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作品:神州奇侠外传血河车之大宗师·八

温瑞安作品:神州奇侠外传血河车之大宗师·八

首页角色扮演奇剑破魔诀手游更新时间:2024-10-26

第十九章:少室山下

  热辣辣的酒直灌下去,方歌吟几乎都呛了出来。
  他一直咳,用手一抹,手背竟有殷红的颜色:血。
  难道是“百日十龙丸”的毒力,已渐渐发作了,伤及他的肺腑,纂夺他的生命么?
  死是什么?
  方歌吟不知道。
  谁也没有死过,谁也不知道。
  死过的人也不知道,因为他没有感觉了。
  天下的事一直在变,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有小孩子的天真漫澜,少年人的意气风发,青年人的豪情万丈,中年人的壮怀激烈,老年人的恬静世故……还有长街的行人、深夜的萧声、赴义的情操、初恋的心跳……可是这对于一个死人来说,天下一直递变,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感觉,没有思想,这世界一切与他无关,甚至连“无关”知觉,他也没有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一个人临死前,要做什么?
  奋发、图强、不承认自己濒临死亡?
  发疯、妄为、奸*淫掳,为了死亡就把自己活的意义都否定掉。
  不可以、不!
  “兵”地一声,方歌吟手一紧,力握的酒杯,崩破、碎裂、激溅。
  他的手却没有血。
  如果他是运力抓破,以他平常的功力而言,手掌不受伤是合理的,可是他现在是激动中失手压碎酒杯,手上却无伤痕,这点力歌吟自己都觉诧异:他的功力真增进那末多?
  寒冬冷,小食肆中,人却不少。
  一个人喝酒呛到那个样子,然后又把酒杯抓破,多少都引人注意一些。
  幸亏少林寺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寺校喉,一个和尚伙,都有两下事身手,什么大事没见过,也不怎么讶异。
  至于他捏碎杯子,别人还以为他有意运功卖弄,也不理会。
  有个老和尚,身上破钉数十,冻得全身作抖,牙齿也全腐了,秃头也长出了寸长的脏发,又丑又倦,显然是手中的粗工,已经很老很老了,呷了一点点粗糙米酒,颤颤抖抖地看方歌吟一眼,喃喃道:“不曾喝酒,也来喝酒,别人喝酒,你来吐酒。”
  方歌吟苦笑道:“对不起,老师父。”
  自己默默把酒杯收拾起来。心里黯然长叹,觉得在这小食肆中。是天下第一名寺之前,不可如此放肆。
  当下大碗斟酒,也不管酒味浓辣,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小食肆中的人在他扼碎杯子刹那,曾静了下来,随后又回复正常:迳自谈了起来。
  食肆老板年近花甲,什么事未曾见过?近日来俱见这青年在此处闷闷不乐,定有心事,当下也不理会,见怪不怪。
  方歌吟没喝过酒,酒也不好喝:
  真奇怪,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
  传说里的武侠人物,好像都是酒神酒仙,其实喝酒有什么好?练武的人最重自律,醉了又怎能移自律?
  方歌吟想想,酒多喝了。
  他已醉了五十六分。
  第一次喝酒,而且是借酒消愁,很难有不醉的。
  浇愁的人本也不醉无归。
  可是他就在他醉到第七、八分时,听到了一些不该在此时此刻听到的话。
  他后面有几个和尚,最长的不过接近中年,最年轻的不过十来岁。
  岁暮天寒,出来喝喝酒,也是常事少林寺戒律森严,但并不过份。
  这几个和尚精壮有力,双目炯炯有神,三杯水酒下肚,说话也多了起来。
  其中一个和尚说:“前来闯进寺来的女娃子,可真够狠,哪,我这儿一大块,是给她的剑刺的哩。”
  另一个最年轻的和尚说:“嘿,这女婆娘可不得了,舞起剑来,稀哩花啦,连看都看不清楚,金字辈的那房兄弟,可擒她不下呢。”
  一个满脸麻痘的和尚爆米花般的一轮大笑:“那女的可标致呢!”
  方歌吟听来一动,忽然想起洛水之渡,铁肩大师暗算桑小娥的一幕。
  那个年纪最长的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不可如此说。”
  那年轻的和尚问:“铜板师哥,你说,那女子武功高不高呀?”
  中年和尚答:“桑书云乃天下七大高手之一,与方丈齐名,她是桑书云之女,武功自然不弱。”
  另一个疤脸和尚又问:“那她武功好,还是咱们铁肩大师兄高。”
  铜板和尚笑道:“铁肩师哥是佛门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那女施主如何是对手!”
  方歌吟听至此,心中又是一动,不禁手按剑柄。
  第一个说话的和尚又道:“据悉俗家年轻一辈高手中,排行第一的严苍茫儿子严浪羽,已经被天羽奇剑宋自雪之徒击败了?”
  铜板和尚说:“是。阿弥陀佛。”
  年轻的和尚又问:“那宋自雪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疤脸和尚说:“好像姓方。”
  一个没有门牙的和尚又问:“那这姓方的厉害,还是咱们大师哥……”满脸麻痘的和尚傲然道:“其实什么道家年轻子弟第一高手铁骨道长:俗家年轻子弟第一高手严浪羽……唉呀这都浪、浪得虚名,怎比得上我们真材实料的大师兄啊!”
  铜板和尚也苟同道:“咱们大师兄,三招之内就拿下了桑姑娘,我在旁边,可看得又敬又羡……”说末说完,方歌吟“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杯碗被震得突地一跳,“叮”地跌落回桌上,方歌吟怒骂道“呔!铁肩要是英雄,为何又出手暗算,欺负女子!”
  这一下?全食肆的人都静了下来。
  小食肆之外,上山两里,就是少林寺。
  数百年来,少林寺是天下武术宗汇,谁敢对少林无礼!
  而今方歌吟一句话就是痛骂少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铁肩大师。
  七个和尚,脸色一齐变了。
  那年轻的和尚,恨得冲起来,破口大骂道:“你血口喷人!”
  方歌吟大声道:“我亲眼所见。”
  那麻脸和尚恨得牙,拍桌喝道:“奶是何方小子?”
  方歌吟傲然道:“我就是那姓方的,”方歌吟乘八分醉意┅拍拍胸膛说:“我就是那俗家子弟第一高手,方歌吟。”
  五岳倒为轻。轻?重?反正方歌吟不知道。
  他已分不清轻还是重。
  他只知道那失手被擒的女子是桑小娥。
  如果自己不死,曾矢志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人。
  这苦言虽发在心里,但也会被桑书云认可。
  他不能害她,他要救她。
  铁肩是坏人,在洛水江上,曾暗狙打伤桑小娥。
  他一定要替桑小娥出这口气。
  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小食肆都突然静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现在,在武林中大大有名刀拼费*,击败严浪羽;勇闹铁狼银狐,力斗劫余岛主……这在武林中、江湖上,都是耸人听闻的事。
  方歌吟吏不知道他这样摆出来的态度,等于是向天下第一大武学宗汇之地挑战。
  千百年来,谁敢对少林寺这样无礼?
  那疤脸和尚眯眼睛道:“奶是要找少林的麻烦的了?”
  方歌吟挺一挺胸:“我要你们放掉桑姑娘。”
  麻子和尚怪笑道:“哦,原来你们这对男女,是一夥的。”
  方歌吟不喜欢他。
  这麻子的眼神和说话就像严浪羽一般淫猥轻薄;而那疤脸的和尚眯起眼睛时,就像严苍茫。
  这麻子当然没严浪羽那么英俊,疤脸的也没像严苍茫那末有气派可是醉后的方歌吟,还是顶顶的不喜欢他们。
  只听铜板和尚低叱道:“石榴,不准乱说。”
  原来这麻子叫“石榴”。
  方歌吟觉得很好笑,大笑起来:“原来,原来麻子叫“石榴”,哈哈……”要笑就笑,这不但是英雄本色,也不枉为宋自雪的子弟快意恩仇。
  那麻子大喝一声,突然拔起,越过三张掉子,到了方歌吟身前,“砰”地一拳击出。
  便知他至少有练过九年以上“少林神拳”的底子。
  “少林神拳”是少林派七十二绝技中最粗浅的一种基木拳法,但在江湖上,却是大大有名。
  福建“好人镖局”之所以名震闽地,亦因为正局主黄昏昏及副局主胡下巴练了七年的“少林神拳”,在闽境已鲜逢敌手。
  这一拳打出,拳风虎虎,却突然寂灭。
  因为拳头给方歌吟一手握祝
  然后石榴和尚听到自已拳头骨折的声音。
  骨折的声音,方歌吟他听到。
  他是因为喝了滔,所以才敢一手拿装少林神拳”的拳头。
  他抓住时已后悔,他听说过“少林神拳”一拳碎三十六块厚砖的故事。
  他起初还以为骨裂声是自己发出来的。
  至此他才知道自己功力有多高。
  石榴和尚*猪般惨嚎起来。
  那疤脸和尚一摸下层,刷地拔出双刀,扑了过去。
  铜板和尚沉声低喝道:“石头,别乱来!”
