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你回到三国,辅助诸葛亮,你会怎么做

如果让你回到三国,辅助诸葛亮,你会怎么做

首页角色扮演琅邪御剑行手游更新时间:2024-05-11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第一次参观成都南郊武侯祠。映入眼帘的是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名句,我就会涌起一种莫名的伤感。

这是历代文人为诸葛亮发出的哀歌,也写尽了中华民族多少英雄壮志未酬的悲愤心情。古人与我心有戚戚焉。

如果我能回到三国,秋风五丈原的悲剧是否可以消失?

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奇怪的观点,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

“昨夜又梦见回到三国……”我的话还没说完,周围几个同学都捧腹大笑。

“是不是又梦见去辅佐诸葛亮了?”大家似乎见怪不怪了。

第一次梦见回三国时,同学们都觉得好玩。

第二次梦见回三国时,同学们都觉得好奇。

第三次梦见回三国时,同学们都习以为常。

直到这次第六次梦见回三国时,大家都快麻木了。

“你呀怎么这么没出息,回到古代不是去做皇帝,却跑去给人当打工仔。”有人忍不住嘲笑起来。

“天啊。别告诉我说你是历史系的研究生,太丢脸啦!你以为在古代那么容易做皇帝?你一没背景,二没人缘,三没能力,连混饭都成问题呢。”我反唇相讥,惹得在场众人都哈哈大笑。

“你们笑啥?都是学历史的,难道连这个也值得怀疑?”我被大家弄得昏头转向。

“拜托老大,做梦啊,别这么现实好不?做梦都不过把皇帝瘾,那你是没得救了。”某人代表了群众的意见。

我自嘲地回了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我来到一间奇怪的小屋。

我架空了。

我要回到三国。

房间里响起一个机器人的声音:“请问您要回到三国吗?”

“废话!不回三国我来这里消磨时间?”想起孔子那句:逝者如斯夫。顿觉时间的宝贵,绝不能跟这个机器人浪费口水。

“请问您回三国的目的?”

“辅佐诸葛亮!”我不假思索抖出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

诸葛亮是我的超级偶像,然而仅仅是一种崇拜偶像的真情流露?

我知道辅佐二字包含着一种能力的体现。

那么我的自信源于什么?

历史系出身的研究生?

熟读三国志和资治通鉴?

突然间,我感到迷茫。

“对不起,程序出错。”

“晕!”我恨不得揣它几脚。

某些传说中电脑程序在剧烈震动下能够恢复正常运行。

当我伸腿抬起距离地面不足三十度时,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为了大炼钢铁暂时饶过你个机器人。”在我回三国之前差点忘记炼钢这样重要的事情。春秋战国以后,中国古代文明进入铁器时代。过去的木石农具工被铁农具和铁制工具所代替,这大大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生产的发展。军事上铁兵器彻底淘汰铜制兵器器。钢铁,在古代的中国扮演重要角色。钢铁的生产质量水平极大地影响着整个国家的军事和工农业发展。

“姓名?”

“诸葛爱。”话音刚落感觉不雅,于是迅速改口换成诸葛迷。

“诸葛迷,字孔惑。您的资料已经保存,请问您还需要特殊服务吗?”机器人冷不丁抛出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问题。

“我要成为超人。”

文武双全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既能挑吕布于马下,又能耍曹操于乌林,想起来非常过瘾。

“服务程序检测错误。”程序出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天底下哪会有超人?老天不许人太贪。

“我要成为帅哥,万人迷。”

幻想着去三国即使没有美周郎的帅气,至少也要和荀或的帅有得一拼。否则凭借后天的条件赢娶三国美女的欢心不知道有多难。

“服务程序检测错误。”

帅是天生的,作过美容手术也有帅的效果。

但电脑估计没有意识到一个人除了智慧也需要帅。

当它意识了这个道理,机器人就不再是钢铁外观的机器人了。

“我要成为商人,商业救国。”

三国里能否实行商业化,需要先实地考察。毕竟三国历史时期,农业和手工业都不是很发达。当然特殊服务里有这么一项好处,我回三国就可以凭借现代经济观念呼风唤雨。

“服务程序检测错误。”呼风唤雨的美事只存在在神话故事里。

看来天上不会掉馅饼。一切需要进入三国时代再进行思考。

“我要……我要……我要……”

当我不厌其烦地听到上百个“服务程序检测错误”的回答时,已经没有兴趣提出任何要求。

“我要带本《三国志》回去。”这是我最后的可怜的请求,得到的依然是同样失望的答复。

“我不需要任何服务啦!”百般无奈下我对这些近乎YY的要求丧失信心。

“你不需要任何要求。那么现在程序开始传送你到三国去。”机器人按动奇怪的转盘,我的身体开始发生奇特的变化。这就是所谓四度空间一类的自然现象吧。

“我要回来!”终于想到一个最不应该忘记的要求。可惜一道彩色光芒闪过,我,整个人消失了。

当诸葛迷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间破庙里。

汉朝时期庙是古人祭祀祖先和神灵的场所。随着道教在民间流传,尤其是黄巾起义张角利用黄天道组织起义造反,民间百姓对庙畏而远之。汉末益州马相、赵诋在绵竹自号黄巾,被刘焉剿除。于是州郡破坏一些道教庙宇。

远远地听见雄鸡报晓,透过残破的窗户看见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诸葛迷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慌乱中不知从哪里捡了面破铜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的天,这身古怪装束的人是不是我?

头顶着前高后低的布帽子。

我成文儒书生了?诸葛迷差点没对机器人的眼光佩服得鼻涕投地,古代儒生打扮倒也不失他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的身份。

据《后汉书舆服下》记载:这就是传说中的进贤冠。

古人服饰特别讲究身份二字。文儒者就得佩戴这种进贤冠。

可惜这帽子偏偏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身份不同,进贤冠的尺寸又有区别。公侯三梁,中二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史私学弟子,皆一梁。宗室刘氏亦两梁冠,示加服也。

因此这帽子虽然难看,但公侯、郡守、博士和学者文人都可以穿戴,在三国时代算得上比较普及了。

“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生。”说实话,诸葛迷压根不喜欢这种畸形帽子,一心向往古代将军的头盔,那玩意儿戴着才叫有男人气概。

不过还是谢天谢地谢程序:如果给顶皇帝才能佩戴的白纱帽,估计走不出一百米就被拖去见官,接着“咔嚓”找阎王鸣怨。

要是给顶士庶官员才有资格戴的乌纱帽,那冤屈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衣着还算马马乎乎:大衣、宽衫,式样比较质朴,让人觉得毫无约束感。可惜衣服是布衣。这是古代未做官的读书人一大标志。对于毫无身世背景的诸葛迷,有布衣穿也该知足了。

养足精神后,哼着流行曲走到户外。田野阡陌,鸡犬相闻。正当他怀疑程序出错送到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的时候,看见山坡上有两位农夫在犁田。

“请问老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下绝对有必要弄清是不是来到桃源。

“这里?这里是山啊。”老伯的回答很认真,不像忽悠人。

周围连绵起伏的全是山,这里当然是山了。对于这样经典又认真的回答,叫人听起来很无语。

“请问这里距离成都有多远?”诸葛迷先选定一个参照点。

老伯茫然地望着身旁的中年人,说道:“成都,好象就在附近。到底在哪个方向?”

