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重生在反派boss的床上。反派boss一把把我捞进了怀里,语声喑哑:“回来就好。”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我穿书了,那个每书必有的一个系统告诉我说,我要是能把书里的路人亥(对,比路人甲还要路人甲)养成boss,我就能死回去。
看着我养的boss在大殿上将男主揍成了shi,我知道我成功了,按照穿书死后必回原先世界的规律,我心满意足地给了自己一刀,并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默念:我终于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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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睁开眼,我就看见了boss血红血红的像戴了美瞳的卡姿兰大眼睛,还把我紧紧锁在怀里说:“回来就好。”
我审视了一下熟悉的古色古香的环境,意识到规律可能失灵了。想再给自己一刀吧,可竟然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boss,也就是我养的路人亥,我给他取名字就叫路亥,此时我就躺在他床上被他锁住了身体。
如果不是他说了刚刚那四个字,我甚至怀疑他是看我没死干净准备再勒死我一次,因为他实在锁得太紧,我现在喘气着实困难。
我想推开他喘口气,奈何浑身上下使不上劲,我暗自气闷(不是情绪上的气闷,是真•气闷)。
不过很快他就察觉到了我内心的挣扎,然后微微放开了我一点,直视着我的眼睛,哑声说道:“以后不要这样吓我了好不好,我不动他就是了。”
差点被闷死,我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养了这么多年的路亥这副表情,我竟然觉得他好像有点受伤。不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话,boss忽然身体一僵,神色一变,语气恶狠狠地说:“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说放了他,甚至不惜以性命相逼!”
啊啊?boss你到底误会了什么?!系统?系统在哪里?!给我掰扯掰扯现在咋回事儿?!我不过就是死了一次,怎么就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我对系统千呼万唤,但系统不知道是龟毛地躲起来了还是失灵死机了,总之没有一点反应。
系统这个金手指没法用,我只能根据自己在学校里接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诚实地答道:“实际上不是,我就是单纯地想死。”
但是没想到路亥不爱听真话,他闻言后一巴掌击了过来,拐了个弯把床边的地板打了个坑。
乖乖,我到底死了多久,怎么就死了一次路亥脾气就变得这么差了。
他凶神恶煞地招来一队魔将,命令道:“去地牢盯着裴玉,不准他自尽了!他要是死在了里面,我要你们陪葬!”
又低头将下巴搁在我头顶,闷闷地说道:
“师父满意了吧。”
我实际上是不满意的,我这会儿尸体一样躺在这里连给自己一刀都不行了怎么可能满意……但直觉他可能误会了啥,看他目眦欲裂的样子根本不敢说话。
3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样子,估摸着他气消了,我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会回来?”
是啊,我明明给自己心口子直直地来了一刀,还用上了法力,不至于死不掉啊!
感觉到他怔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布了招魂阵。”
“招魂阵?那可是凶极的阵法,还要求用生灵活祭启动阵法。”
“对呀,我烧了九十九个活人呢,师父下次再不打招呼地走了,我就烧九百九十九个。”
我心惊……这就是系统费尽心思要我养出来的反派吗?果然是美强残(忍)。
看着他八爪鱼一样搂着我的姿势,我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既然知道我是你师父,你现在这样,成何体统?”
要不是我现在动不了,才不会这么多废话,直接一脚把你掀下去了事。
“抱一抱都不可以吗?弟子好久没有抱过师父了。”
听出了一点委屈巴巴怎么回事?
我眉头直跳,克制发脾气道:
“……你怎么回事?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想到路亥听了这话,反倒轻笑了一声,才道:“以前是我愚蠢,以为我听话一点,师父便不会弃了我了。早晚有一天,师父会明白我的心思。但我现在明白了,想要什么,最好还是自己动手抓住。”
“……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我想的意思吗?我一脸震惊,呐呐地问道。
“师父这么聪慧,难道看不出,阿亥心悦师父吗?”
劈砰!这一句反问劈得我焦头烂额,自觉眉头跳得更欢快了。
我不信,我不信我费尽千辛万苦严格按照系统要求培养的反派boss,竟然想和他师父谈恋爱!
脱口而出道:
“逆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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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还是抬不起来,我试着在体内运转灵力,嗯?空的?什么也没有!
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手指动不了我知道是身体放太久招魂之后还没有适应,但这灵力尽失是怎么回事?招魂后遗症?
“阿亥,你先放开我,我修为没了,肉体凡躯禁不起你这么锁喉抱……”
boss闻言狐疑地看了看我,又将手指按到我腕上,神情凝重: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想我当初穿来的时候系统好歹也给我开了修真的金手指,隐匿俗世的极品灵根大乘修为,四舍五入下来也算是半个世外高人,竟然现在成了废柴,功力尽失……
我怅然望天,以后再也不能飞在天上*了……
“不过也好,师父没了修为,以后也就不会乱跑了。”
只听得路亥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我寻思着我也不想跑啊我只是想死,不过这不是重点。
现在重点是,我知道反派会很坏,但我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变态,竟然还想囚禁自己师父!
甚至路亥之前表现一直很乖,这个感觉,就像是学校里一个乖乖女有一天被爆出是连环*手一样令人震惊。
5
我,穿越异世不知道多少年,终于被迫过上了米虫生活。
虽然被徒弟软禁这事儿说出来不太体面,但路亥给的伙食确实不错。
第一天。
我喝了一天的鲫鱼汤,很鲜美。除了路亥给我喂汤的时候神色有点意味不明以外,我觉得人生很满足。
第二天。
我吃了香菇鱼片粥、糖醋鲤鱼和白萝卜鱼头汤,色香味俱全。路亥养的厨子水平不错。
第三天。
我吃了丝瓜鱼片汤、香辣烤鱼和剁椒鱼头,都很新鲜。
第四天。
虾仁鱼片粥、清蒸鲈鱼、水煮鱼片、红烧鲫鱼……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全是鱼。
第八天,路亥坐在床前给鱼肉剃刺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承包了一个鱼塘吗?”
路亥闻言抬头,轻声发出疑惑:“嗯?”
还带着一点鼻音。
我措辞艰难道:“……我们吃了一周的鱼了,你不腻吗?”
他眨了眨眼,道:“师父腻了吗?我以为师父会很喜欢。”鼻音更重了。
我都吃了一周了啊喂!你觉得呢!
……我决定三年不吃鱼了。
但是现在的路亥是boss惹不起,而且还不喜欢听真话。
“开始我是很喜欢的,现在……”
看着他转深的瞳色,我修为尽失,我打不过他了。
“现在我也很喜欢!只是我觉得自然之物,用之有竭,我们修道之人,更得讲究取之有度。”
我现在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凡人你别这个亚子吓我我金手指掉了我会不会再也回不去了哇哇哇哇的一声哭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尝到了鼻涕的咸味了,我的鼻涕都流到嘴里了,现在一定很难堪,我哭得更伤心了。
路亥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我不敢看他,我为人师表的尊严没了,我更不敢看他了。
所以没有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局促。
只听得他冷冷地嘲道:“师父往日的嚣张都去哪了?莫不是因为动了凡心才变得这般窝囊?”
