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林先生诗曰:“春风腕底泛香波,魏紫姚黄竞袅娜。富贵难求钱可买,颂歌争献牡丹罗”,想先生乃是金口玉牙,不会轻易臧否人物,能获如此之评者想必绝非等闲,故我便有“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牡丹罗’”之想,然则天地之大,十余年却是机缘未就,因神龙见首而徒生喟叹。直至2010年7月,我竟然万分荣幸地跨进了“牡丹罗”的书房成座上客,亲眼瞻睹了他丹青彩绘时的风采。
观瞻“牡丹罗”绘画是一种艺术享受,这样的享受源于对我心灵的洗涤。在我走进他的书房的一霎那即受到很大的震动,藏书过万,汗牛充栋,他的书房仿佛一面晶莹光亮的镜子,照出了我的“小”来。整个书房和一间客厅全部被书所占,线装书、古拓本、大词典、小册页似乎都有。只在书案的对面置一天水雕漆的茶几与一排小凳,一股淡淡的幽香自紫砂茶壶中散出,看得见冒出的热气。我虽被他热情接待捧茶在手,然而肃然起敬之心油然而生。我心中暗想,这人是文化人,是典型的文人,能画一手好画自有宿渊。
与“牡丹罗”在一起如坐春风。他名罗金保,甘肃天水人,和我是老乡,他家和我家相距不足二十华里,他被誉为“牡丹罗”,而我的家乡就是秦州牡丹园。他可是当代著名画家、西安美院教授、清华美院教授,他的画作,党和国家*如布赫、张怀西、江泽慧等都曾争相题词,一度洛阳纸贵。可是他却礼贤下士,平易近人,没有一丁点当下走红学人的傲气,蔼蔼然有长者之风。不知不觉中我已没有了当初的局促,如同结交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自在自如。我们谈了很多话题:老家的人与事,天水的书画与文化,刚刚在西安演出的秦腔《麦积圣歌》,陇原书画与长安画派,中国画的境界与计白当黑,等等。
罗金保先生的绘画理念无疑是深得三味的。他说不能单纯为绘画而绘画,绘画不仅在画里更在画外,不单靠色彩更要靠境界,境界就要融入自己的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就要使形与神、虚与实、动与静、有与无和谐统一。其目的就是要体现画家所表达的思想情感及艺术境界,就要使观赏者浮想联翩,心灵上产生共鸣,感情上受到感染。他深谙“画外求画”之道,在潜心创作的同时,更涉猎于哲学、文学、美学、历史、宗教等各种学科,融会贯通,修炼到家,这在他为陕西省诗协理事、文史馆研究员的身份上可以管窥。因此他创作起来得心应手,佳作迭出。
罗金保先生“写山则情满于山,画水则意满于水”,一如国学大师王国维所言:“景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情感”。他不辞辛苦以体察山水,突出表现自己的真情实感,为追求意境、章法、笔墨的统一而注重水、墨、形、色的和谐,以期表达生动的气韵与旷远深邃的意境。他努力继承我国古往今来书画大家的优良传统,追求“气韵生动,骨法用笔”,一如《文心雕龙·神思篇》所言“神用相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在此基础上追求“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超以象外”的绘画风格。他的画多在“似与不似之间”,或厚重、或苍茫、或幽雅、或飘逸、或奇峭、或纤细、或豪放、或凝重、或阴柔、或阳刚,挥洒自如,神情并茂。所以当我们把目光投向他的《终南晓雾》《蜀江清晓》《太白吟》《终南山色》《黄山晓雾》《幽谷》《巴山人家》《江山如画》诸画作时,我们会强烈地感知到他心中那股豪迈之气和磊落的胸怀。就如《黄山晓雾》来说,那刚直雄伟的山峰逼仄而来,纵横捭阖,大气磅礴,造成一种夺人心魄的气势,然而于那峰峦的处理却是巍峨却不嵯峨,秀美却不平实,那千奇百怪的松柏或盘根错节、或虬枝倒挂,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起来,直逼我们的眼前。而当我们感觉到似乎要古枝触及我们的身体时,他却又力挽狂澜,宕开笔墨,令枝股随风而去。他仿佛得道神仙,椽笔一挥,立时烟雾弥漫,缭缭绕绕。霎那间,那静态的峰岳因了烟雾的缭绕而生动起来,水声可闻,松香可嗅,那深谷中宛啭而鸣的鸟声呼之欲出,那烟云中上山采药的药农呼之欲出;而同样的,那动态的烟雾因了峰峦的雄奇而灵动起来,似乎有仙乐奏鸣,有仙人出没,那烟云中连袂而起的仙女们就要出现,那烟云中瑰丽无比的海市蜃楼就要出现,一动一静,动静相因,构造出飘逸空灵的艺术境界。而更重要的,还有他驾驭素材,控制画面的魄力。当雄峰扑面而来时,他又为我们营造出“有我之境”,让我们的脚踩上另一座山峰,而且这一座山峰却只取其厚重、敦实,所以自然而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就不是森林而是树木,就是苍劲古拙的松树,而且这一株虬枝怪异的青松,立根乱石,千磨万凿,一任春夏秋冬。这时候,那逼仄夺人的峰岳便有了厚实山岳的依托,这沉寂厚重的峰岳也有了向着旷远无极的延展,而虚无缥缈的云烟更有了供自己升腾的空间。于是“处处景语皆情语”,“万物皆着我之色彩”,象中有意,意中有象,立象尽意,一如石涛所言:“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