古代封闭式的小农经济,加上交通、信息诸多不便造成大多数乡民一辈子没出过村、进过城。

就象巫峡一带的土著居民。穷山恶水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都是依靠脚踩出来的,进城简直就是奢望。

根据全明星猜想他们与古人一样过着朝出夕没的封闭式生活。

“翻过这几座山就是成都。”看来这位中年倒有些见识。

原来要去的成都离这里如此近。诸葛迷欢喜地抬起头,突然想到地图上的距离和现实中的距离实在无法比较。这几座山又高又长,翻过去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说不定爬个一年半载的。

“请问现在是哪一年?”马马乎乎搞清了空间概念,诸葛迷再询问时间。

老伯摇摇头继续犁田。

“记得是建安二十七年,怎么又听说是章武二年。噫,这个问题竟然难倒我百事通了。”自称百事通的中年搔着脑袋想了想,连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章武二年也是建安二十七年。

建安是汉献帝迁都许昌以后的年号,章武是刘备创立蜀国的年号。中年没记错,如果还按照汉朝时间算,章武二年就是建安二十七年,公元222年。

完了,太衰了。来到三国后期。准确地说公元222年只能算三国初,但是按照大多数三国爱好者的算法,现在是三国的后期,前期的吕布、周瑜、曹操、关羽等耳熟目详的英雄早被浪花淘尽了。

诸葛迷一屁股摊倒在地,忽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急忙爬起:“现在蜀国和吴国还在打仗么?”

章武二年是蜀汉最凄惨的一年,这一年里刘备经历了一个毕生难忘的噩梦。

“打仗?早几年这里不是打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打仗?一打仗啊,这田地又要荒芜啦。”专心犁田的老伯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听他口气,很厌恶战争。

建安十六年到建安十九年,益州打了整整三年。老农所说的早几年就是指这段时期。

中年惊奇地望着我,问道:“谁说要打仗?有刘皇叔在这里,谁能打进益州来。”提起战争,中年就没心思再握锄头。

战争对于当地百姓是无尽的痛苦。

过往的军队把田地践踏得存草不生,田里的庄稼也被双方的军队抢劫一空。

更要命的是人身安全。

战乱的地方,那些士卒嘴上说的秋毫无犯,真正打起来谁顾得了谁。

很多无辜的平民和士庶惨遭屠戮,死后还要背上所谓的“贼”,“敌”一类的恶名。一切冤屈惟有向阎王申诉了。

所以附近一打仗,大家首先想到的是逃散保命,田地没人耕种,年复一年,土地就荒芜了。于是出现了“百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景。

战争给民众带来的恐惧可想而知。即使在成都这样相对封闭的地理位置,当地的村民还是对战争充满恐惧。他们是益州战役幸存的人,他们也经历过益州的大小战乱。

通过和中年进一步的交谈,原来这是一位有过四次出行经历的人。他外号“百事通”,就因为是村里唯一出门次数突破三的人,于是名气也就顺理成章,“百事通”这个响当当的外号就变成他的专利。

很快,我这位外星人就露出许多破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当然不如古人了解当时的文化。百事通见我啥都不知道,还头戴进贤冠冒充文人,渐渐地对我态度冷嘲热讽,一幅鄙夷冷漠的样子。

“你是哪个家族的?”百事通警惕地盯着诸葛迷,如同防贼一般。

“我是外地人。”

“就是没有家族的野人。哈哈哈,这年头那些儒生谁没有个家族背景的。”百事通笑了,笑的眼神很诡异。在他眼中没有家族背景的人是最下等的,哪怕他是位头戴进贤冠的儒生。而且更令人鄙视的是这位儒生打扮的人居然连很多规矩都不懂。经书上都学的些啥。

这就是历史中遗留数千年的背景问题。对于诸葛迷一个来自现代的人,谈不上门第背景,所以论身份还比不上耕地的农夫。

“古代平民和士人之间也许在观念上存在着对立吧。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地球人都知道。”诸葛迷聊以自慰地想着,来冲淡百事通频频投来的冷眼。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庄稼汉蔑视了。

其实说起来也很冤。谁让程序一出来就给自己定义成古代文人。

人家百事通他们头上都不戴帽子,身上穿着葛衣,脚下穿着草鞋,一看就知道是平民身份。

可诸葛迷从头到脚,身份都和他们不同。况且不熟悉规矩,就越发显得不伦不类。

在这个讲究身份的古代,两种身份的人确实存在着代沟甚至敌视。

不过诸葛迷也并非那些绾侉子弟和四无青年。

毕竟历史系研究生毕业的他读过诸子百家,爱好《管子》、《韩非子》、《孙子兵法》和《鬼谷子》。

若是心血来潮搬出管子的治国,韩非的法度,孙武的兵法和鬼谷子大师的辩术保证吓死百事通不陪命。

可惜在这个穷乡僻野,这些精妙深奥的理论对于终日为衣食劳碌的乡民而言,就像饥渴苟喘的人面对华辔锦衣,好是好,但用处只能以杯水车薪来形容。

还是老农厚道,邀请诸葛迷去他家做客。饥肠辘辘的诸葛迷趁机在老农家饱餐一顿。

很快乡里的三老来找诸葛迷,询问许多关于身世来历的问题,都含糊着应答总算蒙混过关。老农也热情地收留他在家里多住了半个月。

老农不是普通的农夫,他还精通医术。见诸葛迷资质上乘,就悉心教导他学医。半个月下来,诸葛迷竟然对医术略懂一二。

诸葛迷知道他的未来在成都,在那位操劳蜀汉政权的丞相身上。

当得知百事通要上成都办事的消息,诸葛迷兴奋了一整天。直到告别收留自己的老农时,意外的惊喜不期而至。

“年轻人,我这里有本医书送给你。”老农小心翼翼地从睡榻草席底下掏出一本小册子,交到诸葛迷手上。

《伤寒杂病论》。诸葛迷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张仲景大师的毕生心血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诸葛迷慎重地收藏好这本书,感激地辞别老农踏上去成都的征程。