  其实他心中却暗喜:眼前这小子太张狂了,让石头来处理也好。
  石头出手最毒,他未出家前,本就是武林中极歹毒的的剧盗,后被铁肩大师兄收服,进了少林。
  石头以前有一个外号,就叫做:“刀不留人”。
  方歌吟醉了。
  但他并不想那“石榴”一生不能再用拳头,所以他即刻放了手。
  所以石榴急退,一苹手就像石榴一样,裂开了口。
  然后方歌吟看到一弘刀光。
  刀快,刀绝。
  方歌吟看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第一刀是斩自己脖子的。
  方歌吟已经喝醉了:死就死,七十天后是死,现在也是死,死有何不可?
  但他忽然想到桑小娥自己要死,也要先救她出来后再死!
  所以他立刻要闪避,那时已迟,乃已及颈,方歌吟一急,一招“玉石俱焚”就发了出去,然后刀光就不见了。
  “玉石俱焚”后发而先至,石头和尚倒在地上,三天前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捂住小肮,眼泪鼻涕齐出。
  要是方歌吟刺他的是剑尖而不是剑鞘,他早就不知死到那里去了。
  铜板和尚这才变了脸色。
  他从未见过石头和尚一招就放在别人手里的。
  石头和尚八年前原名镇两川,陕北一带,鲜遇敌手,而今居然一招就伤在眼前这青年人手下。
  那最年轻的和尚叫石伞,慌张地道:“铜板师兄,怎么办?”
  铜板和尚心想:自己吃的是少林的饭,自然要撑少林的门面,人生一世,有些东西定必须要维护的,他自幼奉佛,但始终不明白,何以四大皆空,又何必四大皆空?
  既有何空?
  铜板和尚叹了一口气,踏前一步,合什一揖:“阿弥陀佛。”
  方歌吟醉眼模糊中,只见一方正壮硕的和尚前来,跟自己打了个招呼,当下笑嘻嘻地道:“和尚你好。”
  铜板和尚见对方喝得醉酿酿,初以为对方是因醉失态,而今见他出手如此犀利,分明装醉,当下提高警戒,沉地道:“施主来到少林之地,还酗酒伤人,……”他那句话是要说下去的,方歌吟却站不稳,竟要向他身上倒来,他已眼见方歌吟的武功,以为方歌吟使诈,“呼”地一堆,双掌推了开去!
  这两掌似火焰一般撞了出去,一股大力,真令人窒息,一时间杯砾碗筷,连同大力,齐袭方歌吟。
  就在这时,忽然一切都慢了下来。
  连同掌风、碗砾、桌椅、甚至铜板大师的出手,都给一种奇异的、诡行的招式,带动得缓慢下来。
  蜗牛徐徐缓缓,好像掉到一个看不见的无形的沼池里去……。
  铜板和尚眼睛睁得如铜板般老大,他仍是不相信眼中所见,而且哼相信他自己的一双手,竟慢若……就在这时,一切连时间都没有了;等到同复正常时,那掌力击中自己的胸膛,铜板和尚口喉一甜,哇地吐出一口血,萎然倒在地上。
  这时,七个和尚,三个受伤,其余都怔怔地发呆。
  然后四人各扶起地上的师兄弟,返身就逃。
  只有那年轻的和尚,临走时还敢忿忿不平的说了一句话:“你等瞧!”
  瞧?
  瞧什么?
  方歌吟不懂。
  他只知道醉得七荤八素的,脚下踩到个酒壶,几乎摔倒,那时那壮硕的和尚就对他出了手……然后他也马上还手:天下第一慢招。
  “老牛破车”。他现在才知道这一招的功力。
  举重若轻,借力打力。
  他觉得很满意,想到桑小娥还被缚在少林之时,他就扔下银子,摇摇幌幌,上少室北麓去。
  那年近花甲的老掌柜看他,好像看到一个死人般的神情。
  方歌吟不在乎别人怎样的神情反正他也快是死人了。

第二十章:闯少林

  少林寺在少室北麓五乳峰下,面对群峰,岩石峻峭,但景色殊绝,白雪皑皑,只觉天地苍凉,庄穆静恬,令人却步,与太室峰之山势横衡,连崖接岩,如踞地苍龙,鳞爪四出,或舒或蟠,长身危脊,蜿蜒北来,最高之凌极峰更云雾缭绕,气势壮丽,又是别一番景致。
  少林规模极大,单止主要建筑,就有七重,里有价值无穷的历代遗迹,与少室峰之奇峦叠起,若千叶瓣莲,一为天然,一力人为,皆成异趣。可惜历代少林俱经烽火焚毁,所遗已不到百分一二。
  方歌吟只见少室御岩峰居中,宛若莲房,三十峰如蒸笼,五乳峰恰似莲叶,环而留之,随地而异,各呈巧妙,而垂披于攀,静若万年,方歌吟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抬头一望,只见“少林寺”已在眼前。
  少林寺恬静恢宏,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闻名四海的武林宗汇,而是比任何寺院更宁恬,雪下到这儿,像梵音低语一般清静。
  方歌吟悄悄走进去,酒意醒了二三分,顿觉少林寺是名门正宗,气势庄穆,但并不似一般门派,守备森严。
  方歌吟走到少林寺大门,只见侧殿有一老和尚正在扫地,方歌吟正想以礼相询,探问清楚,那僧犹自缓缓扫雪,只听籁籁细响,甚是好听,方歌吟看了一会,和尚瘦骨怜怜,徐徐同身,映雪光,方歌吟时定睛一望,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老和尚一脸倦态病容,竟是在小食驿中嫌自己捏碎杯子,要死不活的和尚。
  方歌吟一惊,酒意又醒了二三分,经寒风一扫,剩下的二三分也在消解中,正诧声道:“你……你怎么比我还快?”
  话末说完,忽然寺内大殿,“呼”、“呼”、“呼”疾射来三道人影,身黄袍的僧人,雪地上竟连脚印也末留,已来到方歌吟面前,当中那名壮硕的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檀越就是在山下三招伤我寺三位师弟的方少侠么?”
  方歌吟一见对方气势,也不敢礼慢,当下道:“在下当时酒醉……”只听旁边一名眼若铜铃般大,脸颊都是青渣子的和尚冷笑道:“好极,酒醉仍能伤我师弟,了不起。”
  另一名骨瘦如柴。但全身犹如钢铁铺成的和尚道:“伤了人后还敢上少林来,咱们不才,也要领教少侠神功,以免他日江湖上小觑了少林。”
  方歌吟一时为之语塞。
  原来少林寺中,“石”字辈的和尚,武功已是不低,最低微的是“金”字辈,而“铜”字辈又比“石”字辈高,铜板和尚,就是“铜”字辈一员,而这两人,眼大的就叫“铜铃”和尚,瘦削的那个就叫“铜人”,是“铜”字辈中武功表表者。
  而中间那和尚,却是少林“铁”字辈中一高手,少林“铜”字在江湖上,也算是响当当高人,“铁”字辈的则更可领袖群伦,隐然大将之风。少林铁肩,乃武林中佛门子弟武功劫最高者,正是“铁”字辈人物。
  当中那人,武功他仅在铁肩大师之下,在“铁”字辈僧人中武功至少在前三人之内的铁吾大师。
  除“铁、铜、石、金”四辈外,在少林主掌一切的是“天”字辈高手,天象即是少林方丈,武功高极,其师弟天龙,武功据说已不在“三正四奇”任一人之下,三师弟天音,主持戒律院:据说武功他出神入化。少林一脉,自数十年前萧秋水闯少林,武林大乱,天正死后,少林元气大伤,声望大落,高手也因血河派的围剿搏闹中几死亡殆尽,更高一辈的抱残大师、守阙和尚、方丈僧人、大石禅师等,不是已圆寂,就是归隐,纵然如此,少林的声势和人力,仍非一般帮派可以相媲。
  由于少林七十二技,技技不同,一般少林僧人,只要练熟一技⌒纵然并非练成,在武林中已有一席之地,而七十二技,样样皆诸者,更是万中无一,百代鲜见,能练成二、三技者,当可挤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亦因七十二技,刚柔、内外、拳脚、呼息皆大相迳庭,差别极大,所以似铜铃、铜人二者,因所习之武功不同,外貌也因而逊变,是显而易见的。
  铜铃和尚练的是“慑魂大法”,铜人大师练的是“铁骨功”。
  “慑魂大法”一般人会以为是魔教功夫,其实不然,能慑魂方能降魅,佛以驱魔,光慑其魄,铜钴一双如牛大眼,不但能慑魄,更能镇魂。
  铜人的“铁骨功”则是自小受任何东西的打击,又浸于药酒之中,一身可谓“铜皮铁骨”,比“童子功”、“十三太保横练”等硬功又高明了许多了。
  只听铜铃和尚道:“方少侠武功盖世,就让贫僧领教方少侠高招。”
  方歌吟心中有气,禁不住大声道:“桑姑娘呢?只要把桑姑娘交出来,我立刻就走!”
