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已由作者：谢长蹊，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陈司司，26岁，孑然一身，孤星入命。
前22年谈的三个对象皆以败北告终，一个实际喜欢男人拿我当障眼法，第二个被别人挖了墙角半途而废，最后一个在分手的前一天我才知道他跟前女友还有一个孩子。
从此封心不爱在各种社交平台上标榜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直到去年被我妈发现我的网络签名：男人与狗不得入内。
就此在我妈的胁迫下翻开了人生新篇章——相亲。
在深圳的时候天高皇帝远，应付相亲游刃有余。
但今年5月我回西安出差，恰逢公司招新被喊去当hr，导致我在此逗留了一个多月之久。
我妈及我七大姑八大姨给我安排的行程比明星档期还满，而且最后这个十分难缠。
我所有的回绝他都能脱口而出一句：“司司，你说气话，我不信。”
虽然我不太理解国内top20高校毕业，曲江三套房的某大厂执行经理，为什么每次吃饭都要我付钱美其名曰下次请我，但我确实对他第一次见面印象深刻。
他说：“你长得还行，就是……年纪有点大了。”
迫于我妈的压力，今天是我第三次跟他吃饭，当是赔礼。
洛影，我的高中同学兼大学室友，了解我的困境之后打包票要给我找一个帅哥演员，充当我男朋友羞辱对方。
周六下午，周记茶餐厅。
“一千。”
“五百！”
洛影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和对面年轻美貌的男子对其今天的出场费争得不可开交。
三个小时前洛影将这个男人的信息发给我，半小时前这里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而男人自然是做了那根棒子。
我划开接听键，还没开口，对面已经开始口吐芬芳：“我去你怎么搞得！脱单了怎么不通知我，*刚发微信问我，你朋友圈发的照片是不是你男朋友。什么情况，进展到哪步了？！”
洛影的声音嚷了出来，即使没开免提也足以让对面听到。
充满着蜜汁叉烧味的空气一度静止，我抬头，隐约看到了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
我裂开了。
对了我要说什么来着，洛影给我找的这个男的，他没有职业道德，他坐地起价！
我幽幽问道：“不是你把他介绍给我的吗？你在惊讶什么。”
“我让人来陪你演戏，可没让你非礼人家！”洛影的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吼出来，我迅速挂断了电话，非礼这么大的罪名扣过来，我等会还怎么讨价还价。
2
今天上午洛影发了一张照片和一条消息：“3小时五百万，要不要？”
照片是帅的，但这不重要，是个男的就行。
“要。”
不到十秒钟，一个名为七号店长的昵称出现在我的好友申请里，验证消息是：你好，我是陆倾。
一开始我和相亲对象蹭饭兄扯皮，陆倾在和我约好的时间登场，灰色卫衣黑色裤子白色球鞋，三七分碎发像刘海一样垂到眉毛上一公分，头顶还翘起来几根不羁的呆毛。
餐厅正放着似水流年，窗外阳光倾泻，陆倾一双桃花眼扫过我，嘴角带着笑，倒真有点张国荣那意思，特别英俊帅气。
他坐下来笑眯眯地问我：“不是让我现在接你吗？怎么还没谈完？”
陆倾没介绍自己，甚至还和对面的仁兄聊了起来，直到——
“司司，还没介绍呢，这位是谁？”
我看了陆倾一眼，他心领神会从善如流地搂过来看着我说：“我是司司的男朋友。”
蹭饭兄祭出金句：“司司，你骗人，我不信。”
我看了他几秒，豪迈地端起桌上的柚子茶一饮而尽，陆倾看着我像是要说些什么，我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嘴怼了上去，一手还不忘自拍，顺便把这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又将手机拿起来给蹭饭兄展示了一下。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由于陆倾在场，蹭饭兄原定要泼到我脸上的咖啡被他咬牙切齿地喝了下去，而后愤然离席。
现在轮到陆倾坐在对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跟我谈筹码，“扣扣扣”，他敲了敲桌子：“陈小姐，咱们原先谈的价格是五百，但你那啥了我，还拍了照片，这算侵权了吧，要加钱。”
“可是你也没……”拒绝俩字被他抢白道：“从我出门到现在3个小时了，要是再耽搁还得加钱。”
好吧，我认了。毕竟刚刚急中生智和见色起意兼而有之，我加了一条要求：这半个月内，他必须随叫随到。
