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陈与周白镜二人说好时间后，跟随王莫衣去往百骸洞窟。
不在集市之内，是靠近麟玄山的一座支脉山头。
此地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若得开门之法，走入以山水迷瘴打造的遮蔽阵法，其内别有一番天地。
百骸洞窟位于山体之下。
有一条上品灵脉如卧龙潜伏在渊。
“你叫周陈对吧！若是破境在即，百骸洞窟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就是价格有些贵，一个时辰两枚灵石。提前说好，我虽然与周彩关系不错，但借钱这种事情，熟人还好说，你我之间就算了。要是钱没带够到时候被宗门拉去当采矿苦力，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王莫衣一边为锦衣少年介绍百骸洞窟的主体，一边出声提醒。
周陈笑着点头：“钱不算多，但支撑一晚上花销还是够的。”
王莫衣点头后打开山水大阵，两人迈步其中，直接进入山体内部。
女子与两位在此看守的修士打过招呼，王莫衣对周陈叮嘱道：“满雪楼的事情我会与周彩说一声，估计递交盟约结束你们两家又得大打出手一场。”
周陈道：“谢过王前辈提醒。”
此后，女子款款离去，背影婀娜，惹人遐想。
周陈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脸颊，走入山体深处。
天地灵气自古流淌于山川大河之间，又像是百溪归海，聚集之后化为实体深埋地底，循环往复，周而不止，逐渐形成所谓的灵脉。
灵脉亦有等级之分，上中下三种，在此之上还有龙脉一说，南疆之地不如乌秘洲其他地界儿，能够占据龙脉的宗门也不过三两座，麟玄山便是其中之一。
龙脉之上，便是洞天福地，这等宝地放眼整个三千道州都没几座。
像周家这样的中等势力也不过堪堪一条中品灵脉，这么些年靠着周氏老祖与家主的赚钱与砸钱，隐隐有晋升上品的趋势。
百骸洞窟越往里走越靠近地底灵脉所在，灵气也越发浓郁，当然，占据洞窟的价格也就越高。
王莫衣之前说的两枚灵石一个时辰不过是最普通的洞窟。
一路上修士寥寥，大多数都在闭关当中。
周陈也没摆阔的意思，随意找了处寻常洞窟，掏了灵石换取一晚上的时辰。
走入其中。
灵气如雾霭，层层笼罩。
上有夜明珠高悬，愈发朦胧如仙境。
洞窟之内，唯有一处蒲团再无它物。
盘膝而坐。
周陈深吸口气，按照家族所授心法运转丹田灵气。
周家对于炼气前期的修士都统一传授名为《百溪观砚》的心法口诀。
此法虽说相比其他法门修行起来要慢些许，不过胜在温和，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的同时，还能庇护初窥门径的修士肉身窍穴。无任何副作用，而且无论是哪种灵根都可通用。
守阴抱阳，运转周天。
那些被存储在一处处气府窍穴的灵力开始如溪流缓缓流淌于经脉当中。
窍穴如渡口，经脉如河床，灵气是河水，蜿蜒漫漫，流淌全身。
第一境练气，表面上是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等到了既定的数量后就会产生质变，从而以气化水跻身筑基。
但实际上更为关键的是对人生小天地的开疆拓土。
比如经脉的宽广程度，气府窍穴所能容纳的灵气多寡，还要灵气河流所经过的出处渡口，都要修士一一开辟。
故而修士九境当中，下三境又被称为铸地基。
实际上，周陈在练气三层巅峰已经停滞半年，不然可以与周白镜一同破境。
之前周陈就一直觉着自己的经脉河床宽阔程度有时候跟不上自己的提气速度，所以想着再拓展一二。
如今经脉已成，加上百骸洞窟的浓郁灵气，破境一事轻而易举。
清气上浮，浊气呼出体外，洞窟之内的灵气以周陈为中心缓缓旋转。
天地灵气就像是外来户，而人身小天地是一座庭院，如果不经过细细炼化，天地灵气就会像恶客登门，拆毁廊柱，捣烂房梁，这时候那些早已被收为己用的气府灵气就会像远征将军平息动乱，顺带将那些狂躁灵气收入麾下。
持续大概三个时辰。
“啵~”
似乎天地之间有花开之声。
轻微，悦耳，清晰可闻。
周陈内视之后，对于灵气规模还算满意。
练气四层，体内灵气比之三层时多出六成有余。
“练气中期的灵气总量应该能够支撑起那部《云梦泽》了。”
锦衣少年下意识去抚摸背部那把从未出鞘的长剑，心中期待不已。
曾经，有个酒鬼汉子临终前与还是孩子的周陈说过两件事。
“我有个师父......勉强来说算是半个，当初偶然相逢，看我练剑资质不错，就传授了一门《云梦泽》，听名字是不是很书生气？呵...
“还有，《云梦泽》只是法门，就好像为你一个人开辟出一座道场，身处其中，你要练什么剑，养什么样的意，都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把剑名为洛冥，是你叔叔我早些年闯荡外头时所佩，以后它就是你的了，不过要记住，洛冥若落在不懂剑术人手中，跟一块废铁无异，所以小子，要早些练剑，快些练剑。等养出剑意的时候，你就会明白天底下为什么偏偏独属剑仙最风流。”
......