脸丢都丢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理他,继续哭,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丢了五毛钱都可以哭一整天。
没一会儿,他揉了揉眉心,妥协道:“别哭了,以后不吃鱼就是了。”
我随即停下,两眼泪汪汪,盯着他道:“阿亥,你刚刚是不是在凶我?”
他明显楞了一下,“什么?”
我吸了吸鼻子,作势要继续大哭:“你刚刚凶我!逆徒!欺师灭祖!”
看他额头青筋直跳,忍耐道:“以后不会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正在揩我眼下的手指顿了一下,咬牙道:“我刚刚说错了,你依然嚣张得很!”
6
晚上,路亥照旧要搂着我入睡,我照旧一动不动。
调养了这么久,虽然身体还是无力,但其实动一动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是如今我反而是不敢动了。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梦里,其实也算不上是梦,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刚收路亥为徒之时,他是不叫我师父的。
虽然我三令五申,但他就是不肯叫,我无法,便也由着他。
当时我还自己盘算过原因,想着到底是因为我长得太年轻,还是因为我不像一般师父一样严苛刻板。
后者我倒是能改,前者我就没法子了,系统小宝贝太好了,给的这个身体十六岁就结丹了,所以相貌便也一直保持在十六岁,刚来的时候我还引以为傲呢!瞧我天赋多好!
有一天,我们去镇子上买米,碰巧看见一户人家嫁女。
新嫁娘二八年华,跪在地上拉着一个老妪哭得撕心裂肺,满脸是泪道:“娘!我不嫁!我不嫁!那老头都要入土了,他为什么还要娶姨娘!!我不嫁!”
旁边的老翁一巴掌扇在新嫁娘脸上,口水横飞:“口无遮拦!李员外相中你是你的福分,你不要不知好歹!”
老妪也双眼含泪,哀凄道:“女啊,员外家好啊,你嫁过去了,吃香喝辣,不像我们家,就要揭不开锅了啊!”一边说一边把新嫁娘的手挣脱了。
他停在一边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愤愤道:
“就连父母都会为了利益抛儿弃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信的?”
我叹他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种老气横秋的感慨,摸了摸我给他扎的低马尾,逗他道:
“师父能信。你叫声师父来听听?”
当时他只是抬头睨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拔腿走远了。
那天半夜,他忽然跑到我床前把我摇醒,问道:“师父不会抛下徒弟吗?”
周公会到一半,我困得紧,巴不得他赶紧走人,于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叫我师父了。
7
画面一转,到了一个茅草屋外,我正半卧在檐下晒太阳,逆光走过来一个人影。
我眯眼看了看,是一个瘦削的少年,看不清什么样子。但我知道,是路亥来了,这种看不清模样的感觉太熟悉了,除了路人亥,我想不起还有谁有这种buff。
“师父,没有米了。”
“你入门多久了?”
少年一板一眼答道:
“三年两个月零两天。”
“哦…三年了呀,那为师教你辟谷之术吧!”
……
“会了吗?”
“嗯。”少年认真的点了点头。
“可觉腹中饥饿?”
“还好。”
“甚好,你辟谷之术已经大成。那我们去买烧鸡吧!”
“……”
“你现在不用吃饭了,正好把银钱省下来给为师满足口腹之欲。”
“……”
看着他语塞,我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你想想,你不吃饭不会死,而我不吃鸡会馋。”
8
一夜多梦,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路亥身影了,也对,毕竟他现在是魔尊了,事务繁忙很正常。
想想当年,
路亥是多乖一小朋友啊。
系统也是多可爱一系统啊。
刚穿来的时候,系统很大方地给了我一个极品灵根的身体不说,还自带大乘修为,招手就能御剑,抬脚就能卫道,直接让我那点被穿到荒郊野外的懊恼烟消云散。
毕竟人家穿书的不是废柴一个就是被喊打喊*,而她拿的显然是爽文剧本。
系统给的任务也没有虐身虐心的情节,就只是给她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孩路人亥让她领走养成boss就可以。
她在系统的指示下御剑飞到一条长满野草的河畔,从河边淤地里把小少年拔出来,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少年,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破坏)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个师父,是个大乘修为的仙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拜入她的门下?”
少年满脸是泥,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不想勉强他,我得告诉他:
“你要是不同意,我不会勉强的。”
小少年被泥糊住的脑袋终于动了动。大抵小孩子都很喜欢玩泥巴。
我沉吟道:“嗯…为师明白你的意思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弟子了。”
我明白的,他没有摇头,想必是很满意我这个师父了。
那么,身为他的师父,我觉得有必要为他这一身的脏兮兮负责任。
我直接御剑飞到水面上,拎着他在河里涮了涮,想将他身上的泥涮干净,然后他就越来越脏了,哦原来这条河是黄的,其泥沙含量大概等同于我国的母亲河。
低头无意间瞥到我脚下的长剑。
噢!我恍然大悟!
我现在是个修仙的!我明明可以给他直接捏个净衣诀。
我把他捞回岸上,试着捏了个诀,果然就干净了。
干净了再一打量,总算知道系统为什么说他平平无奇了。
9
小孩样貌说不上惊艳,也说不上丑陋,一眼看去吧,也是五官端正,面容清秀。
再一转头吧,嗯?他长什么样子来着?
不愧是路人亥,妥妥路人脸,果然是平平无奇……
没关系。反正我也脸盲,他长得再好看我也看不出来。
“你家住何处?既要随我修行,还是要去拜别你的双亲。”
小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内心惊讶,试探地问道:
“你是孤儿?”
小孩低下了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才发现他手里还捏着一只小蛙,很小的一只,明明他单手就能攥住,但还是用双手交叉紧紧握住。
我就说他怎么浑身是泥栽在河边,原来是来捉田鸡了。
我看着那只蛙被他捏的两腿蹬直,显然他不是打算放生的。
“饿了?”
小孩埋着头没说话。
我随手捏了个诀从河里炸出两条鱼。
别问为什么我就能徒手抓鱼毫不费力,问就是系统金手指开得好。
“你那个寄生虫太多,还是吃鱼吧。”
我打开他的手掌,将那被捏得晕过去的田鸡拎起随手扔进河里,顺手牵了他的手准备去找地儿烤鱼。
一手小孩一手鱼,我俨然穿的是种田文。
发现他在偷偷看我,我得意洋洋地说道:
“看什么?拜我为师,我天天都能让你吃鱼。”
看着他不到我胳膊肘的个头,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我好奇问道:
“你多少岁了?”
“十三。”
……竟然都十三了,那你这发育是严重不良啊,还得多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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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我一下回过味来,难怪天天给我吃鱼……
原来是伺机报复!
那天之后,我给他按照他的设定取了名字,又在镇子边上搭了草房住下教他法术。别问为什么我不直接住镇子上,我不会说是因为我买不起房的。
少年虽然十三岁了,但显然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了发育不好,于是我经常去河里或者水塘炸鱼带回去给他吃。
他从前也吃得毫无怨言啊!我还一直以为是他乖巧好养!没想到是早有不满之意却隐而不发,不鸣则已一鸣*人!
我不得不感叹一下,不愧是当反派的种子选手,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深沉。
枉我当初还觉得他不吵不闹、乖巧听话,除了相貌确实很路人很平平无奇之外,没有任何缺点!原来是包藏祸心已久!
我气得一下站了起来!
