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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辈子渣的三个神明，现在齐聚在我家门口。
魔神抵住我的门缝，神色阴森，「乖乖，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他们是谁？」
他身后的鬼王咧嘴笑着，「不说的话，你知道后果的哦。」
我头皮一阵发麻，对上这两人身侧的上神，他眯着眼看我。
语气冷若冰霜。
「为何要死遁。」
一
是这样的。
我原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生病没钱只能等死。
死之前脑袋里有声音给我按了暂停键，告诉我，只要我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寿命。
并且可以给我随便安排一个身份，去到另外一个地方退休养老。
白捡的好事谁不愿意干？
于是——
我就穿到了三本书里面当炮灰女配。
按照系统指示，我是兢兢业业地努力营造自己的深情人设，立志成为三个男主的朱砂痣白月光。
而后嗝屁。
第一本就是魔神。
我是死在为他挡刀的路上。
意识昏迷的那一刹，夜修双眼发红，指天叩地，告诉我碧落黄泉也要将我带回来。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马不停蹄地去了下一本书。
成了鬼王的心头肉。
然后被鬼王的仇敌砍死，促使鬼王黑化，开始新的篇章。
但，他们怎么出现在这里？
这两个人来就算了，关键是这位上神。
书里他是要*妻证道，而我就死在了他的剑下。
我想不出来所以然，但看现在这个情况，一时半会也调解不了。
干脆装死算了。
我灵机一动，往后一仰。
心里面砰砰乱跳，倒下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一阵血腥气。
而后又跌进了一个温暖干净的怀抱。
我没敢睁眼，在脑袋里疯狂呼叫系统。
「喂喂，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这三尊大佛怎么来到现实世界了？」
系统声音显然有点虚弱，「001 号员工，您完成得过于成功，导致三个男主直接破天证道，要将你复活，最后撕裂空间，来到了这里。」
「……那现在怎么办？」
系统表示无能为力，「现在位面世界被这三人闹得鸡飞狗跳，我还要加班修复 bug，现在你自己看着办吧。」
而后就是一阵忙音。
系统挂断了连接。
我听见耳畔传来了声音，是夜修的。
「你们都是何人？如今出现在这里，想要对阿璃做什么？」
紧接着就是凌梦的声音，他语气不屑，「我还要问二位，与我的璃儿什么关系。」
一道清冷的声音应着。
「她是吾妻。」
二
场面一刹寂了下来，饶是我闭上眼，都能感觉到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夜修气急反笑，「实在可笑，沈璃与我相识数百年，何时成为你的妻？」
凌梦笑意之中已经夹杂了几分*意，「胡说八道，沈璃与我青梅竹马，为我孤身闯鬼界，又为我中剑而死，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夜修，「她分明是为我中剑而死？何时给你挡过剑？」
两人争执不下，唯有灵寒寂寂不语。
隔了好久，他才道，「沈璃同我十六岁成亲，何来鬼界魔界之说，想必二位应当找错人了，莫要在此地喧嚣。」
「……」
凌梦缓过来味，「也就是说，她也和你成过亲？」
灵寒轻轻嗯了一声。
夜修问，「那她有没有为你挡过刀？」
当然有。
最后一本书中，我妖族身份暴露，灵寒被诸多仙门群起攻之，将我护在身后，质问我到底是不是妖。
那把长剑就悬在我的心口，逼问着我。
实际上，他是想让我趁乱逃走。
我不愿让他为难，就撞上了他的剑刃，魂飞魄散。
死前，我还尽职尽责地说了一句台词。
「灵寒上神，我不脏了你的求仙路。」
没错，这就是我上本书的结局。
灵寒收回留影术，耳边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夜修微微皱眉，「怎么这样眼熟？」
凌梦狞笑着，「分明与对我做的一样！」
场面危险中又带着几分微妙的尴尬，几个人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包括为他们而死。
我躺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没等我想到策略，耳畔传来了灵寒的声音。
「阿璃，还要继续装吗？」
三
我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夜修正坐在沙发上，通身还是魔尊应有的邪魅狂狷，瞧人的眼神，冷得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至于凌梦，则坐在他对侧的沙发上，嘴角的笑带着几分桀骜，却让人不寒而栗。
而那位上神……
灵寒立在我的对面，和我现代化装修的家格格不入，但容色胜雪，俊朗不似凡尘中人。
三个人的目光如泰山压顶，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那一瞬间，我从他们眼中，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幽深。
一阵静默之后，我硬着头皮，试探性地准备开口。
夜修已经坐到我身旁，指尖摩挲着我的脖颈，慢慢悠悠地，「没事，阿璃，骗了我也没有关系。」
我如蒙大赦。
下一刻，凌梦已经凑了过来，身上带着几分熟悉的鬼气。
那眉眼在水晶吊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妖异。
「是呀，只要你跟我回去。」
我愣在原地。
灵寒淡淡瞥了我一眼。
「你也不必解释，此地是异界，我们不能久留，你选一个罢。」
「啊？」
不是想要*了我吗？
难道还让我跟他们回原来的世界里继续当炮灰舔狗？
做梦！
看我神情僵硬，夜修表情冷了下来。
「难道，你不想同我一起回去么？」
我觉着我要是说不，甭说养老了，下一刻恐怕就原地生天。
凌梦活动了手指，灵寒剑鞘微动。
耳畔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
「阿璃乖，告诉我，你选择谁？」
「……」
四
选择谁都不可能。
现在我不再是屈服他人意志的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回到别人的世界，做别人的配角——
想都不要想。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现在不能在这里久待，我只要暂时拖一会，没准等世界 bug 修复好，这三个人就会被送回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想到这里，我才放松下来，讨好似地对着面前的三人笑着。
「我，我，这总得给我一点时间犹豫吧？毕竟，我前不久才从死亡中缓过神来。」
