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自我分析的开创者
“我很快就发现了进行自我分析的必要性。我借助于我自己的一系列梦做到了这一点,这些梦把我带回到我的童年的一切事件中;今天,我仍然持这种意见,对每一个好的梦者而又不是太不正常的人来说,这种分析可能是足够的。”(引自《精神分析运动史》)作为精神分析的创始人,弗洛伊德也是运用精神分析的理念进行自我分析的开创者。《刻意回避: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梦的解析》这两本*载了弗洛伊德对于梦、早期记忆、失误、遗忘的记录与分析。弗洛伊德使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不断地追忆、联想,直至发现有价值的主题。
弗洛伊德自我分析的材料中,梦是最重要的内容,他的《梦的解析》一*录了大量他自己做的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本书也是他的自传。我们可以举其中一个例子——关于“植物学专著”之梦,看看他是怎样对梦进行自我分析的。
梦境:我曾写过一本关于某种植物的专著。这本书摆在我的面前,我正在翻阅一页折叠起来的彩色插图,书的每一页都有一个干枯的植物标本。
这是一个很平淡的梦,梦中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而一旦对梦元素展开自由联想,就会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植物学专著:弗洛伊德联想到白天在商店橱窗中看到一本论樱草科植物的著作。植物学专著又让弗洛伊德想起曾经写过的关于可卡因的著作(可惜的是,作为可卡因发现的先驱者,弗洛伊德的地位并未得到承认,这一直让弗洛伊德愤愤不平)。而可卡因又与他的一位朋友柯尼斯坦相关联,做梦前一天,弗洛伊德与他有过交谈,弗洛伊德发现这次谈话才是这个梦的激发因素(具体内容在书中没有展开,可能是关于弗洛伊德对可卡因发现的贡献未被承认的情况)。
他们在谈话时,于大厅里遇到了加特纳教授(名为Gardener,字面意思为园丁)和他年轻的如花似玉的妻子。这让弗洛伊德联想到几天前看到的为了纪念他曾经工作过的实验室成立50周年编写的一本纪念文集,加特纳是编者之一。文集中关于可卡因的发现,只强调了弗洛伊德的同事科勒的贡献(客观事实是:弗洛伊德是可卡因发现的先驱者,科勒是可卡因的正式发现者,而柯尼斯坦这位眼科医生是首位将可卡因用于外科手术的医生),却没有提到弗洛伊德。
加特纳如花似玉的妻子又让弗洛伊德联想到他的一个叫作芙罗拉(Flora,意为花神)的病人,以及他忘记给妻子送花的事情。这些内容似乎无关紧要,但它们充当了“植物学”与激发梦的谈话事件之间的桥梁;同时,我们在后面不难看出,弗洛伊德对妻子的忽略,似乎也与他担心自己的著作被人忽略有类似之处。
植物学还让弗洛伊德联想到他在读中学时校长要求他清洁植物标本的事情,当时,他感到校长对他并不放心(只分给他少数几页标本)。还让他联想到一次植物学考试因为不会辨别十字花科植物而差一点不及格的经历。这些联想似乎都与被否认的主题有关,这又与在可卡因的发现上弗洛伊德的地位未被承认相联系。
继续的联想包括他童年时第一次与书发生密切关系的情景:弗洛伊德的父亲让5岁的他和3岁的妹妹把带有彩色插图的书撕成碎片,当作一个游戏。父亲似乎对书籍并无好感,这个记忆是不是暗喻着自己的价值(专著)并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看到专著放在我面前。这令弗洛伊德想起前一天收到的弗利斯写来的信,信中弗利斯说到他的想象:“我对你正在写的关于梦的书(指《梦的解析》一书,弗洛伊德早就告诉弗利斯这个打算,而且当时正在努力撰写)非常着迷,我看到它已写完放在我面前,而且我自己一页一页地翻着。”弗洛伊德很高兴地想:要是他的预言成真,那该有多好啊。梦中就以植物学专著放在他的面前来暗喻了这个愿望,影射了弗洛伊德渴望被人承认的愿望。
彩色插图导致一个新的联想。有一次,弗洛伊德为他的论文画了插图,因为画得很糟糕,遭到了同事们的嘲笑。还有弗洛伊德爱书成癖的习惯,他因为经常买书,在17岁时欠了一大笔债,他的父亲也为此颇有批评。彩色插图仍然让弗洛伊德联想到童年时父亲曾让他与妹妹撕书的记忆。而枯*植物标本又让弗洛伊...
好了,有点枯燥的自由联想结束了,能发现什么主题吗?我们通过对这个“植物学专著”的梦的讨论,呈现了弗洛伊德对自己的价值的心理冲突:一方面希望得到承认(给予可卡因发现的贡献的承认,以及《梦的解析》一书的正式出版),另一方面又不太有信心,担心正在撰写的著作重复可卡因发现的命运(作为可卡因发现的先驱者的地位被人忽视了),或者毫无价值(被小孩撕着玩,被父亲否定),以及被人嘲笑(因为插图没画好被同事们嘲笑的回忆)或忽视。我们不难发现,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梦的片段,却能呈现一些隐藏的心理主题,涵盖了他的幼时记忆、自我价值没有被承认的痛苦,以及相伴的愿望与情感等。
我们再来看看弗洛伊德是如何对他的一个早期记忆进行自我分析的。一般来说,让人印象深刻的早年记忆往往会有重要的价值,从中可以发现一些创伤事件或者核心的心理冲突。弗洛伊德对他在3岁时的一幕记忆印象深刻。
我看到自己站在一个衣橱前面大叫着要找什么东西,大我20岁的同父异母的哥哥[1]把衣橱门打开了,突然,看起来很漂亮、很苗条的母亲走进了房间,好像她是从街上回来的。(引自《刻意回避: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
如果从这个表面的回忆来看,发现不了什么东西。也许我们会猜测,是哥哥取笑年幼的弟弟,然后妈妈回来阻止了哥哥的恶作剧。这样的分析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弗洛伊德自我分析道:
经过努力分析,我有了一个全新的观点:自己失去了母亲,因此认为她被关在衣橱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要求哥哥打开衣橱。当他按我的要求做的时候,我才发现母亲并没有在里面,所以我便开始哭闹,此时的记忆场景过得很快,接下来就是我妈妈的出现,她缓和了我的焦虑情绪。
这是一种可能性,反映了3岁孩子对于妈妈离开的焦虑,不过,这里仍然有一些疑点:为什么这个孩子要在衣橱里寻找不在面前的妈妈?衣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这些疑点萦绕在弗洛伊德的脑海里,他并没有急于猜想原因,直到有一天他做了一些梦,梦中模糊地出现了一个保姆。他马上想起与保姆有关的一些不好的记忆,比如,这个保姆经常让弗洛伊德将别人送给他的硬币交给她。为了进一步确认关于保姆的记忆,弗洛伊德特意去向他当时年迈的母亲询问幼时关于保姆的一些事情,他的母亲提到这个精明但不忠实的保姆在她分娩期间(在弗洛伊德2岁左右时,母亲怀上了他的妹妹)经常偷家里的东西,为此弗洛伊德的异母哥哥曾将这个保姆送上法庭。
从母亲这里得到这个回忆后,弗洛伊德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在这段记忆中,他将注意转向了哥哥,并问他母亲在哪儿。弗洛伊德猜测幼时的自己可能注意到,母亲的消失与哥哥有关,也许哥哥用他回避、俏皮的方式告诉弗洛伊德,妈妈被关了起来(这是很多大孩子欺负小孩子时的谎言)。弗洛伊德猜测,当母亲因为分娩离开他后,他可能认为哥哥用对待保姆的方式对待了他的母亲,因此在记忆中,他逼迫哥哥将衣橱打开,以确认母亲是否在里面。如果从这个层面去理解,这段记忆似乎浮现了妹妹出生导致母亲短暂离开带给他的心理创伤,以及他对哥哥的敌意。我们可以猜测,在进行这段记忆的自我分析时,弗洛伊德可能出现了某些哀伤的情感。
弗洛伊德对这段早期记忆的分析并没有止步,几年后,他又有了新的发现,并写在他的《刻意回避:日常生活的心理分析》一书的附注中。
任何一个对童年时期心理生活感兴趣的人都会猜想:我哥哥的要求是一个深层的决定因素。那个孩子还不到3岁,他已经知道,即将来到人世的妹妹就生活在母亲的肚子里,他不赞成在这个家庭里增加这么一位新成员,因此小家伙儿便充满了焦虑和敌意,认为母亲肚子里隐藏了很多孩子。衣橱就代表母亲的肚子,所以他坚持要看一下衣橱里面。他把这种敌意又转向了哥哥,在孩子出现的时候,哥哥(正如从其他材料中明显看出来的那样)取代了父亲的地位。除了哥哥把保姆关了起来这个疑虑之外还有其他疑虑:是哥哥把就要出生的孩子关到了母亲的肚子里。当发现衣橱是空的时,失望的情绪就从孩子的表面动机中出现了,这与孩子深层的心理活动是矛盾的。当母亲回来时,看到她很苗条,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满足。
在幼儿的幻想中,衣橱隐喻了母亲的身体,衣橱能够放东西,母亲的身体里有其他小孩。年幼的弗洛伊德想看衣橱里的东西,他真正关心的是,母亲身体里那个即将出生的妹妹到底在不在,他希望把即将出生的妹妹仍然关在母亲的身体里,他对她充满了焦虑。也许是3岁时妹妹出生前后所带来的心理创伤,让弗洛伊德对这一幕记忆以及伴随的幻想印象深刻。
弗洛伊德在给他当时的好友弗利斯的信件里,说明了自我分析过程中的困难、欣喜与沮丧。有时候,他雄心勃勃,不断有新的领悟和发现;有时候,又会处于极端懒惰的状态,智性活动停滞不前。在自我分析中,他也能体验到在分析时患者出现的阻抗现象,即不愿意对内心进行进一步的探索,宁愿让分析工作停留在那里。克服阻抗之后,他的自我分析工作又会有新的进展,事情又会有新的变化。他进行自我分析的材料主要是梦,但他并没有把自己完全限制在梦的分析中,他也搜集自己的回忆,说溜嘴或写错字的内容,一些遗忘的情况,等等。弗洛伊德说道:“在43岁的时候,把兴趣转向包括童年在内的剩余记忆。”对于自我的探索让他回想起婴儿时期的天主教护士、他对裸体母亲的一瞥、他希望弟弟死去的愿望,以及其他儿童时期压抑的记忆。