  铜铃大师大笑道:“原来你跟那女子,是一夥的,纵是长空帮的人,也决饶你不得。”
  方歌吟大怒,怒瞪铜铃,忽觉铜铃一双大眼,看似有神,却如无底深洞,方歌吟想移开视线,却已不及,只觉人浑浑沌沌,像雪花一样,自无际的天边,轻、轻轻飘落。
  铜铃大师眼见得手,心中暗喜,心想这小子来势汹汹,却是银样腊枪头,不堪一击。
  这时方歌吟迷迷噩噩,铜铃慢慢双手抓出,一击方歌吟“擅中穴”,一拿“悬枢穴”,要把方歌吟手到擒来。
  这两爪一前一后,端是犀利,但方歌吟因酒意尚在,本就迷迷糊糊的,铜铃和尚的“慑魂大法”,对他来说,仅是聪明人骗呆子一般,用尽办法,其实对方根本就不懂,所以反而没效。
  方歌吟沌沌混混般,倘有一线清明,猛想起自己有一把宝剑,便拔剑而看,金虹一出,剑芒陡亮,剑乃神物,金虹剑更有辟邪制佛之效,铜铃一见,双目黯然失色。
  铜铃双目一旦失色,方歌吟便感觉到那一前一后的两爪,凌厉袭来。
  方歌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神智一复,一剑“开天辟地”就斩了过去。
  “开天辟地”是上斩一剑,下斩一剑,铜铃和尚饶是缩手得快,左手无名指,右手尾指,齐被削去。
  铜铃和尚负痛惨叫,赶紧跳开,方歌吟犹如大梦初醒,心觉不忍,失声道:“我不是故意的……”铁吾大师本觉铜铃和尚贸然出手,很是不妥,但见方歌吟看似被铜铃所慑,但猝然出手,因剑伤人,心中有气,听得方歌吟居然猫哭耗子,说不是故意的,更是勃然大怒,当下冷冷地道:“方少侠好快的出手,居然还不是故意的,便斩伤铜铃师弟,哩嘿,佩服,佩服!”
  铜人和尚更不打拳,猛地扑出,一拳打去!
  这一拳极怒,方歌吟才发觉铜人出拳,拳已至眼前!
  若换作半年前的方歌吟,早要死在这一拳之下。
  或作三个月前宋自雪所授剑法后的方歌吟,只怕也未必避得过去。
  在三个月前宋雪宜调教出来的方歌吟,避是可以避得过去,但必然先手尽失。
  但现在的方歌吟,非同昔比,已挤身一流高手之列,这一拳打出,方歌吟心中也气此人一言不发,出手狠辣。居然以偏步错身,闪过一拳,更争取先机,一个反肘,倒撞出去。
  铁吾大师在一旁道:“霸王肘。”
  “蓬”地一声,肘中铜人,铜人退了两步,居然没事,一抬足,踢向方歌吟。
  方歌吟左手一捞,刁住铜人和尚的脚,铁吾即道:“一串钱。”
  方歌吟另一手作手刀状,一刀斩了过去。
  铁吾大师失声道:“东岛长离七旋斩。”
  手刀斩在铜人大动脉上,铜人一顿,随即无事,猛然转身,脚用力往后一蹬,这下十分狠辣,在一旋之际,方歌吟便已握拿不住,再往后一蹬,正灯向方歌吟“鼠蹊穴”一带。
  方歌吟他恨他毒辣,百忙中双腿一夹,挟住那二腿,右手中指突出,一指戮了下去。
  铁吾大师脸色大变,道:“少林咏春步,“长空神指”你那里学来的?”
  长空神指乃专破内外家罡力的武功,一指戮下,铜人和尚立时全身一颤,方歌吟左掌一堆,掌心赤红,“啪”地击在铜人背心上,铜人罡力已被,被这一掌击得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方歌吟乃气他毒歹,才加多一掌,但总算手下留情,减了一半功力,也把铜人和尚打得要在状上躺三个月不可。
  此时铁吾大师神色大异,指方歌吟,厉声问道:“少林“大手颖……你┅┅你怎么学来的?……”。
  方歌吟听铁吾一一把他所用的招法叫破,更点出系承,心中对他见识之渊博,也十分敬佩,当下揖道:“晚辈武功,乃跟……”正要说下去,但想到宋雪宜乃偷学,道出恐有不便,只得说道:“……跟一异人所学……若比大师之正宗,自然贻笑大方,不值一晒……”不料铁吾大师见方歌吟有意遮瞒:心中大怒。冷笑道:“少林武功,大手印乃不传之秘,你分明偷学……好哇,你武功既如此之高,贫僧倒要来讨教几招。”
  方歌吟心想:我跟你无怨无仇,只不过想在假仁假义的铁肩大师手下救出桑姑娘,何必跟你结怨……于是道:“大师武功高强,见识广博,在下心服就是。”
  铁吾大师冷哼道:“服了?天羽奇剑的弟子,岂有服人的道理!”
  方歌吟一听,剑眉轩动,也大为震怒,当下心忖:反我迟早也是一死,总不成怕了你!”

  铁吾大师是少林的名僧,辈份也高,自然不像铜铃、铜人一般,说打就打。
  他光一个合什,就在这时,一股狂风,就在他一横一直的掌沿卷出。
  方歌吟见对方欠身行礼,他正想把拳同礼,对方的内劲已然涌至。
  方歌吟大喝一声,右手接劲,左手摧发,那铁吾大师的内劲,接到了他右掌中,变作左掌袭了出去,同撞铁吾,铁吾大惊,跳起避过,“蓬”一声,掌风击在寺门上,一爿寺门被震飞落在大风大雪之中。
  铁吾大师怒叱:“移花接玉神功!”