男人与狗不得入内，但猫可以。今日一役，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两手空空从流浪猫救助站出来，已经是傍晚七点，我想领养一只名叫七毛的三花狸。
今天站长不在，其他志愿者十分负责，说这只猫和站长感情深厚，如果要带走，必须得他同意。
周六洛影在加班，我干脆去她公司等她下班。
晚上八点四十，洛影从锅里捞了块羊肉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下周日同学聚会你一起来吧，毕业之后你就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带上你那小男朋友一起呗。”
话到嘴边，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沉默。
“你别不说话啊，是不是怕见着魏则。其实要我说你们也该见见了，他老是向我打听你。”洛影摇摇头，对我的鹌鹑行为很不理解。
魏则就是我那个分手前一天发现他跟前女友有孩子的前任。
3
周一早上九点，我到三楼会议室，昨晚人力部负责人说今天十点开始二轮面试，领导从总部发来消息要我过来一起招人。
我隶属于市场部的活动策划专组，和平面设计组是友邻关系，我的好邻居一听我今天要来，立马请假去逛大明宫了。
“好的同学，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送走20号，我翻了翻剩下的简历，公司今年的招新标准格外高，来面试的几乎都是985、211的学生。
我一边收起20号的简历一边叫号：“36号。”
36号走到桌子跟前的时候，我刚翻开他的简历，我愣住了。
陆倾？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西装，暗红色斜纹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眼睛清清亮亮的像琉璃，完全不复之前的风流意态，不得不说真是……人模狗样的，谁能想到他前天还在卖身呢。
他坐下来冲我一笑，不是那种商务礼仪式的假笑，他真的在笑。
“陈小姐，又见面了。”
我清了清嗓子正经地说：“先介绍下自己吧。”
他双手交叉放到桌子上，似乎有些紧张，低沉而缓慢地说道：“我叫陆倾，是X大的大四学生，今年22岁，工业设计专业，辅修经济学。我想应聘贵司产品设计工程师一职，我在校期间曾与团队获大挑战杯全国一等奖，大三暑假在……”
我边听边点头，前边听着还像那么回事，但是后来，他口若悬河话题乱飞：“我父母定居在这里，我喜欢旅游、画画、登山，对了我还是去年马拉松第9名，我还喜欢猫，我……”
我抬起手，他收住声。
“好了陆同学，你的大概情况我知道了，现在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第二轮面试的问题是一些工作中的常识问题，他答得还算不错。
最后我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松开双手，一脸期盼地望着我：“我都介绍完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怎么说呢家人们，我感觉他不是来面试的，他好像是来相亲的。
下午四点，我良心发现的隔壁组同事终于逛回来了，趁我喝水的功夫来找我：“陈陈，我看门口有个小哥坐一天了，说是等你呢，你快去吧，今天辛苦啦。”
我一听这还得了，难道我为了小白脸暗箱操作的恶名今天就要远扬？
我拿了包夺门而出，陆倾正坐在签到同事的旁边聊得起劲，一点都不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小可怜。
我扯了扯袖口，装腔作势了一番：“你等我？”
陆倾就跟专门等着我问他似的，当即把椅子往后一推，从一边绕出来，冲我挑眉笑嘻嘻地说：“等你一天了，去吃饭？”
您倒真不客气。
不过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我请客也不是不行。
上回相亲吃饭，我妈说蹭饭兄没去过深圳，让我找找有什么南方的饭店跟他一起去，我就随意挑了一家港式茶餐厅。
其实要我说，我宁愿去吃凉皮。
4
我点了麻酱凉皮、南瓜粥和两个春卷，等上菜的时候，陆倾神神秘秘地从包里掏出A3纸那么大的黑色盒子，足有一个茶杯那么高。
我有两点疑问：“你不吃？这是啥？”
他把盒子推到我跟前说：“请你吃，上次的饭钱还没给你呢。”他把包放下去，见我没动，催促道：“打开看看。”
我揭开磨砂质感的黑色盖子，里边仍旧是一个盒子，纸盖图案设计十分精美，似乎是纯手绘，一只拟人的猫咪，金灿灿红闪闪，金粉闪耀在紫色的披帛上，十分富贵华丽。