诶?!我可以了!
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除了稍微有点不适,站起来蹦两下也完全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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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醒了?”
一道女声响起,吓得我又直接躺回了床上。
接着一位衣着艳丽的女子从外探头朝我看来,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只见她招了招手,接着,一群衣着艳丽身段窈窕的女魔修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魔尊吩咐我等供夫人差遣。”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了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人,正当我准备让她们都下去的时候,发现跪在最后面的一位女修正对我挤眉弄眼。
我一笑,懒洋洋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人多了屋里闷得慌,留一个人伺候洗漱就好。”
“诺~她留下就行。”我虚点了点最后面的那位女修。
这群魔修倒是听话得很,一句都未有多言,可想而知,路亥御下有方。
等她们都走了。
我赶紧拉起地上的醒冬,紧张道:
“你怎么来了?”
醒冬神色顿时肃然:“师父被魔头关在地牢生死未卜,我来问问师叔是否有办法救一救师父?”
我叹了口气,答道:“我现在修为尽失,对上他没有丝毫胜算,不过师兄生死……”想起路亥那天凶神恶煞说的话,“应该暂时没有大碍。”
“前些日子魔头大婚,天下人都说师叔叛入魔道,我们却知道师叔道义在心,是不可能背叛师门的,定是那魔头使了手段。可是师父来了森罗殿后生死不知,我虽然猜到师叔处境艰难,但想着师叔向来聪慧,总是不死心来走这一遭,没想到师叔也是束手无策……”醒冬说着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我顿时头疼,师兄这弟子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而且你说什么??
“等等,那个魔头大婚怎么回事?这个魔头是我认识的那个魔头吗?”
“师叔竟然不知……”说着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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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了揉太阳穴,保持微笑脸,温声细语安慰道:“先别哭,先告诉师叔你说的大婚是怎么回事?”
醒冬胡乱抹了把脸,勉强止住泪水道:“就是半个月前,那魔头突然大宴群魔并昭告天下说已经和师叔您结成道侣了,天下哗然,说您已经背叛正道了,还说要来讨伐您……”
不是,你再等等,我确定我才重生不到十天。半个月前我恐怕还是具尸体。
这样一想,顿觉路亥更变态了。
而且,听她口风,她们似乎不知道我当时死着。
“现在什么时候?”
醒冬愣了愣,随即答道:
“辰时。”
“不是,我是说现在什么日子?”
“十月三十一,晦日。”
我是十月初一朔日捅的自己,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这个世界突然都这么惊世骇俗了起来。
只见醒冬又抹起了眼泪:啜泣道:“我听闻有传言说师叔为了让魔头放过师父,不惜以性命相逼,还对天起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当时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呜呜呜我真是不肖,小视了师叔和师父的情谊,现在还来揭师叔的伤疤……”
才发觉自己想着想着竟然无意呢喃了出来。
不过你这传言什么鬼?对天起誓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哪是传言,分明是谣言!顿觉头更疼了。
“你不要听传言的胡说八道,没有那回事,我好的很!”
“呜呜呜师叔,没想到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你刚刚才说过你修为尽失……”竟然越哭越激动。
我无奈只能搬出路亥来:“你再哭大声一点就要把路亥引过来了。”
但是出乎意料地没有效果。
醒冬哽咽道:“来之前我打听到,今日那魔头去夭阏崖上取莫之草了,没有两三天回不来的,师叔不必担心……”
我一怔,如果真是去了夭阏崖,何止是两三天回不来,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能回得了。
夭阏崖千尺绝壁,李白有首形容蜀道地势险要的诗:“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但蜀道之难,却比不得夭阏崖一二。
如果只是地险倒也就罢了,但夭阏崖上戾气横窜,毒虫凶兽数不胜数,尤其一只变异的百年巨鹰更是凶兽中的翘楚,喜食生肉,专门捕食攀崖的修真者,数百年来想要莫之草的仙修魔修几乎都成了它的美餐。
我没继续问醒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去了夭阏崖,因为莫之草最大的作用,是助修仙者重塑经脉恢复修为。
想起他那日知悉我修为尽失后说的话:
“不过也好,师父没了修为,以后也就不会乱跑了。”
言犹在耳,忽然心烦意乱起来。
13
“这些时日,山门可还好?”
“只有一二狂徒信了魔头的惑众妖言前来挑衅,但都让我们打下去了。”
省起一事,
“你可听过路亥招魂?还烧了九十九位生人。”
“啊?”醒冬纳闷地挠了挠头。
“没有啊,魔界这段时间风平浪静,路亥魔头也闭门不出,不然我也不至于直到今日才寻得空隙……不过,九十九……啊,我记起来了!之前有传言说路亥以犯上之名烧死了森罗殿上九十九位魔将,但我想着他刚继任魔尊,不会蠢到自断臂膀,就没当回事。”
啊,头又突突地疼了。这小子如今扯谎还真是信手拈来。我不再无忧无虑了。
可是,如果不是招魂,我为什么会重生?
“师侄,你师父有没有传授你一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法术?”
醒冬突然正色起来,沉声道:“师父说了,但凡那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法子,都是违逆天道的邪法,从不曾传授这类法术于我们。就连招魂之术,我也只是听闻。师叔问这个干什么?师叔万不可起左右生死的心思,以免生出心魔,自毁仙途。”
辣鸡逆徒,毁我仙途。
“哈哈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而已。你姑且回去,我看看能不能趁着路亥不在去打探一下师兄的情形。”
随意叮嘱了醒冬几句,打发她赶紧回山门去,我再躺回床上,竟然生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曾经一度以为我穿的是爽文,看来前人所言不错,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14
我本想在深夜趁着夜色溜去地牢。
傍晚时分,我吃了晚饭,却忽然一阵心悸。
我以为是吃撑了于是决定出门压压马路。
意外发现无人阻拦,问了一个魔修地牢在哪,就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进了地牢。
我看见一群魔修将裴玉围在中间,群情激动,怒气冲冲,暴跳如雷。
赶忙上去将裴玉捞出来,喝道:“谁准你们动他的?”
他兴冲冲地看向我,两眼放光道:“师妹!你来啦!”
然后看见了他手上把玩的骰子。
“……”
他跟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手上的骰子,接着招呼众魔:
“来来来,大家别愣着,继续继续,这次押大押小?”
众魔目不斜视,一动不动,齐声道:“夫人好!为魔尊服务,虽死犹荣!”
我和师兄都被这一下搞得愣了愣,还是他先反应过来,不无羡慕地道:
“师妹,你好威风啊!”
我随即回神,语重心长地说:
“师兄,你好歹是第一大宗的掌门,怎么能沉迷赌博这种斗鸡走狗之术?”
“师妹教的,怎么能叫斗鸡走狗?!”
我眉头跳了跳,行吧确实是我教的。
15
约莫四年前,我把亭亭玉立的少年打发出去给我买鸡,就躺在草屋前的摇椅上晒太阳,顺便等我的鸡回来。
一对身穿同色系白色长衫的青年少女就仙气儿飘飘地落在了我面前。
“让让,补钙呢,挡住了。”
没想到一群人竟扑通一声跪了,跪在前面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脆生生地说:
“师叔,师祖召你回山门一见。”
不知为何,明明是清晨,天边却残霞翻滚,隐约还听见了雷声。
少女暗叫:“来不及了!”