  百数十年前江湖上会有个“移花宫”,其“移花接玉神功”类似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无论对方发出怎么样的历劲,他都能承接而且转发出去,反击对方。
  铁吾大师的人斜飘而起,但在半空之中,又是一合什,两道刀锋般的厉风,自两掌沿卷出、汇集、力撞了出去,方歌吟忽然也一台什,两掌沿也陡起急风,反撞同去。
  原来铁吾大师擅长的是“佛心功”,每一合什,心念意劲合一,内力宜发,方歌吟自宋雪宜处也学得此技,所以也在此时用了出来。
  两道内劲一撞,胜负立分。
  方歌吟当不如铁吾大师对“佛心功”运用精确自如,一撞之下,退了三步,由于他背向大殿,几乎被下阶的阶石绊倒。
  铁吾大师则内力不如方歌吟,被震退三步,血气翻腾,但他更惊怒的是,这青年居然也会使“佛心功”。
  两人虽是俱退三步,不过一个是拿手绝技,一个是依样效法,居然拼个旗鼓相当,胜败可知。
  铁吾大师忽然低头又一个合什。
  方歌吟吓了一跳,忙拍出“大手颖,以抵挡他的功力。
  但就在铁吾大师一低头间,脖子上的念珠,突然都射了出去。
  在武林中有种背弩,常在一低头躬背时发出去,可谓防不胜防,但跟铁吾大师头上念珠的劲道,准确与数量一比,背弩简直像小孩子的玩意。
  方歌吟情知闪不开去,他一面疾退,一面拔剑。
  念珠还是追上了他时,他的金虹剑已扬了开来。
  “漫天风雪”是方歌吟较少用的剑招,一施展开来,如雪花千片,每一剑,刺中一颗念珠。
  念珠都穿在方歌吟金虹剑上,“大手颖也格住了“佛心功”,到了最后一颗念珠射来时,方歌吟猛一屈剑,“啪”地射打在念珠上。
  那念珠“啸”地一声反射回去,比飞来的速度至少快了三倍。
  铁吾大师要避已迟,“嗤”地一声,念珠打入他胸协,铁吾正想发出第四次“佛心功”,但觉胸臆一麻,全身几无法发力。
  铁吾斑得肋间疼痛异常,*一声,蹲了下去乃伸手一摸,竟一手是血。
  他不禁骇然叫道:“血,血……”铜人和尚见了也骇道:“血,血……”铜铃和尚却大叫道:“不得了,铁吾师兄受伤,有人闯少林……”只听满山寺中“空空”;撞钟急鸣,人影飘忽,吆喝之声不住传来,雪地上已出现了十几条移动快速的人影。
  这些人经雪光一照,都是光头和尚,身手快捷,显然都是好手。
  方歌吟正想分辨,钟声大作,喝声大起,那容细说,方歌吟想往寺门前闯,只见门口掠入了一个灰衣僧人,凛然挡在门前,俨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慨。
  方歌吟不敢硬闯,忙回头向内殿奔去,只见寺内建筑幢幢,飞檐层层,到处佛意深沉,香烟缭绕,转得几个转,只见一处,只见几间小庵,几株小树:但古意清凉,寒气顿消,忽然前面碑牌处闪出一灰衣僧人,双目炯炯,大步一拦,双手在鼻梁上一合什,方歌吟正是惊弓之鸟,不由往后一跳,那僧人沉声道:“贫道铁树,檀越私闯少林,又擅入此“初祖庵”,请檀越暂且留下,好向大师兄交代。”
  方歌吟一听“初祖庵”,若实吃了一惊。
  初祖庵为李明仲所建,梁梁、斗拱、石刻都极有价值,更重要的是,此处为通往“面壁石”之要道。
  “面壁石”是达摩渡海东南来,登陆广州,梁武帝曾迎至金陵,唯达摩释佛教教义,以静见性,不文字,为梁武帝所不能解,苹身渡江,于嵩山创立少林寺,为禅宗之始。“面壁台”就是达摩在少林静修九年,面壁时留痕于壁上,不但在历史上大大有名,更是武林中传说纷异少林武功绝学的发祥地之所在。
  此处乃少林禁地,几可与当今武林三大绝地:“七寒谷”、“忘忧林”与“素女峰”分庭抗礼。
  方歌吟正想分辩,但听铁树大师说要把自己提见铁肩大师,如难干休,当下返身想逃,忽然庵旁窄道,又闪出一黑袍僧人,精悍若豹,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方歌吟急道:“请大师网开一面。”
  黑衣僧道:“前面乃少林塔林、碑林,贫僧守关于此;施主,前无去路,回头是岸。”
  方歌吟一避,又是一惊,原来少林南面有碑林石塔,有唐以来的佛塔石碑,历代相传,包括月广法师舍利塔、唐圣德感应碑、十五层北魏砖塔等等,都是少林极重要宝库,亦是佛门重地,不容生人擅入一步。
  方歌吟恍乎间,犹如惊弓之鸟,猛听背后又是一声佛号,铁树大师长吟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歌吟几乎瘫痪,在这风雪少林下,几不想再闹,猛想起出家人既已成佛,而铁肩贵为“大师兄”,却要背后伤人?一念及此,拔剑而起立。
  只听那黑衣僧也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方歌吟*一声,手里拿剑,也不知刺出去好,还是不刺出去好?
  两名高僧僧衣飘飘,已行近来。
  正在此时,忽听西厢有惶急的清呼:“放我下来!我爹的人来了,你们少林的臭和尚就一个不保了!”
  方歌吟一听,热血沸腾,似是桑小娥语音,仗剑就冲,黑衣僧人一个虎跃,追上方歌吟,两人几乎左右肩并贴,黑衣僧就要出手,猛听沉喝:“铁花,住手!”
  铁花大师即垂手而立,恭道:“是,大师兄!”
  方歌吟猛抬头,只见月光下,雪光反照上,一个铁衣健人,拦在身前,云停岳峙,威穆无比,不是昔日洛水渡中出手伤人的和尚,而是适才在自己要冲出少林寺,澜在寺门的庄严僧人。
  这僧人年纪甚轻,但法度森然,佛相庄严。
  方歌吟涩声道:“你……奶是铁肩?”
  只听铁花喝道:“大胆,敢直呼大师名之号!”
  铁树也禀道:“大师兄,在山脚下伤铜板师弟,在庙门打伤的就是他!”
  铁肩大师看方歌吟,长吟一声,缓缓道:“少林一脉,与少侠并无过节,少侠此番闯寺,却是为何?”
  方歌吟仍在情绪之中,一下子铁肩变得不是铁肩,他不禁骇然道:“你……奶不是铁肩……”铁肩大师本来问得极是认真,可是方歌吟愣头愣脑,这么一说,似根本不承认他就是铁肩,心里勃然大怒。铁肩为人极是严正,但又心高气傲,心想自己名动江湖,方歌吟故意不识,敢不成是挑战而来的。
  铁肩大师冷冷地道:“方少侠人间英雄,自不识得贫僧,那倒不怪。怪的是方少侠天下间逐鹿不取,反而来到少林,可真以为奇了。”
  铁树加了一句:“这似是为昨天那女施主而来的。”
  铁肩大师一听,心中暗忖:难怪,果是来找碴的,当下冷笑道:“桑姑娘昨天也莫名奇妙来到少林,乱打一遍,还是给降了。”
  方歌吟一听桑小娥,心里关切,大声道:“快放她!”
  铁花“哦”了一声,道:“果真是一夥的……好,要放她么?叫她爹来!”
  方歌吟心里维护桑书云,当不想桑书云在这里吃亏,即道:“把桑姑娘交给┅┅交给在下也是一样……”铁花冷笑道:“哦,那奶是代表长空帮来救人的了……不过少侠和桑姑娘,又凭什么道理私闯少林呢?”
  方歌吟情急:“因为少林先动手伤人!”
  铁肩大师道:“有这种事!”
  铁花大师叱:“胡说八道!”
  铁树大师问:“你先说出动手伤人的是谁?”
  方歌吟望望铁肩,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但眼前的“铁肩”,并不是那“铁肩”呀,铁树大师又厉声喝道:“既无此事,就不得含血喷人!”
  方歌吟一急,即道:“就是铁肩。”
  三个和尚一齐怔住,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铁肩大师一挥手,终于大步而出,神色冷峻,合什道:“施主如此冤诋贫僧,贫僧只好向施主领教绝学了。善哉,善哉!”
  方歌吟一看,只见铁肩神态严峻、气态沉雄,昔时在江上所见的“铁肩”与之一比,气势全失,那像洛水渡中的那卑鄙小人。
  铁肩已向方歌吟示警,见方歌吟仍神智恍惚看自已,铁肩胸怀并不宽阔,双眉一皱,煞气顿扬,心想:怎么这天羽奇剑的掌门人,竟然是酒鬼,近日江湖上居然还把他列作与自己齐名。当下冷峻地道:“贫僧无礼,要先拿下施主,再交给宋先生发落了!”
  一说完,铁肩僧袍翻动,齐掌攻来。
  方歌吟一听,猛醒悟过来,这场战役只怕无可避免了,而且事关天羽奇剑宋自雪与少林的声誉,铁肩双掌一场,方歌吟便知自己错了。
  铁肩的功力,远胜自己曾在洛水渡上击败的那个和尚。
  那和尚的功力最多有如铜板大师而已,以少林的实力来论,那人也绝对不可能是铁肩。
  这是场误会。
  可能还是一场阴谋。
  方歌吟猛退,因他功力突进,一退三丈,到了一座大殿之侧,急道:“别打┅┅别打……”铁肩双掌击空,“啪”地打在雪地上,雪花如雾一般弥漫而起,铁肩心头一凛,暗想这小子内力很高。心头起了竞争之心,不管如何,擒下他才好先方丈交待,当下双掌一分,隐然红色,正是“大手颖。
  这时一名灰衣僧人,飞闪而入,短小精悍,见铁肩和方歌吟斗在一起,当即停步,铁花问道:“铁心,什么事?”