彩盒里整整齐齐码着12只小猫咪，都是拟人的形态，身着汉服，姿态各异。
我张了张嘴，“这是，这不是那个，去年那个游戏……”
去年某游和动物保护协会发起的竞赛，根据现有宠物，设计形象时装。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这套设计，就是去年的一等奖作品。
“当时对方买了版权之后承诺要做，但因为技术限制实现不了时装的效果，就被pass了。为了补偿，他们做了一套陶瓷摆件送我了。”
见我没回应，他不安地将刘海拨下来，也没看我：“你喜欢吗？”
饭已经上齐了，我喝了一口粥，不太甜。
我放下勺子，“你什么意思？”
他这回倒是光明正大光明磊落了：“贿赂你啊学姐。”
“想追我？”我拿起一个手持桃花的陶瓷猫咪，试探着问。
他对着我一抱拳，好像是要跟我义结金兰唯我马首是瞻：“学姐英明，小弟盼得学姐事业爱情双丰收，既收下一个才智过人的手下，又荣获一个才貌双全的男朋友，好事成双。”
为躲相亲，我花五百块租一帅哥假扮男友，他却真想和我领证
？还荣获。
“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学姐的，洛影跟你说的？”我这种天煞孤星怎么可能轻易答应，我最会打太极了，四两拨千斤，把问题交给别人。
他摊开手，无奈地说：“学姐，前两年你还来学校宣讲过呢，我记得你放错ppt了……”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我想起来了这小子，那年我去母校组织公司招新宣讲会，ppt是直接从微信打开的，教室网络太卡ppt闪退，遥控反应延迟，于是我误点开了自己的表情包，是公司的猫猫灰总正在舔屁屁。
场面一度静止，我的尴尬癌已经到了晚期，现在移民火星还来得及吧？
这时候突然站起来一男生，我以为我就要原地挖坑埋了自己，结果他说：“学姐，这是公司的猫吗？我们在公司还可以撸猫吗？”
以一己之力舍身成仁把大家的笑点从我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并在会后要走了我的自制羊毛毡迷你版灰总挂件，作为替我解围的报酬。
那时候我就该知道，这是个多么有生意头脑的小伙子啊。
5
我没收礼物，也没答应他。
因为当时洛影发消息说今年同学聚会就去学校。
碰见魏则，并且在学校里碰见魏则，这是一件不太让人开心的事，我终于收起我那点蠢蠢欲动的旖旎心思，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起身说：“我有急事先走了，你的面试就等通知吧。”
陆倾第二天还在问我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直接删除了对话框。
他的下一条对话框里，魏则约我明天见面。
我们俩在社团联谊活动上认识，一拍即合，随后发现居然是彼此的网络互关好友。整个一新时代灵魂伴侣，马上就确定关系。
在一起的第二年，我大四。有一天下午，他送我到宿舍楼下，我的手刚从他大衣口袋里掏出来。
隐约看到他身后的路上，有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走到他身前，她像狼一样剜了我一眼。
然后把她手上一堆资料砸到魏则身上：“依依死了！！我让她打掉孩子，她不愿意，她宁愿跳楼也不愿意打掉你的孩子！”
“什么？”我脑袋嗡得一声，觉得有些头晕。
魏则说他不知道前女友*了，一直以来都是前女友以自*要挟，所以他不敢分手。
如果说魏则所谓的前女友还活着的话，我暂且可以欺骗自己说：我是被小三了，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但我们中间隔了两条人命，我自欺欺人的南柯梦终于做到了头。
那天之后我再没见过他，大四下学期找了份深圳的工作就提前去实习了，毕业证都是托同学寄到深圳的。
我也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工作了几年之后，觉得事情也不必做的这么绝。我之所以不见他，不如说是不见当初的我。
某一天突然他来加我工作账号，我一看就是他，头像昵称没变过。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不痛不痒的废话，但好在不用见面。
周日我们专业和同回母校的上一届学长组织了足球联谊赛，我在酒店吃过了午饭才去学校操场观战。
洛影早已经跟着几个女孩在场边加油，她招呼我过去。
“怎么没带小男友啊，怕前男友吃醋？”
我笑骂道：“快滚。魏则，他也配？”
“司司。”
转过身，我的表情已经切换到了温和有礼：“魏则啊，好久不见。”
“司司，你这几年过的怎么样？”最终我和魏则回到了操场跑道上散步，上学的时候吃过晚饭总会来这里走一走。