自我分析以及对他人的精神分析,让弗洛伊德有了许多重大发现,如俄狄浦斯情结、神经症的性创伤理论、神经症患者中潜藏的罪恶感、心理防御机制等。根据《弗洛伊德传》一书的作者彼得·盖伊介绍,弗洛伊德在19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对自己做自我分析,在1897年暮春或夏初系统性地进行了一段时间。
不过,弗洛伊德对于自我分析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主张自我分析,“我最重要的病人就是我自己,在一段旅行之后,我的自我分析没有任何预兆地展开了”;他还专门为一位来访者所撰写的关于自我分析的书作序,认可了这种方法的有效性。另一方面,他又说“真正的自我分析是不可能的,不然就不会有心理疾病的存在了”;他认为被他人分析的经验,优于自我分析的途径,所以他强烈主张精神分析师接受他人的分析。
在弗洛伊德所进行的自我分析中,有一个特点需要注意到,即他会将一些自我分析的结果以信件的方式邮寄给他的好友弗利斯,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弗利斯的角色类似于在接受分析的过程中那位大多数时候作为沉默的见证者的分析师。弗洛伊德给予弗利斯一个称呼:他者(Other)。彼得·盖伊评论道:“弗洛伊德,不论多么胆大或是具有原创性,他如何能成为自己的他者呢?”(引自《弗洛伊德传》)所以,是否可以在没有他者的情况下开展自我分析,成为弗洛伊德没有解决的问题。
那么,促使弗洛伊德进行自我分析的动机是什么呢?作为精神分析学派的开创者,弗洛伊德进行自我分析的动机主要是为他的精神分析学说的创立提供支持,而不是通过自我分析疗愈自己。无论是俄狄浦斯情结,还是神经症者的内心冲突,以及梦理论的建立,包括他的意识层次理论、人格结构理论、性心理发展阶段理论等,都离不开他对自我的充分探索。分析病人和自我分析,成为弗洛伊德学说创立的两大源泉。
霍妮,自我分析的创导者
另一位精神分析师霍妮也肯定了自我分析的价值。作为新弗洛伊德主义代表者之一,她在《自我分析》一书中系统地总结了自我分析的可行性、局限性,介绍了自我分析的理论背景、操作方法等。她认为,自我分析就是发现你的神经症倾向[2],自我分析与接受精神分析一样,均是一个找寻真我的过程。自我分析的目标是“对神经症的倾向予以认可,对它的含义进行认识,把它与别的神经症倾向的关联揭示出来”。当人克服了种种神经症倾向的抑制,人格中的建设性力量就能充分发挥作用,一个人就成了真正的自己。
她区分了内省与自我分析的差别。比如,你因别人的一句话出现了愤怒情绪。
内省:你可能会想办法平息这种愤怒情绪;你可能会在心里责怪对方;你可能会想到怎样才能不被别人激怒;你也可能由于这种愤怒情绪而自责,责怪自己还是容易受别人影响。在内省中,往往有很多的价值判断,这些判断阻碍了更多心理材料的浮现。
自我分析:由于别人的一句话而愤怒;你觉察到了这种愤怒;你想到昨天晚上同样出现了这种愤怒;你想起昨天那件让你愤怒的事,当时的情节出现在你的脑海里,当时的内心对话也被你再一次回忆起;脑海里出现了父亲的形象,想到了有一次父亲严厉批评你的情景,但那件事你是无辜的;你还想起了弟弟,你发现弟弟很少被父亲批评,即使批评也是温和的;你体会到了一种委屈的感觉,一种失落的心情;你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你意识到你对批评的愤怒原来是因为觉得不公平……
我们不难发现,内省中只有愤怒的情绪,以及对自己的各种批评;而在自我分析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委屈、失落、忧伤等更深层的情感,并回忆起过去类似的事件。我们还不难发现,内省容易陷入防御之中,把防御看成是理所应当的,从而没有深入挖掘背后的内容;内省的过程往往也是一个推测和充满判断性的过程。自我分析则是开放的、无主题的、随意的,目的仅在于深入了解自己。它允许思想自由流动,觉察自己可能存在的阻抗和防御。
霍妮自己也进行自我分析。她鼓励她的同事们进行自我分析,她也鼓励她的患者在分析工作的中断期间进行自我分析。她认为,可以在如下情景进行自我分析:心理治疗的间歇期;独自进行自我分析并偶尔找治疗师做一次检查;心理治疗未成功地结束,本人也可以继续自我分析;可以在没有外部分析帮助的情况下进行——尽管这一点在她看来要打上问号。
霍妮认为,内心世界是每个人认识的唯一世界,因此自我分析对心理学知识的要求,比分析他人的要求低,而且根本不需要分析别人所必需的那种策略技能(比如共情、澄清、解释等技术),也不需要专业分析师那样的知识结构。在心理咨询界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来访者是他心理问题的专家”,说的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分析的是自己,所以一个人并不需要具有太多理论知识和技术,只需要掌握自由联想的原则与态度,不断地呈现内心的联想、回忆、画面和想法,对它们进行识别与体验即可。当然,一定的精神分析知识,比如对于象征、隐喻的识别能力,对于某些心理主题的敏感性,有助于提升自我分析的效率。
霍妮区分了两种自我分析,一种是间或自我分析,另一种是系统性自我分析。间或自我分析的主要领域,不在于深入复杂的神经症性格结构,而在于严重的明显症状,那些具体的并往往是急性的障碍。间或自我分析的目标是辨认出激起具体障碍的因素,并清除这些因素。也就是说,当你受到某症状或情绪的困扰,那么,你可以用自我分析的方法进行探索。
在她的《自我分析》一书中记载了一个通过自我分析缓解头痛的例子。约翰是一位秉性温厚的经理,结婚5年似乎都很幸福,但受到弥散性抑制和“低人一等感觉”的困扰,近些年这些困扰又发展成间歇性头痛,而且没有明显可查的生理根源。有一次,他与妻子以及两位朋友一起去看一出音乐剧,在戏剧演出期间,他感到头痛。他觉得奇怪,因为在去看音乐剧之前,他一直感觉良好。刚开始,他有点恼怒,把头痛归咎于音乐剧演得不好,浪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人毕竟不会因为一出剧演得不好而头痛。认真想一想,这出剧也不算太糟糕。可是,这出剧根本无法与他本来更喜欢的萧伯纳的那出剧相比。“本来更喜欢”这几个字在他的心头翻滚。就在这时,他觉得内心闪过一丝怒火,并看到了它们的联系。当这两出剧被提出来与妻子讨论以求做出一个选择时,他的选择被否决了。那甚至算不上一次讨论,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谦让的风度,况且看哪出剧又有什么要紧?但是,对于这件事他显然看得很重,他也曾为受到如此强迫而觉得怒火中烧。有了这一认识,他的头痛消失了。同时,他还认识到,这并不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引发头痛。例如,还有多次桥牌晚会,他都不想参加,但最终在别人的劝说下还是去参加了。
我们可以看到,压抑的愤怒(来源于他对自己应该有谦让风度的要求)导致了他的头痛,而仅仅通过简单的自由联想,他就探索到了这些愤怒,由此症状得到缓解。
一个人带着愉悦的心情与他的同事们一起游览一座高山。当他靠在悬崖边的栏杆上拍照时,他突然感到强烈的恐惧,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跳下去,那种失控的感觉是如此栩栩如生,以至于让他赶紧离开栏杆后才觉得安全些。他很惊讶于这一点,因为以前似乎并没有这样强烈的想要跳下去的冲动。回到宾馆后,他对此进行了自我分析。他想起了在13岁左右的一件事。当时家里正在建房子,阳台刚砌好,水泥还没有凝固。并不知情的他靠在阳台刚砌好的半面墙上,双手扶在栏杆上与别人说笑。突然,一位建筑工人紧张地对他喊:“不要靠在那里!墙要倒了!”他被吓了一大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离开那面墙。这件事萦绕在他心里许久,他曾经非常后怕,想到当时如果略微用力,也许墙就倒了,他很可能从楼上摔下去,生死难料。他进一步想起在七八岁时的一件事,当时经常与小伙伴们一起去山上玩。有一次在山上玩时,他踩到了青苔,脚下一滑,急速往下掉,幸好机智的他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小藤条,否则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两个回忆都让他害怕,不过,这并没有明显减少他对于高度的恐惧。直到有一天,在一次偶然的联想中,他突然回忆起他读初中时的一段经历。当时他刚刚了解到电路的知识,不知道是为了显示自己很懂,还是为了吸引别人的注意,他有时会去摸一下村里电闸外面露出的两条引线(是村里为了接电线所设),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两条引线是没有电的。确实,当电闸里的开关没有合上时,引线并没有电,但开关一合上就会有电,而开关在电闸的盒子里,是否合上,只有打开盒子才能看到。他其实并不了解这一点。有几次,他和身边的小朋友说,这两条引线是没有电的,还大胆地摸了一下,确实没有电,大家都很佩服他的胆量。直到有一天,一个比他略大几岁的小伙伴看到他这样做,笑着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大言不惭地说这不要紧,又没有电。那个小伙伴打开电闸盒子,把开关合上,对他说:“现在你摸摸看。”当时他害怕了,犹豫了,也许还有想去摸一下以证明自己是对的的冲动,最终他不敢去摸。当他回忆起这个情景时,内心产生了一股凉意。他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个小伙伴的提醒,也许有一天,他可能会被电死。死亡就在这么一瞬间!他不理解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去玩那么危险的游戏,只是感到悲伤与害怕。