  铁心也不答话,只是大声示警道:“大师兄小心,这小子旁门杂技,可多很,铁吾师弟就了他怪招的道儿。”
  铁肩大师与方歌吟已拼斗到第四招,见方歌吟处处走避,没有还手,以为对方怕了自己,当下冷笑道:“天羽派门下,既爱走旁门左道,也由得他,佛门正宗是专降魔惩凶的!”
  方歌吟一听,心念一动,想天羽一脉名声,在宋自雪时是何等人敢攫其锋,今日可不能教自己丧了,当下“铮”地抽出长剑,专用“天羽廿四剑”,力战少林铁肩。

第二十一章:斗十八铜人

  以武功而论,方歌吟不但天生聪悟,且尽得祝幽、方常天悉心相授,更重要的,还有一代异人宋自雪舍命相传,武功造诣,早不在少林天象首徙铁肩之下,再加上近日宋雪宜的奇门杂学,四大绝招的相授,以及一颗“百日十龙丸”,早已弥补方歌吟内力之不足,武功已远胜铁肩大师。
  开始十招,方歌吟自觉理亏,全心相让,铁肩还大占上风,直至后来五十招,方歌吟亦予还击,铁肩就没那末从容了,闹至一百招后,方歌吟正式用“天羽廿四剑”,剑招一展,铁屑便左绌右支,十分勉强。
  但铁肩生性偶傲,在数师弟众目睽睽下,怎肯认输?加上自己名享武林年轻一辈中佛门第一高手之誉已久,今日一败,岂有颜面?当下拼死反击。
  两人在皑白雪地上,两点影子,上下翻飞,拳法凌厉,打将起来。
  铁肩虽占下风,但决心一战,攻势反而比方歌吟犀利,方歌吟几次使欲停手,唯恐被铁肩反扑,只得苦撑下去,这下铁屑掌势一变,竟是僧袖豉扬,犹如铁板,正系少林七十二技中的“铁衫袖”神功。
  铁肩大师僧袍扬动,方歌吟脸被扫中,脸上吃痛,一阵热辣,忙全神应付,只见落雪纷飞,都被卷了出去,自己相搏之地,十尺之内,竟一片雪花都飞不进来,可见铁肩大师袖功之高。
  方歌吟更不敢大意,一招“怒剑狂花”,化作千顷波光,刺了出去。
  铁肩只觉卷出去的雪花,忽又回到了面前,才知不是雪花,而是剑花,双袖一拨,竟反卷住剑身。
  方歌吟用力拂剑,铁肩脸色一沉,剑竟抽不同来,方歌吟人急生智,腕力一震,便已施出“九弧震日”。
  “九弧震日”是九道一道比一道强劲的剑劲,直把对方震毙为止,现刻方歌吟内功之强,已不在当年宋自雪之下,若论招式武功,铁肩至少仍可与方歌吟力拼三十招,但以内力跟服食“百日十龙丸”后的方歌吟相拼,便相去甚远。
  这内力一摧之下,铁肩也运功相抗。
  内力震至第三下,铁肩便占下风。
  到了第五下,铁肩脸色大变。
  剑劲催运至第七下,铁肩全身抖了起来,好像一个全不会武功、赤裸裸的人,站在寒风雪地中一般,剧颤了起来。
  剑力到了第八道,铁肩软倒,铁心惊叫:“大师兄!”
  铁树、铁花左右疾掠而出,要扶铁肩。
  方歌吟当然不会发出第九道致命内劲,他即刻一收,想说几句保住铁肩颜面的话,那知他方才收剑,铁肩竟忽地直挺挺扑起,贴身而上,双手箍住方歌吟咽喉。
  原来铁肩,本身内力,毕竟是佛门有道高僧,修为也非同小可,方歌吟剑气一收,他即刻恢复了七八分,因老羞成怒,决意要趁其不备,搏*方歌吟。
  他近身而上,等于把方歌吟的剑路、招式、身法、内力都封死了,而且扼住方歌吟运息之要道,要即刻把他扼窒。
  方歌吟既无法发剑,铁肩壮硕的身体正压缠在他身上,使他连掌都发不出去,方歌吟只觉脖子一紧,便感满天星斗,又眼前顿黑,方歌吟逼于无奈,情急之中,一个反肘,外加反手,撞了出去。
  肘本来就宜近距离攻击,方歌吟一肘打出,铁肩却苦于雪耻,肩头一顶,竟把方歌吟肘势撑开,方歌吟只觉铁肩之肩宛若“铁肩”,力胜万钧,这时他已支持不住,肘势既破,一反手,一掌打在铁肩大师背上。
  铁肩大师“哇”地吐了一口血,鲜血都喷在方歌吟脸上,而且吃掌力一冲,往前一撞,抱住方歌吟,跌出七尺远,“叭”地扒在雪地上,白雪染得都是怵目惊心的。
  雪地红了一片,方歌吟吃力地爬起,才舒得一口气,铁肩却咯血嘶声道:“你……你跟那劫余岛的魔头……”话未说完,便晕死过去。
  原来方歌吟最后一掌能击中铁肩,全仗严苍茫自创的“反手奇功”,在任何角落,保能出击自如,且在最不可能的情形之下,发挥最大的效能。
  这下铁树下铁花、铁心,心念大师兄名震江湖,几曾败得如此之惨,而且生死不知,铁树怒叱道:“你……你敢在少林*人!”
  方歌吟神智未复,摸咽喉站了起来。
  铁花毗眶欲裂,指方歌吟道:“你*了大师兄!”
  方歌吟茫然。
  铁心忽然沈声喝道:“摆十八铜人阵!”
  他的话一说完,雪地上多了十五条黑影。
  十五名铁一般肤色、铁一般眼光、铁一般神情,铁一般衣饰、铁一般步法、铁一般架势的僧人。
  铁心、铁树下铁花三人身形急旋,如一苹陀螺在旋转中般急,而又中心稳定,一下子便渗进那十五名僧人处去。
  那十五名僧人也旋动起来,在月光下、雪光中,十八人衣袂翻飞。
  方歌吟发觉自己一下子既没了出路,也没有了退路,不单如此,连左冲右突的路、上跃拔起的路、下盘闪窜的路都绝了、塞住了。
  这十八个铁衣僧人架式一摆,方歌吟立刻变得没有路了。
  少林派,以铁字辈十八个僧人设下的,十八铜人大阵。
  十八铜人,名动江湖,但只出现在少林寺中,却已誉满天下。
  要进少林投师学艺,幸蒙收录,而且打好根基的,要进的是“少林三十六房”,练成各种基础的武学,才能有望把“少林七十I一技”,学上一二种绝技。
  而未学成,要出少林,则要闯名震天下的“木人巷”,不走“木人巷”,只得过这“十八铜人阵”。
  未学满却要下山的弟子,胆子够大,心气够傲,否则那敢提前下山?而且武功都一定出类拔萃,特别的好了。
  可是他们都情愿走那英雄难过的木人巷,而不愿闯十八铜人阵,十八铜人之难过,可见一斑。
  他们有幸能过关,到了江湖,都是武林中令人翘起大姆指的好汉英雄,所以少林的“木人巷”、“十八铜人”也誉满神州。
  “十八铜人”当然是人,不是铜,更不是擦上铜粉的人,而是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好武艺的少林健人。
  这些方歌吟都听过,可是今日才见过。
  他见到的时候,已无路可走。
  他不想闯阵,但十八铜人阵已发挥开来,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他本不想打败这名符其实的铁肩,然而铁肩已给他情急之下,打得生死不知。
  他原尊重少林,现下却莫名其妙,在少林寺中闹得如火如荼。
  他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武功有多高,他只发觉白皑的雪地上,人影飘错,拳法突异,但他全力出手时,那十八名僧人,也拦他不祝他不知道他现下的武功,已直逼“三正四奇”了。
  方歌吟金虹划动,要冲出一条路来,十八铜人虽挡他不住,但衣急袂飘,也随他冲出。
  方歌吟依然在包围之中。
  于是他冲入少林戒律院。
  他冲进去的时候,不知是戒律堂,只觉殿内都是粗眉大目、凶神恶煞的十八金像,还有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怵目森然,倒不像寺庙,而像地府刑堂。
  方歌吟手下慢得一慢,“砰”地左肩被击中一记,他内力高强,身形一晃,便就没事,对方第二掌又照头打来,方歌吟怒叱一声,“血踪万里”就挥酒了出去。
  这“血踪万里”是“天羽廿四式”中最*气凌厉的一剑,那僧人哇地一声,胸协间有一股血箭标出。
  方歌吟失手又伤了人,心里一慌,十七名僧人,都拼红了眼。
  谁说出家人不怒无慎?