正是罗先生大胆创作,恣性挥写,倾注内心之真实感受,吐心中之逸气,主观演绎,才使胸中丘壑跃然纸上,营造出一种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画中意境,赋予作品鲜活的生命力。再如《蜀江之晨》,也是他彰显笔情墨趣,以期情景交融、“天人合一”艺术境界的实践之作。他极力追求禅学中所谓“天人合一”的超然性品质,试图将自己有限的个体心灵与宇宙生命节奏进行审美交融,从而为自己的绘画艺术寻找一个超越时空的广阔的创造空间。而令人欣喜的是,他的这种探索不仅有意义,且有成果。《蜀江之晨》是种大的写意,他一改传统绘画对于远山烟云的轻描淡写,而是浓墨重彩,洋洋洒洒,用墨如泼,营造出雄霸诡异的艺术氛围,仿佛“今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苈兮戴女萝”;或者体现在恶风暴雨面前,坦然超脱,安之若素的个人情怀。于是在绘出蜀江两岸壁立千仞的悬崖的同时,又绘出近景里的一叶扁舟,给欣赏者在自然与人情结合的境界中获得无限遐想。以浩渺江天,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衬映人的深层体验,一动一静中反映心理上的愉悦,一有一无中再现自然之灵机。如此则生机勃勃,“不是春光,胜似春光,廖廓江天万里霜”。特别悬崖上倒挂秋藤的描绘可谓大家手笔,勾画出一种活境界:藤蔓在江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秋意氤氲,轻盈空灵,情绪饱满,蕴涵无限生机。我个人以为,这幅作品写空中之灵,灵中之空,把空灵境界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色满园》是博获“牡丹罗”的代表之作。有论家说:“罗先生在花鸟里最喜画梅,而又非一般红梅的俗艳,他的梅花自有一番素颜,清秀雅致,意境幽然令人垂涎。而世人却最喜求他的牡丹,那富贵吉祥最能表现俗世所愿,而他的牡丹一样一改红红艳艳,独有一种姹紫嫣红怒放,高雅富贵、清新细润,在笔墨的浓淡韵律中,将国色天香渲染的满庭芬芳,与他笔下的烟水丘壑,竟然相得益彰。”还有论家说:“他突破在宣纸上涂粉的传统禁忌,花头则巧妙运用了西洋画的表现手法,大胆施粉,在单色中求变化,从而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这些都是法眼所见,智者玉言。诚如《春色满园》中的牡丹,除让我们感知到牡丹的鲜艳欲滴,气韵贯通,生机勃勃,鲜亮而不艳仄,高贵而不俗媚,雍容华贵,仪态万方外,还让我们感知到画外之意:明媚的阳光,嘤嗡的蜂唱,阑珊的春意,馥郁的花香……
元代画家倪瓒曾说:“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写胸中逸气耳。”清初画家笪重光也说:“有画处多属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而宗白华又说:“中国画很注重空白。如马远就因常常只画一个角落而得名‘马一角’,剩下的空白并不填实,是海、是天空,却并不感到空。空白处更有意味。中国书家也讲空白,要求‘计白当黑’------注重空间的布置与处理,以虚代实,虚中有实,虚实结合,就是中国美学思想的一个重要范畴。”而罗先生正是追求绘画艺术的“计白当黑”,在注重水墨形色的同时,将笔墨不能曲尽其妙之处,充分利用空白的价值予以填充,用空白来突出主题,使主题更加鲜明,计白当黑,黑白互依,使得有墨处重要,无墨处同样重要,黑与白相依相生,相映成趣,给人带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深远悠长的感受。
“红映晨辉临案绽,丽如秋月向人斜。画成明艳垂千古,无须惆怅叹落花(董晴野题《春色满园》诗句)”,罗金保先生生于1952年,正值盛年,凭着他广博的知识和深厚的理论功底,凭着他达观善悟的心智和勤奋精进的用力,必然会在中国画的推陈出新上获得他应有的地位,必然会让更多的识家试目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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