但这话他已经问过很多次，我开门见山：“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停下来，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俊朗白皙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沧桑的神色：“我听说你一直一个人。”
他长叹一口气，重新看着我，很可怜我的样子：“我快结婚了，最迟明年。”
我毫无波澜：“恭喜，但我不会参加你的婚礼。”
6
终面前两天，二面通过的人名单就已经发到我手上，陆倾名列其中。终面其实就是说明一下薪资构成，通知大家如果同意入职就可以签三方了。
我的任务告终，回深圳之前，我要带上那只三花狸小七毛。
今天走进流浪猫救助站的时候我发现门上挂了一块牌子，七号救助站，原来它是有名字的么，但是为什么会这么耳熟？
我拿着身份证到前台问志愿者七毛的领养手续。
前台从资料堆里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第一声差点没发出来：“老，老板娘？”
我：？！
她于是有些难以启齿：“老板就在休息室，今天房东来收房租，说是要涨价，我们正在整理东西准备搬走。”
我三两步拐到休息室，陆倾穿着t恤短裤，趿着拖鞋正在喝茶。
其实喝茶这个词用的不太准确，他那一套茶具，那一串手法，严格来说是茶道。
由于动作太过风清云淡，连带他那一身衣服都变得出尘脱俗，谁能想到他已经交不起房租了呢。
陆倾绝对是从我一进门就知道的，但他偏要专心致志地研究茶道，肯定是为了报我之前晾他之仇。
我看着他，他看着茶，已经喝过第二杯了，来劲了是吧，我起身就要走。
“学姐别走啊。”他闪身挡住门口，黑眼圈极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瞪了他一眼，回来坐下，他讨好地冲我笑笑，抓了抓自己的鸡窝头——现在成狗窝了。
“学姐有什么事啊？”
“前台志愿者为什么叫我老板娘？”
他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地解释给我听：“是这样的，其实他们不是志愿者，都是我雇的店员，你也看到了我没钱付他们工资了，房租都交不起……”
我打断他：“我要听的是这个吗？”
“学姐，你可不能不认账啊，是你自己把咱俩接吻照片发到朋友圈的，我只是借来转发一下。”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委屈起来，说得我活像那拔嘴无情的负心汉。
不至于吧。
我不太信：“你喜欢我吗？”
他开始扭捏了，几秒之后大概是怕我反悔，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说真的，其实我还是不相信，但一想到魏则都快结婚了，我该死的胜负欲就上来了。
我甩出一张卡，靠到沙发上说：“卡里有两万，一月3000，包你三个月，剩下的钱拿去交房租。外加华凯集团实习机会，收拾东西，下周一跟我回深圳。”
这下他彻底蚌住了。
我继续加大剂量，无视他的震惊，问道：“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谢谢司司，司司你真是太好了。”一招欲擒故纵拿捏住了他，陆倾迅速收起银行卡揣兜里，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眼神火热，就——
给我敬了杯茶。
7
华凯原先是做广告设计的，后来老板和朋友合作开了家电子产品公司，两个公司业务重叠，华凯也会接一些产品外观和网页设计。
我跟陆倾谈妥的第二天，他就开始办手续，一切妥当，刚好赶上今天的飞机。
我在机场地铁口等他，陆倾来的时候背着七毛，后面还跟着一个女人。
这是要干嘛？当着我的面和前女友分手，以免除我的后顾之忧？
“这是我姐。”
“陆倾就拜托你照顾了。”
冲着姐姐这句话，我接过陆倾手里的行李，对他笑着说：“走吧。”
候机的时候我实在没忍住，“你还有姐姐？”
“这很奇怪吗？”
这很奇怪。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穷？”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自立自强不用家里一分钱之类的励志鸡汤，结果他说：“其实我跟家里关系不好，他们不会给我钱的。”
我不是个会生活的人，陆倾来了之后，公司宿舍当然不能住了。租哪个地段的什么价位哪个朝向的房子，买什么颜色的窗帘，用什么图案的餐具，从头到尾都是陆倾去办。