然后我就看到好几道捆仙索同时卷到了我身上。
歪?歪歪??
你们这道上作风,真的是正经修仙门派吗?
“请师叔恕小辈不敬。”说着开始封我周身经脉。
在失去意识前,我迷迷糊糊觉得应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我方才知道,系统给我的人设不是什么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
吹云山,辰宿门,掌门独女辰清,游方六年,方归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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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刚回山门,不适应山上清苦,深感无聊,于是就经常在山上做庄教人推牌九摇骰子,赢了钱再下山买烧鸡烤鸭卤猪蹄麻辣兔头……啊不能再想了,口水都下来了。
有一天正好被裴玉撞见了,当时他已经执掌山门了,我担心他断我财路。
于是上去客客气气拉他坐下,煞有介事道:
“师兄,近日,师妹我修行遇到瓶颈,百思不得其解,倍受其扰,师兄可有什么办法助我突破?”
果然见他神情凝重道:“……恐怕不能,你现在大乘期修为,我刚到合体。”
“唉,我近日倒想到一个不入流的法子,却还待验证。”
“愿闻其详。”
“所谓众妙之门,玄之又玄。但我想,道法自然,而冥冥之中你我自有自然气运,虽不知其从何而起,因何而终,但我们却可以尝试从气运中窥得一二道之玄妙。师兄觉得在不在理?”
“那我们又如何知道自己的自然气运?”
“大道至简,自然虽大,可我们只要用心神贯通我们周身的小气运,就会发现,气,也可以流在指间。”
我捻起一只骰子,朝他示意。
他立马恍然大悟,加入了赌局。不愧是爽文男主、掌门的种子选手,一点就通。
裴玉心思活络,一年后,不仅修为成功追上了我,还各种赌博法子手到擒来,赌术已经*遍山门无敌手了。
我万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他断了财路。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深切怀疑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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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
我看着还围在一旁的众魔,理直气壮道:
“你们先下去吧!”
等他们走了,我再次语重心长劝告道:
“师兄,你此时沉迷此道,实在不合时宜。你忘了你被路亥按在地上打的样子了?”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羞愧之意,只气愤道:
“年轻人不讲武德,明明只是切磋,点到为止即可,没想到他居然用全力!”
???
“那你为什么不尽全力?你当时不是来救我的吗?!”
裴玉闻言打起了哈哈:
“哈哈,路亥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哪用我救哈哈…”
我暗暗告诉自己,他是男主,我要忍。我一字一句道:
“那请问,你来干什么?!”
没想到他还不好意思了起来:
“哎呀,那还不是那些所谓正道的老头子天天来找我除魔卫道,我实在没办法不是?”
他说着盘腿坐下,抬头笑道:
“我又一想,住哪儿不是住嘿嘿嘿……”
“路亥这地盘不错,那些烦人的老头儿,全都来不了了哈哈哈……”
想到大家在外面都提心吊胆了这么久,我忍得青筋直跳,咬牙给他发出警告:
“你别高兴太早,路亥变了许多。”
他闻言果然不笑了,坐直了身体,问道:“怎么说?”
我与他说了路亥现在喜怒无常的情形,当然,捡能说的说。
最后吐槽了一句:
“我记得之前路亥还挺正常,怎么现在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只见裴玉神色古怪地看着我道:“他不早就是这副不阴不阳的样子了吗?”
“……什么时候?”
“你当初领他回山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怪怪的了,有时候看人还带着一股*气。”
我愕然,忽然忆起他在山上待人略显冷漠。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年少波折又没有玩伴,不会与师兄妹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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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要看到你来了,他立马就能变脸,小小年纪就是个两面派,有意思地很。虽然长得一般,但是天赋真是不错啊!就是天生反骨,除了师妹你没人压得住,不然我都想收他为徒。”
咳咳…换个动词可不可
兴许是看我无言,他拍了拍旁边的草垫,拉着我坐下,安慰道:
“不过师妹你也不必自责,你是当局者迷,并不是笨哈。”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
但我还没忘了来找他的另一件正事。
“你可知道有没有除了招魂之外还有没有能使人死而复生的法子?”
“有倒是有,不过谁死了?你徒弟死了?”
我扶额,无奈道:
“我,我死而复生了。”
然后一五一十将我捅了自己一刀这个事情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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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听完,自顾自咂摸了起来:
“难怪当时我正跟他打得难解难分,路亥却忽然神色大变。我见你委顿在地,还以为是你我师兄妹心有灵犀所以你故意晕倒解救为兄呢!后来他就不由分说把我关起来了,原来师妹你还捅了自己一刀。”
呵呵,我怎么看到是你被揍得毫无反手之力,真•难解难分。
“不过你竟然直接捅了自己一刀?诶你为什么要捅自己一刀?”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呵呵,那不是想救你嘛,结果不小心失了手。”
“我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我义正言辞:“师兄!话不能这么说!今夜我独自一人冒死相见,难道这情谊还能有假!”
“你一个人来的?”
“当然!”
你这人今晚怎么回事,说话老在细枝末节上纠缠,这是重点吗?!
“那外面的结界你怎么破的?”
我一脸懵逼:“啊?什么结界?”
他横眉冷竖,神情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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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玉把骰子一收,一把攥起我的手腕,皱眉沉吟片刻,道:“果然!”
我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继续懵逼。
“你刚刚问重生之法,不就是想问你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嘛。现在我能确定地告诉你,是因为生死契。”
“生死契?”
裴玉放下我的手腕,神色难看道:
“对,生死结契,性命相系。顾名思义,结了契,两个人的生死就拴在一起了。你刚刚进来没有感受到结界,是因为结界是路亥设下的,现在你俩性命相系,结界本就不会拦你。”
“只是这个法子向来凶险,一个意志不坚就会经脉尽断,对施术之人来说也是有弊无利,所以甚少有人知道。我能知晓,也实属机缘巧合。”
我心中滞涩,一时无言。
心神一转,喃喃道:“那我复活……”
“是因为路亥将他一半的寿命,分给了你。”
我……
这话实在诛心。
忽觉心口一下向被刀绞一般,在师兄惊诧莫名的眼神下痛的直接伏在地上,捂着心口打滚。
21
我痛的呲牙咧嘴,裴玉一开始震惊了一刹之后,就视若无睹了。
枉我之前还担心过他!我单方面宣布断绝师兄妹关系!
他还慢悠悠打趣道:
“你就算心疼你徒儿,也不用这样吧!”
我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底无限吐槽见死不救的裴玉。
裴玉忽然一跃而起,远远站在一边,神色警惕,口里还念念有词:
“你休要讹我!我刚刚检查过你的身体了,除了丢了修为,没一点毛病!”
诶?不疼了?
我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玉凝眉片刻,重新掏出骰子握在手里把玩。再开口时已是一派泰然:
“你也别瞪我,照你刚才这情况,应该是生死契的问题,我束手无策。”
“???”
“生死契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当其中一方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生死契会给另一方示警。话说,路亥既然没跟着你,那他去哪了?”
