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师父说,最快的刀,是最绝情的刀。
那天,师父看着我一刀将胖婶的桃树斩断,有些痛苦地说道。大概三分钟后,隔壁胖婶就拿着鸡毛掸子,把我们师徒俩打得鼻青脸肿。
「洛玄,外面的江湖很大,去闯闯。」师父那天动情地和我说道,边说边给我上金疮药。
我说:「师父,我们连隔壁的胖婶都打不过,我出江湖还不得被人打死?」
师父安慰我道:「放心去吧,师父这还有些临别馈赠。」
他在身上摸了好久,终于又摸出了几副膏药。「来,徒儿,以后被打就贴上,万通筋骨贴,好用得很。」
我感动得很:「师父,我真是你亲徒儿。」
师父善意地笑了:「没办法啊傻徒儿,你砍的那棵树已经赔光老子的全部身家了,老子已经养不起你了,还不快滚?」师父还是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如沐春风。
听到实情,看来是不走也得走了。我双拳一抱,向着师父深深一鞠:「师父,告辞!」
师父看着我的背影,仿佛想起来什么又把我叫回来。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这包袱你拿去。」他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将包袱递给我,然后回过头,看也不看我,「快滚,别在这儿碍眼。」
我跪在土里,重重一磕,然后起身,背离着师父的方向越走越远。因为我知道那包袱对于师父有多重要,那几乎是师父的全部。
看着我走远,师父才慢慢地转身,他换了一副面孔,淡淡地说了句:「出来吧。」
一名戴着斗笠的中年人从树后走来:「久违了。」
师父看着这名斗笠男,冷笑一声:「动手吧。」
斗笠男怔了一下:「你没刀,怎么动手?」
师父犀利的眼神扫过他:「没刀,也能动手!」
随后,刀光一闪,鲜血飞扬。
(二)
我沿着官道大概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碰上了第一个麻烦。
这个麻烦是,饿。
我不知道当年师父是不是这么闯江湖的,是不是像我一样,没有盘缠,也没有口粮。
饿得头昏了,终于看见前面有一家小酒铺,我疯狂地冲过去,跟商家吆喝了一声:「十个馒头!」「好嘞!」小二回应我。
那时候我理解了很多反派,为什么总有一些反派要去客栈吃饭不给钱,原因可能是单纯的很饿且没有钱。
坐在酒铺里,我才有机会去打量隔壁几桌的人。在我右面是十几个穿着兽皮大衣毛发旺盛的大汉,一帮人喝酒划拳,好不喧闹。在我的左面是两个书生似的人物,他们只是淡淡的喝酒,有些鄙夷地看着那帮划拳大汉。
其中为首的一个虎皮大汉,似乎有些喝高了,他步履不稳,举起一坛酒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精光,随后又狠狠地将酒坛往地上一砸。
「哗啦……」酒坛中喝剩的酒四处飞溅,直溅到我的脸上和旁边的书生身上。书生的反应是当即站起来,怒视着一群大汉;而我的第一反应是,把嘴边溅来的酒滴舔干净,免费的酒水,不容易。
「喂!你们能不能注意点?不知道吵到别人清静了吗?」一名书生大声呵斥道,另外一名书生赶快来抚慰他:「崔公子,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似乎很是不想惹麻烦的样子。
虎皮大汉斜眼一看,看见是两个弱不禁风的娃娃,不禁哈哈哈大笑起来。「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也跟我大呼小叫?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山?你知不知道这山头的大王是谁?」
哦,敢情是一群山贼。山贼们似乎听到老大要动手了,也纷纷站起来表明立场。「喂,赶紧给我们老大跪下来道歉,不然让你们好看!」
崔公子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书生:「原来是这里的山贼!好啊,今天我就要惩恶扬善!看招!」
我心里一阵激情澎湃,想着刚出江湖第一天就看到了一场恶战,激动得我都咽不下去第七个馒头了。只见崔公子飞身上前,一拳打向虎皮大汉的太阳穴,虎皮大汉左臂格挡,右臂出拳,但是被崔公子一脚踢开。
崔公子身手十分灵敏,不出几个回合就占尽上风。另一旁的书生也为崔公子拍手叫好。这时候我正在想要不要趁机溜走,毕竟没钱付馒头钱。
就在这时,虎皮大汉已经气喘吁吁,他怒吼一声,毛茸茸的双爪直袭崔公子胸前。以崔公子的实力,躲开这一招并不困难,但不知为何,崔公子像慌了神一般,身形一滞,脚下一滑,竟险些跌倒,战况急转直下,只见其他的小弟也纷纷手持兵刃准备趁火打劫。崔公子心态更慌,连出的几招竟是和虎皮大汉硬碰硬,转眼间便险象环生。
这时,我脑袋里灵光闪过。
莫不是……这崔公子是个女娃?