最近换季，七毛脱毛厉害，一天拖三次地都嫌少。但它虽然脱毛，体重却直线增长，最爱*两件事是凌晨两点一屁股坐到我的脸上和抛弃猫抓板去抓烂家里所有的空纸箱。
公司今年的迎新会要去公园野餐，我半死不活，他兴致勃勃。
买了烤箱烤了蛋挞，做了可乐鸡翅和泡椒凤爪拿过去送给同事吃。
“陆倾这么贤惠啊，有女朋友了吗，今年不得领一个回家？上周销售部的小姑娘还向我打听你呢。”组长老大哥伸手去够最后一个凤爪的时候，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他心虚地看了看我，拉起我的手表决心似的保证：“有啊，司司在哪，我就在哪。”
大家于是欢呼喝彩起来，问是不是这次面试认识的，部门也算红娘，要我们下次请吃饭。
我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如果不是迎新，我本不会参加群体活动，大家起哄，我的头就开始疼起来，陆倾见我不说话问：“怎么了。”
还没等我回答，就听见七毛凄惨地叫了一声。
今天野餐同事姐姐把自家小孩带出来玩，七毛也被带出来放风，跟小孩玩的挺好，现下是那孩子没站稳摔倒了，七毛给垫了一下，我看的时候恐怕它骨折，陆倾和我一起告假去宠物医院。
医生说确实有点骨折，好在发现及时，问题不大。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心神不宁，陆倾张了几次口都憋了回去，到了家他终于问我：“司司，你到底怎么了。你……我觉得你的情绪有些问题，为什么你每晚都失眠，为什么……”
“陆倾，别问了，想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今年过年，我的脾气眼见地差起来，已经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陆倾吵了几架。过年我没回家，他也没回家。
“你脾气这么差，我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除夕夜的时候，我和陆倾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陆倾握紧我的手，一边跟着台词念出来：“我已经决定要一直拉着这女孩的手。”
我往他嘴里递了块橙子，窗外很远的地方在放烟花，看不真切，声音却很响，我想他应该听不到我的哽咽，我半真心半假话地问：“真的假的。”
他吻住我，没有回答。我的嘴里满是橙子味，突然明白其实我还是在奢求更多，说着要放弃，实际满是不甘。
陆倾跟我是一样的人，想做烂人但最终没有做成，一边烂一边存着那么点希望，希望有人抱紧我们，可惜我们都不相信对方。
8
第二年开年，公司中标了一个大项目，知名医疗器械制造商世康医疗在今年7月医院建设大会上的新品发布会宣传方案。
我负责对外宣传，包括视频宣传和新闻稿宣传。
平面设计组的单子已经排到了明年，陆倾不得已承担了世康发布会现场的海报设计。
七月，陆倾、我和几位同事出差，包括世康在内的各大医院行业相关企业都会参会，并发布新品。
现场活动另有同事组织，我只是拍照写写稿子。
就是没想到会碰到魏则。
怪就怪展会涵盖面太广，建筑建材、制冷设备之类的龙头企业也会参展。而魏则就职于国外一家空调设备公司。
参观展会，收集竞品信息是每个出差人员的必做任务，魏则已经到了我们的展位。我正想着怎么避开他，一转身发现陆倾已经和他姐姐接上头，还跟旁边一女孩有说有笑的。
通道就这么点，我总得选择一个方向，反正是躲不开了。
我整了整衣领，面向魏则，他也一眼认出我：“司司。”
我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但是我突然想起他说今年要结婚，于是话题来了：“魏总新婚快乐啊！”
我们业内有条规矩，出门在外碰到不认识的，一律称X总。
魏则有些着急，辩解道：“我没结婚，其实我这次就是来找你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旧事已经谈的很清楚，魏则看着我，他跟我都知道他说的是以后能不能在一起的话。
我自己都没有以后，怎么可能跟他有以后。
身后陆倾在叫我，他已经站在那个女孩身边，他姐深藏不露地看着我们这两对。刚才她正对着我，明明看到我却装作没看见又回去跟陆倾讲话。
我突然明白了，这波啊，是他姐姐站在大气层。
“既然这么巧，大家就一起吃个饭吧。我还有事要忙，陆倾你带着茵茵过去。”
陆倾他姐走近我们，拍了拍我的肩说：“茵茵啊是陆倾的高中同学，我们父母还是朋友呢，你可别吃醋啊。”
我关注的不是这个，她身前的嘉宾证上写着我们公司的名字，证件类型是特邀嘉宾，底下是她的名字：陆舟毅。
这种级别的嘉宾证就像开会发言时的董事长座位，只有一个。
所以说她和我们老板认识，而且关系匪浅，那么陆倾究竟是什么人？