这几个回忆都与死亡有关,而且都可能由于一时冲动,或者一不小心,最终导致死亡的结局。他恐高的核心,便是一种一时失控而带来的死亡可能,以及曾经出现过的带有自*性质的死亡冲动。他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在幼时的那几件事情中,死亡曾经离他那么近。这些回忆的浮现及其伴随情绪的再体验,真正缓解了他对高度以及死亡的过度恐惧,他理解到背后的原因,心里也有了一种宽慰。
较间或自我分析而言,系统性自我分析的频度更大,更重要的是,后者保持连续性和问题的跟进。激励间或自我分析的因素是障碍的压力和消除它的愿望,而激励系统性自我分析的终极动力是千方百计地与自己作斗争的不屈不挠的意志。这是一种成长的愿望,需要一种对己诚实的精神。
在进行系统性自我分析时,要建立起对心理障碍的正确态度,即一种无须刻意强求的放松和接纳的态度。霍妮建议,应把消除障碍置于心灵的后台,把它当作一个终究会得到探索的领域。在他能够一窥自己具体障碍的性质之前,他必须十分清楚地认识自己。随着他的这种认识的积累,如果他对自己的发现的含义足够警觉,他就会逐步把牵涉在障碍中的种种因素归纳起来。她说道:“如果你想分析自己,就绝不能只研究那些显眼的东西。你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逐渐熟悉你自己这个陌生人或熟人。”(引自《自我分析》)在时间安排上,霍妮并不主张每天制定严格的自我分析时间表,因为自发性是自我分析最宝贵、最不可缺少的因素。
在霍妮看来,自我分析的真正困难在于,人们对于潜意识力量的抗拒与排斥。所以,想要进行自我分析的人,对潜意识的说法要持一种肯定的态度。如果你严重质疑潜意识的说法,认为它是伪科学,就会阻碍自我分析的进展。你还要具备关于阻抗的知识,阻抗的根源是患者维持现状的志趣的总和。这些志趣不是指患者具有维持疾病的意愿,他要维持的不是神经症,而是神经症对他证实具有重大主观价值、在他心目中保有未来安全和满足的许诺的那些方面。我们知道,神经症状往往是一种妥协形成的结果,压抑的创伤性记忆或者病态的冲动想要突破意识的屏障,而超我或自我则极力打压这些心理成分的浮现,最终以症状的方式得以表达。前述那个头痛的约翰先生,他的头痛便来源于他压抑的愤怒,当针对某一对象的愤怒即将表达出来时,出于礼貌或友好等道德性要求,他压抑了它,最终,压抑的愤怒以躯体化的方式(头痛)得到表达。如果让他主动表达那些压抑的愤怒,就意味着他会受到道德的责备(比如批评自己太过计较、过于自私等),也会严重改变他一直以来留给别人的印象,而这些也许是他不愿意放弃的。
也许正因为阻抗因素的存在,以及它的强大力量,霍妮主张自我分析与接受分析师的分析结合起来,特别是当自我分析遇到困难与瓶颈时,通过他人的分析,有一种“旁观者清”的作用,更有利于发现阻抗的存在并进行克服。同时,没有接受分析的经验,一个人容易陷入内省之中,远离了自由联想的原则,也缺少了自我探索的意义。
自我分析的优点包括:对于那些因为钱、时间或地点的原因而不能进行常规治疗的人是可取的;对于那些正在接受分析治疗的人可以大大缩短疗程;可以导致内在实力的增强,即自信心的增强。自我分析的缺点包括:也许会过多地进行那种毫无目的的冥思苦想;那些在治疗时倾向于在这种死胡同中兜圈子的人,更有可能会如此;效率较低,分析失败和分析过程旷日持久,从抓住一个问题到问题的解决,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那么,自我分析是否会有危险呢?比如,如果辨认出某一至关紧要的潜意识冲突,但一时未能找到出路,他心中深藏的焦虑和无助感会不会被唤起,以至于使他患上抑郁症,甚至考虑自*?根据霍妮的观察,这种不幸的后果从未出现过。经验表明,患者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免受没有能力承受的洞察的损害。
不同于弗洛伊德将自我分析主要用作探索人类心理机制的途径,霍妮更多地把自我分析用于症状的解除,无论是间或自我分析,还是系统性自我分析,霍妮聚焦的主要是神经症的症状,通过对症状背后的情感、想法、回忆等的探索,最终达到症状缓解或消除的目标。因此,霍妮所创导的自我分析,更有症状疗愈的意义。
一位来访者的自我分析
皮克沃斯·法罗毕业于英国名牌大学,是一位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人,他在大学期间阅读了弗洛伊德撰写的几本关于精神分析的书,了解了卡尔·荣格[3]正在进行的“词汇联想实验”,对精神分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1923年的某段时间,他因为轻微的神经症症状前去寻求精神分析,他接受了两位分析师的精神分析。这两次分析让他对精神分析有了感性的认识,收获很大,痛苦也很深,最终开启了他的自我分析之旅,并撰写了一本书:Analyze Yourself:Enabling Anyone to Become Deeply Psychoanalyzed Without A Personal Analyst。弗洛伊德在书的序言中评论道:
他是一个有很强的独立智慧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有点任性,他没能和两位分析师和睦相处,于是,他开始系统地运用我过去用来分析自己的梦的自我分析方法。正是因为他的个性和技术的特殊性,他的发现值得注意。
他与第一位精神分析师一起工作了3个月时间,每周见5次,总共约60小时。在这段分析中,两人之间对于分析的方式产生了持久的冲突。这位来访者坚持要在分析间期用笔记记录下内心的想法与联想,并在接受分析时与分析师讨论,而分析师则反对他这一做法,最终,这段分析以分析师将他转介给另一位精神分析师而告终。他与第二位精神分析师工作了3个月多1周的时间,每周见5次,每次进行2个小时的分析,总共约140小时。他与第二位精神分析师对于分析的理解和做法也无法达成一致,并最终爆发了一次明显的冲突。在一次分析中,这位来访者重复了某些特定材料,分析师要求他远离这些材料。他努力执行这一要求,沉默了约半分钟后,话题又回到了那些特定的材料,这激怒了这位分析师,他厉声说道:“如果你不把这些材料放在一边,我就不做你的分析工作了。我们不妨现在就结束它!”分析师这样的表达严重伤害了这位来访者,最终来访者决定停止分析。
与两位分析师工作的体验
虽然与两位分析师的工作不太愉快,但也带给他很多收获。他主要的收获在于缓解了情绪,发现了许多以前他没有注意的东西,他的气色变好了,不再那么易怒,周围人明显觉察到他的积极变化。分析揭示了他压抑的死亡恐惧,以及对性的压抑。分析还唤起了他一些童年时期的记忆,这些记忆如果没有分析的帮助,也许永远不会再现,其背后的意义也无法得到理解。
作者记录了某次分析中获得的回忆和理解。他曾在脑海中反复地回忆起在他16岁那年参加的某次考试,当时他走在维多利亚火车站旁边的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似乎是封闭的,在车站的尽头,则矗立着一座垂直的钟楼。每当想起这个画面时,他总有一种愉快的感觉,但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他也惊讶于为什么这样的画面会让他感到愉快,并经常会浮现这个画面。分析让他发现,封闭的街道以及上方垂直的钟楼,其实是性交的象征。这个理解马上让他联想到,那年参加考试期间,他曾经在这条街上的某个艺术馆里看到一幅画,是拉斐尔前派的画,画的内容是一个被绑在树上的裸体女子被一名武侠用剑救了下来,这幅画明显有性的含义。当时的他对于性极为害羞,看到这幅画既好奇又害羞,与这个体验有关的记忆被压抑,其情感被移置到关于街道与钟楼的场景上了。这一分析让他对精神分析的兴趣和真实性越来越信服。
他对两位分析师的主要不满在于,在接受精神分析治疗的过程中,他产生了大量的联想,他把这些联想记录下来,并在下次治疗中读给分析师听。而两位分析师都反对他的做法,理由是这种笔记分析会导致想法的固定或僵化。然而,他根据自己的体验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他发现记录下来的笔记以相当明确的形式表达了思想,并能进一步发现一些其他的心理材料。他发现,早期的笔记虽然在后期被完全遗忘和丢弃,但它们在帮助发现更为透彻的内容方面是很有用的。
另一种让他特别不满的情况是,在分析过程中,他会有大量的联想,他希望把这些联想充分地表述出来,从中得到情绪的清理和表达,但分析师总是打断他的话,让他无法充分地自由联想。他觉得分析真正的收获,往往是在有限的、他可以自由联想的间隙中获得的,分析师的提问与解释反而对他的自由联想造成了严重的干扰。
通过作为一个来访者的体验,他强烈建议,分析师在分析过程中,要让来访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分析师要尽可能地少说话。那么,既然如此,需要分析师做些什么呢?他认为,分析师的作用是提供一种“精神牵引”(mental pull),分析师的“精神牵引”是分析中最重要的一点,当来访者能够足够信任分析师,而获得足够信任的分析师在治疗中保持沉默,并要求来访者确切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来访者就会试图克服阻力,说出他想说的话。他写道:
这些分析师的经验使我认为精神分析本身是一个非常合适且有益的过程,但分析师最好让他们的病人尽可能地说和做他们想说和想做的事。分析师需要做的,只是在病人沉默的情况下,通过精神牵引的作用,让病人说出来,并把压抑的材料带到意识层面。一些精神分析学家可能对最好的技术有一个错误的想法,并且在其他方面过多地干涉他们的病人,从而延迟和中止了最好的结果。