我猛地想到以前胖婶和师父过招时,师父总会有意无意地袭击胖婶的胸口,然后胖婶就会羞答答地骂师父臭流氓,紧接着那天师父就去胖婶家过了夜,快到晌午才回来。
眼看着崔公子就要被虎皮大汉一抓击中,我飞身而至,从包袱里掏出师父赠送的宝刀。宝刀出鞘,只见刀光一闪,我便将大汉的左臂连臂斩断。
因为刀法太快,虎皮大汉一瞬间还没有察觉到疼痛。大概几秒后,虎皮大汉才从冒血的肩膀发现了自己失去的左臂。
「啊……给!给我砍了他!快上!」
我也呆在那里。
从小到大,我只和师父一人过招,万没想到这一招竟毒辣如此!
小弟们哪里赶上,早已慌不择路地跑出酒铺,而大汉则捂着自己的伤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而我只是持刀慢慢走到他身边。
「不好意思啊大哥,出手有点重,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闯江湖第一次出手,我这有点膏药,要不你贴一贴?」
大汉当即昏了过去。
我回头看向崔公子和书生,二人也是惊疑未定。「不好意思啊,我看你有危险,就出了一刀。」
崔公子惊诧地看着我:「可是,你这一刀出得,出得好快。」
他哪里知道,我光出刀这一个动作,就练了三年。
「要不,要不你教我刀法吧!」崔公子突然来了兴致,「小奴,你看这个人是不是比我所有的武学老师都厉害?」
「可是……」小奴似乎有些犹豫,「这个人未免出手太重了些。」
「那怎么啦!他们教我的这些花拳绣腿,连个毛贼都打不过,又有什么用啦!」崔公子撅着嘴,颇有不满地说道。随后她看着我:「喂,你叫什么名字?你刀法好好啊,不如来我这教我刀法吧!」
「对不起。我的目标是扬名立万。怎可屈身于……」
「月薪一百两银子,包吃住。」
「你家在哪儿,请带路。」
(三)
崔公子姓崔名雅芝,这要是个男人的名,我即刻自刎在这山头。陪伴在崔公子旁边的应该是她的奴婢,称作小奴。我与二人下山乘船,翔击水路,顺流直下。
「小崔,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坐了一天的船,我偶感不适,问道。
「摘星楼。」崔公子冲着我笑笑道,「天下奇珍藏何处,零落宫花摘星楼。你该不会没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我木然地答道,「那是干吗的?博物馆吗?」
崔雅芝白了我一眼,慢慢解释道:「这摘星楼是江湖里面有名的珍奇馆,每过三年,就会有一次大拍卖,邀请武林各大豪门前来竞拍。再过几天就到日子了啊,这种大场面,我怎么能错过?」
「你说得我也很心动。不过,咱们有邀请函吗?」
崔雅芝摆了摆手:「现在没有,不过每年摘星楼的山下客栈都会有黄牛倒卖的,咱们有银子就够了!」
我由衷地佩服摘星楼,一个偌大的拍卖场硬生生地做出了演唱会的既视感。
我与崔公子又闲聊了一会儿儿,突然觉得船体一阵晃动,我们马上出舱来看,只见船夫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谁?」
只见刀光一闪,一柄猛烈的刀锋直袭向我的鼻尖!
好快!