百事通去成都做什么,他一点儿都不关心。诸葛迷只想去成都见识见识偶像诸葛亮——开济两朝的千古贤相。

一路上对百事通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那句经典的训话:我穿着草鞋都能翻山越岭,你穿着布鞋还嫌走路累。

当时诸葛迷穿的是葛藤纤维编制的葛屣,介于草麻之间,比一般草鞋贵重,走路也比一般草鞋适脚。却总是走不过百事通,累得他叫苦连天。

章武二年五月初,一位来自两千年后的现代人来到蜀汉京师有着天府之国美誉的成都。

其年春正月,蜀国先主刘备军还秭归,水军大将吴班、陈式屯兵夷陵,揭开三国史上三大战役之一的蜀吴夷陵之战序幕。

五月的前线,想必战事如火如荼。

想到即将发生的一场灾难性火灾,诸葛迷心急如焚,错过游玩成都的兴致,匆忙奔往丞相府。

左思在蜀都赋盛赞成都:金城石郭,既丽且崇。全城共十八座城门,城市规模广阔方正。“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闥,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晖,外则轨躅八达,里閈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室。”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成都商业繁华。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

此外又是蜀锦生产基地之一:伎巧之家,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黄润比筒,籝金所过。

总之诸葛迷无心观景,抱着残存的希望去丞相府拜见诸葛亮。通过他顺便附加自己扭转乾坤,然后在史书上大书特书一笔。

如果再稍微贿赂陈寿大大的话,说不定三国志几百个大大的名字中间就有诸葛迷的身影。想到可能青史留名,诸葛迷的眼睛眯成一道细缝。成都街道的繁华都不值得多顾了。

当然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以一个庶民的身份去向别人透露先主即将战败的消息,那百分之两百是要掉脑袋的。

“去!去!去!一个庶民哪有资格面见丞相!再不走,别说我不拉你去见官!”丞相府的侍卫就这样蛮横地把诸葛迷轰出门外,还不忘显示一个看门人的威严。

声色厉荏地警告道:胆敢走近丞相府门三米以内的范围,就抓抓捕入狱。

诸葛迷怏怏不乐地望着丞相府紧闭的大门,无可奈何。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的制度让人有志难申,欲哭无泪。

侍卫轰走的不仅仅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庶民,他轰走的是诸葛亮一生的志向,甚至可能断送整个蜀国的命运。

如果这名侍卫晓得事情的严重性,保证他当场就会变成傻子。

丞相府。

诸葛亮处理完最后一碟公文,下意识打个呵欠,随口问道:“子安,彝陵有无最新消息?”

自从刘备东征后,诸葛亮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前线的军情。

诸葛平,字子安,诸葛亮的贴身书童。自建安十三年起就跟随诸葛亮左右,十五年来尽心服侍形影不离,现任丞相府侍卫总管。

“丞相,您昨夜才休息不到两个时辰。忙完公文应该早点回去休息,夫人在家等着您呢。”瞧着诸葛亮英俊清秀的脸庞曾几何时生出几缕华发,诸葛平为自己主人如此操心劳碌工作而心疼。

“睡不着啊!合上眼就想到陛下当初在南阳草庐请我出山的情景。”见诸葛平忧心重重,诸葛亮呵呵笑道:“不困,天还没黑哩!”

话虽如此,睡意还是不经意袭来。以手掩口,轻轻拍击三下,强行打起精神,视线移向门口,喃喃道:“有数日不见季常了。”

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当地民谚: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就是称颂白眉马良。马良官居侍中,负责刘备与诸葛亮之间往来传递书信。见马良有种见刘备的感觉。

诸葛平鼻子一酸。

马良在诸葛亮心中的地位胜过吃饭睡觉,没等到马良诸葛亮恐怕茶饭不思。

“那我出去瞧瞧,侍中大人到了没?”不忍目睹主人望眼欲穿的神情,诸葛平出外掩上门,拐入厨房然后转向府门。

陛下,您现今还好么?

诸葛亮难得忙里偷闲地合眼休息,闭上双目。脑海里就浮现出刘备的身影……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於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又是在南阳草庐,那个梦起的地方。

“汉室兴矣?”睁开眼三分天下的战略被残酷的现实击得支离破碎。

荆州丢失、与孙权誓成水火。刘备正在为夺回荆州而努力。

在内心处诸葛亮是并不支持的。

表面上诸葛亮要履行一个丞相的全部责任,对于细小事务都不放过。

君臣之间依然保持着某种默契,而不是一些大臣眼里的貌合神离。

复兴汉室是刘备的志向,也是诸葛亮施展抱负的精神寄托。

现在目标越来越远。

诸葛迷在丞相府门外等了半天,看到持戟的卫兵把守府门,只好又在周围晃悠。

一辆华辔,十余骑兵。车停下,出来一位中年官员,年纪约莫四十多,白色双眉格外醒目。

来者是谁?诸葛迷尚自揣测。

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对了,就是马良。

当听见卫兵恭敬地称呼他侍中大人时,诸葛迷更加确信来人就是马良。

马良官居侍中,属于皇帝刘备身边的红人。他的日常事务不少,主要是些貌似无关紧要的屁事:备顾问、拾遗补缺、赞导、陪乘、出而负玺以至照料皇帝日常生活的琐事。当然如果你的话皇帝中听,那就另当别论。据说这种侍中身边的仆人放个屁,全国都要爆发蝴蝶效应。

他怎么会出现在成都?史*载马良这一年应该在彝陵。

绞尽脑汁搜索有关三国历史的记忆,这位历史系研究生脑海里不断涌出一连串问号。终于在《三国演义》里寻觅到一点蛛丝马迹。虽然他并不相信三国演义记叙的大多数故事是真实的。

“马大人!”鼓足勇气后,诸葛迷夺步上前招呼马良。

左右侍卫横戟拦住去路。

马良回头朝诸葛迷瞥视一眼,神色匆匆的脸上显出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叫人好不尴尬,转过头正巧诸葛平出来迎接。

“我家丞相正等着哩!”盼到马良来,诸葛平如释重负地舒口气,“大人快请进!”

马良知道丞相等得焦急,匆匆向诸葛平行过礼,跑步入府。

诸葛平瞪视一眼门口这位形迹可疑的青年,喝问道:“你,做什么的?”