开始自我分析
与两位分析师一起工作的体验,激起他通过自我分析的方法解决自己问题的动力,于是,他开始了自我分析之旅。这个自我分析的过程让他收获很大,他能够回忆起大量以前被压抑的记忆材料,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材料的存在,或者无法理解它们的意义。具体来说,他追溯到三四岁时一个严重的阉割情结;一个与断奶过程有关的早期事件,大概发生在出生后的11—14个月;他甚至还记起在他6个月时的一件事。这些记忆的浮现,缓解了一些一直伴随他的轻微心理症状。
自我分析无法出现一对一分析过程中的移情[4]现象,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自我分析就没有效果呢?通过自我分析的实践,他发现移情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他很快就通过这种方法获得了出色和长久的治疗效果,他甚至认为,与分析师一起工作很难取得这样的结果,虽然不是不可能。他发现,自我分析所获得的远远超过从两位分析师那里所获得的,而且所需时间更短。他非常自信地表示,只要人们能够足够坚定地遵循他探索到的方法,就会有非常好的收获。
那么,他是怎样进行自我分析的呢?他认为,自我分析的要求是只关注当下在意识层面的想法,他主张:“在任何特定时刻,将注意力放在持续不断的有意识思想上的方法才是正确的方法。”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指的是不断地记录脑海里冒出的新鲜想法,不去判断对错,不用刻意思考,只需要记录下来即可。虽然当这些材料被记录下来之后,意识里的判断或评价过程就会自动出现,但他强调,一定要保持一种非评价的态度。
在纸上写下任何瞬间出现在脑海中的东西是该方法的关键。他说:“如果发现这种方法很愚蠢——就写下来;如果发现这很浪费时间——就写下来。”也就是说,“无论在某一瞬间脑海里的想法是什么,都将它们写下来,无论它多么荒谬,无关紧要,令人不愉快,从未想过,离题万里,不恰当,或者看起来完全疯狂——尽可能快地将其写下来”。其实这些原则,就是精神分析所主张的自由联想的要求。
他提到自己的一个经验。比如,他想起某段经历,然后在纸上开始写下该经历的一些细节,写的过程中,新的想法或回忆冒出来了,那么,他是放下前面的细节,写下这些新的想法或回忆,还是把新的想法或回忆放在一边,继续补充原先经历中的细节?他主张,先把那些细节放在一边,只是写下新的想法或回忆,因为他发现,那些被放在一边的内容,在后面的阶段会在脑海中再次浮现,而且往往伴随着更多的联想。
在笔记书写的过程中,脑海里一片空白怎么办?他建议,写下“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写下来之后,往往会发现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些东西,然后将新的内容写下来。
那么,自我分析是随时随地进行,还是像接受分析时有某些固定的时间和频率。他建议就像接受分析时需要与分析师预约好某个时间一样,进行自我分析时,也要“预约”某个特定的时间。比如,如果是一周一次的频率,那么,安排在某个不被打扰的时间,找个安静的地方,拿出纸和笔进行自由联想并记录,到点之后结束。也许有人会有疑惑,在自我分析的时间里,会不会没东西可写?他的经验是,会有大量的内容涌现,每次时间到了之后,他都不想停下来。
他在白纸上写下自由联想的内容,他强调在进行自我分析时,要尽量多准备一些白纸,以免不够用。他曾经试过用自言自语的方式,将自由联想的内容说出来并录音。最终他发现,这种方法的体验不如笔记分析好,因为说出来会带来一种“隔墙有耳”的感觉,反而导致更多的阻抗。不过,如果充分克服了这种“隔墙有耳”的恐惧,那么自言自语的录音分析与笔记分析的效果一样好,而且,自言自语的速度更快一些。有一段时间,他交替使用笔记写作和自言自语的方法,后来他只使用自言自语的方法。
他并不认为自我分析可以替代精神分析,一个合格且有经验的分析师获得结果的速度可能比自我分析的方法更快,对于那些对这种方法缺乏决心的人来说,拥有一个分析师也许是必要的。尽管如此,他相信,只要有毅力和决心,任何人都能通过自我分析得到深入的自我了解。
通过对自我分析和接受精神分析的比较,他发现了自我分析的几个优点。第一个优点是打破了他最初的抗拒,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任何想法都不是荒谬或无关紧要的,这些看上去荒谬和不相关的思想仅仅是由于被压抑的“情结”的运作而产生的。第二个优点是出于道德的或现实的原因,有些材料羞于向分析师说出,而自我分析则没有这种担心。在接受分析的过程中,往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克服阻力后才能将这些材料说出,而自我分析时,没有这种阻力,这大大加快了工作的进展。第三个优点是可以不受特定分析师的不良影响,比如他的第一位分析师,试图让他连续几次只分析某个特定的梦,而不管他当时意识里的想法有多混乱、多烦躁,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抗拒,也无法呈现那些他更想讨论的内容。
自我分析所获得的结果
通过自我分析的过程,他收获很大,他回忆起很多童年的事件,重新体验到这些事件中所隐藏的诸多情感,并消除了一些症状和不适当的行为。在他撰写的书中,他列举了一些自我探索后获得的发现。
比如,通过自我分析,他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心理盲点”,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一次自我分析中,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害怕的情绪,并冒出一个长而尖的牛角的形象。他记得这个牛角挂在他出生时的房子的某扇门上。他脑海中浮现出五六岁时的一些与此有关的幻想,比如被这样一个可怕的动物扔出去的幻想,或者这个动物从他身体里跑出来的幻想,并体验到一些恐惧。这些幻想在童年时期曾经长期存在过,后来就再也没想起来,直到在自我分析中重新回忆起,这已经过去了26年。
更有趣的是,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牛角形象之后,他问他的哥哥这个牛角现在在哪里,哥哥回答道:“你是说我们现在的房子里,挂在餐厅门口的那个牛角吗?”他说:“它现在在那里吗?它肯定不在那里了,否则我应该会看到它的。”回到家后,他非常惊讶地发现,同样的牛角就挂在那个位置上,但他已经20多年没有注意到它了!这个牛角是迄今为止,他每天早晨下楼时,暴露在眼前最大、最显眼的物体,但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如何理解这个“心理盲点”?因为在童年时,他曾经对这个牛角非常恐惧,并产生了与此相关的恐怖幻想,于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每当看到它时,他的视线会穿过它,只看到远处的墙纸,而没有注意到它!
他获得的另一个结果是进一步发现了他的“阉割恐惧”。最初,这位来访者与很多人一样,并不相信弗洛伊德的“阉割情结”的说法,后来在接受分析的过程中,他慢慢地承认了这个情结存在,并逐渐认识到,当他在科学文献中读到任何与阉割有关的东西,比如对切断输精管进行绝育的方法的描述时,他会有轻微的昏厥。
在自我分析进行了大概180个小时后,他在这个阉割的主题上有了突破。在自我分析的过程中,他突然想起一句话,这是一句以愤怒的口气说的话:“哦,他又在做那件事了,是吗?把他交给我,我很快就会治好他的。”他记得这句话是他的一位表姐说的。然后他问自己:“她在哪里说的?”脑海里产生的回答是:“在厨房里——我当然是在那个房子里——我被一个仆人带到厨房去看她。”“为什么我被仆人带去看她?”回答道:“因为我在一楼后面的房间暴露了生殖器。”他记得仆人一看到这个,就用右手狠狠地抓住他,把他带下楼去见正在厨房干活的表姐。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时,表姐生气地说:“哦,他又在做那件事了,是吗?把他交给我,我很快就会治好他的。”表姐粗暴地抓住他的胳膊,不顾他的挣扎和阻力,把他拖到后面的房间。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在似乎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一把锋利明亮的剪刀正在空中快速地开闭着,在他生殖器上方的一片淡黄色的白云中,它显得格外显眼。”他记得表姐大声让仆人拿着盘子过来,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感受到恐惧,而当仆人把褐色的盘子拿来的那一刻,他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和厌恶,他大声说“不要,不要!”,并不停地哭泣。他以为惩罚真的来了,生殖器会被剪下来放在盘子里。看到他那么害怕,表姐得意地说:“没必要了,他已经屈服了。”当他想起这一片段时,过程中的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晰,只是因为当时他恐惧了,这个记忆被他压抑了下来。这种情况也很符合弗洛伊德在《记忆、重复和修通》一文中提到的:“当病人谈到这些被遗忘的事情时,很少不加上一句:事实上,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起过。”