几人神色显然有些舒缓。
毕竟我前世死的确实算得上惨烈。
凌梦稍稍沉思，「那我就留在这，等你伤势恢复好了，再同我一起回鬼界。」
夜修冷睨了他一眼，「阿璃可没有说跟你回去。」
「不跟我回去，难道跟你回去？」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我赶紧从中拉架。
「哈哈，要不你们先换身衣服，去睡一觉？顺带和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找过来的呗？」
三人显然不愿意说，于是识趣地选择了换一身衣服。
本来是可以用法术，但这几个人却要我买实质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我本来想抱怨，却看见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不是情绪上的不好看，而是苍白虚弱，看样子像是受了重伤。
我蓦地愣住。
也是。
这三人脾气可都不是善茬，这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们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客厅对口供？
依照我对他们的了解……
他们一定都受了重伤。
破天证道本就是倒反天罡，更别说还要找到我的下落。
估计现在能坐在这里都是强弩之末。
至于他们所谓地留在这里……
绝大可能是休养生息，而后赶尽*绝，将我带回去？
果不其然，背对着这三人，我从落地窗上瞧见了他们的倒影。
夜修神情阴狠，凌梦笑容狰狞，灵寒面若寒冰。
恨不得将彼此*之又*。
我转过身。
凌梦委委屈屈地道，「阿璃，这衣物我不会，你教我可好？」
我心脏漏了一拍，又看见他脸上苍白，语气不由得就软了下来。
我叹了口气，「那我教你。」
凌梦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不想当着他们的面脱衣服诶，阿璃，咱们回屋子里，好不好？」
五
他说得有道理，所以我答应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我还听见夜修气急败坏的声音。
「不就是换身衣服，真当自己断了手！」
回应他的，是灵寒一声淡淡的嗤笑。
我还没有仔细听，腰上忽而一热，整个人猛地被抵在门板之上，凌梦欺身而下。
虎牙微微停在我的脖颈上，呼吸和湿热让我浑身一僵。
「阿璃，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他的手从背后探到我的脑袋，强迫我对上那双危险而又极具侵略性的眼睛。
我条件反射想逃，却被他一把摁住。
想象中的暴怒完全没有到来。
他只是将我紧紧搂在怀中，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发出一声痛苦而又珍惜的轻叹。
好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小心翼翼又害怕失去。
我顿在原地，感受着他凌乱而有力的心跳。
他神情只剩下了委屈。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蹭了蹭我的脸颊，像只被丢弃的小狗，和他往常的桀骜大不相同。
「阿璃，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一刹清醒过来，笑着推开了他。
「凌梦，别自欺欺人了。」
原来，不过是想哄我跟他回去。
「我骗了你，那些都是假的，我像爱过别人一样爱过你，就证明我从来不属于你。」
「我相信你也知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失落的眼眉。
「所以，凌梦，等你伤好，就回去好好做你的鬼王。」
「咱们到此为止了。」
「可是，阿璃……」
我没有再多逗留，转身就离开了屋子。
我和凌梦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凌梦和我，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我深吸一口气，还没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就和迎面出来的夜修对上。
「……」
六
换下了魔神的行头，他就穿了一件黑色短袖，长发散在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而后。
离我越来越近。
二楼楼梯口，他将我逼在扶梯前，双手撑在我的两侧，将我严严实实地笼在身下。
无处可逃。
「阿璃，还想逃吗？」
我刚想从他手臂下钻出去，却被他一手捏住下巴，强迫我对上他阴鸷的眉眼。
「哈哈，有话好好说嘛。」
但夜修并没有好好说的打算。
他鼻尖从我的眉眼嗅到锁骨，呼吸像是肌肤的碰撞，带着前所未有的酥麻。
他的手指盘桓在我的胸口，忽而勾出了一抹冷酷的笑。
「要是让我知道，你和他有什么触碰，我就*了他……再把你关进魔境，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
好凶，好可怕。
我刚想解释，余光却瞥见坐在楼下的灵寒。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白色长袖，穿在他身上却还是仙风道骨。
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只好以整暇地望着我，望着夜修放在我身上的手。
更凶，更可怕。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走神，夜修顺着我的目光，望向了楼下的灵寒。
他低笑一声，将我的视线移过来，带着几分挑衅，强势地吻上了我的唇。
撕咬出血。
但比心跳更震耳欲聋的，是旁边的开门声。
「你们……」
我感觉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七
我脸上爆红一片，心里面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搞得七荤八素。
但出于安全起见，我只能慌忙推开夜修，但显然不是那么好推开的。
我小声地哄着，「我，我去给你做饭，你，你一定饿了吧。」
当年拿下夜修，凭借的就是我的一手厨艺。
果不其然，夜修稍稍妥协，这才退后一步，挡住了身后的凌梦，示意我去厨房。
我心里腹诽着。
鬼才要跟他回去，这人阴晴不定，我可不想当厨娘。
还是想办法把这两人搞走再说。
但我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
是关于灵寒。
他能来这里已经是出乎意料，关键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动作。
反倒让我看不懂了。
好像，我也从来没有读懂过他。