我来不及抽刀,唯一能做的反应是一把推开我身边的崔公子,往后连翻了两个筋斗,却不料钢刀仍然气势不减。但是给我了片刻喘息的时间,抽刀,出刀,如行云流水。虽然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刀,但来自刀那边的巨力依然让我往后退了两步。
我这才有功夫打量来者,只见这来者身穿黑衣,头戴斗笠。根本辨不清身份,不过这一刀,就让我冷汗直流,尽湿背衫。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仇家?」我无奈地说道。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崔雅芝早就被吓得不能动弹。
斗笠男冷笑一声:「霸刀真传?真是可笑,你对得起这把刀吗?」
我面色猛地凝重起来。
「你是什么人?」
斗笠男仍然冷冷地说:「*你的人。」
又是一刀,这一刀气势磅礴,犹如波涛汹涌的大海。这哪里是一刀,这是千千万万刀!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种刀势,让我连躲得勇气都没有,我举刀而上,用尽我毕生功力,心里却想着:「完了,没想到刚闯江湖就折了性命。」
唰……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
我长喘一口气,猛地睁眼,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持剑而上,猛地帮我挡下了这惊天一击,随后年轻人不待斗笠男做下一反应,直接连环三剑,迫得斗笠男离开了对我的危险距离,斗笠男猛喝一声,长刀一斩,也把剑客逼退了几步。
「好剑法。」
「好*气。」剑客有些紧张道,「阁下是谁?」
「刀,就要有*气。」虽然看不清斗笠男的面庞,但我有种预感,他是冲着我说的。随后,他身形一闪,踩着峡谷两旁的山壁而去。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不知阁下大名?」我冲剑客抱拳道。
「在下李默,此人刀法出神入化,真要打下去,咱们联手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李默有些惭愧地说道。
「李默?你是……你是剑圣的首徒李默?」崔雅芝又惊又喜。
李默冲着崔雅芝点点头,只见崔公子如花痴般拿着纸笔冲上去要签名,倒是把李默吓了一跳:「这位兄台,请你自重……」
江湖早有流传「南剑北刀中枪神」,说的正是北霸刀,南剑圣。没想到在这就遇到了剑圣的徒弟。剑圣和我师父不一样,我师父属于重点培养,就收几个弟子,在我之前师父曾说我有两个师兄。但剑圣就不一样了,剑圣属于广撒网,开门立宗,这位李默正是剑圣的三大弟子之一。
「那个……李默公子,你能不能和我们一起上路啊?这个……一起上路也有个照应嘛。」崔雅芝马上凑了上去。
「崔雅芝,能不能收一下你的哈喇子?」我有点看不下去了。
李默淡淡地笑了笑:「再到前面就是摘星楼统管的水域了,那贼子哪怕功夫再高,也不敢在摘星楼里轻举妄动。在下还有要事,不能相陪了。」
说完,李默也是轻功一纵,飞檐走壁而去。
「不愧是前辈高人,说走就走。」我挠挠头道。但见崔雅芝还是痴迷地看着李默离去的方向,我切了一声,进入舱内。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崔雅芝就把我喊了出去。
「干吗啊,不能让我休息一下?」
「去你的?船夫都死了?你不会想着让本姑娘来划船吧?」
「哇,崔公子,你什么时候变成崔姑娘了?露馅了吧!」
「你不早就知道了吗!要不然你干吗聊天总盯着我胸部看?」
「我的天!你不要含血喷人啊……」
斗笠男立在悬崖边上,看着一船慢慢驶入摘星楼。本想再追进去,但又想到了什么般没有动身,继而转身离去。
(四)
在黄牛手里花了三百两买了三张票,我们进入了摘星楼。
进门检票,只见一名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持刀而立,站在高台之上,纵观全局,这个男子并不十分魁梧,相反还有些阴柔,他有些不怀好意地打量每一位来者,然后会阴鹫地笑。
「这个人是……」
「嘘,这个是摘星楼的大当家阴司,每年拍卖会的时候,他都会站在这里欣赏一番。」
「这是什么癖好?」我看着他持刀而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进门后,我们被随即分配到一个座次,展品一个又一个呈现在我们眼前。没有介绍,也没有主持人,如果你中意了,可以直接竞价,价高者得。
「峨嵋九阳功、软猬甲、金丝蝉翼、千年灵芝,哎……这个是?皇上内裤?这也算是奇珍?」我惊了一下。
「这些还都是小菜,重头戏都在后面。」崔雅芝示意道。不多一会儿,只见运上来了一个巨大的笼子,笼内一名裸体少女,有些害怕地蜷缩在笼内。
崔雅芝难过地道:「这是猫女,已经被人类驯化了,彻底变成了一个宠物。我有救她之心,也没救她之力。」
这时,只见一名肥胖的财主拍得了这猫女。他满意地笑了笑,肥胖的脸能掐出二两油水。
「这个是无双阁的人,哪怕别人有财力,也不敢和他竞争。」
「无双阁是什么地方?」我惊奇道。
「改天和你细说,快看,重头戏来了。」崔雅芝示意我看向前台。
只见柜台上静静地立着把长剑,这是本次拍卖会最贵的藏品,售价三百万两。众人看着这把剑,无不红眼,就连崔雅芝也不由得激动起来。
「龙泉剑!是龙泉剑!」
「剑圣的佩剑!据说上面有剑圣练剑的无上法门!」
「可是,这从哪里弄来的,难道说,剑圣已经死了?」
众人一阵议论,价格很快从三百万两飙升到四百万两,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把剑竟如此天价。
正当价格还在不断飙升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一股白烟炸裂。众人突然猛咳起来,驱散白烟,只见一个身影来到柜台前,只两招便打倒了护卫,夺走长剑。待长烟过后,柜台上早已空无一物!