饭桌上，我们心思各异，魏则一直想约我单独说话，陆倾面上一派淡然，时不时跟他的老同学沈茵茵回忆一下中学趣事，而我还在纠结陆倾隐瞒的身份。
终于话题回到了我和陆倾这对名义上的情侣身上，沈茵茵问我：“司司，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魏则有些失神，随口应道：“我吗？”
随后反应过来，往嘴里塞了块烤肉，再也不说话了。
“我要领养一只流浪猫，陆倾是救助站的站长，就这么认识的。”我当然没必要啥都告诉她，毕竟谁会在别人女朋友在场的时候夹菜给他，这不明摆着挑衅吗？
这个沈茵茵，真有你的。
“陆倾！”沈茵茵惊讶道：“我猫毛过敏，你以后不会养猫吧。”
陆倾看着我皮笑肉不笑，桃花眼里全是冷刀子，我觉得他对我和魏则的关系已经忍到了极限，他说：“那要看司司怎么选择了。”
我借口上洗手间，过了五分钟把魏则叫出来，时至今日我们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找我也不过就是放不下过去，想找个人一起分担。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对他说：“魏则，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9
那天我抛下魏则，抛下所有人，扭头就走，我不知道我再待下去会不会崩溃大哭，那很丢人，除了因为魏则前女友的死，在学校资讯墙上被同学骂去死，下了自习突然在路上爆哭。
我已经很久没那样丢人过了。
回深圳那天下了雨，我不知道一向四季长青的深圳也会充满灰色，一如我妈要我永远别回家的那天。
我和陆倾坐在车上，看窗外的雨，行人匆匆，水汽氤氲，夜色升起。
陆倾那天见过沈茵茵后回来，就没怎么跟我说过话，他的心思我从来猜不懂。于我而言，他只是照顾我生活起居的室友，就像另一个七毛。
我想从七毛身上获取的温暖和赖以生存的依偎，他给了我，但又是截然不同的。我不知道那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我想抓住，我很恐慌。
于是我扭头过去看他，才发现他已经看了我很久，我笑了一下，我发誓我是想笑的，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落下泪来。
突然有一股无法名状的痛苦席卷了我的全身，我强撑着问他：“你爱我吗？”
雨声很大，我觉得自己像掉光了叶子的树干，被风吹雨打，在等待他回答的过程中我开始发抖。
太久了，久到我已经不再能看得清他的神色，我咬着牙坚持看向他的方向，冰冷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配吗？”
刚才的雨水好像在我身上瞬间结冰，然后在那一瞬间，我碎掉了。
陆倾那天提前下了车，没有跟我一起回家，七毛是出差前寄养在猫咖的，我去问时他早已将七毛接走。
他一直没回来，但班还是照常上，我们两个每天见面，从不打招呼，即使有眼神接触，一方也很快错开。
像我中学时读到的很别扭的一句话：我们本是两条平行线，偶然相交，最后也会回到各自的轨道。
我每天昏昏沉沉，脑子里想七想八，终于于周四，或许是周五？早上下楼时踩空了一阶，彻底昏了过去。
我在深圳没有朋友，连熟人也没有，所以来陪床的只能是陆倾。
他红了一双眼睛，嘴唇苍白，脸色比嘴唇更白，恨恨地问我：“你到底怎么了，医生说你是低血糖才晕倒。我也申请给你做了全身检查，没有查出问题，但是陈司司，你不对劲。”
在带他回家之前，我不曾和别人有过这么多接触和交谈，跟相亲对象跟同事，那是例行公事，自有一套说辞。
但和陆倾，我不愿意耍那么多心眼，所以我只能说：“我饿了。”其实我并不饿，只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他没再接话，我闭上眼听到他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买了份粥回来，隔壁床的病人刚刚出去散步，病房就剩了我跟他。
他把勺子递给我，我吃了一口就觉得梗在喉咙里，硬塞了几口之后尽数吐了出来。
陆倾握住我的手说：“别吃了。”这回他是真的哭了，他埋头在我手心，我感觉到了湿润，他闷声道：“对不起。”
我不解，直觉他有别的事。
收拾干净了病房，陆倾坦白：“我姐让我回公司帮她。”
“你们家的……公司？”
他点点头：“盛锦。”
等等他是在说那个著名的房地产公司？那个盛锦？
“我姐和咱们华凯公司老总之前有过合作，盛锦还是世康医疗现在的合作伙伴。”
“然后呢？”
我以为我终于要听到豪门恩怨绝世大瓜，但陆倾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我如坠冰窟：“你发的最后一篇文，世康的人故意发给你错的数据，我姐吩咐的。