  佛门也有一怒动天的狮子吼。
  九道凌厉的掌风,当胸击到。
  八道犀利的掌风,从后袭至。
  方歌吟忽施“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法,然后“一鹤天”,外走少林迷踪,内行武当“九宫步”,一下子,像一块树叶一般,在掌风到掌劲未发之前,“吹”了出去。
  前九后八道掌风击空,交撞在一齐。
  后面少了一个铜人,功力较弱。
  后方的八人稍稍一滞,方歌吟知道那是破绽,他的人就“飘”了出去。
  他掠过人墙,一个闪电般的“鹞子翻身”,半空“蜻蜒三抄水”,已到了一座罗汉像上。
  他立即就要掠出去。
  铁心已至,双拳破空击到。
  方歌吟还是掠了出去。
  间不容发,方歌吟影跷一闪,铁心收势不住,双拳打在神像额上。
  “蓬砰”!神像额前竟给打得稀烂。
  方歌吟飞上另一神像,那神像好似是梵经中的因揭陀竺,他才一到,足尖一点,立即又起,铁树大师一双铁脚,立刻踢空,“崩”地踢在神像上,神像又稀哩花啦塌了一角。
  方歌吟两度借力,仍无法闯出。双手一抱,抓住一名执琵琶的尊者脖子,但就在这刹那间,铁花又至。
  铁花恨极,要把方歌吟的脑袋打成砸烂的豆腐花一般。
  方歌吟见势不对,死力缕住那夺者金刚的脖子,用力一施,借激荡之力,越空飞起,铁花双掌,又告不中,铁肩在地上悠悠转醒,大惧叫道:“小心神像……”话末说完,“吧啦”一声,神像又被击成粉碎。
  这下十八铜人俱怒极,红了眼睛,紧了拳头。
  方歌吟藉力一荡,眼看要荡出殿门。
  他准备一出寺门,便全力闯。
  但他只差一线就要飞出殿门,忽然“飞”来了一人。.这人快得似箭,轻得做叶。
  激箭!
  轻叶……
  那人半空中就托住方歌吟。在方歌吟未及挣扎之际,已点了他五处穴道。
  方歌吟登时动弹不得,那人把他放到地上来时,又已解了他的穴道。
  这一点一解,只是瞬息间人影交错的功夫。
  只听这人道:“不行,不行,这儿毕竟是少林寺,老纳不能趁奶不备擒你。”
  方歌吟只来得及见到来人是一名鹑衣和尚,只见大殿上的僧人纷纷垂目稽首:“师叔。”
  这老僧面背正殿,正殿内香烟缭绕,金碧辉煌,不知供奉的什么神氏。
  唯两旁的神像却被打碎了不少。
  那僧人背对灯火,故看不清楚其轮廓,只见他两边一阵扫瞄,啧啧叹道:“阿弥陀佛。
  可惜,可惜,这长孙大师雕的神像,白费了心血。”
  他脸侧向时,七星灯幌了一幌,方歌吟猛看清了他,吓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人不是谁,正是少室山上小食铺中那一名又老又倦的带发和尚。
  那老和尚斜眼看方歌吟道:“你认识我么?”
  方歌吟骇然点了点头。
  老和尚露出又嫩又霉的黄牙笑道:“不,奶不认识老僧,老僧是天音。”
  方歌吟呆立当堂。
  少林天音,就是戒律堂堂主。
  少林的戒律堂,掌管大权,甚至是入门子弟审核人品武艺的第一关,更俨然是主持武林和少林正义的地方。
  如果少林掌门犯过,少林戒律院的主持,也可以法器来惩罚方丈,或牵制之。
  谁也没料到:堂堂戒律院住持,竟是相貌如此猥狙不堪,赢弱病瘦。
  许多少林子弟?纵然身份极高,也未必见过天音。
  少林寺极大,门徒极多,而且各守各之职司,亦不能一一认识同门,何况佛门中人,本就是无亲无念的。
  而且天音本就是神出鬼没的人,他可以出现在任一处,在少林同门犯了过时赫然出现,严厉地处罚同门,他的职份,本就不必要人认识。
  但是少林天音在现下少林寺内的身法,仅次于掌门方丈天象大师,以及达摩堂天龙大师而已。
  据说天音大师的武功,已直追“三正四奇”,尤其当他查出祁连山郝进通、邢畏、郁九夫的“三耳狂魔”化装寺僧,混入少林后,那一役他总共用了二十一招,便把这三名名震江湖的恶魔诛*,更使他在外界的声誉,几已取代了佛门享有盛名,如日当中的天龙大师。
  方歌吟遇上天音,他便知道,今晚凶多吉少了。
  天音笑笑:“你今晚凶多吉少了。”
  方歌吟心下一凛:“大师,请听在下……”天音大师叹道:“老僧见你在山下,尚有礼仪,不忍*你,谁知你惩铜板等人后,居然还闯上山来,又打入戒律院中之毁我神像……这下可饶奶不得。”
  方歌吟急道:“大师我……”
  天音双袖一拂,佛然道:“不用说了,接招吧!”
  天音双袖仅仅一拂,一股狂澜,直卷方歌吟。
  这是少林有名的“铁衫袖”神功,方歌吟反拍一掌,与狂风交接,只觉全身一震,来势竟如此的巨大、无匹、像怒涛噬舟一般,卷了过来。
  方歌吟一震,天音也微微“咦”了一声。
  他一上来就擒住了方歌吟,觉得自己身为长辈,不好如此,所以放了他再战,心里当然是十拿九稳的。
  谁知道而今功力一撞之下,自己发出劲道愈大,对方同挫力愈强,就算宋自雪亲至,他自信也可与极其自傲的“大开碑手”的掌力和“般若神功”震退之。
  但这小子的内力竟……他却不知道,方歌吟的内力,是“百日十龙丸”的奇效神助,天音内息再高,它的效力亦为之加强。
  原来天音,虽一身病容,但武功以内力及轻功最高,他的内力走“般若神功”,外功则为“大开碑手”,一身轻功,兼修“七十二技”中的“飞檐走壁”,尤在天象十天龙之上。
  方歌吟并不知此,他双掌一支,接下一击,心头大骇,见对方双袖卷来,一发内力,一如刀削,稍为一怔,已被袖风削中,宛若中刀,腕上一片殷红。
  方歌吟猛地身退,天音形同魅影,飞闪而来,方歌吟“铮”地抽剑,一招“石破天惊”刺出。
  方歌吟所中的刀,正是“大开碑手”练到极至,不但手可开碑裂石,连任一可运上功力的事物都可以做到碎岩破砖之效,方歌吟算是拔剑退身得快,否则一苹膀子,真要被切了下来。
  方歌吟一面退、一面打。
  天音身形如蝙蝠般飞动,无声、如魅,有时贴住神像、有时贴在神桌,有时甚至在屋梁上倒挂下来,方歌吟只觉越战越心寒。
  大殿的七星灯,被衣袂风劲摧得乍隐乍亮,大殿极大,晃蒙的灯火,无声的拼闹,使方歌吟越战越心寒。
  这天音简直就像一苹蝙蝠。
  又黑又老的蝙蝠。
  天音在交手时,眼睛竟是翻白的,用耳朵来听约。
  灯火几乎隐灭,天音在大殿、神像间飞来飞去,无论方歌吟怎样反击,他都能立即飞了出去。这个又老又弱的僧人,一身轻功,竟比鸟还要灵活。
  方歌跨已换了七种派别、九种招路,但连老僧的衣袂都没法子沾到。
  对方的反击只要一扬手,巨劲就源源涌出。
  方歌吟打到一半,便想吐。
  那掌劲虽末把他击伤,却薰得他几要窒息。
  这时铁心、铁花两人已架娇小的女子,到了大殿,方歌吟在惶急中别头一瞥,灯光明晃,宛若水光,这样一照,竟然是桑小娥。
  桑小娥乌发似流水一般,披在素白的衣上,张惶中那一眼,也不知是惊?是喜?