和夜修凌梦不同，我穿书那时，灵寒既不是神鬼，也不是妖魔，而是修仙世家的最有灵气的少年。
我与他自幼相识，结为夫妻，相濡以沫数十载。
一起养过灵兽，修过仙道，许过长生。
作为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打工人，老实说，我不是没有动过真心。
而灵寒这本书最不同之处，就是无 cp。
他*了妻，修了无情道，成为第一神，做足了冷心冷肺。
我实在想不通，他能在我死后，找到这里来。
正想着，外面传来了剧烈的声响。
凌梦不敢置信地望着我，「阿璃，你竟然为他操劳至此？夜修小儿，今日我便*了你！」
完了，我怎么忘了。
和凌梦在一起这么些年，他可是连路都舍不得让我多走几步，看见我给夜修做饭还得了？
夜修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掌，心中又早就憋了一口恶气，这下当然操戈而上。
屋子里鸡飞狗跳，两人都不敢使用灵气，只能砸我的东西。
「哎哎，你们别打了！马上邻居报警了啊！」
「什么报警？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他！」
我根本不敢上前，正绞尽脑汁，却看见灵寒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盯着我。
直觉告诉我，现在应当逃之夭夭，可脚步刚迈，脑袋里面一阵眩晕。
再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是书里的仙泽。
也是我和灵寒成亲的地方。
我面上惊愕，不敢置信地望着身侧。
「你，我，这？我又回来了？」
灵寒已经出现在我的旁边。
他只是拉着我的手，走到了旁边的一株桃花树下，示意我坐了下来。
我哪里还有心思坐下来。
但灵寒已经落定，熟练地取出茶具，为我斟上一杯。
他看向我，目光清澈温柔，却夹杂着冷意，就像是乍暖还寒时候的桃红。
缱绻中又带着寒凉。
和我记忆中的爱人，截然不同。
他说。
「沈璃，我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八
真正的答案。
我避开灵寒的目光，知道自己骗不了他。
但和这种生活在魔幻世界里面的人说系统之类的，他肯定听不懂。
我大概将对凌梦说的话，说了一遍，本以为像灵寒这样的人，十有八九会识趣离开。
但没想到，他只是微微抿了茶水，才抬眼看我。
「其实这些我与他二人都知道。」
「什么？」
灵寒怜悯地看了我一眼。
他说，他们在原世界撕裂空间，意外遇到天道阻拦，本以为冲破不了天道的束缚，但更意外的是，有两道莫名的灵气辅助。
于是三人找到系统，将系统胖揍了一顿，逼问出来我的下落，以及这三世的种种，也得知我所谓的情深意重，都是假的。
原来是系统把我给卖了！
但……
我微微皱眉，「现在我已经完成任务了，你们喜欢的人也都是书中的沈璃，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应该回去才是？」
毕竟他们只是书里的人物。
灵寒沉默了许久，忽而问，「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只是书中的人物，没有血肉感情么。」
他的目光过于认真，往事种种，悉数闪过眼前，我却忽然哑口无言。
他微微起身，探手将我发边的落花取下，那手又顺势拂过我的碎发。
他看着我，问道。
「所以，现下我想知道，在这些任务中，你有没有对谁动过真心？」
那语气过分温柔，好像方才在客厅里的剑拔弩张并不存在。
对谁动过真心？
老实说，对谁都动过。
夜修为人猖狂，但数百年的相处下，也是有几次当过真的。
凌梦就更不用说，虽然我害怕鬼，但他却从来没有伤过我。
到如今，对上眼前的灵寒，我和他也算是夫妻多年，日夜同床共枕，又怎么可能没有心猿意马。
我的迟疑让灵寒有了答案。
他脸上的温柔彻底消散，顿在我眉间的手忽而用力，掐住了我的脖颈，将我拽到了他的唇齿前。
素来淡漠寡欲的上神，在此刻，竟有一刹那的狰狞。
「难道你对他们也动过心？」
我只能回答，「爱过。」
灵寒气极反笑，贴在我的耳畔，丢下了冷飕飕的一句。
「赶紧将外面那两个蠢货处理了，要不然，我就亲自动手了。」
「……」
蠢货？
敢骂魔神大人是蠢货？
「怎么，你在犹豫？」
我确实在犹豫。
毕竟真要把夜修和凌梦赶走，我是指定要跟灵寒回去修仙了。
万万不可能。
灵寒的脸色就在我犹豫的空隙，越来越难看。
他的指尖摩挲着我唇边的伤口，忽而用力地摁下去。
细密的疼。
「沈璃，不要告诉我，你对他们还有感情。难道你忘了——」
我抿了抿唇，忽而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禁锢。
对上灵寒清寒的眉眼，我笑了笑。
「灵寒，我谁都没有忘。」
灵寒长剑微动，却又克制住了。
他周身独属于上神的威压，劈头盖脸地笼罩着我。
带着令人窒息的冷意。
我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一阵寒意推出了结界。
灵寒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别让我等太久。」
九
我当然不敢让他等太久，毕竟我是来养老的，不是来毁灭世界的。
但没想到，我一出来，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夜修和凌梦却不知所踪。
难道他们离开了？
思绪刚落，客厅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是 a 市警察局的人。
「喂，您好，是 xx 小区 3409 的业主吗？我们刚刚接到举报，说有人入室抢劫并且发生斗殴事件，已经将人逮捕了。现在他们都说是你的男朋友，麻烦你过来处理一下好吗？」
「？」
虚空中传来凉薄的一声。
「果然是蠢货。」
我只能硬着头皮前去提人。
刚到门口，我就听见里面大声叫嚷着，「我是四海八荒第一位魔神，你们竟敢囚禁我？还要不要命了？」
凌梦那里就稍微好些，倒有些入乡随俗，但脸上的凝重还没有散去。
显然是在沉思为什么这群凡人敢将他关进来。
我突然觉着有点丢人。
刚转身，却听夜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璃，这群宵小竟敢囚禁本座！」
这下不仅是我，连凌梦也觉着丢人，对着一众警官勉强笑笑，「不好意思，我弟他脑子不好，各位担待一下。」
警官怜悯地看向我和凌梦，「既然误会解除了，那就先回去吧，如果这位魔神大人在出现什么攻击性行为，我们是要依法逮捕的。」
我赶紧陪着不是，「哈哈，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管他的。」
夜修不服气，「谁是他弟？就算按辈分，我也活了三千年，远比他这个千年鬼王岁数要大。」
警官赔着笑，「对对，你说得对。」
「……」
乃至出了警察局，夜修还静不下来。
那双原本桀骜的眼睛，已经泛了红，有了*意。
我心里一惊，知道夜修从未受过如此大辱，只能上前哄着。
「好啦，你们刚来这里，肯定不适应的，咱们先回去。」
夜修继续发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一日，我要掀了这天！」