“我要见诸葛丞相!”诸葛迷提高嗓门回答。

诸葛平轻蔑地笑笑,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家丞相可没工夫见你这种草民。”顺势将他推个踉跄,然后拍拍手掌扭头要回。

猛听得诸葛迷叫道:“丞相在南阳时不也是布衣么?”他想到《出师表》里有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

诸葛平转过身,怒火在脸部耸起的肌肉上灼烧,愤怒的目光仿佛喷着火。“胡说!我家丞相是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琅琊诸葛家可是名门望族,我家丞相早在南阳时就已经是名士啦。”每说到“我家丞相”时,诸葛平就表现得很自豪,看来又是一位崇拜诸葛亮的超级粉丝。

得找个机会让诸葛亮肯见我这一介草民,不然这辈子怕见不到诸葛亮啦。那么呆在三国这个鬼地方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迷越想心越横,狗急跳墙,大声喊道:“我有重要军情禀报丞相!”

他哪来什么军情,只是见到马良灵机一动想出个鬼主意,加上刚刚吃了豹子胆,就甘冒欺官之罪的风险。

“我家丞相已经够辛苦的了,别在这里添乱啦!”想到主人这些天每晚睡眠不足三小时,诸葛平暗自担忧。

如果还要为接见这么个身份卑微的小民浪费休息时间,诸葛平恨不得结果了这个小子。

蜀汉的法律是很苛刻的,每一条无不渗透着诸葛亮法家从严治国的思想。

诸葛平还是把剑一横,为了主人就是犯法*一平民也再所不惜。

“请转告丞相,草民真的有机密要事禀告。如果迟了,恐怕社稷难保!”话说得越重,命就豁出去得越多。但是想到不久以后刘备那几十万大军在彝陵灰飞烟灭,诸葛迷也顾不得许多。

问题都扯到社稷安危来了,平日里诸葛亮对下属谆谆教导的也是关于社稷安危问题,诸葛平哪敢怠慢。

忽然一声暴吼,利剑出鞘,寒风直逼对方。剑锋距离诸葛迷喉咙只有半寸突然悬在半空。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身上探去,在此瞬间使出飞龙探爪手工夫,对其作了一番详细的搜身,摸出一本小册子。

摊在手心,惊问道:“这是什么?”

诸葛迷吓得屁滚尿流,不知所措。好半天见诸葛平没有丝毫恶意才缓过神来。

“草民略懂医术,这是在下的医书。”诸葛迷冷静地拿回《伤寒杂病论》,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心里暗自庆幸一本医学瑰宝物归原主。

其实诸葛平早就瞧出医书,只是不想占为己有,又暗奇一位年纪轻轻的平民居然懂得医术,这才明知故问,好叫他自己取回书。否则手无缚鸡之力的诸葛迷如何能够悄然拿回。

但出剑、搜身、摊手等一连串动作让诸葛平确信面前这人全然不会武功,放下心来,说道:“既是要事,容我先禀报丞相。你先在府外候着。”

指间轻轻滑过徐徐展开的卷轴,诸葛亮的脸色渐渐难看。

这是马良从彝陵前线携带的军队驻营图。风尘仆仆的送回成都,卷轴上还粘着汗渍。

印入诸葛亮眼帘的哪里是什么地图,分明是一片汪洋火海。

他惊呆了,额头泌出豆大的汗珠,抽搐着发青的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诸葛亮异常的神态引起马良的注意。丞相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为什么看到这份地图如此反常。

马良不得不凑近案几,仔细观察着地图。

蜀军连营七百里依山靠林安营扎寨。

马良也觉有违兵法,但内中原由却不知晓。

手指拂过轴柄,诸葛亮以手抚额,跌坐下去,手指在案几上摸着那把随身不离的鹅毛羽扇。跺脚吼道:“何人教陛下如此安营,坏我几十万大军,可斩其首级示众!”

丞相如此失态,马良还是第一次见识。急忙搀起诸葛亮回答说:“无人教使,是陛下自己的决策。”

“陛下?陛下……您……怎么如此……糊涂!”情绪失控的诸葛亮操起羽扇使劲砸着案桌。

陛下有错是不能治罪的,面对这般重大的失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受罚的人。

“陛下糊涂,季常你可不能糊涂啊!为什么你不劝阻陛下?为什么其他人不力阻陛下?”诸葛亮气急败坏地搂住马良的肩,用力摇晃,清秀的眼睛黯然无光,冷汗渗落脸颊,既苦又咸。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诸葛亮被整个国家寄予厚望。任何一次重大的失误,他做丞相的都难辞其咎。何况这次的失误可能损毁掉整个国家的命运前途。尽管是刘备的错,但那些死难的亲属会谅解诸葛亮么?

尽管诸葛亮不怕会成为千夫指,但他害怕失去希望。因为安排营帐的失误导致几十万大军惨败,刘备受不了打击,他也受不了打击。

“当时,我……只有陛下和我两人在场。陛下安排好营帐后,就命令画工绘制成图,由我送回成都。再没有第三人知晓。”马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诸葛亮愤怒的目光移向自己,他不敢正视丞相。

但他似乎越说越糟。只有刘备和马良在场,当真追究责任,除了刘备,马良能逃脱干系。以宽厚闻名的马良哪里考虑到这些政治关系,他所做的是如实向上级报告。

诸葛亮食指指向马良,怒斥道:“你!失职!”

和颜悦色的丞相突然仿佛咆哮的巨龙。一条睡醒的张牙舞爪的龙。

龙的威严,龙的恐怖。

马良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如惊弓之鸟,惭愧而惊恐地说道:“都是我失职,没有劝谏陛下!”

看着这样一位宽厚老实的下属将所有过失往一力承担,诸葛亮感觉心很凄凉。其实是陛下的罪责又怎能强加下属。他扶起马良,安慰道:“陛下的脾气,季常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你恐怕难劝阻啊!”

是的。刘备执意把营帐移至林荫处,马良劝服不了。

刘备决心东征孙权报仇血恨,诸葛亮也劝服不了。

记得去年刘备在御殿,一意孤行地说道:“朕执意东征。留镇北将军魏延守汉中,骠骑将军马超守成都,翊军将军赵云负责粮草,冯习为先锋。克日挥师,誓灭东吴。众卿谁敢阻挠,就如此剑!”