经由你手发布出去的稿子，一旦被竞品举报，你要面临几十万的赔款，而世康大可以把责任推给华凯，我姐已经答应华凯老总，如果华凯被世康追责，她会从中协调。”
我有些明白了：“就是说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你姐想干嘛？”
“就是用你威胁我回去。”
我倒吸一口凉气：“现在怎么办？”
他犹豫着问我：“你愿意辞职吗？”我没回答，示意他继续说：“只要你自查数据有误，上报公司，删除稿件，发布道歉通知。主动请辞，不会有大问题的。我姐那边我可以保证她不会生事。”
10
10月初，我处理完深圳华凯公司的所有业务，辞职跟他回老家。
陆倾很忙，他一董事长儿子，总经理的弟弟也不可能跟我住一起，他姐大约有意修复他跟他爸的关系，勒令他回家住。
周末的时候他会来找我，我们一起窝在他的旧公寓里，这里的房东是他妈妈之前的管家，毕业后也一直保留着他的房子。
他给我看他以前实习的时候做的设计图，讲他被毙稿的经历：“甲方是想要设计图吗，甲方是想要我死啊，我那时候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休过假了。”
“后来我为了修身养性，就去做志愿者，救助流浪猫，大家看我长的帅能拉到赞助，就推举我做站长了。”
“陆倾。”我叫住他，“咱能谦虚点吗，谁说的啊，你那个老同学？”
他坐起身子喝了口水，叹息道：“最近公司有个项目，还得她家帮忙，但我这个同学，我们也算不上什么至交。”
于是我们两个没有别的话说了，我们的生活差得太远，再问下去没什么好结果，所以我们就看电影。
陆倾说：“其实如果把人生分成四季，我想碰到你之后，都会是春天。”
我说：“我已经27岁了，我已经没有春天了。”
这时候他就会装作听不懂，附和我说：“嗯，你知道你吃了嫩草就行。”
临近年关，我见陆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回来后我说自己不想工作，等明年再说，他很爽快地给我一张卡说：“我养得起你啊。”
我过上了深居简出的日子，每天唯一的出门活动是溜猫，但最近我总觉得似乎有人监视我，回家后也总有种东西被人动过的感觉。
恰逢此时，洛影打电话约我出门：“别待在家里了，你多久没出门了，快点，明天上午十点开元商城等你。”
我很久没出这么远的门了，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人在监视我，转车的时候更是看谁都像有问题，我颤抖着给洛影打电话：“我觉得我被人跟踪了，我好怕，你能不能来救救我，我把定位发你。”
我挂掉电话蹲在附近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离保安两三步远，周围的建筑在我眼里模糊起来，人影像鬼魅，所有的一切仿佛要吞噬掉我，我无力地捂上眼睛，觉得脑袋快炸掉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医生问了几个问题，我如实回答，诊断报告是洛影帮我取的，这次也是她送我来的医院。
重度抑郁症，中度精神分裂症，我得住院一个月。
临别前，我拉住洛影：“陆倾那里帮我瞒住，就说我妈生病，我回老家了。”
每天做各种各样的检查，经颅磁治疗，跟医生谈谈每日心得，每晚九点必须上床睡觉，日子过得倒比我在外边要规律。
那天陆舟毅来找我。
她来的那天我就都明白了，我说：“你派人跟踪过我吧。”
她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我桌上的水杯，微笑着说：“陆倾这么重视你，我总得调查不是，你上次住院陆倾告诉我了。回来之后我确实找人跟过你，但只有一次，我没那么无聊。”
她走到窗边似乎想透透气，这里的窗户都有铁栏杆，想跳楼那是不可能的。
“我妈割腕自*，那天我生病了，我爸在医院陪着我，我妈的尸体是陆倾发现的。”
她的眼神很冷，我几乎能感受到那种在浴缸里寒冷的尸气，想自*的人总是能敏锐察觉到死亡的气息。
我看向她，她已经明白我想问什么。
“我妈有抑郁症，几十年了。我爸受不了她，有了外遇，我妈知道后就自*了。所以我要陆倾回来，夺回本属于我妈的公司。”
谁能说这个男人对妻子没有爱呢，几十年，哪种爱能经得起这种消耗，或许有，但我不信。
大学毕业刚查出抑郁症之后的半年，我就已经放弃一切挣扎，告诉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不必在意，这世上没什么人重要，毕竟工作第一年回家告诉我妈，后来过年期间因为一件小事跟她吵架，然后被骂神经病扫地出门。
我妈给我安排相亲也不是真的想找人照顾我，只是怕我不结婚会让亲戚们猜忌我有什么毛病让她丢人。