我赶忙劝着，「无碍无碍，走吧，我带你熟悉熟悉这个世界。」
夜修退让一步，「就你和我？」
我看了一眼凌梦。
凌梦笑得有些渗人。
夜修冷哼一声，「那我要去与他们同归于尽！」
他扭头就往回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
「千万别——」
话还没说完，却被他十指相扣。
青天白日的，他掌心烫得像是灼到了我的心口。
在这份滚烫中，他回头，笑了笑。
「那你要这样一直拉着我。」
嗯？
我正要答应，手上一痛，条件反射松开了夜修的手。
下一刻，熟悉的天旋地转涌入脑袋。
最后一眼，是气得咬牙的夜修。
再睁开眼，我已经离警察局很远，而身侧的却不是灵寒。
凌梦搂着我的腰，带我站在 a 市最高的山顶上。
春风拂面，掠过他的长发，落到了我的掌心。
他从背后环住了我，语气是撩人的酥麻。
「阿璃，你还是那么好骗。难道三千年的魔神，就那么傻吗？」
我默了一瞬。
「你这样，我可是会吃醋的。」
「不过看在他对你还算认真的份上，我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认真？」
见我不解，凌梦告诉了我答案。
他们撕裂空间几乎损耗了所有的灵力，现在就只能施展一些低端的法术，其实是同常人无异了。
而夜修又是最早开始寻觅我的下落，自然损耗最为厉害。
就比如灵寒还能施展结界空间，凌梦可以使用闪现，但夜修却是神魂破裂，如常人无二。
沦落为凡人，他……
背后那双温热的手，从我腰上抽离，他将我转过来，面向他。
那双眼睛极其诚恳，一如我在鬼界之时，他无孔不入的温柔。
「阿璃，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心疼他。而是……」
他笑了笑，才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灵寒应该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你，既然以前的那一切都是假的，现在我们就重新开始。」
我实在没想到，凌梦会这么快接受现实。
他轻柔地吻在我的发梢，仍旧如一场不醒的大梦。
「那么现在……」
「我来到你的世界，看你的人间，而你……」
「什么？」
他声音里夹杂着笑意，「做好被我攻略的准备了吗？」
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我承认，我有些失守。
十
凌梦的手段我从来都招架不住。
是矣，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还是认命带凌梦逛起了街。
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很好奇。
但好几次我从电梯的倒影上看过去，却发现他的眼睛总是追随着我的身影。
炙热，直白。
但我知道，凌梦不可能为我停留在这个世界。
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们不过是阴差阳错的过客。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更何况，他们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书中情愿为他们去死的人设？
我不知道。
也没有必要知道。
我不留住他们，也不会跟他们回去。
他们现在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要将我带回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吗？
带回全是厉鬼的无人之境，和魑魅横行的深渊，还有那满是伦理纲论的天界。
都不如我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并且还可以打游戏的人间。
想清楚之后，我冷下心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一抬眼，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被夜修咬烂的嘴角，已经奇迹般地恢复原状，像是被涂了一层清凉的膏药。
只有灵寒重重摁了一下我的嘴角。
看来，他也不是看上去那样寡欲少欢。
我忍不住低笑一声，刚走出去，却看见凌梦从不远处向我走来。
他手里拿了个氢气球，上面草莓熊的造型。
「刚刚看你屋子里的全是这个图案，所以就选了这个。」他将那细细的白绳，拴在我的手腕上，笑容明媚灿烂，「这样，在人群中我就能找到你啦。」
我心口微微发热。
他不像是鬼王。
好像就是一个过分妖异的青年。
我不敢和他的视线对视，只能低头看那根白线，不解风情地问，「你哪来的钱卖气球？」
「抢的。」
「？」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
「逗你的，帮那位仁兄卖了会气球，他送了我一个。」
夭寿。
堂堂鬼王竟然会去卖气球？
关键是，这才刚来异世第二天，他就已经学会社会规则了？
我一时失神，耳畔却传来一道轻问。
是灵寒的声音。
「阿璃，忘了你要做什么了吗？」
我当然没敢忘记。
当然也不是为了灵寒，而是为了我自己。
现在要是动心，以后就更是难以割舍，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两两相清。
对上凌梦温柔的眼眉，我只能狠下心来，「走吧，回去吧，我累了。」
凌梦一听，自然而然地就蹲下身子，冲我笑着，「可惜我现在法术用尽，不能带你直接回去，你上来，我背你。」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凌梦使了个巧劲，拉到背上。
心脏贴着心脏，他说，「不要有太多顾虑，就算最后你不和我回去，看在你我相逢多年的分上，不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吗？」
也是。
毕竟现在凌梦和夜修都等同于凡人，我也就好好陪他们待上几天。
反正这么多年都演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可想通了之后，心里却反倒空落落的。
我自嘲一笑。
人总是眷恋温柔，哪怕明知是梦。
十一
我们没在外面多待，逛了一圈之后，就回到了家里。
刚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定睛一看，夜修在厨房里左右开弓，锅碗瓢盆打翻了一地，头发被火燎了半截。
「夜修——你！」
听见声音，他抬头看我，「阿璃，我想学着给你做饭，但……好像搞砸了。」
他脸上全是委屈。
「都怪我，阿璃，我什么都做不好。」
本来今天凌梦的话就让我有些心疼，我哪里还舍得怪他。
再看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又气又笑，只能走到厨房里将他拉出来。
「没事，先回屋里洗一下吧。」