他想起这件事情时,并没有立即伴随着想象中那种剧烈的恐惧,而主要是阴沉和悲伤。后来,当他把这件事告诉一些亲朋好友之后,恐惧和愤怒达到了制高点。在随后的几天里,他非常痛苦,他感到自己成了过去的那个无助的小男孩,预期着下一刻他的生殖器会被剪掉,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孤独和迷失。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从这种情感的强度中恢复过来,并能够听取合理的建议,例如,这种威胁从未打算实施,仅仅是为了吓唬他和治愈他幼稚的暴露倾向。
我们知道,在创伤治疗的过程中,当能够体验到对创伤事件强烈的恐惧与愤怒,而且这些情绪能够被充分地表达时,创伤事件的影响就会逐渐减弱。这位自我分析者通过自我探索的方式,接触到创伤事件相关的回忆与情感,缓解了阉割创伤带来的负面影响。这个与阉割相关的记忆及情感的浮现及释放,让他一些轻微的症状得到了改变,比如,走路时,他总是避免踩到石板之间的缝隙,当他意识到这种行为与阉割恐惧之间的关系后,它就消失了。另外,他认识到,他持续存在的轻微的缺乏自信感,一种主观上的心理易激惹和缺乏平静所导致的失眠,以及与牙齿有关的一种特殊的心理敏感性都来源于阉割情结。
作为一位曾经接受过精神分析,随后又进行了大量自我分析,并由此解除了诸多心理症状的来访者,皮克沃斯·法罗的实践值得重视。毕竟,对于大多数来访者来说,接受系统的精神分析的时间和金钱代价是巨大的,同时,专业的精神分析师又太少,远远不能满足大众的需求。所以,通过自我分析的方法来帮助自己是值得推荐的。由于皮克沃斯·法罗在进行自我分析之前,曾经接受过两段持续约200小时的精神分析,这也提示我们,接受分析与自我分析结合起来效果会更好。正如健身锻炼要取得好的效果,除了教练认真教授之外,学员在平时生活中有意识地锻炼也很重要。对于心理成长来说,心理咨询的过程加上自我分析的继续探索,两者结合起来会更有利。
什么是表达性写作
表达性写作(expressive writing)是一种由詹姆斯·彭尼贝克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发展起来的写作疗法,通过书写创伤经历,能够缓解创伤事件带来的情绪和生理影响。在他们的研究中,实验组被试写下过去发生的创伤事件(比如被解雇、癌症、早年的心理创伤等),表达他们对创伤最深刻的想法和感受,以及与此相关的任何困扰;对照组被试被要求只是写一些中性的话题(例如,描述某个房间或他们当天的计划),而不透露他们的情绪或想法。实验持续的时间不长,两组被试连续4天,每天书写15—20分钟。实验组的指导语如下:
在接下来的4天里,我想让你写下你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或影响到你和你的生活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情感问题,以及伴随的最深刻的想法和感受。在你的写作中,我想让你真正放开,去探索你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想法。你可以把你的话题与你和他人的关系联系起来,包括与父母、爱人、朋友或亲戚的关系;与你的过去、现在或未来的关系;与你曾经是谁、你想成为谁或你现在是谁的关系。你可以在写作的每一天都写相同的一般问题或经历,或者每天都写不同的主题。你所写的内容都是完全保密的。不要担心拼写、语法或句子结构的问题,唯一的规则是一旦你开始写作,你就要一直写到时间到了为止。(引自《写下你的创伤——表达性书写治疗创伤后应激的循证依据》)
研究结果表明,仅仅是4天的创伤事件写作,就能显著改善身体和免疫功能的各种生化指标,包括辅助性T细胞的增加、自主活动及肌肉活动的有益变化,实验组被试在随后几个月去看病的可能性也明显低于对照组。被试的自我报告显示,实验组的情绪和主观幸福感都比对照组有明显的改善,压力反应也有明显的减轻。实验组在行为层面也有改善,包括学生成绩的提升、在失业后能更快地找到工作、酒精摄入的减少,以及更好的人际关系等。
大量研究证实了表达性写作所带来的积极改变,因此,这种方法被詹姆斯·彭尼贝克推荐作为心理咨询的一部分(参见Expressive Writing in a Clinical Setting)。比如,来访者在等候咨询时,花5—10分钟时间写下最有压力的议题,来访者只是写下它们,不用随后读给咨询师听。这种方式有助于来访者在随后的心理咨询中更加集中精力。另一个建议是它可作为咨询期间的一项家庭作业,鼓励来访者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记录,既可以笔记写作,也可以画画,或者“手指写作”,写下那些带来情绪冲击的事件。
那么,为什么创伤事件的表达性写作能有这样的治疗效果呢?詹姆斯·彭尼贝克认为,创伤事件如果没有机会谈论出来,个体需要主动抑制创伤伴随的情感,就会成为一种长期存在的、低水平的压力源。这种持续的压力可能导致或加剧身心问题,从而增加疾病和其他与压力有关的紊乱的可能性。因此,正如约束与情绪强烈变化相关的思想、情感或行为需要额外的压力一样,放开并谈论这些体验便可以减少抑制的压力。这个原理与布洛伊尔、弗洛伊德所主张的宣泄理论相似。除此之外,他的研究还发现,那些从写作中受益最大的人倾向于使用更多的积极情绪词、适度的消极情绪词,并在写作的几天里增加他们对因果词以及与洞察力相关的词汇的使用,最终发展为对创伤事件连贯的叙述。因此,写作有助于将创伤事件导致的中断的叙事发展为连贯的叙事,这对于创伤的康复是至关重要的。
写作疗法可以单独进行,也可以在一个小组中进行,或者在咨询师的指导下进行,也可以通过邮件或互联网远程进行。无论是在小组中进行的写作治疗,还是在心理咨询过程中进行的写作治疗,均不主张将写作的内容与治疗师或小组成员进行分享,仅仅把它当成个人独有的部分。在操作过程中,应严格遵循保密的原则,确保写作的内容不会被别人看到。
作为一位谨慎的研究者,詹姆斯·彭尼贝克也发现了写作疗法的局限性。他说道:“我看到一些人把他们的写作变成一本日记,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用深思熟虑的方式讲述同一个故事,却没有获得洞察或改善他们的状况。”(引自Expressive Writing in a Clinical Setting)因此,他并不推荐在情绪波动事件之后,马上通过写作的方式来疏解,他也不主张花费太长的时间用于写下创伤事件,否则容易导致对创伤事件的过度沉溺。他认为当个体经常被创伤事件所缠绕而无法摆脱时,才是用写作来疗愈的时机,而且3—4次写作某个创伤事件即可,不用过多反复书写。
自由联想与自我观察
综合弗洛伊德、霍尼的理论及实践,一位接受过精神分析的来访者的自我分析经历,以及表达性写作方面的实践,我们不难发现,要想更好地进行自我分析,我们需要培养两种习惯:自由联想与自我观察。自由联想可以呈现丰富的内心材料,如想法、回忆、感受、梦等,而自我观察能够充分抑制自我评价的干扰,让自由联想更自如地进行。
自由联想
自由联想,即坦率而毫无保留的自我表白的过程,是一切精神分析工作——自我分析以及专业人员操作的精神分析——的起点和持续的基础。关于自由联想的原则与要求,弗洛伊德在不同的著作中分别进行论述,为了更好地理解自由联想的要求,我们分别摘录下来。在《精神分析引论》中他明确了自由联想的要求:
我们教导患者自己先安静下来,进行自我观察,然后,向我们依次报告他能够内在觉知的一切情况(包括情感、思想、记忆等)。同时,我们警告他,不要对联想到的观念有所选择或取舍,不论是由于那些观念太“令人讨厌”或是太“无聊”而难以说出口,或者因为它们“太不重要”“太不相关”“太无意义”而不值得诉说等。我们促使他只注意其意识到的东西,不要对这些发现做任何形式的评价。并且我们要向他保证治疗的成功,特别是治疗时间的长短,都依赖于他是否遵守这个基本的分析技术规则。
在具有纲领性的精神分析文献《精神分析纲要》一书中,弗洛伊德再次提到自由联想的原则和要求:
患者不仅应该告诉我们他想说的和愿意说的,像忏悔一样得到解脱,而且他同样应该告诉我们其他一切他自我观察到的,出现在他脑海中的事情,即使这些是他讨厌说的,似乎对他是不重要的,或者实际没有什么意义的。如果患者在接受这种要求之后不再进行自我谴责,那他就将为我们提供大量的材料——思想、观念和回忆——这些材料已受到潜意识的影响,常常是潜意识的直接派生物,从而使我们能够推测患者受到压抑的潜意识材料,使我们能够通过患者以信息来扩展他的自我对其潜意识的了解。
皮克沃斯·法罗认为自我分析的关键在于保持自由联想的方式,而不是内省。当心理材料呈现时,应对其保持一种完全非批判性和非选择性的态度。如果在心理材料浮现前或者加工过程中,对其保持高度的批判性,那么,整个方法的客观性和科学性将会消失。他说道:
内省是无能为力的,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条件下,它只会给一个人几乎只存在于意识表层的大量掩蔽性记忆,所有的底层材料都保持永久性的隐蔽。简单的内省也可能导致忧虑,因为一个人不会落在或隐藏于各种不同的观点的后面,或将它们分开并加以分解,而只是在同样的痛苦的主题上不断地努力和重复。通常所理解的分析……是与内省截然不同的东西,它使人能够越来越深入地进入自己的思想,并剖析和完全消散所有肤浅的令人担忧的材料。
我们可以主动来训练自由联想的习惯。每天花10分钟的时间,坐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放弃任何对思维的控制,允许自己什么都可以想。只需怀着好奇心跟随大脑去“散步”,去觉察脑海里冒出的想法,不进行分析与判断,只是单纯地知道它们的出现。经过一段时间的自由联想练习,大脑就会变得异常活跃,并富有创造力,思维也会变得灵活。