所以我那么轻松地决定要包养陆倾，因为我从没觉得他真能爱我，或者我真能爱上他，他是我的玩物，我是他的消遣，我们彼此彼此。
与其说我没有思考过我们的感情，不如说我没理由说服自己我是值得被爱的，没有勇气确定最终我能得到一个爱我的人。
11
出院之后我约了陆倾见面，春天已经来了，这里还是这么冷，看了眼窗外的麻雀往远处飞走，我垂下眼睛抿了口咖啡，很苦。
我一点都不喜欢喝咖啡，长达五年的职场生活也没把我打造成一个都市美女。
生病的日子大多数都是昏昏沉沉，像坠入灰色的梦里，不知道往哪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只是期待今天睡下第二天就不再醒来。
所以我现在要喝咖啡，苦，让我清醒。我捧着杯子，陆倾以为我冷，双手伸过来环住我的手，依旧是如春风般地笑：“过年回家了？咱妈怎么样？”
我想抽回手，但没有成功，我想了想问他：“陆倾，我们会结婚吗？”
他愣了一会，缓缓答道：“会。”
“什么时候？”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甚至有些急切：“明年这时候，最迟不会超过年底。”
我终于能抽回手，双手插进口袋里，预想的告别没我想的那么难受，我很轻松地就说出来了：“过年的时候我已经相看好了一位，就等着回去结婚了，我已经28了，陆倾，我妈的时间也不多了。”
“再等等我吧。”我站起身，他拽着我的袖子，眼泪已经涌出来。
但我们都知道彼此的时间到了，平行线是时候该回到自己的轨道了。
我呼出一口气，吸了吸鼻子说：“对了忘记跟你说，新年快乐！”
旧年的人和事，就好好地一动不动地停留在那里吧。
后记：
和陆倾分开后，我带着七毛继续待了两年，说来也怪，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年间，我们竟一次也没遇见过。
后来我去了一线城市的某互联网公司工作，依然是撰稿。
今年我33岁，一直单身，说为了我妈结婚，那是骗人的话，我不会结婚。
年末大家都很忙，我没关注过别人的进度，直到有一天在我们的网站首页看到一篇热搜文章，盛锦集团董事长订婚后与未婚妻首次出席某某大会，点进去看到的就是陆倾握着沈茵茵的手面对媒体微笑的照片。
他眼角也有了细纹，我们都不似当年。
后来这张照片被转载，网友们惊叹两人颜值超高，又接连扒出陆倾和沈茵茵以往的照片。
“某董事长夫人竟把小猫戴在手上！”
一个话题底下，网友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两人订婚典礼上的照片，陆倾微笑着给女孩戴上戒指。
评论区接连惊爆内幕：“点开查看大图，订婚戒指是陆总亲手设计的哦。”
“丘比特猫猫！一枚戒指的猫猫拉弓，另一枚戒指的猫猫中箭，心口的位置镶了钻石。”
“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好浪漫。”
我刷着网友的评论，忍不住发笑。其实当年沈茵茵说自己猫毛过敏，还悄悄补充了一句最讨厌猫了。
她那天之后给我发过消息：“陆倾不喜欢我，陆倾也不见得喜欢你，但我必须嫁给他，成年人的世界未必有爱情才活得下去，他跟我结婚，对两家公司都是最好的。”
想想我还没她活的通透，但至少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下了班，刚走出公司大门，北京的第一场雪就落了下来，算算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但深圳不会下雪，那年在深圳，陆倾问我：“和我在一起吧，我说真的。”
我说：“深圳会下雪吗？如果生日那天下雪，我就答应。”
生日那天，我跟他都忘了这件事，我们一起去海边踩单车，晚上对着大海放烟花，凌晨12点我和他在海边的长椅上接吻，手机里放的是甲壳虫乐队的inmylife，我把耳机塞进他耳朵里，整个人缩进他怀里。
海浪声声，微风潮湿。
一片，两片，轻柔的冰凉，从夜空里落下来，是下雪了吗？我看不清。
“下雪了。”我喃喃自语。
陆倾说：“我们在一起吧，永远。”
我回到家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我不再怀疑那夜雪是真是假，那是再也不会有的雪。
一期一会，我如今才明白，有的人一辈子只会遇到一次。人生总是在告别，留下的只有回忆和想念，但仔细想想：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遇见他。（原标题：《七毛流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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