  “砰”一声,方歌吟被拂中一下,“蓬”地倒撞在一尊神像上,神像被撞得稀烂。
  桑小娥焦呼一声,那一声里,有多少关切?方歌吟不知,但他听了,热血上冲,死了,也值得了。
  也不顾了!方歌吟藉背后一撞反挫之力,猛扑了过去,一剑“怒屈金虹”!
  金虹怒屈,大殿中有若电光一击。
  天音本来正在痛惜又击毁一神像,猛见金虹,人形又急飘而出。
  金虹半途陡若雷霆,变作“长虹贯日”,连人带剑,追射而出!
  方歌吟只求先击退天音,再救桑小娥,冲出少林,此生心愿已了。
  他只记得桑小娥那声惊呼……天音大喝一声,长虹贯日走势无匹,他居然一袖卷祝方歌吟暗一运劲,“九弧震日”,就要通了出去。
  就在这时,天音的袖,忽然变成刀,以“大开碑手”之功力,迎脸斩了过去。
  这是方歌吟第一次使“九弧震日”,全告无效。
  方歌吟一剑反手刺手,吓退天音半步。让过一剑,但袖风仍扫中方歌吟,又由袖刀变作内力,震得方歌吟喉头一甜,几要吐血。
  大殿灯火,几又一暗而灭。
  天音大师阴阴一笑,又如鬼魅一般,双袖左右夹卷而来。
  天音的双袖,时虚时实,时用“大开碑手”的袖刀,时使“般若神功”摧击,方歌吟无法应付。
  方歌吟连吃二击,只觉头昏脑胀,眼见袖影如山,影如鬼魅,方歌吟他不知如何应战是好,却乍听桑小娥呼了一声:“哎!小心”方歌吟心智半明,“天下最佳攻招”玉石俱焚就送了出去。
  灯火明晃,那刹间,天音脸色变了。
  那诡异的笑容冻结在脸上,天音的脸突然拉远。
  不是拉远……是猛向后缩了过去。
  那一剑天音接不住!
  就在那一瞬,方歌吟变了招!
  “天下最佳攻招”,变成了“天下最佳快招”“闪电惊虹”!
  长空一道闪电!
  殿下十八僧人,看得眼都花了。
  金虹半空截上天音。
  天音再退、疾退忽无退路,背后是因赤足尊者造像。
  天音稍犹疑了一刹那他是戒律院的主持,他要保护这些神像,不能撞毁他们。
  就在他瞬间的迟疑金虹已追上了他,击中了他。
  天音惊叱之声,半途刹佳,“嗖”地一声,剑锋已在他左胸拔了出来,拔时如发剑一般快。
  他立时看见自己的左胸近臂处一个洞:一个剑孔。
  他照神楠像,滑落了下来,神像沾了血。
  如果此时他还像蝙蝠,就真像一苹又老又盲的疲倦的蝙蝠。
  十八名僧人,衣袂齐展,灯光急幌,已掠了过去。
  他们扶起天音。
  他们的限睛都瞪大,与天音同样的不信。
  方歌吟他不信。
  他不相信自己也能击败天音。
  他不知道这四大绝招,虽传自宋雪宜,但其实来自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剑招。
  普天之下,萧秋水几已难寻敌手,他把他武功精华,化作一些精简的招式,发挥出来。
  他知道宋雪宜偷学,可是他不想揭破,反而故意一招一式,仔细练习,让宋雪宜尽得所学。
  那时萧秋水已老了,宋雪宜只是个冰雪聪明的小泵娘,也许这一代大侠,故意让这敢作敢为的小泵娘,学一学他的武功,开一开玩笑也不一定。
  而方软吟此刻用的,正是一代大侠萧秋水所创的。
  这不是天音所能抵御的。
  方歌吟发剑时,故意偏了一偏,故剑尖只把天音左臂附近刺穿一个洞。
  但这剑无疑已击毁了天音的自信。
  但并没有*他。

第二十二章:战二十四罗汉

  方歌吟呆了一呆,飞掠出去,一把抓住桑小娥,往外疾奔。
  十八僧人,至少有一半振衣欲追。
  天音卸微弱地道:“不要……追了……他剑下留了……情……”僧人又伏了下来,天音叹息,翻无神的怪眼:“宋自雪当年,也……也不过如此。”
  铁花恨声道:“少林寺岂容人随便来去!”
  铁树犹不甘心:“让弟子去抓他回来!”
  铁心却冷冷地道:“我看不用了。”
  天音也渭叹道:“只怕真的不用了……我来了,廿四位护法已在寺门布署……”铁花、铁树、铁心的眼神,就如见方歌吟的尸首一样。
  廿四护法不是谁,就是达摩堂下廿四名高僧,世称廿四罗汉。
  廿四罗汉阵,几与少林寺齐名。
  若不逢大敌当前,这廿四名守护尊者,也不轻易出动。
  达摩堂正是天龙大师管辖的。
  天龙无疑是极端骄傲的人,他的武功直追师兄天象,管的事也不多,但每一插手,必定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现下钟声舒慢,如雪花轻飘。
  但*气呢?
  *气如在弦之矢!
  方歌吟执住桑小娥的手,几乎脚不沾地的掠了出去。
  桑小娥的手好冰。
  她没有拒绝方歌吟的拉手,只是本能的缩了缩,然后放心的给他执住,两人在雪地上,掠过一幢庙宇,又一幢庙宇。
  她没有逃难的感觉。
  他也没有。
  他在苍茫眨寒的雪意中,竟泛有一一种幸福的感觉。
  他真希望永远不要掠出去,永远也不要有人来。
  所以他一直没有找到原路。
  可是当他找到原路同时也是唯一的退路时,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山寺门前已有二十四个人,黄袍红衿,动也不动,默立在雪地上,好像禅定了一般。
  他们倒抽出去的空气,竟被逼了回来。
  是*气?
  *气扑面而来。
  廿四个僧人,头顶好像地上的雪,一般光亮。
  这二十四个达摩堂高手,无疑是少林寺中的精英。
  方歌吟放开了桑小娥的手,那时桑小娥又开始发冰。
  这廿四个僧人,还是没有动。
  方歌吟大步踏了出去,为了桑小娥,他一定要奋斗下去。
  这廿四个僧人好像没看见他走出来一般。
  方歌吟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前辈,在下误闯少林,冒渎圣地,罪该万死,唯求让在下一了心愿,送这位姑娘回返长空帮后,即归此听凭发落,愿受宰割,决不尤怨!”
  最后几个字,说的斩钉截铁,似断冰切雪一般。桑小娥水灵灵的眼睛凝住他,泪水欲坠。
  少林廿四僧,连头也没有抬。
  方歌吟扑前一步,大声道:“你们现在要*我也行,只求网开一面,让这位姑娘回去。”
  廿四名高僧,好似全然听不见似的。
  寂静。
  静寂如最震耳欲聋,反击方歌吟。
  方歌吟受不了。
  他想冲过去,却因桑小娥感动的眼神而站住,终于他再大声运功呐喊道:“我只求你们,你们放她回去。”
  少林僧人,纹风未动。
  桑小娥忽然说话,语音冰雪般明断:“不要求他们。”
  “要死,我们……”
  “齐死。”
  方歌吟听了这句话,一切都无惧了。
  生要能尽欢,死要能无憾。
  无憾就好,还求什么?