所以才有了后来周陈背剑却不出剑，每次都是以符箓之术对敌。
才有了回归家族时，兑换那本《湫水习剑录》却从未真正练剑。
他在等，等破境。
睁眼之后，周陈脸上藏不住的开心。
谁人年少时不曾心中握剑走江湖啊！
破境之后，藏于体内的污浊杂质悉数被排出体外。
一阵刺鼻腥臭弥漫开来。
周陈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双手掐诀，以水字符清洗掉身上污浊，又以净尘符扫去地上残余污渍。
做完这一切，周陈推算了下时间。
距离天亮，应该还剩下四个时辰左右。
“平生足睡处，云梦南泽洲。难不成还得找个心安之地才能修行《云梦泽》？这样一来跟隐士好像也没区别。不对不对，济叔修行过此法，并非在某一地停留。心安之地......心安最重要。”
思量过后，周陈开始放空心神，以之前的观想法门进入忘我之境。
默默以心声念诵心法口诀，空寂悠悠，摒弃万物以观心神。
等再次“睁眼”。
身前再无百骸洞窟。
回望四周，是一片白芒世界。
“按照心法所述，以修行者心念转动梦中小天地，以忘我镜进入其中，便是这样？”
无时间，无外物，自然亦无声。
周陈再次屏息凝神。
茫茫小天地当中，一道道水墨文字浮现。
是那部周家初祖所著的《湫水习剑录》。
除了最开头的习剑心得与感悟之外，总共分为三式。
一为“虹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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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麟玄山一处名为狱字峰的山头。
白天给锦衣少年包圆买下符箓的老人哼着小曲，一步步走上山顶。
山顶上有座仙府，名为锥锋斋。
老人自顾自走入府邸，其中来往婢女侍从纷纷行礼，低头恭敬道：“余大家。”
余是老人的姓氏，大家则是对于文人墨客的敬称。
不过老人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读书人或者丹青圣手，他是修士，境界很高那种。
老人也没有半点高人架子，对婢女侍从一一点头应承。
走过廊道水榭。
府邸之内有一处类似学塾的课堂。
一位位身穿法衣的年轻男女神色严肃，双手叠放在桌案上，就像学塾蒙童等着先生夫子的到来。
老人跨过门槛儿，将手中符箓搁在桌上，缓缓开口道：“今天我就不对你们所绘符箓一一点评，查漏补缺了，今天授业，讲讲精气神。”
老人名叫余旻，狱字峰山主，麟玄山首席供奉，同时也是整个南疆首屈一指的符箓大家。
而在座听课的青年男女，无一不是麟玄山的天之骄子。
这些符师入门课业，他们又怎会不知。
余旻道：“用最简单的道理来讲，符师最主要的是神魂，勾连天地，驱使鬼神。可能你们会觉着只要境界高了神魂随着强大，再回过头来落笔画符自然轻松惬意？”
面对老人的询问，绝大多数年轻子弟都保持沉默，只有少数微微点头。
老人呵呵一笑，“不对，甚至可以说大错特错。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所有的大修士都能成为符师，而且随着境界越高，符道就成了小道。”
“境界与符师造诣挂钩，但不是成为符师的必要条件。”
“成为符师其实就只有一句总纲要领，‘下笔有神’。心诚则不惘，信天地敬鬼神，修真我，这便是符师的道。”
余旻双手叠放在腹部，淡淡道：“你们在坐的都是入门符师，可能往后的修行路上，会取舍符箓之道是否适合自己的登高之路，或者干脆更改路线，以纯粹炼气士的身份步步高升。这样的选择无错，甚至可能很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眼前事，既然提笔，那就一气呵成。”
之后，老人还讲述了些符箓要领。
余旻拆开那捆材质寻常的符箓之后，一一分发给课堂学子。
“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完，老人双手负后，绕着学堂缓缓踱步。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将手中无论黄纸还是朱砂都再寻常不过的符箓翻来覆去仔细勘察始终找不多任何玄妙门道。
唯有一人出言，一语中的，“是神意，很重！”
学堂内视线缓缓汇聚在一块。
说话之人，是位藏情色道袍的青年男子，他的相貌搁在满是仙子俊彦的仙家门派当中至多算是尚可。
余旻拂须而笑，眼神赞赏不已，“李骥说的不错，就是神意。你们都算是入门符师，应该能看出来这些符箓其实很寻常，无论是下笔之人的境界造诣，或者说符箓本身的灵光绽放，搁在咱们狱字峰谁都比不过。可要论其中神意之湛然纯粹，你们谁也比不了。”
众人哗然。
余旻是谁？
整个南疆流域，乃至乌秘洲谁不知道余大家的名头？
境界之高，造诣之深，就算搁在最为强大的 北荒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能够被这样一位老神仙夸赞其神意沛然，几百年间估计还是头一遭。
老人似乎觉着有些可惜，捻起一张专门针对修士窍穴的开门符道：“如果在你们这个年纪能有此等神意支撑，以后符箓一道就注定有所成。神意一途不光指神魂，还有信念，好似冥冥之中的气运一事和山水神灵的香火业障是一样的道理，玄之又玄，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难以捉摸。”
随即，余旻似有深意的看向李骥：“一旦大道选择符箓，那么神意一途注定是道门槛儿，会比修士破境跻身筑基或者藏均更难，不是什么资质好不好，不是什么心境通不通透就能熬得过去。可若是跨过去了，那便似从泥泞不堪的山林走入阳关大道。”
闻听此言，落座在最后方的李骥抬起头看向既是授业恩师，也是养育自己二十年的老人，眼神明亮。
他是一名符师，修行资质同样足够好，在整座麒玄山上都算是前五甲的天之骄子。
练气到筑基是道坎儿，有人稀里糊涂破开瓶颈得以继续修行，有人头破血流更上一层登高望远，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道路。
李骥的瓶颈比较奇怪，明明资质与心境都够，却迟迟迈不过那道门槛儿。
每次下笔总觉着缺点什么，可转念去想又找寻不见。
耳语嘈杂四起，众人议论纷纷。
唯有李骥一人起身，对着老人一揖到底。
余旻嘴角含笑，欣然受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