对他避而不见。
- 他见何叔的次数更是一次比一次少,每次好不容易见了,何叔身上总是三里之外就能闻到的浓重酒味。
- 真是人渣!竟然能对自己的哥哥下如此毒手,叶慎行一时间恨得直牙痒痒,但令叶慎行最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 成方继续说:“对于那个私生子”,何纵听到私生子从成方嘴里说出后,恶狠狠地瞪向了对方。对方忙得改口,“是何昊非,叶家小子也许能忍一时,在您手下乖乖听话。那如果当他知道他的母亲当年是被我们牵连至死。而且他父亲的死虽不是我们一手策划,但也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您觉得那时他还会顾念您如今对他的厚恩吗?”
- 何纵摆摆手,“此事,连他那个生父都不知道,更何况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 成方故做提醒地说道:“别忘了,当时何昊非也在跟前。既然他从刚开始就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在叶家落难后,不直接将这个孩子给*了以绝后患,还处处维护他来我们这里。”
- 何纵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道:“何昊非遇刺那日,除了我派去的人,还有你派出去的?”
- 成方面露遗憾地点点头,“叶家这小子背后有高人,本来都要得手了,谁知突然*出一个人将我们全给打散了。”
- 成方摇摇头,“那人出手速度太快了,看身形好像是简素,”
- 成方接着说:“叶慎行这小子太过机灵,心里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如果有一日让他知道那日屠灭罗琦门,甚至最后设计*死简川的就是我们凌云阁。保不齐他会私下会与医神涧余孽联合,给我们一个回马枪。主子,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 何纵冷笑道:“不可能,别忘了医神涧是谁带队灭了。不日我要昭告全天下,他,叶慎行是屠灭医神涧的最大功臣。你说,家仇在面前,简素还会有想和他合作的想法吗?想*了他的心都有吧!”
- 成方仍是不放心地说道:“但是我的人近几天查明,叶慎行之前和简素他们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被何昊非带回。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一切,包括医神涧被屠也是他们一手设计好的呢?”
- “你也说是之前”,成方又想劝说何纵,却被对方打断。“好了,我知道你担心叶慎行这个变数。但你放心,只要有何昊非这个把柄在,不怕他叶慎行不乖乖听话。”
- 叶慎行听到这里两眼已经开始发黑,原来这就是简素大哥执意让他跟着何昊非的原因。
- 叶慎行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白痴,傻傻地围着这些仇人转。
- 此时正在小庭内窃窃私语的两人发现异常,纷纷快步朝着这边赶来。
- 就在叶慎行快要暴露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的牡丹花丛中,用宽大的衣袍将他完全的包裹地严严实实。再加上没过膝盖的牡丹花丛,丝毫没有让闻声赶来的两个人觉出异样。
- “怎么是你?”何纵顿时舒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虚惊一场,随后而来的就是对这个人偷听他们讲话的愤怒。
- 何昊非只是抱拳以表示他的歉意,往常这个时候,他就会一句话也不说得转身离开,如今却仍直挺挺地站在何纵二人面前。
- 隔着长得茂密的牡丹花,何纵没有发现何昊非腿下的异常,而是对何昊非一反常态的行为打量着问道:“怎了,你平常不是很讨厌见到我吗?现在怎么不走了?”
- “算计?”何纵一听顺势火了,“你何尝不是算计我,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你在时,父王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你;就连外出,父王心心念念的也是你;你呢?他病重时,你回来看过他一眼吗?还不都是我在他身旁照顾他。可他呢?还在苦苦熬着等着你回来把位子传给你。”
- 何纵说着一把揪过何昊非的衣领,对方瞬间感觉胸口一闷,连咳了几声。
- 何纵气恼的将何昊非放开,朝后推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硬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 何纵瞬间一愣,换作往常,何昊非好像被人轻轻一推就能跌倒似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以前弱不禁风都是装的?