探到他手的那一瞬间，我只觉着手上一阵湿润，低头一看，吓得我心跳都停了一刹。
血，全是血。
「你，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流了这么多血……快点包扎？」
夜修敛下眉眼，有些失落，「阿璃已经不是当初的阿璃了，纵使我说，你还会心疼吗？」
我默了一瞬。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我手中抽回了手，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原来，当年数百年的光阴，也就只有我一人记得。如今我灵力全失，落入此地宛若一个笑话，你若是不喜我，我也不会强求。」
心几乎一刹就软了。
我对夜修付出的心血不比他人少。
而他又是我第一个攻略成功的对象，虽然不太像是正常人，但那些时光到底也是真的。
见我失神，夜修笑容有些寂寥。
他退后一步。
「没关系的阿璃，你不选择我，我也不会强求，待时机一到，我便离开此地，再不叨扰。」
我张了张嘴，想不通他怎么一瞬间就想通了。
我总觉着这里面有什么奇怪之处，但却有一时半会想不通。
夜修没再多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转身回到了我给他安排的房间。
只留下我和凌梦待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凌梦表情隐隐有些抽搐，小声嘀咕了一句，「比我还会装！这孙子。」
我没听清，「什么？」
凌梦笑了笑，「没事，我看他手烂了，我去给他好好包扎一下。」
估计是切菜切的。
但直觉告诉我，凌梦也许没有那么好心。
尤其是他说到『好好包扎』的时候。
我婉拒了凌梦不怀好意的热情，从客厅里拿出医药箱，敲响了夜修的房门。
夜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显得有些闷闷的。
「谁？」
「是我，我还给你煮了一碗面。」
房门从里面打开，夜修竟然已经学会洗澡，整个人就穿了一件裤衩，露出来的腹肌还滴着水。
水滴顺着那流畅而匀称的肌肉线条，缓缓往下。
我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
这，这……
夜修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睫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哪里还有什么魔尊的邪魅。
清瘦到像是大病初愈，苍白中又夹杂着一丝病态。
楚楚可怜。
「这碗面，是我一个人的，还是他们都有？」
「当然是你一个人的。你这伤口哪里能沾水，快让我进去，我给你包扎一下。」
夜修忙侧身让我进来。
背对着夜修，我没有看见他关门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等我将碗筷药箱放好，再回过头，却见夜修已经乖乖坐下，掌心是一道狰狞的疤痕。
和他腰腹上的一处刀伤极像。
那是在魔界之时，魔界长老为了*我这个妖姬，公然行刺。
他就挡在我的身前，袖手一挥，*了三百人。
那时血流成河，他拉着我的手，要尊我为魔后。
可刺*我本就是幌子，他们最想要的，还是谋权篡位。
未死全的长老奋起而攻，箭镞破空而来，我就死在了他要娶我为后的那一天。
其实是疼的。
夜修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忽而自嘲一声。
「想来，阿璃也早就忘记了吧，毕竟我的那一世，离你最遥远。」
我心口蓦地发痛，情不自禁地探手，碰到那早就愈合的伤口。
往事种种，又浮现在眼前。
他蓦地拉住我的手，长腿抵在我的双腿之间，搂着我坐在他的腿上。
那双手环住我的腰，他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口，语气带着三分蛊惑。
「阿璃，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肌肤只隔着一层单薄的麻棉短袖，带着极其性感的滚烫。
他细密的吻落在锁骨，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呢喃。
「阿璃，后来你回到这里，再在书里看见我的姓名，有没有过一刹的动心？」
有吗？
是有的。
但是梦总会醒的。
他的吻已经顺着脖颈，要来到我的唇边。
我一时情动，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开，凌梦破门而入，手上还端了碗汤。
「嘿，魔神，看你流了很多血，我给你煮了碗汤。」
「……」
夜修阴沉着一张脸。
「你故意的？」
凌梦似笑非笑，「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故意？你舍得让阿璃操劳，我可不舍得。对吧？」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夜修的手上，多了几分寒意。
但他还是笑着，将我从夜修怀中拉开。
「走吧，魔神大人留了太多血，让他自己静养一下吧。」
夜修忍无可忍，「都说了公平竞争，是阿璃自己进我房里的，你别玩不起！」
「我玩不起？夜修小儿，若不是你现在灵力尽失，你会舍得和我公平竞争？你不过就是觉着现在*死我和那个劳什子上神有些费劲，才退而求其次！」
好家伙，原来是这样！
诡计多端！
再看夜修，他神色依旧阴沉，哪里还有什么可怜兮兮的样子。
眼见两人又要大打出手，我忍无可忍，厉呵一声，「再吵下去，通通给我滚！」
屋子里一刹静了下来。
夜修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压下去眼中的阴鸷，皮笑肉不笑地认错，「乖乖，我错了。」
凌梦笑得要自然一点。
「我听说，这里的人打发时间可以看电影，阿璃，要不咱们一起看电影如何？」
我心力交瘁。
不过看电影也好，看电影不用说话，就可以不用吵了。
可我高兴得太早。
十二
夜修坐在我的左侧，看凌梦的眼神都恨不得将他吃了。
凌梦坐在我的右侧，十分娴熟地给我剥着橙子，对夜修的眼神视若无睹。
「来，阿璃，尝尝这个。」
夜修哪里肯示弱，就要率先剥个柚子证明实力，可那手稍稍用力就渗出了鲜血。
我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不饿。」
凌梦歪头看我，顺带抽出一张纸，给我擦了擦嘴角。
那指尖故意似地，撩拨了我的唇瓣。
我脸色涨红，却被他一手搂到怀里，他轻轻地道，「这样坐着不累腰。」
夜修自然不闲着，使劲地往我这里蹭。
我被夹在中间，挤得险些喘不过气来，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这个愚蠢的要求。
想跑，想逃。
我在心里骂娘，正庆幸，还好灵寒是个省心的，不会来横插一脚。
但没想到，思绪刚落，那熟悉的眩晕感又涌上来。
不知为何，我反倒松了口气。
毕竟应付一个灵寒，比对上外面那两个要轻松得多。
但一进来，我就傻眼了。