我的心突然悬起来,语气也不自觉沉下来:
“夭阏崖。”
22
裴玉多聪明,神思一转,就猜到了缘由。
“唔…他对你倒是情深意重。不过你既然没痛死,说明他还活着。”
沉吟片刻:“生死契的事,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
他抬眸睨了我一眼,“难免不会有有心人拿你当靶子。”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更想知道另一个问题。
“那这个契有办法解吗?”
要不然我怎么回我原本的世界,再捅自己一刀把反派也带走了怎么办?难道还要我在这里走剧情走到大结局?
裴玉神色已松,把骰子抛了抛,又轻巧接住,漫不经心道:
“这个契要那么容易就解得了的话,还会那么容易失传吗?等路亥回来了,你让他把结界给我撤了,我回山门藏书阁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可是路亥他……”
呵你是没见识过现在的路亥的变态,他还对我图谋不轨,话到嘴边一转,“现在不太听话。”
何止是不太听话啊,他现在非常讨厌听真话,我尤记得床边那个坑,那群魔修整整补了三天!
裴玉倒是轻描淡写:“那你哄哄他不就好了。”
我:“……”
23
从地牢回来之后,我便一直心神不宁。我把它归因于这几天接二连三接受的打击太大的缘故。
晚上,我一个人掀开被子躺在床上。今夜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独自入睡,只觉夜凉如水。
我裹紧被子,闭目休憩,迷梦迭生。
脑子里一会儿是魔头路亥喑哑地说:
“回来就好。”
一会又是闷闷地说:
“师父满意了吧。”
一会儿又是他癫狂地说:
“对呀,我烧了九十九个活人呢,师父下次再不打招呼地走了,我就烧九百九十九个。”
一会儿是醒冬哭哭啼啼说:
“那魔头去夭阏崖上取莫之草了……”
一会儿是师兄沉吟:
“是因为路亥将他一半的寿命,分给了你。”
……
最后是少年路亥,站在遥远的虚空,神色冷漠地问:“师父不是说,不会丢下我吗?”
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24
那日我被少女醒冬捆回山门,是前任掌门也就是我这个身体的爹,临死前想见我一面。
山门上下找了我三个月,却只在他临咽气前把我捆了回去。
一般这种时候,肯定是有什么临终托付的。
我跪在他床前,听他殷殷嘱咐:
“我知道你怪我,但你娘是大义之人,为天下而死就是她的归宿。”
“你师兄心性……活泼,你天资异禀,又向来沉着,他继任掌门之后,望你可以多帮衬一些。”
“你是我最骄傲的女儿,也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师兄修为不如你,我实在放心不下,若我去了,你代我守山十年,只当还我生养之恩。”
挟恩图报,还偏心,难怪你亲生女儿要出走。
我环视了一下围在四周的各位,略一思索,住哪儿不是住,这儿条件还更好,就一口应了。
然后老掌门就断气了。哦他们叫做羽化。
但我还没忘记我叫路亥去给我买鸡了,于是我拜托了我刚得的便宜师兄去我那草屋把路亥也接过来。
也就是那时候,系统告诉我说裴玉就是本书男主,当然人见人爱。
翌日。
裴玉告诉我说,他令人去寻过,人去屋空。我也没着急,毕竟是我亲传弟子,那小旮瘩完全没有人能耐他何。只托他再好好找找。
毕竟他要是真不想被找到,就凭他那万众无一的路人亥气度,找他也确实不太容易。
等扶完柩,守完灵,早已是七天之后了。
25
七天后,虽然我心知路亥不至于出事,但依旧是不太安心,于是我与裴玉说了一声,亲自去找他。
我赶到我之前住的草屋,发现居然成了一片焦土!
模样普通、面容清秀的少年箕坐一边,神色冷漠地问:“师父不是说,不会丢下我吗?”
不知为何,我莫名有点心虚,一边开脱道:
“哎呀,我哪里舍得丢下阿亥?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一边上前想将他拉起来,却被他一把搂住了腰身。
我愣了一下,怜他年少失了怙恃,到底没有挣开。
指了指旁边的焦土,转移话题道:“这怎么回事?”
他埋着头闷闷地说:
“着火了。”
“看得出来。”
怎么会着火了?
“雷劈的。”
“……”
26
迷梦断断续续。
翌日,我清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趁魔修布菜的时候,我多嘴问了一句:“你们魔尊可回了?”
得到了否定的答复,我便未再多言。
吃了饭继续睡觉,简直是梦想生活,但内心却仿佛被石头压着。
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我似乎踏进了吹云山。
我回山一年之后,裴玉在我的栽培下,俨然已经一代赌王了,不得不说他不愧是爽文男主,顶级气运加身,逢赌必赢。
而我恼他断我财路,又不信邪,某天,我决定要跟他赌把大的,想要一举扭转乾坤。
系统诚不欺我,男主就是男主,地位不容置疑。
半日之后,我输得倾家荡产。
爽文套路深,回农村是回不了的。
裴玉看我已经拿不出赌注,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赢了想走?你恐怕是不知道江湖规矩!
我把大门一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涕泗横流,情深意切道:
“师兄!师父临走之前,命我好好帮衬于你。我自认对师兄情深义重,一直尽心辅佐,无有不从。师兄如今修为大有进益,却沉迷此邪魔外道!师妹忧心良久,如今就算会惹得师兄不喜,师妹也要直言不讳!如今你沉迷至此,拿了师妹辛苦攒的银钱不说,竟还要拿走我的钗环首饰去赌!”
看着一些弟子逐渐围在了门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裴玉正呆若木鸡,我继续慷慨陈词:
“你沉迷此道已久,几次拿我银钱不说,今次……今次竟还要拿我钗环首饰去赌,如若只是普通首饰便也罢了,我对师兄仰慕至极,自然二话不说让你拿去!”
我见门口已经被人围得严严实实了,不再担心他趁机跑掉,于是松开他的衣角,捂着嘴角欲语还休,哽咽道:
“可是……可是那是我故去母亲的遗物啊!母亲泉下有知,如若晓得女儿如此糟践她的遗物,定要责怪我们师兄妹不肖的。”
善解人意,步步紧逼:
“我自是不怕母亲责怪的,但师兄是一宗掌门,若是……若是因此生了心魔,山门因此倾覆,师妹我就万死莫赎了。”
裴玉环顾四周,终于反应了过来,咬牙低声道:“你……你这是讹诈。”
我趁机作出惊骇至极的神情,高声道:
“师兄口出恶言中伤于我,师妹听了实在痛心。我深知自己此番直言,必定惹恼了师兄,可师妹对师兄的拳拳情意,师兄难道不知吗?师兄若是为正道献身,师妹必定砸锅卖铁,鼎力相助!”