御剑被生生折断,刘备的手上鲜血澄澄。那时诸葛亮就明白陛下是再也劝服不了的。

“噔噔噔”,是诸葛平在敲门。“丞相,府外有人自称有机密军情要当面禀告。”

屋里鸦雀无声。

诸葛亮没有应答,马良更不敢出声。

“丞相既然不便,那卑职就把他轰走。”诸葛平见半晌没回应,自作主张道。

“慢!带他进来!”听说是机密情报,几乎失望的诸葛亮还是不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

丞相日理万机,会得到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情报,只有博闻广识,集思广益,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情报中抽出对于治理国家最有用的东西。在诸葛亮心绪紊乱的时候,他的选择不是逃避,而是见人。接见各色人物。因为他时刻不敢松懈对国家的治理,因为他寄予了陛下和全国臣民的厚望。

丞相办公的房间面积狭小,而且简陋。除了一件书架,就是一张案几,一个坐榻,两张坐席。

坐榻上这位面容清秀,举止洒脱的中年,想来就是诸葛亮。

“来者何人?”中年起身迎接时,那引人注目的装束让诸葛迷更加肯定他就是诸葛亮。日思夜想的偶像。

雪一样的白色缎子,银线绣着流云,领边、袖口、下摆的边沿是纯黑色。如此黑白分明,像是一只悬空的白鹤舒展开翅膀,这套衣服有个优雅的名字,叫做鹤髦。

握着羽扇,张开双臂,诸葛亮竟是这样的从容潇洒。丝毫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至少在一个外人诸葛迷眼里他是神。翩翩白羽的神。

“草民诸葛迷。拜见丞相!”怀着崇敬的心情,眼神里全是惊喜和崇拜。诸葛迷扑通跪倒在地,像顶礼膜拜神一样给诸葛亮叩头行礼。

庶民见官本就是这种规矩,只是诸多细节问题,是诸葛迷意想不到的。毕竟他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他需要时间与这个时代融合。

“有什么重要军情但说无妨。”诸葛亮先开口了。语气里丝毫没有半分不耐烦。

“我……”支支吾吾的诸葛迷不知道究竟如何开口。事实上他进府之前没有任何军情,那只是他冒险进来的托词。

马良起身告退。见诸葛迷吞吞吐吐,他还以为是要自己回避。

“季常请坐!”诸葛亮示意马良留下。让一个下属聆听机密要事,这是给他很大的荣幸。

诸葛平反倒不如主人沉着,丞相的时间宝贵,岂容一个毛头小子浪费。诸葛亮能容忍,但他做下人的却不能容忍。“有什么快说,你小子要是再浪费时间,小心我的剑!”急燥和威胁对准诸葛迷。

“丞相您真的像神!”诸葛迷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十足的真话。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装神弄鬼,你找死啊!”诸葛平急了,一把揪起诸葛迷,如提小鸡一般。

“放他下来,好生说话!”诸葛亮的目光触及卷轴,手指敲击着案几,却是有点焦急。

见到卷轴和马良,诸葛迷联想到三国演义里的情节,灵机一动,说道:“陛下东征孙权,目今盛夏时节,如果我军把营帐驻扎在林荫里,恐怕全军覆灭。”

“你说什么?有这么严重!”马良惊奇地从坐席站起。这样安营,他觉得不妥,但没弄明白为什么不妥。当他听见这句“全军覆灭”慌乱的情绪立即袭上心头。

“为何?”诸葛亮喝问道。

明知故问,他不相信一位平民竟然知道这些道理。更何况卷轴是刚刚从前线带回来的,这小子莫非有先知。

“包原险阻,哪里有连营七百里的道理。倘若陆逊采用火攻,我军不是大难临头么?”诸葛迷振振有辞,仿佛一切亲眼所见。

这更令诸葛亮和马良吃惊。诸葛迷的措辞和诸葛亮所想不谋而合。汪洋火海,不正是他所言的火攻么。

诸葛亮轻松地笑道:“阁下多虑啦。我军决无人敢让陛下将营帐安扎在林荫处。”兵不厌诈,诸葛亮故意诈他,但他每字每句又没有明显欺骗他。

“陛下宽厚仁慈,就怕他担心士兵暑热劳苦,要把部队转移到林荫下。陆逊坚壁清野,草民担心陛下耐不住性子!”诸葛迷的揣测很大胆,也很机敏。一切都是根据史*载进行猜想。

陛下自己的主意。几十万大军可能全军覆灭。

完啦。完啦!复兴汉室的理想恐怕不能实现啦!

诸葛亮满脑子萦绕着这些伤感的问题。突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闷气堵塞胸口。呼呼大口喘气,口中喃喃地念道:陛下危矣!社稷危矣!

但想到自己南阳草庐苦苦等待着跟随明君复兴汉室,十几年来无日无夜不为了这份理想努力工作,尽心辅佐。但现在,大难临头,他竟也无能为力。眼前为什么都是红色?红色的火?红色的血?

诸葛亮急得一口喷出鲜血,胸口窒息得要命,顿时晕倒过去。

“丞相!”

“丞相!”

“丞相!”

三人异口同声,又是不约而同冲上前。

诸葛平突然反手一掌,把诸葛迷推出几步外。

“我会医术。丞相现在很危险!”诸葛迷感觉很委屈,他不过是想上去救治诸葛亮,哪里像诸葛平所想的去加害丞相。

“还不快救人!你敢伤害丞相半根毫毛,我把你碎尸万段!”诸葛平忆起他的医书,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惜帮不上半点忙。

在这万分紧急时刻,唯一能帮上忙的只有诸葛迷。

掐人种,做人工呼吸。一举一动全在马良和诸葛平的监视下进行,好容易才把诸葛亮救醒。

“完啦!国家完啦!”想起身处险境的刘备,诸葛亮忧心忡忡。一睁开眼,想到的只有陛下。

“丞相,蜀国需要您。如果您都倒下了,那国家才真的完了!”诸葛迷大声喊着,希望诸葛亮能振作精神。这次的地图对他精神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陛下!快!快救陛下!”诸葛亮拉着马良的胳膊,气喘吁吁,冷汗潺潺地滴落。

“是!是!臣这就回去,告诉陛下整改营帐。无论陛下肯不肯听,臣就是拼了命也要劝说他。”

“你劝说不了。谁也劝说不了。除非我……”摇了摇头,“但我无法抽身,成都太子这里需要我。”感觉鞭长莫及,诸葛亮恨不得把自己分为两半。一半留在成都,一半飞到刘备身边。

“丞相,让我试试!”诸葛迷不知脑子里是否突然短路,竟然蹦出这么荒唐的想法。

诸葛亮双目凝神打量着这位青年,忽然问道:“你叫诸葛迷?你是哪里人氏?”