摘星楼马上封锁一切通道,从四面八方蹿出来了几十名侍卫严阵以待,虽然迷雾很大,但在后排我看得清楚,这个身影我无比熟悉。
正是救助过我的李默!
我趁着崔雅芝不注意,一个闪身窜出包围圈,只见李默身形极快,很快奔向了摘星楼的水道口,下方早有船只等候。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丝阴冷冷的声音:「怎么,偷了东西就想走吗?」
阴司冷笑一声,长刀猛地一劈,李默只好架起龙泉剑阻挡,二人你来我往几十招难分胜负,阴司还是阴冷地笑着,他把李默当成一种猎物。
随着时间的增长,李默越来越焦急,出招紊乱起来,用龙泉剑猛地一挡长刀,不料打得自己胸口露出了破绽,被阴司飞起一踢,重伤呕血。
「呵呵,留下命来。」
「看刀!」
「刷!」
「还有同伙?」阴司冷冷一瞥,只见长刀已经斩向他的发梢,他后退几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蒙面人。
「『春水』?」他一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老疯子是你什么人?这把刀怎么可能给你?」
趁着这一瞬间,李默猛地跃下摘星楼,跳入早已备好的船只。而我惊疑未定地看着眼前的阴司。他竟然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阴司看着蒙面的我,没有笑出来,好像也根本不在乎龙泉剑被偷走。「有意思,老疯子,你说你会找到一个得意门生,把这把刀传给他。我不行,老鬼不行,这个娃娃就行吗?」
阴司走到我的身边,但却没有揭开我的蒙面。「刚才那一刀很快,很纯粹。很少有人的刀像你一样纯粹,这一点我服你。」阴司凝重地说道。
「但是不够快,远远不够快。」阴司突然感伤了起来,「恐怕只有绝情绝爱的刀,才最快。」
他背对着我,慢慢走去,似乎也不想为难我。当他走了很远后,我揭开面纱,重新审视这个出手狠辣的中年人。
绝情绝爱的刀才最快?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崔雅芝陪同小奴跑了出来:「喂,你跑去哪里了?我们在会场找了你很久。」
我挠挠头道:「我,我见了一位故人。」
崔雅芝也没为难我,拉起我的手;「走,回去教我刀法,这个可不能不算数啊。」
是夜,摘星楼变得格外寂静。
这是摘星楼第一次失窃事件,但阴司似乎并没有大发雷霆。他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打坐练功。
突然,一阵阴风吹开了阴司的房门,凌厉的气息直指阴司的眉心。
阴司猛地睁眼。
他知道这不是风。
这是一股凌厉霸刀无可匹敌的刀气,是愤怒、暴戾和血腥。
他持刀出门,房门旁边倒下了十几名侍卫,他看也不看。
普天之下,能有这种刀气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老疯子,还有一个就是老鬼。老疯子不会有这么冷血的刀,那么来者就只有一个。
一名斗笠男站在阁楼的屋顶上,他看着阴司,不发一言。
阴司冷笑道:「老鬼,好久不见。找我,该不会是叙旧的吧?」
斗笠男身形一晃,长刀一闪。
阴司面色一凝,拔刀,出刀,斩!