话音一转,我凄凄然道:“可师兄今日……”我抹了一把鼻涕眼泪,肝肠寸断道:“就算师兄日后责难,师妹也绝不允许……”
我观望了一眼,门口早已群情激愤,对裴玉指指点点,路亥也是一脸寒意。
一番操作猛如虎,裴玉最后被迫丢下赌资落荒而逃。
我相信,男主在此番锤炼之下,会更加坚强。
27
从此之后,我反正是戒赌了。
我深知,有些法子,用一次有效,但用多了,就不痛不痒了。
而且,我已经不是方外散人了,我得维护我吹云山辰宿门师叔高深莫测大义凛然的形象。
我后来又去找过裴玉几次,但他通通闭门谢客,山上又传起了我对裴玉巴心巴肺但裴玉毫不领情的风言风语。
虽然不知风从何起,但我很高兴。我的形象更加光辉灿烂了起来。
再见到裴玉,就是他突破瓶颈,修为到达大乘境界了,当然,骰子用得也更加行云流水了。
我不禁感叹,不愧是男主,愈挫愈勇,在逆境中茁壮成长。
山上又传起了我直言劝谏被恶语相向后不计前嫌呕心沥血助掌门突破的谣言。
我又感叹,我的光辉形象更加丰富了起来,我不愧是男主的工具人。
裴玉本人,也与我一笑泯了恩仇。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对裴玉示之以笑,裴玉对我报之以歌。
那真是美好的一天,除了中午我啃猪蹄的时候啃了一嘴泥,还咬到了舌头。
28
啊嘶……
真的咬到了舌头。
我捂着嘴睁开了眼,继而听到一声轻笑。
“师父醒了?”
听称呼就知道是路亥了。他回来了。
我没答,他笑得勉强,脸色也略显苍白。
“正好该用膳了,师父请吧!”
说着从一边拿起了一只碗,碗里盛着青菜碎煮的白米粥。
“我可以自己来。”说着要去把碗接过来。
我还没忘记他刚从夭阏崖回来,身上兴许还带伤。
但他避过了我要去接的手,一边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神色不明地说:
“师父见过赵醒冬了?”
“我……”如果我说见了,是不是就间接出卖了师侄?但我要说没有,直觉让我觉得会更加危险。我该怎么回?在线等,挺急的!
意外的是,他也没等我回复,只状若无意道:
“那师父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我摸不准他的心思,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顺着他的话问道:
“那你怎么样?”
只见他抿着的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又很快垂下去,若无其事道:
“没事。”
又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低声道:
“喝粥吧。”
29
我被这通操作搞得满头问号。
但直觉他现在心情不错,是可以打商量提要求的时候。
喝完粥,我措辞道:
“我还去见师兄了。”
路亥拿碗的手一顿,眼睛渐渐发红,那是魔气失控的样子。
空气一时凝滞,正当我以为他又要再把地打出一个坑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知道了。”
声音艰涩,神情晦暗。
随即自如地将碗放到托盘里,白玉碗离了魔爪,立马碎成一堆胤粉。
我……!!!
察觉到身体里逐渐汇聚的暖洋洋的灵气,那是莫之草在重塑我的经脉,我蓦然多了一些底气,诚挚出声:
“阿亥,师兄让我哄你撤了结界。”
路亥身子一震,我能听见他骨节咔咔作响。
???这又是怎么了?我特喵的你又脑补了些什么?!我正想开口告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忽然倾身过来,一手撑着床沿,另一只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抬眸邪笑道:
“哦?那师父准备怎么哄?”
眸色血红,语调森寒。
“师父,我忍很久了。”
30
卧艹!
正正经经地打个商量,剧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我灵脉虽然重塑了,但很明显以现在的状态也制不住他……
我嗫嚅道:“你冷静一下……”
路亥阴鸷的目光紧锁着我,眼睛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恶声恶气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我:“……”
刚想解释,目光不提防撞进了他红宝石似的邪气眸子里,不由得怔住。
那里面分明戾气丛生,他的语气也分明是凶神恶煞的,可他的眼神却在说:再忍忍,再忍忍,千万别伤了她。
我抬眼再打量,分明他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好像可以从他暴戾的眸色里看到……脆弱?
我忽然意识到:他不是一个工具人,他有自己的血肉和情感。他在挣扎,他在害怕。
“别怕,没事的。”
31
我抬起一只手抚了抚他脑后的低马尾,想起他当年亮晶晶的清澈的眸子。
看见他明显怔愕了,暴戾恣睢的眉目出现了裂痕,我重复道:
“别怕,没事的。”
趁着他失神,我另一只手也很容易就挣脱了出来。
我轻轻捧起他的头,抚摸着他额头上的化魔印记,慢慢将唇瓣凑到了他的眉心,低如轻诉:
“化魔也没事的。”
这下,我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瞬间绷直了。
又吻了吻他邪气未褪的眼睛,喃喃道:
“你的眼睛是红宝石雕的吗?不然怎么能这么好看……”
“师父……”
他的呼吸拂过我的脖颈,语声微微喑哑: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32
我微微退开,眨了眨眼,故意诘问道:
“我看起来很不聪明吗?难道你之前说我聪慧是随口的托词吗?”
路亥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直直地看进我的眼里,沉声追问道:
“那师父可知,我要的是什么?”
我叹了口气,佯装失落道:
“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觉得我聪慧的呢。原来只是唬我的。”
天旋地转间,我被路亥放倒在了床上,他欺身而上。
他咬着我耳朵低声道:
“我早就告诉过师父了,我忍很久了。”
声音克制不住的嘶哑,饱含情意。
我心里不由得发起怵来。
我暗暗告诉自己,他是雏,我量他最多三分钟!
三分钟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
33
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窸窸窣窣地解开,路亥在耳边轻轻笑开,循循善诱道:
“师父在想什么?”
呵出的气直直钻进我的耳朵里,使耳朵不由得发痒,我情不自禁地皱了皱脸。
温热一点点落在额头、眉眼、鼻尖,接着在唇角一遍一遍流连。
“别怕。”
特么的老子也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是你说不怕就不怕的吗?
感觉唇瓣被两片温热含住,还有牙齿在唇上轻轻嘬磨……
我听说人家接吻很快的,这怎么特么的这么磨人!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光看猪跑,还是该吃吃猪肉!
我偷偷眯起眼睛,将眼睛眯起一条缝,打算现场学习。
眼前一暗,一只微凉的手盖了上来。
“别看,我怕,你一看,我就稳不住了。”
……
34
我内心吐槽:
那是你自制力不行,这锅我不背。
又软又热的舌尖钻了进来,轻扣我的牙关,在我的唇上也掀起一阵湿漉漉的痒意。
我情不自禁地嘤咛了一声,却不意被它趁虚而入。
我直觉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我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缠上他的脖颈,身体软成一团,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微凉的手指游过山川,在山峦作乱。
是谁拾起殷红的花朵,又轻轻将它揉散、打乱、松开,任由山头花枝摇拽,一阵轻风拂过,引人微颤。
雨水在挑逗花朵,花朵在雨中生长。
“嗯……”
一声娇软的*脱口而出,我惊了片刻,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但也只是片刻,随即便被惊涛骇浪吞没。
恍惚之间,有人声出没:
“别引我了,我怕稳不住,伤到你。”
35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沉沦之中,被一瞬间的痛意惊醒,额头浸出冷汗,我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了。
我不信!我不信他是第一次!就,离谱!
