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
你看云时很近,你看我时很远。
成年人的世界藏着无法言说的孤独。他们穿梭于人群之中,摩肩接踵;他们握手于酒宴之间,称兄道弟;他们相交于谈判桌上,互利共赢……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够走进彼此的心田。
所以鲁迅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而许多文*客更将“一处素净院落,三五知己好友”作为理想生活的标配。
刘禹锡在《陋室铭》里写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这样的生活,哪怕是最简陋的地方,也会因了志同道合的友情而蓬荜生辉。
在细腻敏锐的纳兰世界里,孤独更是常态的词汇。他身份尊贵,却鲜有朋友。他的父亲是威名显赫的大臣,成天忙着结交和算计;他儿时的伙伴康熙当了皇帝,森严的等级下,他们再也没有成为知心朋友的通道;他曾有两情相悦的爱人,可惜只相处了三年会拂袖而去……但是他的短暂人生里,却藏着这样一个人,他们相差十八岁,却莫名地成就了一场高山流水,知遇一生的忘年之交。
于中好•送梁汾南还为题小影
握手西风泪不干,年来多在别离间。遥知独听灯前雨,转忆同看雪后山。
凭寄语,劝加餐。桂花时节约重还。分明小像沉香缕,一片伤心欲画难。
别后经年,忘不了的是在冷风中握手告别的瞬间,你我相对垂泪的景象还历历在眼前。而今,你已春云暮树,人在千里。听说你幽居在家,灯花独对,冷雨孤听,我又想起咱俩一起在雪晴后登高望远,流眄啸傲的情景。
你要听我的话,好好吃饭啊,珍重身体!我还想和你相约重聚在明年桂子的秋香里。我也很想念你啊,我想把你的小像画下来,在沉香的丝丝缕缕里,我提笔凝神,你的音容分明可见,可是此时你心中的哀伤,我却怎么画也画不出来。
“一片伤心欲画难”,深沉到无法言说的一种情感表达,读来让人无限伤怀。同样的句子,他还献给过另一个人——相依三年,相忆一生的妻子卢氏。
南乡子·为亡妇题照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挚爱,一个是他的挚友,可爱的纳兰倾注了全身的心力,想努力走进他们的心灵。和他们风雨同天,声气同受,然而,这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他握不住挚爱的妻子的生命,同样也挽不住挚友流落江湖的命运。
他与顾贞观相识在康熙十五年,那时,他二十二岁,一个才华横溢的豪门相国公子,顾贞观四十岁,一个落拓江湖的普通举子。只短短的一次相交,便有了高山流水的知遇之感。原来朋友,也可以是一见钟情的,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
金缕曲 赠梁汾
纳兰性德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娥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金缕曲 酬容若见赠次原韵
顾贞观
且住为佳耳。任相猜、驰笺紫阁,曳据朱第。不是世人皆欲*,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惭愧王孙图报薄,只千金当洒平生泪。曾不值、一杯水。
歌残击筑心逾醉,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亲在许身犹未得,侠烈今生已矣。但结托、来生休悔、俄顷重投胶在漆,似旧曾相识屠沽里。名预籍,石函记。
一个说“然诺重,君须记”,一个说“但结托、来生休悔”,此中情怀,犹如山盟海誓,非海沽石烂、天荒地老不足以为盟。原来,任何一种情谊,非关性别,只要走进了彼此的心田,便是永恒的依赖。
康熙二十年的时候,顾贞观母亲病逝,他回乡守孝三年。而这三年,便是他们彼此相望,情思郁炽的三年,遥远的纳兰写了很多词,他想用笨拙的语言劝慰朋友,他想和朋友同声共气,分担忧伤,而《于中好》便是其中的一首。
三年期满,纳兰便迫不及待地要求顾贞观回到自己的身边。因顾贞观说了一句“卿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为了给朋友以家般的感觉,他便着意在他的朱门豪宅旁捡起了三间茅草房,“聚首羡麋鹿,为君构草堂”。
虽然顾贞观此时已如同他家清客,但是纳兰并不想改变他,他只希望他的朋友按照自己的性灵活得自在惬意,那便是他自己的快意和慰藉。
纳兰说:“知我者,梁汾也!”
顾贞观说:“其敬我也,不啻如兄;而爱我也,不啻如弟。”
纳兰说:“凭君料理花间课,莫负当初我”。
顾贞观说:“人人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顾贞观从不求人,但是为了朋友吴兆骞,他只求过纳兰一人。
纳兰很少揽事,但是为了全好友心愿,他为之奔波数年,终得圆满。
……
纳兰只活三十一岁就离开了人世,在这短短的光阴里,他有三年浸润在爱情的柔波里,有八年沐浴在友谊的曦光下。所以,他敏感而细腻的心灵虽然弥漫着丝丝缕缕的伤感和孤独,但更多的是至真至纯的温柔和温度。我想,这也许就是为何他的作品为何能够迅速闯进读者内心世界的原因所在吧!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感情的世界里,最快乐的莫过于天真自在的交流,最舒适的莫过于无所功利的交融,最隽永的莫过于长长久久的陪伴,而令人神往的莫过于彼此间的理解和懂得!
人生苦短,得一知己,足矣!
(我是林樰熳,喜欢古诗词阅读和故事讲述,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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