自由联想其实并不“自由”,因为自由联想中的想法、记忆、想象等并不是随机产生的,而是有一定约束的,被不可见的力量融合在一起。通过自由联想的过程,以及对自由联想过程中阻抗的觉察,我们有机会逐渐探索到那些不曾意识到的想法和感受,发现自由联想所产生的心理材料之间的共同因素。
弗洛伊德非常强调在自由联想中,一个人必须完全抛弃批评性的选择行为,要把进入大脑的念头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即使对于他认为不正确、没关系和无意义的观念也要如此,特别是他发现进入头脑中的念头使他自己觉得难以接受也要说出来。他主张:“如果这条要求得以贯彻实行,我们就能获得想要的材料,那就能指引我们找到被压抑的情结。”(引自《精神分析引论》)所以,为了更好地贯彻自由联想的要求,我们还要培养自我观察的习惯。
自我观察
自我分析如果立足于自我观察,那么结果更容易自然地浮现;反之,如果经常进行自我评价与自我批评,容易阻碍内心探索的进行。在心理咨询过程中,考验心理咨询师能力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心理咨询师能否不着急地做出判断和分析,而容忍不确定性的存在,以便心理材料进一步的呈现;同样,考验自我分析深度的一个重要指标是:一个人自我观察习惯是否充分建立。
为了更好地理解自我观察,我们首先需要区分一下“自我关注”和“自我观察”。自我关注往往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容易陷入自我批评与指责中,很多时候令人痛苦;而自我观察则能增加对自己的认识,很多时候可以带来轻松和自在。自我观察与自我关注虽然都有对自我(身体、想法、情绪)的注意,但其性质有很大的差异,主要表现在:
自我关注是一种强迫性的注意,而自我观察是一种温和的注意。
自我关注聚焦于结果,渴望好的结果,害怕坏的结果;而自我观察无论好坏都予以同等的注意,并不刻意选择好的结果或回避坏的结果。
自我关注忽略过程,直奔结果;自我观察则注意过程,活在当下。
自我关注充满着评价、好坏、对错、判断等,伴随着强烈的情绪(兴奋、担心、沮丧等);自我观察时,平等、接纳、非评价等心理品质更多,能够避免强烈情绪的卷入,体验到更多的愉悦和平静。
自我关注背后有一种强烈的匮乏性的*(自恋的、性的、攻击的),自我观察则被一种成长性的需要所驱使,能节制*的牵绊。
自我观察相当于将自己作为研究对象,培养一种以第三方视角观察自己的能力,类似在科学研究中,将客观事物作为研究对象。弗洛伊德要求咨询师在做咨询时,不把自己的注意力专门集中在某个方向上,而是平静地、专注地、非评判性地倾听和观察所有材料,这是一种“均匀悬浮的注意”。咨询师要充分屏蔽个人的偏好和期望,把每次咨询都当作新的开始,不带有记忆和期待,暂时搁置先前的看法、感受和情绪。这有利于充分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受咨询师个人好恶的影响,能够获得更准确的理解,也能表达一种更接纳的态度。在自我分析中,我们同样要将“均匀悬浮的注意”作为一种要求,以观察的态度面对自己。
那么,如何培养这种能力呢?除了在日常生活中及时察觉评价性想法的产生之外,我们还可以结合一些正念练习的方法,更充分地培养与想法、情绪分离的习惯,提升自我观察的能力。
方法一:正念观呼吸
通过把注意力聚焦于某个点上,在“专注—离开—再次专注—再次离开”这种反复的过程中,不断地培养专注力与觉察力,并体验宁静、愉悦、专注的内心状态,是正念观呼吸的目标。这种练习对于增强对自身心理成分(想法、感受、回忆等)的认识也是很有帮助的。
可以用两种姿势进行观呼吸练习。一是半坐在椅子上,保持后背的挺直,后背不要靠在椅背上。之所以采取这种姿势,主要是让身体处于一种警觉的状态,因为观呼吸是一种专注的练习,并非单纯的休息。二是盘腿而坐,可以有三种盘腿的方式,双盘、单盘或散盘,练习者可根据自己的身体特点,选择适合自己的盘腿方式。在盘腿而坐时,保持后背挺直,双肩放松,这个姿势同样是为了保持精神的专注。
指导语:
你以一种正襟危坐的方式坐好……坐下来之后,注意身体的感觉,略微调整一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即使在坐的过程中身体有不适,也不要轻易变动,只需觉察这些不舒服的感觉。保持固定的姿势,有助于将纷繁复杂的心慢慢地沉淀下来。
请闭上眼睛,放下刚才的事情,放下等会儿要做的事情,慢慢地关注你的呼吸……感受呼吸时腹部、胸部的起伏……试着做几个深呼吸,去感受一下气息流经鼻腔,接触上嘴唇的感觉,找到一个最明显的气息接触点。然后回到自然的呼吸,用微微意志的努力,将注意力聚焦于这个气息接触点。
如果找不到气息接触点,可聚集于呼吸时腹部或者身体起伏的感觉上。
在吸气结束与呼气开始前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注意这个短暂的停顿与呼气的开始;同样地,在呼气结束吸气开始前,也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注意这个短暂的停顿与吸气的开始。刚开始可能不太习惯,慢慢就能清晰地觉察到这个停顿,对停顿的觉察让你更清楚地感知整个呼吸的过程。
让自己专注于呼吸,把注意力放在某个气息的接触点,或者呼吸时腹部的起伏上。去感受整个呼吸的过程。呼吸长就长,短就短,只需要知道你在呼吸。
……
用微微意志的努力,让自己专注于呼吸。
也许,专注于呼吸没多久,你的心就会跑开,你会想起等会儿要做的事情,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或者出现一些想法,一幅画面,产生一些情绪……然后在某一刻,你意识到你没有关注呼吸,这是一个觉察的时刻。此时,你试着放下这些念头,慢慢地将注意力拉回到呼吸上,用微微意志的努力继续关注呼吸。
当你发现分心的力量太强大,你很难把它放下时,那么,你不妨暂时把分心作为关注的对象。你对分心的内容做个归纳,比如“与工作有关的想法”“与性有关的想法”“对未来的担忧”;评估一下分心的时间,是几秒、十几秒,或者几分钟;评估一下分心的强度,如果从1—10评分,10分最强,那么,大概可以打几分?
对分心做出这些处理,有助于放下分心的内容,与它们保持距离。请注意,正念观呼吸时,呼吸始终是你主要的关注目标。
好,继续关注你的呼吸,把注意力放在气息的接触点,或者呼吸时腹部起伏的感觉上……
初学者可以用数息法让自己更好地专注于呼吸。吸气时数一,感受呼吸的过程;再一次吸气时数二,感受呼吸的过程……一直数到十,然后重复这个循环……在观呼吸时,不用刻意增强呼吸,只需保持自然的呼吸,呼吸长就长,短就短。如果你不由自主地刻意呼吸,那么,你只需觉察这种呼吸方式,慢慢地调整到自然的呼吸方式。
在观呼吸的过程中,你可能会有呼吸不畅的感觉,留意这种感觉即可,觉察到呼吸不畅时所产生的想法、情绪,慢慢地回到呼吸上。
正念观呼吸是在训练一种定力和觉察力。定力的增强,有助于觉察力的提升,两者进入一种正循环。因此,正念观呼吸是一种基础的练习,最好每天都练习。一次良好的观呼吸练习,可以带给你轻松愉快的心情,使你精力恢复,活力增强。当然,专注于呼吸并不简单,你很容易被念头带走,但不要气馁,要持续而精进地回到你的呼吸,从中不断体验自己的进步。
方法二:正念观念头
正念观念头与正念观呼吸的区别在于,正念观呼吸以呼吸时的身体感觉,如气息接触鼻腔的感觉,呼吸时胸部、腹部起伏的感觉作为专注的目标,当念头出现时放下念头回到目标。正念观念头的目标是念头本身,对念头的观察、评估,观察念头的发生、变化、消失的过程。这个练习更容易对自己的想法、感受产生觉察,这是正念练习中比较难操作的内容,需要一定的正念观呼吸的基础。
指导语:
以正襟危坐的方式坐好,尽量保持后背的挺直。先关注一下自己的呼吸,感受一下身体,慢慢让自己安静下来。
把注意力放在你的呼吸上,感受呼吸时身体的起伏变化,关注呼吸大概1分钟的时间。
然后,以呼吸作为背景,等待念头的浮现并进行观察。意识到出现某个想法、回忆、事件的时刻就是觉察的时刻。
如果念头是轻微的,你只需注意到它的出现和消散。如果念头是强烈的,长期占据着你的脑海,那么,你可以对它进行归类。在内容上进行归类,如“与工作有关的回忆”“愤怒导致的联想”“对他人的评价”“对未来的担忧”;在念头占据的程度上进行评估,如果10分代表最强烈,1分代表最轻微,那么,它可以打几分?如果有情绪,对情绪进行命名,是愤怒,还是担心,或者紧张……归类的过程有助于缓解想法的强迫性,让念头慢慢消散。
继续觉察新念头的出现,占据中央,再消散,觉察在消散过程中内心的抵抗……
你并不需要对每个念头进行评估,你只需要对那些强烈的、明显的念头进行评估,评估的目的是和它们建立距离感,放下它们。
如果没有念头,你就觉察没有念头的状态……
正念观念头并非让你压制念头的产生,也无须刻意寻找念头,只是让你带着好奇的、尊重的、接纳的态度,觉察脑海中持续不断出现的念头。通过观念头,你越来越能发现念头的出现、持续,以及它的消散。念头正如呼吸一样,有开始、持续、结束的过程,不断地对过程进行觉察。你也能感觉到念头的强迫性,让你难以放下它。
在平常生活中,你也可以进行正念观念头的练习。你会发现,大脑中的念头就像河流一样,川流不息,一直发生着变化。念头产生,占据大脑的中心,强迫性地追逐它,然后消散,一个接一个……我们对念头的内容、变化保持着觉察。有些念头能被你觉察,就像那些河水中激起的浪花,有些念头并不能被你觉察,你只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存在。
自我分析的设置
在心理咨询中,设置指的是对于约定的咨询时间、频率、费用、方式方法、目标,以及其他与咨询相关内容的规定和遵循。通常来说,稳定的设置对咨询的进展是有益的。那么,在自我分析中,设置大概包括什么内容,以及是否需要遵循稳定的设置,我们从材料、时间和频率、方法、目标等方面来展开。
自我分析的材料
可以用来自我分析的材料主要包括:梦、幻想、感受和记忆,以及与此相关的各种想法、情感、冲突、愿望与进一步的回忆等。在自我分析的过程中,这些心理材料都有可能浮现,我们只需保持觉察和记录,直到有价值的主题或情感性领悟的出现。