滋!火花四溅。
斗笠男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阴司面前,阴司却变了脸色:「好,好快的刀!你练成了?」
斗笠男默然不语,扬刀,再斩。
一个时辰后,斗笠男轻轻地飞出摘星楼,而江湖闻名许久的摘星楼,如死一般沉寂。
(五)
「我还是,还是不去了吧?」
来到皇城,车水马龙,一片热闹之景。这几天路途我一直忧心忡忡,连开玩笑的心情也没有。崔雅芝只是有时陪着我一言不发,有时会讲些童年趣事逗我开心,而我的反应多是心不在焉。
这不能怪我。
每次在梦中,我总会想到那奇快的一刀。
这把刀似乎能贯通我的五脏六腑,能够划破我的彻夜长梦。在梦中,我想过无数种方法。躲闪、硬接、反击……但似乎结果都是被这一刀斩破身躯。
而今快要到雅芝的家了,我犹豫了。只好说了那句话。
雅芝身躯莫名一震,她有些愤怒,也有些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远的路都跟来了!是不是价格不行?那我给两百两!」
「我很担心你。」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躲不开那一刀。」
雅芝听完我的解释后,长舒一口气:「嗨,你在怕那个刀客?」她开心地笑了笑,「来啊,小奴,告诉他们我是谁?」
小奴清清嗓子,颇有得意地说道:「咳咳,你可听好了,我家小姐可是宁王的女儿!」
「宁王?哪位?」
小奴眼睛瞪得老大:「你故意的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王你不认识?你就说那贼子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来闯我们宁王府!」
这句话说完,我心情缓解了些。可是这时,雅芝却像小猫咪般趴在我的身上,眼神里满是狡意,就像抓到了我的什么小把柄。
「喂,你说,你很担心我啊?」
我撇嘴道:「那当然了,你死了,谁给我发工资啊!」
车子又驶了一会儿,终于来到宁王府。嚯!我惊了一下,果然是好壮观的府邸!门口有四名侍卫,看着马车停下,赶紧上前查看。雅芝和小奴先下车,四名侍卫见是雅芝,慌忙下跪叩首:「大小姐好。」
雅芝笑了笑:「免礼啦,来,小玄子,出来吧。」
小玄子?哼,你全家都是太监。
当然这句话是不敢骂的,宁王是皇上的弟弟,骂宁王不就等于骂当今圣上吗。
寄人篱下,只好低头。我白了雅芝一眼,走下马车。雅芝拉着我往王府里走去,小姐回来的消息早就通报到了宁王。刚走进府邸,一名贵妇人便焦急地跑出来,她看着雅芝,长吁一口气,似是责骂,似是欣慰:「你啊你啊!在外面跑了这么久!不知道娘担心你啊!」
「嘿嘿,没事娘,我武功高着呢。」她冲着娘亲一撒娇,娘亲也绷不住笑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哦对了,我吩咐下人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爆炒猪腰子……」
「你还知道回来!」一声怒斥打断了崔夫人的话,只见一名中年人疾步走来,这中年人一张国字脸,剑眉,胡须短促,一身华服非富即贵,想来必是当今宁王了。
「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父母?」宁王又是一喝。雅芝撅了噘嘴:「那你眼里,也有我这个女儿吗?」
宁王刚想发作,猛地看到崔雅芝还拉着我的手,当即训斥:「和莫名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松开!」
我见崔雅芝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便自己松开了手:「草民洛玄,参见宁王殿下。」
「哼,这是你女儿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你女儿早被人抢了做压寨夫人了!」雅芝又顶了一句,倒是崔夫人赶紧上前拉住:「啊?还有这等事!好孩子,多谢你啦!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她要不出去惹是生非,也没这码事儿。」宁王冷冷的道。
「你要是不逼我嫁人,我能出走吗!」
「你!」宁王又一激动,「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由得你的性子!你说说,李太师的儿子有什么不好?就算李太师的不好,王丞相的也不错啊,对不对?王丞相的不行,不还有刘元帅的?」
「你当是菜市场挑萝卜呢!」雅芝又是一呛,拉着我手就往里走,「洛玄我们走。」
又拉我的手!大小姐,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吃完猪腰子,我看着崔雅芝静静地坐在武场。原来平时看起来没有烦恼的宁王之女,也有着自己的烦恼。我静静离去,心里却寻思着如何破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想着想着,不觉睡去,直到天明。