结界远比上次进来的时候规模要大，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充实了许多。
仙泽最前面多了一处秋千，是少时灵寒亲手做给我的。
那时在书中，我只是一个半妖，被人丢在灵家的门口，教灵家的人捡去给灵寒做书童。
灵寒虽然话少，但每逢宴会，总会给我带来桃花饼。
揣在袖中，每次都还热乎乎的。
他一口都不会吃，有时候我非要让他与我一起，他也只在我咬过的地方，微微抿下一个尖尖。
然后看着我笑。
十三岁那年，灵寒出去历练，留我一人在家中。
少了灵寒的庇佑，我在家里受尽了欺辱，成为任人使唤的家奴。
直到灵寒历练归来，他对所有人说，等我及笄便要娶我为妻，那时候家中人人反对，他却一意孤行，同所有人对立为敌。
最终，灵家不愿意舍弃这天才少年，才退后一步，答应定亲。
我就一直养在灵家。
大抵是怕我无聊，有一夜我随口一提，若是院中能有秋千，到时候他在练剑，我就坐在秋千上看着。
灵寒一句话没说，没过几日，院中就出现了一个笨拙的秋千。
一如眼前这个，是他亲手做的。
后来，我们成婚。
日子好像也没有变，他在我们成婚那年，于院中种了一株桃花。
灵寒仍旧立在那棵桃花树下，灼灼之光，亭亭如盖。
就连我们曾经一起养的灵猫，也酣卧在秋千之上。
我以为我会等来灵寒的刁难。
但是没有，只有一阵无言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灵寒才侧过头，看向了我。
那张容颜已经不是昨日少年，隔着落红纷纷，带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朦胧。
他忽而开口。
「阿璃，你告诉我，眼前这些都是假的吗？」
是吗？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
其实我在书中并没有受多少罪。
毕竟作为白月光和朱砂痣，总是要十分美好，才会在破碎的时候，让人唏嘘怅惘。
这些美好一次又一次碎在我的眼前，却让我不敢相信，那些也曾是真正从我指尖流淌过的岁月。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我也哭过，笑过，痛过，难忘过。
我没想到，灵寒没出现在现实中，是因为要在结界中，重建这些过往的点滴。
灵寒又重复了一遍。
「是假的吗？」
我没有给他答案，心里面被一种说不出的憋闷裹挟，钝刀割肉，痛得迟缓。
最终，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胸口里的不忍，才笑笑。
「是真是假，你比我更清楚不过了。」
是啊。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只有在灵寒的剧本中，我是被他自己*死的。
是被灵寒丢弃的。
对于灵寒而言，我始终比不过大道。
他会为我留在这里，会为我放弃那数百年的仙道吗？
不可能的。
在我的笑容中，灵寒垂下了头。
那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伤痛，远比灵寒的愠怒，更为窒息。
我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灵寒，放下吧，回去修你的仙，做你的上神，守你的天下。」
「可那些都是假的，不是吗？」
「……」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自嘲。
「那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天下是，我也是。所以，连你都不愿意回到那个虚假的世界里面，为什么就可以笃定，我会心甘情愿成为他人笔下的角色？」
我愣住了。
他的手从背后扣住了我的肩膀。
目不转睛地看向我。
「阿璃，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是真的。」
「……」
十三
从结界中出来，我还好久没有缓过神来。
灵寒也没有再消失，而是和我一起离开。
好像那个亲手构建的世界，并没有值得逗留的必要。
我不敢看他。
当然也不敢看坐在沙发上阴沉沉和笑眯眯地盯着我的两人。
客厅的气氛一降再降。
我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各位，让我静静吧。」
这话拒绝了三人的探视，我躺在床上，却始终静不下来。
这些人对我的痴迷和喜欢，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披着人设的女主？
现实中的我，普通又平凡。
想着想着，也许是体力不支，竟然昏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过去的三世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久远而迷幻的梦境。
我想，一定是做梦。
他们又怎么会来到我的世界呢？
就算再不舍得，也该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枕头已经被泪水打湿了。
看来，养老生活的开始，还是从心理健康开始。
不知道可不可以让系统帮我清除记忆。
我沉默地下床，沉默地打开门，却发现沙发里坐了三个人，正在抢遥控器。
「就看这个！这电视是我那本书改编的！」
「不行，我要看这个，这电影男主角和我同名。」
「吵不吵，烦不烦？阿璃正在睡觉，吵醒她我把你们两个蠢货都弄死。」
「……」
我关上了门，回到房间里，又开了一次。
客厅里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我。
灵寒给了剩下两个人一个眼刀。
凌梦讨好地笑着，「阿璃，你饿了吗？我给你做了点汤。」
夜修补充着，「菜是我去买的。」
「……」
竟然是真的？
他们三个这么团结？
在我狐疑的目光中，灵寒作为代表，简要诠释了一下他们目前的行动计划。
由于我也是被系统选中进去当炮灰，并不存在主观上的劈腿行为，等同于无罪。
但过去的感情不可能被遗忘，三个人现在法术都被霍霍完了，等同于普通人。
所以，现在剩下的时间里——
「我们决定重新开始。」
三个人异口同声。
十三
他们所说的重新开始，等同于重新追求。
抛弃以前所有的身份，尊荣，变成一个最普通的人，陪在我的身边。
我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凌梦入乡随俗倒是快，拾掇着灵寒和夜修去剪头发。
灵寒抵死不从，但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又被说动了。
最后只留了一头黑色短发，臭着脸坐在沙发上。
虽然我不知道这几个人是怎么打算的，但剪头发这种事情，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不被允许的。
他们既然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为什么还去剪了头发？
我压下自己心中的猜测，正愣神间，旁边已经挤过来一个身影。