  但他还是要桑小娥能活。
  冰封雪锁,有一天,还是有雪融的时候。
  那时桑小娥还是会坐在枝头,像自己再遇见她的时候,春日里,小小的摇荡┅┅方歌吟一扶桑小娥的心肩,轻声道:“我断后,奶先走。”
  他们走出了几步,桑小娥回首,脸色凄怨,方歌吟这一眼,真是砰然心动;天下风雪正大。
  就在这时,廿四个黄衣僧人中,前面两人,头不抬,一扬手,凌空拍出。
  方歌吟、桑小娥离廿四僧足有七八丈远,一扬手之下,方、桑左右跃开,“砰、砰”二声,他们身后的黑色坚实寺门,飞了出去,直飞入寺内大殿,好久才“崩、崩”二声落了下来。
  方歌吟觉得头上一阵凉风飒飒的,桑小娥鬓发如瀑布般激扬向后,这种掌力,简直摧打了他们心里的勇气。
  他们刚伏下,又站起,想跃近在一起,但正如背后的寺门,被打得离了栓,飞了出去,分散了。
  他们立刻被围住,团团围住,一圈十二人。
  黄衣和尚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急走,方歌吟只觉目为之眩。
  可是他更急,金虹剑不住斩*。
  他*红了眼。
  因为他知道桑小娥绝不是那十二人的对手,甚至以一战一,桑小娥都有危险。
  他一定得冲出去。
  可惜他冲不出去。
  这个阵势,本就没有人能冲得过去的。
  但包围方歌吟的毕竟只有十二人,原来数字的一半。
  方歌吟连使“开道斩蛇”、“开天辟地”、“天河倒泻”,还是闯不出去。
  一人扑近,打了方歌吟一掌。
  这时桑小娥在那返发出一声惊呼。
  方歌吟看过去,僧衣幌动,他看不到她。
  他一口血就喷出去,吐得打他一掌的人一脸都是。
  那人怆惶身退。
  方歌吟回身一剑,“天羽剑法”最*的一招,“血踪万里”。
  两苹手指飞出,方歌吟又中了一掌,但他已藉势冲入那战团。
  他冲进去的时候,桑小娥脸白如雪,闭上美目,睫毛在白哲的脸上,她昏了过去。
  方歌吟一手扶住,他眼都红了。
  他来不及看桑小娥的伤,但桑小娥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方歌吟发出一声悲嚎,廿四个僧人,一齐旋转围住了他。
  这大阵一合就是“廿四罗汉阵”,便无人能破。
  但方歌吟却豁出了性命,就在廿四僧阵将合未合前,发出了“仰天长啸”。
  廿四僧中,本就有人受了伤。
  何况方歌跨已拼红了眼睛,拼乱了散发,拼红了衣衫。
  廿四僧毕竟是出家人,见如此疯狂的血人,心头暗惊,居然给方歌吟*开一条血路。
  雪路无荆
  方歌吟还是走不掉。
  他左手抱桑小娥,右手持剑,身法展动不便,他眼角已瞥见廿四僧衣袂闪动,又左右包抄了过来。
  他拼命的奔逃:不能再被包围,不能!
  再被包围则唯有死。
  他死不要紧桑小娥不能死!
  风狂吼,雪怒飞,他左右事物急掠而过,他提一口气,发足狂奔。
  “嗖”、“嗖”二声,左右有两个僧人越过了他。
  回身,伸手一栏,方歌吟却在千钧一发间弯了过去,往侧的方向狂奔。
  就在这时,背后陡起一道急风。
  这一道掌力,犹比开始那两道遥劈寺门的强。
  方歌吟一低首,身体与地面几成平行,怀抱桑小娥,“呼”地一声,狂澜自头巾上掠了过去。
  方卧吟却丝毫没有停止,也没有减缓速度,那人又被抛在后头。
  这时背后又响起一个脚步声起先是三个,后来这人越过了其他两人,欲后步声变成了拳风。
  拳风如急弩之声。
  方歌吟头都没有回。
  他不能回头。
  他不能停。
  “砰”地,拳头仅差两寸,便击中了他但拳风依然打中了他背心。
  方歌吟吐气扬声,喷了一口血血降酒在自己身上,因为他已经窜过了血落的地方。可是风雪遍前路……这时侯,前面忽然出现两个人。
  方歌吟只知道不能给他们拦住,金虹一划,便待硬闯,忽见这两人不是和尚。
  前面一人,一身白衣劲装,额系白巾,竟是辛深巷。
  方歌吟心头一舒,乍听另一女音叱道:“人给我!”
  叶三娘!
  这时三柄飞刀,已掠过了他头顶,往后打到。
  背后几声怒叱,一人负痛怪叫。
  果然是叶三娘的飞刀。
  叶三娘打出飞刀,飞窜过来,已接过桑小娥,抛下一句:“你自己小心!”返身就窜。
  僧人怒喝,出手,辛深巷尾随叶三娘而遁,一面发出暗器,牵制住廿四罗汉的去势,一面向方歌吟抛下一句:“挺住且我们会回来的!”
  方歌吟心头一热,大声道:“别管我,保护桑姑娘,这里我来料理。”
  这时风狂雪大,叶三娘当先,辛深巷断后,转眼已走得无影无踪,方歌吟横剑回身,只见尚有十六名僧人,其他不是负伤,便是留下来照顾伤者,或回报寺中。
  少林巍峨的建筑苍宏,在远处。
  钟声急急传来!
  方歌吟不怕:因为他已没有了顾忌。
  僧人都纷纷停了下来。
  一名僧袍染血的僧人怒道:“就是他,*伤我们多人……”另一名受了轻伤的僧人道:“逮住他就好!”
  一名年纪较大的僧人沉声道:“他毁损了我们寺中不少东西!”
  众僧七嘴八舌,都当他是罪魁祸首,对桑小娥等之远去也不再追,只要把他围住就好。
  方歌吟嘴角溢血,苦笑道:“在下私闯少林,确属误会……”他的话未说完,五六名僧人便已动了手。
  还手还是不还手?
  反正他只有七十日不到的生命,又何必作困兽之斗?
  但他父仇未报。
  还有桑小娥的生死安危?
  他怀抱桑小娥,一颗心虽是狂热的,但所触及的躯体是冰的。
  他还想再看她只要她真的没事、他才能瞑目。
  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他不瞑目。
  何况,他还没弄清楚洛水渡中那假冒铁肩的是谁?
  方歌吟决定抵抗,决定逃。
  他在恍错间,先手已失,连闪避也来不及。
  其他武学中,更来不及天羽剑法够快,却没有守势。
  一支剑如何抵挡七八苹手。
  方歌吟把剑一横,稳若泰山,神情远眺,彷佛遥瞻海天一线。
  正是“海天一线”。
  那五六名僧人,大吃一惊,那看似普普通通、随随便便的一剑,居然无瑕可袭,他们的拳头,再打下去。等于是自动把拳头送上剑锋。
  他们只好缩手。
  方歌吟连人带剑“长虹贯日”,“啸”地冲破一个缺口,无人敢攫其锋。
  他发足狂奔,背后有人呼喝、怒叱,纷纷追赶、出手。
  两名僧人,已迅速贴近,他们无疑在少林中学习轻功的,其中一个,还是“虎爪功”的高手。
  那僧人一爪抓下来,如破空的五道流星呼哨。
  方歌吟猛一吸气,长身一纵,那一爪“嘶”地一声,趴在他肩头上,方歌吟发力一标,肩膀一块肉,竟血淋淋的被撕了下来。
  方歌吟吃痛,但头也不回,一招“血踪万里”就发了出去。
  “天羽廿四式”中*气最大的一招。
  背后一声惨嚎,那僧人所负的伤,绝不在他肩上之伤之下。
  另一个僧人,因要扶持伤者口而且也惧骇于方歌吟的剑势,居然没再追赶。
  雪地茫茫,方歌吟还是可以冲得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追逐的声音都静止了。
  只剩下一个很远很远的衣袂之声。
  忽然那衣袂之声增强了,转眼间已到了方歌吟背后。
  方歌吟还是没有回头。
  那衣袂之声宛若龙腾。
  只听背后的四五个僧人欢呼道:“掌门师弟来棉!”
  方歌吟一震:天龙……
  这时“呼”地一声,一金衣僧人已越过他头顶,猛回身,一掌回拍、掌心赤红……方歌吟往前疾射之势,已无法闪躲,只好硬挨一掌,“砰”地一声,那人震开,方歌吟猛地一噎,只觉天旋地转,原来的几道伤势,一起发作……他只觉眼前发黑,心道:也好,反正桑小娥已走了……还没想得下去,只见蒙隆间雪白天苍,呼啸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喜喊:“倒也、倒也。”然后一个金衣人影一闪,幌动不已……天地那末大,却似没有他方歌吟容身之地。
  他终于晕了过去。

——神州奇侠外传血河车之大宗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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