“我?我……”论身世,诸葛迷怕是说上一个月也未必能让别人相信自己的来历。

“别急,别急,你快给丞相说说。”马良还以为他太过紧张,耐心地引导他。

诸葛平一把提起他扔到地上,焦急地吼道:“你他妈的快说话啊,别让丞相再着急!”

“我……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我自小孤儿……”诸葛迷实在想不出什么身世隐瞒丞相,在三国他确实是个孤儿。

所有人都惊奇地望着他。

“孤儿?好,很好!”马良亲切地抚摩着他的头。

“孤儿?”诸葛亮眼神里充满困惑。他想到了自己,他自小父母双亡,与兄弟和伯父相依为命。

“子安,快!笔墨!”诸葛亮着急地拍拍案几,“我要给陛下修书一封,劝他赶紧撤营!”

马良取纸,诸葛迷倒墨,诸葛平磨砚,诸葛亮提笔呼呼呼以最快的速度写完一封书信。然后小心装好,交给马良,语重心长地说道:“季常,你快回去,把书信交给陛下,让他赶紧换营。用驿站最好的马,一刻也不要停。”

“是是!就算累死,也要死在陛下面前。”马良回答。

“还有,带上他见陛下。或许他能说服陛下!”诸葛亮羽扇指着诸葛迷,也交给马良。

“好的,丞相,我们告辞了!”马良拖着诸葛迷就走。

诸葛亮突然想起什么,喊声:“慢着。”

马良和诸葛迷同时转身,望着双眉紧锁的诸葛亮。

“诸葛迷,见了陛下,要是陛下问起你是哪里人,就说是我们琅琊诸葛家的人。”诸葛亮的神情很镇定,语气很平稳。

但稍微懂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诸葛亮说这句话其实承受了天大的风险。

“丞相,这可是欺君之罪啊!”马良和诸葛平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西陵峡口被堆积如山的蜀军尸体堵塞。

江水是红色,血在流淌。

山林是红色,火在燃烧。

刘备的眼圈是红色,眼泪夺眶。

面对远处冲天的烈烟和漫山的蜀军尸体,刘备泣不成声。

十几万将士一夜之间灰飞湮灭,刘备怎能不痛心疾首。

都说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那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的失败。

可他从来没有被失败吓倒过,即便身边还没有一个军师的时候,刘备对未来都未曾失望。但再没有什么比这一次哭得更厉害。

愧对益州父老,无力复兴汉室,刘备输掉了争霸天下的所有本钱,他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

他望着周围的将士,人人铠甲上满是血污。这是刘备的近卫部队白耳兵。

几乎所有将士累了大半夜,困了,个个东倒西歪地蜷缩在树荫下。昨晚在拼*中,这几百人*退东吴数千追兵,硬是保护刘备冲出重围。

“陈到在哪里?”刘备问了声,声音再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语音里饱含惊惧后的无力。

无人应答。适才在厮*中,陈到率领百余人断后,至今音信杳无。

刘备颓丧的目光落在高处一个手持长矛、身材魁梧的身影。

他叫傅彤。白耳兵牙门将。

“你是从义阳就跟随朕的吧。”给傅彤整理好头盔和护肩,刘备又给他系上胸襟。

刘备的记性出奇地好。这也是他能不断笼络人才的一大优势。

“是。末将跟随陛下已经十三年了。”傅彤感动得欲哭无泪,必恭必敬向刘备行个军礼,依旧专注地眺望着对面山腰摇动的树林。

林荫里若隐若现着数百名吴兵。黑甲长戟,那是吴安东中郎将孙桓的无坚军。

“无坚军追来啦,陛下快走!”傅彤大呼唤醒同伴,也催促刘备撤退。

根据目测的距离,吴军大约不到三个时辰就能赶到这里。

刘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陛下!”将士们一起围上来。没有刘备的命令谁也不敢妄动。

刘备长叹一声,说道:“你们都走吧,朕留下!”

“请陛下先走!臣留下!”持矛的手握得更紧,单膝跪倒,傅彤坚定地劝道。

“朕有何颜面回去见益州的父老。”刘备甩着头放声嚎哭,痛苦得无地自容。

突然间,哭声转为笑声,恐怖而凄凉。

刘备仰面朝天,嘴角浮起诡异的微笑,手悄悄探向腰间的佩剑。

他想到了义结金兰的关羽和张飞。

他想到了桃园结义的誓言。

不能给两位兄弟报仇,他想到了死。

“云长、翼德,为兄来陪你们啦!”惊天一声大叫,长剑划道诡异的圆弧,剑锋朝向自己的脖子。

“陛下!不!”这一下始料不及,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刘备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心骨惊变,众人都慌乱无措。

傅彤离刘备最近,说时迟那时快,弃了矛,两手紧紧抓住锐利的剑身。鲜血顺着剑柄滴落,顷刻流成一股线。地下一摊血。

“傅彤,放手!”刘备大喊着,仿佛一只失去发狂的野兽。手腕狠狠地加力,直痛得傅彤咬牙。

“陛下,蜀国不能没有您!”傅彤发力呼喊着。

皇帝是国家的象征,他的生死关乎整个国家的安危。对于新生的蜀汉政权,刘备就是国家的灵魂,没有他国将不国。

很快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搂住刘备,让他动弹不得。

“朕没有资格再做皇帝,朕对不起蜀汉九十七万子民,朕对不住汉家二十九代先帝!”连死都如此无奈,刘备再也笑不出来,泪痕满面。

“傅彤放手!谁敢阻挠朕,我要*他全家,诛灭九族!”刘备盛怒之下,咆哮着怪吼着。

皇帝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一言九鼎。龙颜大怒下,谁都不敢违旨。将士们松开手,谁都不愿背受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

只有傅彤。顽命地抓住刘备的御剑,任凭血淌。

“陛下就是诛*傅彤十八族,我也不能让陛下死!陛下,您难道忘记了昨夜多少将士为保护您而英勇献身?您难道甘心让死难的兄弟白白牺牲?”历经惨败后,傅彤第一次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流泪时。

刘备忘不了昨夜震天的喊*声,忘不了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挡在自己身前,忘不了将士们用身体去扑飞来的乱箭。他们为的是让自己突出重围。

“都是……汉家的……好男儿!”刘备的心理防线一点一点松懈,手腕的力气一点一点磨逝。他的死志不再坚决,求生的*渐渐重起。

生与死其实只在一瞬间。

傅彤越来越有劲,终于夺下宝剑的一刻,刘备放弃了自*的念头。

“大家拥护陛下迅速撤离,由我断后!”傅彤不顾疼痛的手掌,拾起长矛,眼露*意,斗志焕发。

“将军,我们朝哪里撤退?”有人似乎忘记了刘备。现在傅彤反而成了临时的指挥。

傅彤看了一眼茫然的刘备,当机立断喝令道:“从巴东去奉节!”