- “我从来也不和你争什么,你却*了我最敬爱的师父”。何昊非说得很无力,他的身体已经被何纵施的毒药折磨得惨不忍睹,如今就像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 何纵没好气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你让我不舒服,我就*死你最亲最近的人,包括叶家那小子在内。”
- 何昊非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话到嘴中只说出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叶慎行我会看着的,不让他给你添乱。”
- 何纵瞥眼看了一眼何昊非这个懦弱无能的兄长,不由得啐了一口,“最好如此”,说着便扶着身旁的万方离开了。
- 万方全程没说话,而是目光一直盯着何昊非被牡丹花丛掩盖的腿下,直到被何纵掺着离开才收回了眼神中那股难言的复杂。
- 等二人走远后,何昊非撤掉了盖在叶慎行身上的衣袍,叶慎行蜷缩在地上,眼底满满的恨意和不解。
- 何昊非故意避开了叶慎行投来的复杂委屈的目光,转身就要走。
- 叶慎行一把拉住了何昊非的衣袍一角问道:“何叔,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 何昊非自从当初答应简素收下这个落魄的孩子起,他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临,只不过是早和晚的问题。
- 何昊非最初并不想答应简素的请求,但对方一句话说的很对,“该来的终究会来,躲又能躲到哪去。如果真觉得对这个孩子有亏欠和抱歉,不如从现在开始便去弥补。教会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比最终简单一句对不起来的实在。”
- 也正是简素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何昊非才下定决心将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在身旁,凭自己的能力给他最好的未来。包括他以中毒为条件换取了何纵对叶慎行的重用。
- 只不过,何昊非知道这个决定一下,自己这一生注定要被伤病缠绕,逃不出这个从小被他厌弃的“家”。
- “你不是都听到了这一切了吗?”何叔说得很冷淡,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此时此景该对这个孩子说些什么,是抱歉吗?
- 搞笑!如果世间的一切仇恨都可以用简简单单的对不起来掩盖,那他愿意对着这个孩子说一辈子的抱歉。
- 叶慎行好恨,恨自己将仇人当做自己的亲人般对待,但他又很理智,理智到他觉得自己好可悲,硬要为一个仇人解释。
- 叶慎行跟着何昊非也有段时间了,他清楚眼前这个人的手一定是干净的。这个人只是亲眼目睹了,更何况那时候的何叔也许还没有他现在这般大,他又能做什么。
- 只是为什么,明明何叔和简大哥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对他说。简大哥更是亲手将他送进狼窝,与狼共舞。难道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眼里当真不值得珍惜吗?
- 何昊非好像看出了叶慎行的矛盾、煎熬。他低咳了几声,弯下腰拍了拍叶慎行的肩膀说道:“孩子,你记住,不要去怪简素的隐瞒,一切事情并不像你眼睛中看到的那般简单。这个简素,我能感觉到他的背后背负着我们常人无法理解的难处。”
- 何昊非说着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刚才的说话已经耗尽了他很大的力气一样。“我曾和你一样困惑,简素那么有智谋有实力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能动用他的人力帮你从中周全,替你报了灭门之仇。”
- 但是他只给我说了一句话:“我无权干涉他人的人生,也不能去干涉。我能做的,只是通过引导,让他自己去成长、去改变。”
- 何昊非意味深长的轻叹了一口气,“起先我并不明白他的用意,如今我好像明白了。这就是他为何专门来找我,要我收下你的原因。他许是猜到了普天之下只有我可以帮你,给到你可以需要的一切。孩子,你能遇到他,是你今生最大的幸运。”
- 叶慎行并不笨,他应算是这些晚辈中根骨姣好,脑瓜子也灵活的人。经何昊非这一串掏心掏肺的话中,他似乎也明白了简素在他身上的良苦用心。
- 简素虽然没能像关怀青岩一样给予他一个少年想要拥有的温暖和守护,却为他筹谋了能助他未来驰骋并一血灭门之恨的人。
- 而这个人确实非何昊非莫选,何昊非是站在这整个事件最核心的人,也是最有能力推动今后事件发展方向的人。
- 叶慎行突然跪倒在这开满绚丽花朵,香气浓郁的地方。对着面前这个病体虚弱,尚有腿疾的男人行了很标准的拜师礼。
- “师父在上,不孝徒儿叶慎行今日愿拜何昊非为师。此生此世,不灭不休。过往前尘不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此后无论身处何地何境,定不负作为子应尽的孝道。”
- 何昊非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病容下是满脸的诧异。他曾经在心中幻想过不同的结局,但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心安与开心。但他还是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面露严肃问道:“孩子,你可想好了?我与你之间隔着灭门之仇。”
- 叶慎行点了点头,“我想,如果当年您有能力,您一定不会亲眼目睹我的母亲死在您的面前,更不会让叶家遭遇如此凄惨的下场。”
- 何昊非湿了眼眶,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自己竟没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更了解自己。他赶紧扶起了眼前这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
- 此时此刻,何昊非很感谢自己曾在简素面前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是这个孩子的来临给了他想要再去守护一个人的动力。更让他感觉到,即使是身处泥沼,仍有想要顽强活下去的理由。
- 何昊非紧紧的抱住了叶慎行,放肆的感受着从这个年幼少年身上传来的温暖。
- “孩子,是师父该谢谢你”,何昊非说完,一滴滚烫的热泪落入了浸满花香的牡丹花田,这一刻对于花丛中的两个人来说是多么的美好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