猪一样的生活转眼间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我与雅芝与其说是练武练功,不如说是吃喝玩乐。这个丫头哪有练武人的那份毅力,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不过,京城的大小吃摊、酒楼青楼倒是被我逛了个遍。但快乐的日子终究是短暂的,平静的日子终有尽头。
「不嫁!就是不嫁!说什么也不嫁!」
「放肆!你不嫁也得嫁!明天刘元帅的孙子就来提亲,那孩子的品行我考察过,你不是喜欢会武功的吗?那孩子武功盖世,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大将军……」
「不听!我不听!」雅芝冲着跑出门去,崔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女儿,又回过头来看着宁王:「夫君,要不然就别迫芝儿了吧?」
宁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夫人,朝纲不正,小人作祟,我的势力已经有些压不住了,若是没法拉到刘元帅,让小人得道,咱们家注定没有活路啊!」
「有这么大影响?」崔夫人一震。
宁王摇了摇头:「这是政治,万万不可走错一步。」
雅芝跑过来找到我,她泪眼摩挲,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会带你走的。」我回应道,「要实在不行你就嫁了吧,我觉得那个刘元帅的孙子还不错,武功也不错。」
雅芝出奇地没有呛我:「有多不错?」
「和我十岁时差不多。」
她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如果是以前,再怎么样,我也嫁了。「生在帝王家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使命?我想学武,也只不过是想要违拗父亲的意思,但我知道这是命,我本是认命的。」
我没来由地感伤起来。「但是现在,我认不了。我心里有了人,我拿什么认命?」
随后,她款款深情地看着我。
「今天我只求你一句话,若是你让我嫁了,那我便嫁了,来此一生罢了。若是你不同意,那我就舍弃这万般繁华,舍弃这帝王之家,与你比翼双飞,笑傲江湖。」她热切地看着我,那股热意烧得我面颊通红,「我只等你一句话。」
夏夜的蝉鸣总是聒噪,宁王府的湖泊倒映着月亮,波光粼粼。寂静冷清的宁王府配上焦躁炎热的闷夏,一股豪气涌上心头。佳人在侧,宝刀在侧,又有何惧?「跟我走。」
(六)
「不好。」
我刚拉住雅芝的手,又迅速松开,一股熟悉的*气再次涌上我的灵台。我抽刀以待,正看见斗笠男站在不远处的瓦顶之上。我将雅芝往我身后一撇。
「跑。」
我神情严肃,率先出招。长刀一扫,只一秒,我和斗笠男的刀便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你追我这么久,为什么?」我不解地看着斗笠男,「我们有深仇大恨?」
「寻一个对手很难。」斗笠男说话的声音还是跟昔日一般冰冷,「霸刀死了,阴司死了,也该轮到你了。」
我心中宛若晴天霹雳。
「你,你说师父死了?不!不可能!」
我浑身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斗笠男。不知为何,我知道这个男人不会说谎,他的人就像他的刀一样,纯粹的冷,冰冷的冷,绝情的冷。
「我要你偿命。」我第一次如此恨一个人。
「学刀的人,总有一天会被比自己更强的*死。」斗笠男继续说道,「死在强者手里,是他的荣幸。」
我大喝一声,血红的双眼锁着身前男子,『春水』长刀翻身一劈,斗笠男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猛地抽刀以抗,又接连五招,我处处抢攻,刀刀夺命,斗笠男只能采取守势。在第六招,我虚晃一刀,果然骗得斗笠男持刀来防,他刀砍在空气里,自己的脖子处露出了巨大的破绽,我急转身便砍,他绝来不及用刀抵挡。
当!火花四溅。
他挡住了!
我竟看不清他是怎样快地挡住了这一刀!
我来不及惊讶,因为他的长刀已经如蛇般蹿到了我的喉咙,可他没有下手,收刀、出掌,我硬受了这一掌,软倒在一边。
「很好,总算有点对手的样子了。」他看着我身后瑟瑟发抖的雅芝,「如果我*了这个女人,你会不会更强呢?」
雅芝与我猛地一惊。
我瘫在地上:「雅芝!快……」
但来不及。
雅芝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瞳孔睁得老大,而下一秒,斗笠男的长刀早已划破她的喉咙。
初时,雅芝还没有疼痛,她有些恐惧有些柔情地看着我,然后慢慢鲜血喷溅,如木桩般摔倒在地。
「不!!!!!」
『春水』刀被我再度拿起,我跌跌撞撞地冲向斗笠男的后背,但是他似乎没有理会,只是一把抓住我,然后用轻功带着我离去。
侍卫们早已赶来,只看见倒在血泊里的雅芝。
「雅芝!」
喊完这个名字,我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我在一个森林里。
我如行尸走肉般爬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走,泪水一边淌。
无能、废物……我活着还有何意思?