“不!绕开巴东去奉节!从这边走!”刘备一声喝断,现在他又恢复平静,从容指挥战斗。

在整个东征战场上,刘备是蜀军不折不扣的指挥官。

众人重持兵刃,惊喜地凝视着最高指挥官。

“陆逊绝不会放过朕,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刘备遥指侧身方向远处的崇山峻岭。那是通往巴东的山路。“他要孙桓在那里截*朕!”

“刘备死不了。这人号称九头鸟,他会猜出我军的动向!”陆逊得意地望着浓烟滚滚的西北方向,对潘彰说道。

那是他制造的漫山大火。几乎吞噬了蜀军十三万军队。

这是一场经典战役,水陆两栖作战的巨作。

十四年前,赤壁一场大火成就了江东周瑜的大名。

十四年后,彝陵一场大火成就了东吴陆逊的声威。

他,将成为继周瑜之后江东第二位伟大的统帅。

但周瑜有个遗憾,赤壁的大火没有烧死曹操,让他从乌林逃走。从此江东留下了一个劲敌。

历史无独有偶,陆逊也遇到当年周瑜时的机会。这一次他不想让刘备从自己手里逃走。

曹操死后,三国的枭雄里只剩下刘备。追*刘备将使他获得超越周瑜的良机。

但是他也知道刘备的首级送回武昌后,第一个笑的未必是吴王孙权。这位优秀的统帅对天下的形势了如指掌,他不会忽视渔翁得利的曹丕。

刘备一死,群龙无首的蜀汉必定崩溃。曹丕可以轻易获得西北的稳定和西南的土地。江东将遭遇来自北方全面的攻击。

放走刘备,以蜀魏势成水火的关系,曹丕在西南依然多一个对手而无暇全面南侵。

帮敌人消灭一个强大的对手,就等于给江东增加更多灭亡的危险。

给敌人留下一个强劲的对手,就等于给江东添加一个可能的盟友。

这就是放走刘备,国家得到的利益。

现在名与利摆在陆逊的面前。

*死刘备自己肯定成名。

放过刘备国家或许得利。

两者难以取舍。

而且他不是很了解刘备的为人。这是个太过狡猾的对手,他的政治策略相当高超。放走他,东吴无法保证一定获利。说不定几年后,卷土重来的刘备将成为第二个曹操。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矛盾之下,陆逊选择的是尽全力捉住刘备。

正当他精心布置着天罗地网时,接到东吴使者到来的消息。

“哈哈哈哈,恭喜伯言成盖世之功。”诸葛谨踏着尘土大步流星走进帐中。

“抓住刘备才叫大功告成哩!呵呵,哪阵风把子瑜给吹来了?”陆逊急忙招呼卫兵给来客布置坐席,又吩咐厨子安排晚间的酒席。诸葛谨是孙权最信任的心腹之一,谁敢不用上宾之礼隆重款待。

诸葛谨整理着赤绸中衣,不急不慢地答道:“我是为刘备来的。”

“刘备枭雄,纵虎归山,令人寝食难安。子瑜此来究竟是助我擒虎还是劝我放虎?”对于蜀国最大的老虎,摆在东吴面前最大的问题莫过于捉是不捉。而诸葛谨的到来必然带着吴王的旨意。

诸葛谨严词正色道:“在我看来,于公于私,都不能放虎归山。”

陆逊大喜道:“是啊是啊,放虎容易捉虎难!那吴王的态度如何?”甫一开口,就觉得画蛇添足。诸葛谨既然支持自己,那么吴王想来也必定同意追*刘备。

岂料诸葛谨突然说道:“伯言难道不了解吴王?有些时候他的想法天马行空,他的高明可是你我都比不过的。”

话中有话,吴王既然高明,那么我们现在的想法就是不智。诸葛谨虽然没有明说,但陆逊已经猜到主公原来是持反对意见的。“莫非子瑜兄给小弟开了个玩笑。哈哈,吴王是要放刘备回去?”

“这个,我就不敢妄加猜测。吴王既没说要放走刘备也没说要捉住刘备。他让我转告伯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其实最后一句才是诸葛谨的真实用意,前面摆的是迷魂阵。

吴王自然不会凭空给出这句话。他派诸葛谨来难道仅仅是看我如何指挥三军?更何况诸葛谨适才说过是为刘备而来。那到底主公不信任我陆逊还是?

想到这些陆逊心里稍有不满,表面上仍然恭恭敬敬地说道:“主公让我猜谜么?呵呵,这反倒难为我啦!主公为什么会派子瑜来呢?”

正眼打量着诸葛谨,暗道:诸葛谨的二弟现在刘备手下做丞相,他本人也和刘备关系不错。主公派他来必有深意。为什么却不明说,莫非试探我陆逊。常言道: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

“这个问题我倒没想过。”孙权手下外姓心腹至少有四人:首推顾雍,其次就是诸葛谨、步骘、是仪。诸葛谨补充说道,“只是吴王临走时,当着满朝文武对我说道:‘子瑜此去尽述孤意,莫要辱没琅琊诸葛家的名声’。这话让人好生难猜。”

陆逊大笑道:“原来主公也让子瑜猜了个哑谜。”

孙权的用意陆逊已然知晓三分。诸葛谨这次来可是代表着琅琊诸葛家。试想琅琊诸葛家闻名于世的无外乎三人:蜀汉的诸葛亮,江东的诸葛谨,曹魏的诸葛诞。孙权是把三家的关系都结合起来,那就得从天下大势的角度来看待追*刘备的问题了。

但陆逊不敢妄下结论,猜中孙权的心思未必就是件好事。倒不如沉着冷静,一步步来。于是又问道:“子瑜临走,主公再没交代什么?”

“主公还让我转告伯言:等到伯言凯旋回京,他要一边和伯言下棋,一边让你看着当初那些诽谤你的人是怎么扔下鼎中煮成汤的。”

“哈哈,主公是开玩笑吧。人尽其言,才能集思广益。怎么能够把这些人*死呢?”陆逊无不得意地笑着。

这一次仅用了一把大火就让那些当初怀疑他的人们全都闭嘴。其实我陆逊的全部本事还没使出来哩。

转念一想:吴王爱开玩笑,却决计不会在这关键时刻幽默一回。他没有给诸葛谨任何明示的旨意,这微妙的细节可能隐含着某种暗示。

那么这又暗含着什么深意呢?