凌梦操控着他新买的手机，「来来，我新发现了一个好东西，这玩意儿竟然比留影术还要高级，竟不费法力。」
他点开了拍照，笑嘻嘻地和我合了一张影。
但说出来的话，却有点伤感。
「这样，若是我回去的话，还可以留个念想。」
说到这里，夜修也凑上前，贴近我拍一张。
结果凌梦挤到跟前，强行闯入镜头，比了个耶。
夜修气得就要怒吼，却被凌梦快速安抚了。
「好了哥，来，我教你打游戏。」
夜修不屑，「我早已学会。」
两人最近相处得还挺默契。
也是，两人性格虽说都不太好，但梦想都是毁灭世界，聊得投机也很正常。
我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灵寒身上，他手里也有一个手机，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
我有些纳闷，忍不住问，「你们哪来的钱买的手机？」
凌梦刚想说话，夜修就已经出声，「从系统那里抢来的，毕竟来到异世，还是要有些东西傍身才好。」
所以……
我不敢置信地望向灵寒。
灵寒耳尖微红，别过脸去，尴尬地咳了一声。
夜修不以为然，「若不是不能施展法术，这些人间的碎银，我才不屑。」
我没想到，灵寒这样根正苗红的上神，竟然也会打劫系统！
一时间，我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好像那个记忆中高高在上的少年，已经一步一步走下神坛，来到了我的身边。
是可以被触碰到的温暖。
见我失神，凌梦挡过来，遮住了我的视线。
「阿璃，你不是说要玩游戏吗？来，上号，我带你。」
我眼睛一亮。
「正好咱们四个人可以组队，咱们比谁*的人多，晚上就可以和阿璃一起睡觉！」
灵寒和夜修不约而同地抬头来。
我拧着眉，「这……」
玩得也太大了吧。
凌梦眨了眨眼，「*得人少的那个，承包三天家务！」
我一锤定音，「赶紧上线！」
天知道，四个人住在家里，就算是再不用我动手，许多东西还是摆在眼前。
但我没想到，刚上线，凌梦就因为跳伞失败，带着我们直接闯入了人堆里。
落地成盒。
凌梦表情凝重起来。
「再来一次。」
这次换夜修跳伞。
结果因为跳的离安全区太远，又没有交通工具，我们死于跑毒的路上。
连个人机都没遇见。
夜修面上有点挂不住。
灵寒冷哼一声，「果然愚蠢。」
果然，灵寒跳伞就是靠谱一点，这次我们顺利到了决赛圈，物资极其齐全。
结果被人狙死了。
一枪没开。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灵寒面上泛红，轻咳了一声，「确实深奥。」
凌梦深以为然，「着实高深。」
夜修死不悔改，还要再战。
我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上的段位，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拒绝。
不过这三个人又没有法术，能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已经算厉害了，更别说还学会了打游戏。
我觉着，要不是我每天坐在沙发上看游戏视频，这群人恐怕还不知道这个东西。
但，凌梦贼心不死。
「既然我们*得人数都是一样，那么……」
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裹紧了衣物，尖叫着离开。
「你们想都不要想！变态！」
身后传来了几道笑意，我站在楼梯上回头，却见三个人齐齐看着我笑。
夜修趴在沙发上，托着腮看我，日光洒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原先的野气，只有带着些遗憾的温柔。
凌梦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插兜，眼中的笑意渐深，再没有以前在鬼界的阴郁。
至于灵寒，他坐在沙发上，举起了手机，对着我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
只是没有关闪光灯。
时间好像一刹那静止了。
我想，如果能够就此定格，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暂停键。
十四
我以为他们会在这个世界待得久一些，即使不久，也可以晚一点说再见。
他们在笨拙地为我学习新世界的规则，我也不是没看见。
可说到底，他们原本就是逆天改命，强闯出来的。
还讹了系统一笔钱。
当我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系统意气风发的声音。
即便这意气风发当中，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和咬牙切齿。
「亲爱的 003 员工，世界 bug 已经修复完成，三位男主将会被即刻送回，并且清除记忆，恢复原状。对于这次的失误，系统将格外满足你一个不过分的愿望。」
我愣了愣，心里面忽而很不是滋味。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走得这么突然。
但依照这三人的态度，让他们老老实实地跟系统回去，指定有点困难。
我情不自禁地问，「如果他们拒绝呢？」
系统表示很惋惜，「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最终会被世界意志抹*。」
被抹*。
我问，「可不可以——」
没等我说完，系统已经打断了我。
「不可以。」
「所以，希望你能劝劝他们，要不然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我垂下了眼睫，忽而觉着心口很痛，痛到像是深陷在一场噩梦之中。
但是没办法。
系统的声音有些怜悯。
「放心，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也会清除你的记忆，你可以正式开启养老生活，衣食无忧平安到老。」
我摇了摇头。
「可以不清除吗？」
系统有些为难，「这……」
「就当是我的愿望。」
系统不太赞同，「可是记住这些，并不会让你开心。」
我想，如果他们终将忘记所有，那就让我一个人记得，他们曾这样有血有肉地活着。
见我沉默，系统只能点点头。
「那好吧，还请他们尽快返回原世界。」
没等我再说，声音已经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我静坐了好久，才起身，准备下楼。
他们已经坐在客厅里，气氛罕见地压抑起来。
却不是带着*意。
见我从房门中出来，他们又齐齐看向了我。
我想，作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他们比谁都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逐客之意。
我沉默了许久，才说，「对不起。」
我谁都不会选，也不会跟任何人回去。
「现在只有你们回去，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夜修寂寂地看向我，语气决绝又果断，「不可能。」