梦:每天醒来时,你不妨先留意一下,刚才有没有做梦。不用马上等着答案的浮现,可能过一会儿,你会清晰或模糊地回忆起某个梦的片段,以及更丰富的梦的材料。当你起床时,不妨留出一些时间,将它记录下来。如果时间充裕,就马上进行自由联想式的释梦;如果时间紧张,可以留在晚上,或者其他空闲时间进行分析。具体梦的分析方法,梦分析所要掌握的知识,我们会在第二章中详细介绍,在这里仅举一个简单的例子。
梦者与另一个人来到了一艘游船上,这艘船比较特殊,又像是一艘考察船,这艘船下面有一根长长的管子(像观光电梯一样),人可以潜入其中。梦者被允许向下潜,潜到水底之后,梦者看到船舱外有一些人,大都是他高中和大学时的同学,他看到其中有一个是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大学同学。对方在向他招手示意。他想走出舱外游泳,感到有些冷,不过很想去试试,于是就出去了。
当梦者对梦中的人物(那个大学同学)做自由联想时便能发现梦的意义。在自由联想时,他大脑中浮现了以前和该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喝酒、K歌、跳舞的经历,那是一段游戏人生的日子,与朋友在一起玩耍的时光带给他很多快乐。梦者还回忆起幼时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的身影,以及那些在一起的游戏时光,那时他同样是非常快活的。梦者现在已经成家立业,是一家公司的高级经理,他把大多数的精力用在工作和家庭上,生活可谓安逸,但缺少了过去的快乐和激情,除了公司里的同事,他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了。通过这个梦的分析,梦者领悟到他内心一直存在着渴望与朋友们在一起玩乐的愿望,以及潜藏的对当前性关系的不满。
幻想:幻想也是一种了解自己的方式,从幻想中往往可以发现一个人未被满足的愿望。比如有的男人看到女人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性,并展开丰富的想象。在想象中,他们把女性作为占有或施虐的对象,得到一种在现实的性关系中无法得到的满足,这往往表明现实生活中缺少情投意合的性伴侣,或者以性来作为征服异性的方式,以及潜藏的对异性强烈的渴望、敌意和恐惧。有的幻想以影响力为主,比如幻想自己谈吐流利,思维敏捷,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深得周围人的赞赏,这往往提示现实生活中自恋满足的严重缺失。有的幻想以攻击*为主,碾压别人,把别人打趴下,各种折磨,这些报复性的幻想往往与被伤害的经历有关。对于这些幻想的记录和分析,并借助精神分析的概念,往往可以了解自己内心未被满足的愿望。
感受:利用生活中产生感受的情景,特别是那些相对比较强烈的感受,比如嫉妒、愤怒、尴尬、恐惧等,对感受进行自由联想,往往会有进一步的发现。在人产生的感受中,有些是普遍的感受,比如看到蛇时,一般人都会有些害怕,这些感受并不具有自我分析的价值。但另一些感受则带有个体特征,这往往提示有过去的情结或冲突在起作用。比如,即使面对善意的批评,有些人的反应也很强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个情景勾起了他们对过去自尊损伤经历的回忆。因此,对这些感受进行自由联想,往往能够浮现过去一些类似的情景,从中可以发现共同的主题,并体验到一些被压抑的情感。下面是一个心理咨询师报告的例子。
公司里有四辆班车,我发现我坐的那辆班车是最旧的,对此我很不满,经常会对同车的同事抱怨这一点,但我发现同事并不在意。有一天我对这种不满进行了分析,我闲置了大脑,注意此时在我脑海里浮现的东西。短暂的空白之后,脑海里逐渐地浮现出父亲和妹妹的身影,我想起爸爸偏心妹妹的几个情景,在我回忆这些情景时,当时的委屈和失落的感觉又重新浮现出来。后来我还想到有段时间我经常和同事聊起高房价的事情,并对高房价深表愤怒。突然我意识到这一切都有一个不公平的主题,我之所以对我所乘坐的班车产生不满,是因为我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班车是其中最旧的),这种不满由于受到过去经历(父亲偏爱妹妹)的作用,导致了强烈的愤怒情绪和报复情绪。
人习惯以一种情感去掩饰另一种情感,比如以愤怒去掩饰羞耻,以欣赏去掩饰嫉妒,以大笑来掩饰背后的愤怒和悲伤,所以当你发现自身某种过度的情感时,不妨停下来做些联想与分析。比如,一个人向朋友介绍大学同学的故事(同学因为一个工作事故被处分了),他对这个处分特别不满,激动地批判工作中存在的潜规则,为同学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而感到愤怒和惋惜。也许在外人看来,他对同学的感情很深,而且他很有正义感。后来他注意到,在说这件事的过程中自己很兴奋,甚至有些得意,他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对这种不一致的反思让他突然意识到兴奋背后的情感。其实他对同学受到处分是有点开心的,因为同学在事业发展上已经远胜于他,他一直很嫉妒对方的成功,同学的失败总算让他扬眉吐气了一回。当发现这一点时,他重新面对自身的嫉妒,并进一步探索嫉妒背后的材料,同时,这种发现也让他明白了自身习惯运用的防御方式。
记忆:还有一种认识自己的方法是去探索与分析那些早期的记忆,即那些发生在2—5岁的事件。大部分幼时的事件均被遗忘了,那么那些能够被想起来的事件往往有特殊的意义。比如心理学家阿德勒曾在其《自卑与超越》一书中记录了一个人最早的记忆:“我3岁时,爸爸给我们买了一对小马。他牵着马缰,把马牵到了屋外。比我大3岁的姐姐牵过一条缰绳,得意扬扬地牵着马走在街上。我的小马紧跟着那匹马。它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我摔倒了,小马却拖着我在地上跑。”阿德勒推测,这段记忆反映了这个女孩总是被姐姐击败,因此她想要超过姐姐的生活态度;也许现实生活中,她只有在领先状态下才是安全的,超越别人成为她的核心愿望,驱使着她奋斗。
后续四章会详细介绍这四种心理材料的特点,以及通过它们进行自我分析的方法。
自由联想的呈现方式
自由联想是自我分析的主要方法。在接受分析时,分析师要求来访者把自由联想的内容说出来,而在自我分析时,我们要怎样呈现这些自由联想的材料呢?比较常用的方法是将自由联想的内容写下来,可以写在纸上,在电脑上的文字编辑软件中录入,也可以仅仅在大脑中展开联想,尽量放下批评性要求的干扰。一般来说,写下来比仅仅在大脑中联想更好。也可以将自由联想的内容说出来,并进行录音,就像对着另一个人说话一样。皮克沃斯·法罗就从最初的笔记分析转到了之后的录音口述分析。霍妮主张将自由联想的内容书写下来,在不方便的情况下,也可以在大脑中进行自由联想。
说与写的过程会把某一思绪固定下来,能够有一个锚点,然后可以进行更多的讨论与联想。而单纯在大脑中联想的时候,容易让某一思绪飘走。另外,说与写都是一种表达,从思想到语言的表达,想只是一种思想的产生。同时,说与写的过程还有一种重新整理的作用。所以,应以说与写的方式进行自由联想,在条件不允许时,也可以在大脑中进行自由联想。
自我分析的频率和时间
在常规的心理咨询中,咨询的频率一般为每周1—3次,每次50分钟或1小时,经典精神分析会要求每周分析的次数达到4—5次。来访者有规律地参加咨询是必要的,这就像服药一样,保持一定的剂量有利于保障疗效。这种频率和连续性上的要求,还可以克服在心理咨询过程中常见的阻抗现象,即来访者因为各种原因,排斥进一步探索自己,不愿意面对咨询过程中的困难,采取取消、迟到、忘记、中止等方式来表现。
自我分析时,是否也有接受心理咨询过程中同样的频率和时间的要求?在弗洛伊德开展的自我分析中,似乎并没有固定的频率或时间的设置,而是每天都会对他自己的梦进行分析,具体花费的时间根据梦的内容而定。霍妮虽然主张明确的频率和时间的规定,但她也明白,要求在自我分析中遵循接受分析时的严格的频率和时间的规定并不现实,同时她强调,自我分析的关键在于自觉性,如果仅仅成为一种责任,有违精神分析的内涵。她说:“自我分析不应是强迫我们一直得到好成绩的校长,而应当是自己的好朋友,可以给予自己帮助。”(引自《自我分析》)因此,她并不赞同强行安排固定的频率和时间,而是主张在需要的时候,在时间合适时进行自我分析。不过,自我分析的连续性是她所强调的,即不要相隔太长时间。
来访者皮克沃斯·法罗所实施的自我分析中,他要求固定的频率和时间,与接受分析一样,到点开始,到点结束。他提醒,最好是在晚上安静的时候,并且最好在不受干扰的时候进行分析。他要求竭尽所能地坚持这些时间,并完全保留这些时间,就好像一个人在接受精神分析时,在每次分析中与分析师待在一起一样。
因此,在自我分析中,关于频率和时间的要求并不像在接受分析时那么严格。既可以像皮克沃斯·法罗那样在固定的时间进行自我分析,也可以像弗洛伊德那样利用梦展开自由联想,或者仅仅针对某些感受、幻想或回忆,在需要时展开自由联想。每个人可以尝试不同的方式,找到适合自己的自我分析的频率和时间。
自我分析的目标
对自己认识的增加,能够带来痛苦的缓解、症状的解除,以及人格的成长。系统的心理咨询能够实现上述目标,自我分析也同样如此。
一、痛苦的缓解
心理咨询起效的原因之一,就是有了一个讨论和理解痛苦的环境,哪怕导致痛苦的原因并未得到消除,对于痛苦的这种态度本身就能缓解痛苦。自我分析就是直面内心痛苦的过程,不是选择遗忘、压抑、否认,而是选择理解与面对,这是自我分析中非常珍贵的部分。对痛苦的理解能给予它一定安放的空间,对痛苦的排斥则让它无处安放。能够被安放的痛苦不再那么可怕,它会有一个自然的降解过程;不能被安放的痛苦则会到处弥散,直至内心被它吞没。
二、症状的解除