他一下一下舐吻我的眉头,我才发觉我被痛的不自觉蜷缩起来,眉头也不自觉紧皱起来。
他一声一声安慰似地呢喃:
“别怕……”
“别怕……”
我却不知道他安慰的到底是谁,他的额角上也早已浸满冷汗,神色痛苦难耐。
我放松了身体,无奈抚了抚他的背,说了我翌日想来最后悔的一句话:
“不怕,继续吧,我很喜欢。”
我眼见着他的眸子里朱红之色不褪,还骤然加深了几分,里面的情欲翻涌地更加厉害。
路亥语声诱惑,携山雨欲来之势:
“是师父引我的。”
36
夜
溃不成军,山河破碎。
弃甲曳兵,一败如水。
37
三更半夜,我迷迷糊糊醒来,全身酸软,不仅是再次尝到了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的滋味,而且这次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能任由一只臂膀将我揽入胸怀,昏昏沉沉之间,仿佛听见低沉的男声在似有若无的呢喃:
“我却不知,师父想要什么……”
我再次沉入梦乡。
梦里,我看见了那双亮晶晶的清澈的眸子。
只不过比起以往很多时候,这次,要稚嫩许多,表面的漠然里,带着一点点小心翼翼。
那是我将路亥从河边捡回去不久,那日,我在市集上淘了一只檀木簪子,倒不是说这簪子有什么稀奇,样式也很单简普通,主要还是胜在新意。毕竟用檀木雕佛珠的多见,雕簪子的却很少。
而且,反正也才三文钱,还不够去酒楼里喝一盏茶。我一时兴起,顺手便买了回去。
38
回了草屋,正好和刚在河边洗完头发回来的路亥撞见了。
他见了我微微一顿,然后一语不发的绕过我进屋去。
哦那时他还不肯叫我师父,也不喜欢主动开口说话,你和他说话也时常视而不见,似乎只当我是一个合居的陌生人。
看着他披垂着的头发尚在滴水,我抬头望了望西垂的暮阳,暗自估摸了一下时间,深深叹了口气,追进屋去,无奈道:
“明明说好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法术的,你怎么能食言呢?”
当时,他住着我搭的屋,吃着我打的鱼,吃住条件虽然艰苦了一些,但他从不口出怨言,也不惹事生非,一派乖巧的模样 ,却始终不松口叫师父。
他抱起一小捆木柴,应该是打算引火做饭,闻言只抬眸瞭了我一眼,依旧不发一言。
唉,我感受到了不被需要的无视,无奈捏了个诀烘干了他的头发。
眼见着他的神色动容了一下,我想起刚刚在集市买的簪子,心血来潮走到他身后拿起了他的头发。
他顿时僵立。
39
不知为何,路亥从被我捡回来就一直习惯散发,我只当那是他个人爱好,也不曾干预。
只是他待会儿要去引火,头发还是扎起来得好。
我其实是想效仿各古装剧给他绾个髻的,再不济,扎个高马尾也精神点。
但是我没想到,自个儿的头发束起来乖顺,别人的头发握在自己掌心就有些乖张。
捞起左边,掉了右边,梳好上边,就漏了下边。我总之,我很狼狈。
最后索性任由长发垂下,左右一合握,又将檀木簪子变作了一条木色发带,潦草地用它扎了一个低马尾。
到了异世之后因为开了金手指的缘故我要什么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何为狼狈。
我微觉赧然,偷觑了一眼路亥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在心里松了口气。好歹我师父的面子保住了。
只是那平平无奇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亮晶晶的波光粼粼的眼睛,倒是清明极了。
40
我忆起,两个月前,门里弟子告诉我路亥成魔叛道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没有波澜。
因为路亥会成为魔头,是我早就能预料的事情,或者说,他成魔一事,我在内心深处早已经默认了。
我的任务就是要把他养成反派大boss,以成全男主的救世之功,成为魔头是他在书里既定的命运。
现在,我却有点想知道,他因何入魔?如何成为魔尊?魔界九殿,为何又会成为了这森罗殿的主人?
毕竟,在两个月前,路亥看起来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辰宿山普通弟子,虽然跟师兄弟们稍微有点格格不入,但总不至于因此叛进魔道,还如此突然。
如今细细想来,处处都是疑点。
41
突然,这双眼睛变成血红色,草屋也在不经意间燃起大火。
周身越来越热,哦准确来说,只是被圈住的地方,像贴了火炉炙烤一般,越来越烫,我蓦地睁开了双眼,终于被烧醒了。
路亥身体潮红,浑身滚烫,满头大汗,神色却安详得很。我心觉怪异,摸着他手腕一探看,却发现他周身灵力四溃,神魂微弱。
忽然省起,明明她在地牢心绞痛的时候裴玉说过路亥当时有性命之危,可等他回来了之后,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其他竟一应如常,就连外伤也不见一处。
我赶紧将灵力送进他心脉处,果然探看到他此处经脉有异,不受控制的灵力在这里乱糟糟结成一团,且有反噬神魂之象。
42
发现问题后,我直接操纵灵力将他经脉打通,再一点点的疏导他乱走的灵力。
约莫是因为生死契的原因,他的身体并没有排斥我的干预。
灵力乱走可以靠外力疏引,可是要解决神魂反噬的问题却不容易,毕竟是神魂遭受反噬,若是外力强行干预,轻则痴傻一生,重则魂飞魄散。
一般来说,只要神魂足够强大,轻易难有反噬之说。路亥性情坚韧、天资卓绝,修行上素来得心应手,而且他身体的恢复能力向来也很好,就算受伤,也不至神魂虚弱至此。我实在想不通他因何会被乘机反噬。
对了,他身体确实很好,一年里也只每年立冬时分会小病一场。算算日子,今天也不是立冬。
今年立冬在什么时候来着?