果然。
我有些泄气，只能把目光投向还算开明的凌梦。
凌梦盯着我看了许久，忽而反唇一笑，问我，「可没有你的虚假世界，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在知道自己的结局之后，谁还想回去做纸片人呢？
即便不是为了爱情。
灵寒没有说话，只是用沉默，固执地对峙着。
客厅里安静了好大一会儿，凌梦才活络着气氛，「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咱们再破一次天。」
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劝不动，我只能思索着换一种战略。
但变故却发生在第二天早上，因为睡得有些迟，所以到了十点钟我才起来。
有古怪。
平常这个时候，凌梦已经来喊我起床了。
但是今天却没有。
我心里忽而有些释怀。
也许他们早就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这个想法刚落地，我觉着又不太可能。
毕竟他们不会不辞而别。
我一刻也坐不住，刚打开门，就看见从对面出来的灵寒。
他脚下一软，险些没站住，脸色也虚弱到好像生了一场很重的病。
我赶忙上去搀扶他，却撞进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
此时却复杂到耐人寻味。
「你……」
几乎是一刹之间，我就想到了答案。
灵寒算是几个人当中，伤势最轻的。
现在世界开始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肯定要把他们踢出群聊。
而灵寒都虚弱成这样，更别说是夜修和凌梦了。
我想都没想，将灵寒扶在椅子上，就推开了凌梦的门。
他半坐在床上，强撑着想要下来，却又一次次地跌倒。
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出声了。
至于夜修，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在一起，显然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世界在抹*他们。
没有人可以阻挡。
我的眼泪忽而就掉了下来。
灵寒的指腹抹去我的眼泪，忽而极其惋惜地叹了一声。
「我们，该走了啊。」
该走了。
他的眼眶一刹就红了，却又带着几分释怀。
「可是我不想走，璃璃，你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
「但是，现在，没机会了。」
十五
没机会了。
这是我听见灵寒说的最后四个字。
紧接着脑袋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熟悉的失重感涌上来，我重重跌进了他的怀里。
我想，不会吧。
灵寒不会要强行将我带回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我离开了，他们两个也不一定会固执地待在这里。
到时候，没准还能救他们一命。
但转念一想，这三个大佬都不能在异世界存活，甭说是我了。
也许刚传回书里我就被抹*了。
可想象中的事情始终没来，我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缥缈的梦境。
梦里，又回到了这个房子里，而我在跟着灵寒的视角移动。
他艰难地扶着凌梦来到了夜修的房间，脸色虽然不好看，但却没有再骂凌梦蠢货。
其实也不怪他自视甚高，毕竟在他的那本书里，他就是天才，靠自己的天赋，才修炼成神。
我搞不懂他们在干嘛。
他们沉默了很久，我才听见灵寒的声音。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灵寒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落在凌梦身上，「咱们若想都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我与夜修商量好了，你最会照顾阿璃，留你在这个世界，我们都放心。」
凌梦皱着眉，「什么？」
「现下，我可以将自己的灵力拿出来渡给你，这样你极大可能会变成普通人，陪阿璃走完这辈子。」
他声音仍旧镇定，却夹杂着苦涩。
「依照我来看，那所谓的系统断然会清除阿璃的记忆，而阿璃又定然不会愿意，可留她一人记得，未免太过孤苦，我与她已经有过一世夫妻，到此时也该知足。」
「所以……」
灵寒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痛苦，说出来最后一句。
「凌梦，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心中揪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夜修已经醒了过来，正皱眉坐在床上，没有否认。
凌梦眼中有动容，显然是万分想要答应，但说出口的话，却成了拒绝。
他摇了摇头，忽而释然地笑了。
「可是，阿璃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灵寒一愣。
凌梦耸了耸肩，掌心已经升起了一团微弱的灵力。
「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她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望向你，灵寒，她也只与你做过夫妻。」
「更何况，我与夜修魂魄俱碎，即便你将灵力给我们，也无异于担雪填井，现下可能活下来的，只有你。」
没等灵寒多说，他掌心一动，猛地将那灵力打入灵寒的眉眼。
就是那么一瞬间，我看见他，从眼前飞散，成为灰尘。
最后一眼，他还是笑着，笑得温柔又释然。
「替我，好好照顾她。」
眼泪汹涌而下，几近泣不成声。
「不……不要！」
再然后，就是夜修，他摇了摇头，像是想笑，又笑不出来。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是，「真不想祝福你们啊。」
可是没有办法留下来。
灵力打入灵寒的身体，他也散成了风沙。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枕头又湿了一片。
像是为了映照某种猜测，我赶忙冲出去，却撞进了一个干净温暖的怀抱。
灵寒立在春末明媚的日光中，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像是怕我也成为灰烬。
谁也没有说话，眼泪打湿了他的胸口。
那不是梦，是真的。
分明最想得到的人，在最后，都选择了成全。
我们感谢活着。
也怀念那些逝去的故人。
也许他们从未离去，全都散在了风里。
而风，不会消失。
「对吗，灵寒。」
他说，对。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