但我终究没有自*。我想着斗笠男,想着那砍向雅芝的一刀。我要报仇,我要*人。
我第一次觉得刀是为了*人而用的。
我在森林里突然开始练起刀来,刀气纵横,我如发泄般挥舞着,杂乱无章,却无比狠辣,我把每一颗大树想象成仇敌——*,*不尽的仇敌。树木被我的长刀一一砍倒,我边砍边向前狂奔,直奔到一条小溪旁边。我看到一条小船,我用刀劈开了绳索,躺在小船上,顺流而下,我什么也不想,只想着渴死、饿死,才能缓解我心中之痛。
就这么顺着小溪漂了两天两夜。当我再次醒来时,已停靠在一个我熟悉的村庄。我慢腾腾地下船,嘴唇皲裂,头发蓬乱,村中的人见到我纷纷退去,而只有我朝着一个熟悉的方向继续前进。
大概两个时辰后,我终于来到了那片熟悉的大漠,那里有熟悉的小屋。
我多希望这就是一场梦,梦里我刚起床,还在这个小屋里,跟着师傅学刀,和胖婶嬉闹。
走到小屋前,我知道斗笠男所言非虚。因为在我曾经砍倒桃树的地方,立了一个小小的墓碑——「霸刀之墓。」
我软软地跪倒在墓前。
连日的痛苦、疲惫、委屈、无奈,终于让我放声而哭。
大概一炷香后,一个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我回头看,正是胖婶。我看着她:「师父死了,雅芝也死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胖婶拍拍我的肩头:「你师父本可以不死。」
我怔了一下。
胖婶坐在我身边:「他把『春水』给了你。如果『春水』在他手上,刀鬼赢不了他的。」
「刀鬼?那个人是刀鬼?」我咬牙切齿地问,「师父应该把刀留下,我不配继承师父的衣钵。」
「你配。」胖婶淡淡地说,「你的刀很干净,很纯粹。你是一个温情的人,只有温情的人,才拿得起这把『春水』。」
「可是我*不了他。」我痛苦地说,「他的刀太快了,比任何人都快。」
胖婶起身,又拿出了鸡毛掸子:「快的刀,不一定是赢的刀。」
随后,她猛地拿着掸子向我击打而来,我迅速出刀挡开,我每一刀都很快,如风般在胖婶的耳边擦过,而胖婶的掸子却很慢,只是很简单地向我打去。
可我却不知所措起来。
这慢慢的一击,却似乎阻断了我的所有后手,竟让我快不起来!
我只好迅速抢攻,但这后手招数早已被胖婶预知,掸子一抖,便将我的刀打落几公分,将将躲开了要害,而下一招便是雷霆一击,点在我的胸膛。
「刀,不是快才厉害。」胖婶放下掸子,静静地说。
「我明白了。」我心头大震,多年习刀的明悟再度涌上心头。
正当我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胖婶叫住了我。
「你等一下,我要说个故事。说完,你在决定是否报仇,可以吗?」
(七)
「你师父有两个弟子,大徒弟叫阴司。」胖婶慢慢回忆道,「那孩子悟性极高,年纪轻轻便学有所成,但是你师父却不满意,因为他的刀太乱太杂,*太深。你师父说,想得多的人,刀法总是练不精的。
「你师父对阴司心灰意冷,只好去寻觅更得意的弟子,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落魄的流浪汉。当时他看着你师父的刀,眼睛里爆发出的光,就像是一匹饿狼看到一只小白羊。
「你师父收留了他,发现他没有家人、没有记忆、没有名字,仿佛是凭空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你师父给他起名叫作刀鬼。」
「刀鬼?」
「剑下魂,刀下鬼。他希望刀鬼是个纯粹的人,是个为刀而生的人。」胖婶慢慢地说,「刀鬼果然不负众望,刀法越来越好,你师父的陪伴也让他感知到了人间冷暖,但后来你师父发现,这个人对于刀,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刀可以是他的父母,是他的爱人,是他的一切。
「你师父不确定,他这是在教一个人,还是在教一把刀。你师父犹豫了许久,终于把二人赶往江湖历练,很快,阴司就创办了摘星楼,而刀鬼却默默无闻。可是这更让你师父感到胆寒。
「他开始寻找刀鬼,三年后,他终于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里找到了刀鬼,发现他已经成家,妻子在哄着襁褓里的婴儿。
「刀鬼见到霸刀,向他发出了挑战。你师父赢了,但赢得不容易,刀鬼那股心里的冷,比之前更令人恐怖。
「他对霸刀说:『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练成第一快刀。』你师父想了很久,还是不忍心瞒自己的徒弟:『绝情的刀,是最快的刀』