陆逊转过身,在营帐里轻轻踱步。斜视一眼诸葛谨,见他平静自然地坐着,实在瞧不出什么提示。

当他目光不经意落在案桌一只青铜酒爵上,突然想到什么,暗叹一声:我明白啦。

酒爵是古代一种可用来温酒的饮酒器具。下有三足,可升火温酒。鼎腹一般呈圆形,下方不是正好也有三足吗。三足鼎立。吴王哪里是叫我看煮人,那些亲信他自是舍不得滴。他让我看的无非是鼎。凯旋归来的时候,依然要保持目前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么刘备就绝不能*。他在蜀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实就是吴王手里一颗棋子,和我下一局以天下为棋盘的棋。

原来我陆逊竟然是在帮吴王下一局事关天下的棋。

想完这些,陆逊再无悬念,也不再犹豫。

“子瑜从东边来,淮南是否有魏军的异动?”陆逊对东面的边防非常操心,他从斥候那里得到曹丕离开邺都的消息,担心魏军会对江东不利。

“传闻魏军在江北调集重兵。绝非防御蜀军这么简单。”

“是了,我总算明白主公的用意啦!”

陆逊唤来负责各军传递军令的官员,毅然下令道:“通知各军各部,停止追击,返回江陵集合!”

漫天星斗,刘备仰望着夜空的繁星,凄凉而苦闷。“朕戎马一生,如今却沦落为别人的一颗棋子。”

将士们不明就里,惊疑地望着他们敬爱的陛下。谁也不明白为什么主公会是别人的棋子。

“吴贼把我们都逼到绝境啦!如果不能突破棋眼就会全军覆灭。”刘备气愤悲痛,一生中从未败得这般狼狈。直到现在还身处险境。

还好失散的将士们陆续都来会合,刘备的身边又聚集了千余残兵败将。人多有什么用?败军不可言勇,他们只能拼死逃命罢了。

蜀军此刻的处境正如困在棋局中的子,找不到棋眼,就无法盘活整局棋。

孙桓的无坚军咬得很紧,从彝陵追到秭归。而且江面上也发现了东吴的水军踪影,似乎是朱然的水军船队。

斥候的消息接踵而至,刘备始终狼狈逃窜,怎能叫他不揪心郁闷。

孙桓一直都在拼命追击着刘备,他不希望纵虎归山。现在朱然的水军也来了,无坚军斗志高涨。孙桓也期待着在秭归把逃散蜀军一网打尽。

朱然的铠甲满目疮痍,血污和刀痕比比皆是。但孙桓的盔甲也好不到哪里去。七天以来,吴军一直在追击。就像一位倔强的猎人始终追逐着一件猎物永不放弃。

看见朱然凝重的脸色,孙桓还没意识到陆逊已经下令停止追击。朱然此来正是劝阻孙桓继续进军,他担心孙桓暴躁的脾气和固执的性格。

“义封(朱然字义封)你说什么?都督要我们撤军,他疯啦!不,我不走!我要留下,直到捉住刘备为止!”印着陆逊帅印的檄文传到面前,孙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朱然无奈道:“违反都督的军令是要遭严惩的。我接到檄文就赶过来啦,连我那些弟兄都不知道撤军的命令。”

“那又怎样!”孙桓是皇室宗亲,恃功自傲,分明不把陆逊放在眼里。

“都督手里有节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朱然是朱治的外甥,并非皇亲国戚,不敢违令。

孙桓却是个胆大的,一想到论官职比陆逊小不了多少。但是自己被蜀军包围时,陆逊竟然袖手旁观,早对他有些不满。负气地喊道:“陆逊有节钺算老几,老子还有吴王撑腰!”

吴王十分疼爱这个子侄。记得刘备嫁娶妹妹孙尚香时,孙桓还蒙恩和刘备玩过呢。现在盟友变成仇敌,兵戎相见,谁认得谁。

“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陆逊有生*大权,可以先斩后奏,怕等吴王担保时,已经迟了。”

“义封,现在刘备溃不成军,多好的机会啊。如果逮住刘备,吴王一定会龙颜大喜,陆逊也没资格处罚我等。”孙桓鼻子里冒着怒气,他恨陆逊突然撤军。

“我也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但军令如山!”朱然紧紧抓住孙桓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帮我还是拦我?”孙桓使劲捶打着朱然的肩头,眼神渴望得到好友的支持。

“军令难违!帮不了你啊,兄弟!”任凭好友如何苦求,朱然都不敢冲动。

“好,撤军!我这就出去通知全军将士!”孙桓甩开他的手,怒气冲冲踏出营帐。

不一会,闯入十几名士兵,全副武装围住朱然。

“你们要做什么?孙桓在哪里?”朱然意识到事情不妙,站起来反抗又被众人按下去。

为首一人认真说道:“大人的反抗都是徒劳无用的。我家将军此刻正在大人军中。我们奉将军命令,留住大人!”

“不好,我的军印。”朱然想到自己携带军印的侍卫可能被孙桓架空,吓得手足失措。

孙桓架空携印的卫兵,带着贴身侍卫,快步赶到江边。

朱然的水军船队停靠在这里。水军官兵们望着手持军印的孙桓,茫然失措。

孙桓站在岸边,高举着军印,大喊道:“众位将士,陆都督要全军追击刘备,直到活捉为止。可是你们的朱将军却违命要撤退,你们说该是不该!”

水军们议论纷纷,很多人灰黑的脸上现出忿色。

“谁说要撤军,我们不退!”

“打死我,也不能让刘备跑了。”

众人七嘴八舌。早在大战前,东吴就做过思想动员,将士们对蜀人恨之入骨。现在听说要撤退,大家心里不服。

看着这一幕,孙桓笑了。陆逊,你命令撤军是多么不得人心。孙桓对控制这只水军越发自信。

“大家都忘记了么?刘备战前扬言血洗江东,*光你们的全家老小,奸污你们的妻小,这口恶气该不该出?”孙桓提高嗓音煽动众人的情绪。

“该出!该出!”将士们咬牙切齿,挥举着手上的兵器。

“现在刘备仓皇逃窜,抓住他,就是江东的英雄,就是保家卫国的男子汉!谁活捉刘备赏金万两,*死刘备赏金五千!”

“*刘备!”

“*刘备!”

众人满腔热血地高吼着,狂喊着。个个争当英雄,人人要做好汉。其实没有朱然撤军的命令,水军将士们也不会停止对刘备的追击。在孙桓的煽动下,大家更是斗志高昂。

“所有船只直线前进,不抓住刘备誓死不回江东!”孙桓抽出佩刀,指向长江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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