自我分析对于症状的解除也是有作用的。霍妮在《自我分析》中记录的例子,以及皮克沃斯·法罗通过自我分析改善了诸多心理症状,都让我们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当你被一些症状,比如头痛、恐高、失眠、当众发言紧张等困扰时,均可以自由联想的方式,去探索那些被压抑的心理成分。
三、人格的成长
安全感的提升、自尊的稳定、情绪的稳定、沟通表达习惯的建立,这些都是人格成长的内容。通过不断地探索自我,认识到成长过程中所遭受的心理伤害,以及它们带来的在关系、自尊、安全感上的不良影响,从而逐渐修复心理创伤,减少它们的不利影响,逐渐让内心变得整合与完善。这样的目标既可以在心理咨询中得以实现,也可以在自我分析中达到,来访者皮克沃斯·法罗,以及霍妮及其同事们的实践为我们提供了范本。
在霍妮看来,一个人只要被给予机会,就会发展出潜能,而后发展其“真我的活力”,包括情感的明晰度和深度,思想、愿望与兴趣,开发自己才智、意志力的能力,开发自己才能、天赋和表达自我的能力,以及借自发的情感与他人沟通,等等。自我分析就是一个不断面对真我的过程,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被压抑的情感、想法、愿望等,均有机会得以浮现和理解,并带来人格的成长和发展。
自我分析的注意事项
作为一项投入了时间与精力的活动,我们都期望自我分析能够带给自己真正的收获。为了更好地从自我分析中获益,除了遵循上述自我分析的设置之外,我们还需要注意如下事项。
一、不要以推测代替自由联想
无论是接受分析,还是自我分析,以推测代替联想是初学者经常会犯的错误,比如,“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不是说明……”,这些推测会导致过早地下一些武断的结论,陷入认知性的解读之中,中止了进一步的回忆、情感和想法的浮现。正确的态度是避免轻易下结论,甚至不需要结论,而是呈现内心的材料,直到有意义的主题浮现。
关于这个原则,霍妮曾有一个很好的比喻:“如果你想认识纽约,你不会只从帝国大厦上观察它。你会到东区去,你会流连于中央公园,你会乘船绕曼哈顿一周,你会在第五大道上坐一趟公共汽车,还有很多很多。”在自我分析时,切忌针对某个症状或者梦境强求理解,强行解释其意义,这只会使他陷入一种智力上的自我满足,而达不到疗愈的作用。霍妮给出了忠告:“试图在对自己的人格结构的任何东西都了解不多的情况下,查明决定他的困境的潜意识因素,这绝不是一个好的态度。”(引自《自我分析》)
我们来举一个例子。一个来访者报告了一个梦,这是他很早时做过的梦,他一直印象深刻。在梦中,他的爸爸正在倒车,他则躺在地上,车子从他的肚子上碾过,他并没有痛的感觉,只是略微有些害怕,还有一种微微的高兴。
当这个梦呈现之后,如果我们就梦表面的内容马上得出一些猜测,比如,这个梦代表爸爸对儿子的伤害,或者儿子对父亲的渴望,这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忽略了内心体验的深入。正确的做法是邀请来访者谈谈与爸爸的关系,对车子的联想,为什么会躺在地上,以及为什么这个时候谈到这个梦,等等。在谈的过程中,来访者表达了对爸爸一直以来的失望,还回忆起很多次爸爸让他伤心的经历,当说到这些经历时,他能体验到一些愤怒、悲伤的情绪。而就在上次咨询时,来访者因为对咨询师的失望而体验到强烈的不满,在这次咨询时,他不自觉地提到了这个梦。
通过这些讨论,这个梦的深层意义就浮现出来了。从梦的表面来看,爸爸碾压了儿子,这象征性地表达了幼时爸爸对儿子的无情与打压,如果将爸爸与儿子换个位置[5],即儿子碾压爸爸,那么,这个梦呈现了儿子潜在的对爸爸的敌意,儿子想要*了这个爸爸。来访者之所以在这次咨询中谈到这个梦,反映了他压抑的对咨询师的不满,在那段时间,他一直觉得咨询师不够关心他,咨询师的某些回应让他生气和失望。这些情感是他在与父亲的关系中经常会体验到的。所以,来访者这时和咨询师谈到这个梦,潜在地把咨询师当成了他的具有压迫性的爸爸,或者咨询师不够关心的言行激活了幼时在与爸爸相处中经常会有的体验。因此,不是单纯的推测,而是鼓励来访者的联想与回忆,才会浮现更重要的主题。
弗洛伊德为什么不太主张通过象征来解梦,而认为自由联想有着更重要的地位,原因就在于此。仅凭象征来解梦既可能是错误的,也可能会阻碍探索的深入,而自由联想则有利于情感和回忆的浮现。因此,自由联想并非一定要有结论,你只是把这种联想当成一种练习,当成浮现内心材料的手段。有时,可能会有一些让你意外的情感浮现;有时,会有某个合适的主题被你觉察;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你无须沮丧,保持自由联想即可。只有忘掉结果才会有好的结果,心理咨询如此,自我分析也是如此。
二、足够坦诚
无论是接受精神分析,还是进行自我分析,坦诚是非常重要的态度。在接受分析的过程中,越是能够对分析师坦诚地表露自己,来访者的获益越大。在自我分析中,我们也需要对己坦诚,勇敢地面对分析过程中体验到的诸多负面情感,敏锐地觉察自我防御机制的运转,直达那些被压抑的内容。
在皮克沃斯·法罗的例子中,当他通过自我分析回忆起导致阉割创伤的幼时事件时,经历了阴沉与悲伤,以及随后出现的强烈的愤怒。当与亲朋好友分享这个事件之后,他又体验到孤独与恐惧,直到这些情绪缓解。没有足够的坦诚与面对痛苦的心态,他可能会很快地略过这件事情,而无法从中收获很多。霍妮要求,在自我分析中,应实事求是地面对自己的问题,辨认出迄今为止仍然是潜意识的种种因素,以便洞察它们。这不仅仅是智力的过程,也是一种感情的经历。洞察既可以带来宽慰,也可能会带来愤怒、沮丧和绝望,令人非常痛苦,这是个人成长难免会经历的部分。
三、保持连续性
在自我分析中,照样存在着在接受分析时的阻抗情况。由于害怕面对内心的痛苦,害怕放弃神经症症状所带来的原发的或次级的获益(比如因为症状的存在,可以避免与他人建立深厚的情感关系,避免一些社会任务),因此,当改变真正来临时,人难免会有抗拒的态度。在自我分析中,抗拒的表现也是十分多样的。比如,因为工作忙或事情多,实在抽不出时间,一个人连续好几周没有进行梦的记录与分析,没有进行自由联想;或者,经常忘记在设定的时间进行自我分析。这些都可能是一种阻抗,是避免面对一些让他痛苦的内容的反应。
在接受分析的过程中,由于与分析师的约定以及费用等原因,来访者可能会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仍然前往进行咨询,并和咨询师讨论不想前来的原因。这样就有机会对阻抗的因素进行讨论与理解。在自我分析中,由于没有这种外在的压力,阻抗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因此,应及时对它进行觉察与讨论。可以通过自我监测的方法来对自我分析的活动进行记录,包括日期、开始时间、结束时间、地点,并在图表上标示出来,以此不断地监督自己。当发现自己没有进行自我分析时,要及时觉察,以自由联想的方式对其进行讨论与分析。
四、尽量写下来或说出来
对于一个令你困惑的事件,如果单纯地在脑海里想着,你容易陷入与事件背后的情绪的斗争中,也许你会潜在地排斥对这个事件进行深入的探讨。而当你决定把它写下来或说出来,那么,这意味着你突破了一种阻抗,你愿意正视它们,你能够阅读你的思想。很多时候,一开始写或说(比如你开始记录刚做的梦),你便打开了自己,呈现事件背后被压抑的情感,并有进一步的联想。写或说是情感表露的方式,单纯的想(除非允许自由联想)容易陷入情绪的压抑之中。
在心理咨询中,咨询师一般会鼓励来访者尽量把想说的都说出来,甚至越是不敢说的,越要说出来。背后的原因是,这些越是不敢说的事情,越是有一些被压抑的情感和回忆,而表达的过程就是一种释放情感、修复创伤的过程。早在《癔症研究》一书中,弗洛伊德与布洛伊尔就发现说出创伤事件及其伴随的情感,会有助于癔症症状的缓解。彭尼贝克教授及其合作者的研究发现了书写创伤经历的价值,并明确了基本写作范例,要求创伤受害者每天花费15—20分钟,每周3—5天,写下与创伤有关的想法和感受。
另外,将自我分析的结果写下来时,还会有一个想象的读者,这个读者会起到皮克沃斯·法罗所主张的“精神牵引”的作用,成为一个自我分析的见证者。弗洛伊德将自我分析的结果通过写信的方式让弗利斯阅读,这激发了弗洛伊德自我探索的*。在自我分析中,虽然没有真实的读者(如果你有一个愿意和你讨论内心的朋友当然更好了),但这个想象的“弗利斯”也能产生“他者”效应。
[1] 弗洛伊德的父亲有过两任妻子,弗洛伊德是父亲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
[2] 在霍妮的理论中,神经症倾向指的是一些病态的、负向的人格结构(行为、信念、态度等)。各种神经症倾向组成一个网络,各倾向之间相互冲突或相互强化。神经症倾向是在(幼时)面对恐惧、无助和孤立时发展出来以应对生活的人格结构。
[3] 卡尔·荣格(Carl Gustav Jung,1875—1961),瑞士心理学家。1907年开始与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合作,6年后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创立了分析心理学派。
[4] 移情(transference)更贴切的术语叫作“转移关系”,也就是将过去的某种关系转移到当下的某段关系中。弗洛伊德说道:“(移情)这种情感并非建立在他们真实关系的基础上,正如它出现时的每个细节所表明的那样,它只能追溯到已成为潜意识的病人的那些过去幻想中的愿望。患者所无法回忆的一部分情感生活又在他与医生的关系中重新体验到了。”
[5] 上下、左右的颠倒是梦经常会使用的伪装机制,这部分在第二章中会有更多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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