「深夜,你师父没走,听到一位妇人惨叫,他慌忙赶到,发现刀鬼已走火入魔,*了自己的妻子,而随后,他的目光放在了旁边的婴儿身上。
「你师父怒从心来,拔刀相向。这一次,刀鬼又输了,看着走火入魔的刀鬼,你师父又一次不忍心,给了刀鬼可趁之机,他逃了。
「而那个婴儿,你师父将他收养,把他视若己出,抚养成人。」
我心头大震。
胖婶长叹一声:「没错,那个婴儿就是你,你就是刀鬼的孩子。」
「你师父最大的错误,是教会了刀鬼最快的刀,而对于你。」胖婶回身,「他是把你当亲儿子的。」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是师父、爱人的血仇,而另外一边是我的亲生父亲!
胖婶有些心疼地看着我:「你终究还是要选择。你现在有了赢的刀,可有没有赢的心呢?」
我缓了一阵,长叹一声,站起,抽刀。
「胖婶,你说,一个人若是绝了情了,那还能算一个人吗?」
胖婶一怔。
「我就全把他当作一种动物、一把刀。我的父亲叫霸刀,我的女人叫雅芝。而刀鬼,我只把他当作鬼,为刀而生的鬼。」
胖婶笑了:「很好,你终究还是走得出来。」
我向着胖婶一拜:「敢问前辈大名。」
胖婶拿起自己的鸡毛掸子,慢慢地向茅屋走去。
「柳春水。柳树的柳,春水的春水。」
刀鬼来了,还是和往常一样,头戴斗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
我持刀而起,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我。」
「我想培养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你值得培养。」
「为什么?」
「因为你手里有『春水』。」
我笑了,摸着这把长刀:「从现在开始,这把刀不叫春水了。」
刀鬼愣了一下,随即反问:「不叫春水?那叫什么。」
「叫雅芝。」
刀鬼笑了,一开始还是忍不住的笑,后来开始放声大笑:「哈哈哈,笑死人了,我真的是浪费时间,我*尽了你所有的爱人、亲人,你还是领悟不到绝情刀法的精髓。」
「是人用刀,还是刀驭人呢?」话罢,我起刀便砍,他好像被我的话惊到,出刀慢了半拍,被我抢得先机。
他的刀越来越快,我的刀却越来越慢。他的每一次出刀,就像出了千千万万刀;而我的每一次出刀,就像千千万万个刀鞘,无不应对着他的刀。
一招,两招,百招,两百招,三百招……
终于我的「雅芝」一刀斩向了他的右手,他的右手齐腕而断,但是他掉落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刀。
他左手把斗笠一揭,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仇人的真面目。和我想象的不同,他的面容很白很干净,完全不像一位嗜*之徒。
但只有那双眼,很纯粹,这种纯粹和我的一样。
这是一种为刀而生的执念。
「*了我。」他喘息道,「你不恨我吗?我*了你的爱人,*了你的师父,让你背负了万千罪名。」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
在我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师父的,有雅芝的,我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选择,而是如果生者复活,他们都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
「我砍下了你的右手,去了你的心魔,何必要了你的命。好好做人吧,做一把刀、一只鬼,有什么意思?」
我收刀回鞘,慢慢离开了软倒在地的刀鬼。我终究是继承了刀鬼的执念和师父的温情。我也终究是放过了他。
从今以后,我的余生将与刀为伴。这不是一把刀,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姑娘。她会拿着钞票,陪我喝最好的花酒,会在最美的月亮前跟我说着最美的情话。
有诗云:
寂寞空屋夏欲晓,深树偶闻啼鸟。昨夜蝉鸣扰,断刀梦碎花开少。立刀寒光,雅芝情断,窗外月华如皎。转指柔痕绕,伤心最是情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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