……昨日。
……难怪。
43
当真是祸不单行。
没办法了,如今靠他自己醒过来怕是悬得很,我只能进他神识里助他一臂之力。
在房间随手布了一个结界后,我轻而易举地溜进了路亥的神识里。
与他身体的炙烤不同,他的神识里很是宁静祥和,天气晴朗,微风拂面,鸟语花香。
只是这景象,似曾相识。
我向东远望去,果然看见一座草屋在风里摇摇晃晃。
这里,正是很多年前我和路亥生活的郊外。
之所以差点没认出来,是因为被路亥的神识美化了许多。
比如,我们原本住的地方,草木枯黄,难闻花香。一到中午,日头便毒辣得很,非要晒得人红皮不可。偶尔一阵风过,还会夹着黄沙。爱偷懒的麻雀经常衔了屋檐上的草去筑巢,还喜欢来串门偷吃。
想起当年过的雀口夺食的窘迫日子,我暗自长叹了一口气。
44
既然是按照往事造的神识之境,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路亥所在。
他正坐在水池边淘米,动作一丝不苟,我绕去他身前,想直接引他出去,却不想他好似根本就看不到我。
我之前从未入过别人神识,不知道神识里是怎么一回事。急得我围着他团团转。
忽见他私有所感地抬头,我顺着他目光向远处望去,那是另一个“我”悠悠地踱了回来,手里拎着两条扑棱扑棱地摆着尾巴的鱼。
少年眼里染上笑意,随即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淘米,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
“我”走近,将手里的鱼交给少年,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不发一言。
“我”顺其自然地躺到了一边的摇椅上,看少年手起刀落,利落地处理了活鱼。
看到这里,我微觉汗颜。
当年不该只图方便省事老去捉鱼,好歹偶尔还是该抓只野鸡野兔什么的丰富一下伙食,让路亥对鱼不至于如此执念……
45
神识之境的日夜颠倒,时光流转,都由路亥一人掌控,一般来说,能留存此处的会是一些令人记忆深刻的东西。
但路亥……显然不能一概而论……
他的神识里,就目前为止,只有朴实和枯燥。
我整天看他每日起床后每天三次的劈柴烧火做饭修炼的生活程序,日复一日,风雨不误,从无间断。他有没有怡然自乐我不知道,但我是实实在在地枯了。
我抓头发,路亥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啊,怎么神识之境竟如此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我已经困在这里看他好几十个日夜了,还是没想到能将路亥毫发无伤地带出去的办法。
我要等一个转机。一个能把路亥唤醒的转机。
在我的苦苦等待之下,这天,路亥的生活,终于起了波澜。
46
这天,路亥回来之后,在院门住了住脚,眉头微动。后不动声色地进了屋,开始了他的日常劈柴烧火做饭修炼的既定程序……
一应如常,除了他脸色越来越沉之外。
傍晚,他抱手倚门,漆黑的眸子时不时看似随意地向远方眺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我终于察觉出不对。
那个“我”,一整天没出现了。
我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确实不见“我”的身影。
他在门边枯立整夜,神色不显。
只是不知道是晚上天凉露重还是怎么的,我总感觉凉飕飕的。
翌日,两位穿着同色系素衣的人远远地行来。看衣服样式,是辰宿门的弟子服。
其中一位稍年轻点的弟子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地抱怨:
“师姐真是不靠谱,让我们来找人却只指了个大致方位不说,连人长什么样儿也说不出来,御剑找了一夜,我觉都没睡,现在人没找着,连灵力也消耗殆尽,我们要怎么回去……”
另一名个子高一点的弟子温吞地回道:
“也不能怪师姐,她方向感向来不好,指个大致方位已经是难为她了,只希望,这次指的方位,不是反的……”
47
年轻的弟子面露苦色,惊道:
“啊?反的?师姐以前竟还指反过?”
个子较高的弟子神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年轻弟子忍不住无奈地呼号:
“天啊!那我们要是找不到人,回去怎么交差?!不会又要辟谷面壁吧!”
另一名高个弟子倒是神色从容,泰然道:
“别慌。如果这真是什么要紧差事,就应该是像师姐那种亲传弟子亲自出马了。既是派了我们来寻,说明这事也没那么要紧。回去如实交代就可以了。”
年轻弟子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又皱眉道:
“可我听说我们找的那人是新归山的师叔唯一的弟子。”
那名弟子淡淡回道:
“不过是一名俗家弟子而已,都没有正经的行过辰宿门拜师仪式,就算找回来了,恐怕也就是安排在外门做个普通弟子。况且,师叔既然已经回了山门,以后就还会收一些资质更好的弟子。”
年纪更轻的弟子信服地点点头:
“也对,那就好。”
忽然神色一喜,叫道:
“诶?师兄你看!前面有间茅屋。会不会……”
被叫做师兄的弟子神识外放,朝前一探,面色不变,说道:
“用神识探了一下,里面没人,应该是废弃不用的吧。”
我闻言回头一看,果然见路亥给自己捏了一个隐身诀。
……这也就难怪那两名弟子探不到他了。
48
见着师弟脸色一垮,被称作师兄的弟子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接着说道:
“我们再去反方向找找吧,以防万一。”
年轻弟子神色发苦,瓮声瓮气地问道:
“师兄不是说这人不重要吗?”
“就算人不重要,但山门有命,我们还是要尽力而为。再找不到,就回山认错吧。”
两名辰宿门弟子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终于省起这是那年我被醒冬道上做派绑回辰宿门的时候。
转头只见路亥已经靠着门边坐下了,目色深沉,我琢磨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但以己度人,我虽然活到这把年纪了,按理说早就该看断凡尘,但要是听人三番五次地强调我不要紧,恐怕也是要伤神一阵子的。更何况路亥此时才不满二十岁。所以,我静静地立在他旁边,等他自己调节好心境。毕竟,这种事,自己想通就好。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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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石像似地,靠着门坐了整整三天。
我从前竟不知道他悟性如此之差!
这点事还要想三天才能想通!这世上本就不是非谁不可的,离了谁太阳还是照样会从东边升出来,再从西边落下。
我们总觉得自己很重要,而实际上我们都很普通。
三天后,路亥抬起一只手,指尖跳跃着一小簇火苗。
他轻飘飘向后一抛,火苗被扔在了茅草屋顶。
???
眼看着火苗借着干燥的微风一寸寸轻易地就烧了起来,半晌后,火光冲天。
少年若无其事地站起,面不改色地回头看向身后的火焰,通红的火光映在少年平平无奇的脸庞上,平添两分诡异的美感。我隐约看到,他额心有一枚绛红色的魔族印记,若隐若现。
我心骇然,难道从那时起,他便有了入魔的苗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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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草屋而已,火光只持续了不到半天,它就被烧作了飞灰。
路亥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紧跟着。
脸上莫名沾上一滴水,才发现是下雨了。
按理说,这神识里都是幻象,为何这雨?竟如此真实?
冰凉的触感,和击落在肌肤的几不可察的……刺痛,过于真实了,就连我的心情也不知不觉低落起来。
路亥仿若未觉,在雨里徒步走了许久,来到了镇子上。
画面一转,云霄雨霁。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杂耍班子的头头拉住了一位模样俊俏衣着朴素的小郎君,问道:“郎君既是来寻活计的,我这儿正缺人,郎君要是来了,五两银子一个月!”
那小郎君眉目一凝,开口问道:
“你说让我去表演胸口碎大石?”
声音清冽,莫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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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一看,那正是当年我女化男相准备去镇上挣个小目标的时候,没想到被一个正招募杂耍演员的杂耍班主相中了。
“我”凝着眉,也不等班主回复,不假思索回道:
“别说了,不可能。”
班主面上喜色还未褪,“我”指了指旁边的路亥,接着道:
“我徒弟白养的吗?让他来。”
“……”
班主瞧过一旁眉清目秀的路亥,开口道:
“这位小郎君长得不如郎君俊俏,要是他的话,我给二两银子一个月。”
嚯!“我”一听,这还得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当即怒目而视,挽着袖子,言辞激烈道:
“你这是外貌歧视!四两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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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我”和班主的讨价还价之后,路亥被我“卖”了三两银子一个月,包吃包住。
“我”还让班主给我预支了他十天的工钱。
拿着一两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我”从班主身后将一言不发的路亥拎了回来。
“算了,我舍不得。”
那个“我”把一两银子还回去后就兀自朝前走了,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路亥抬头望向她的时候,眸光格外明亮。
看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这只是一个遗忘在我回忆里的小插曲。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乎。
我以为他所求,不过食能裹腹、衣能弊体而已,至于在哪里,和谁一起,他是无所谓的。
毕竟他总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一副乖巧的安于现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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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沉浸在神思里,却不想周围早已经变换了一副景象。
他终究还是回去等“我”了。
此时,他正坐在一片焦土之上,抱着“我”的腰身,面对“我”的诘问,埋着头闷闷地说:
“着火了。”
“看得出来。”
“雷劈的。”
那边的“我”不置一词。
这边的我:???
!!!
从我这个视角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垂下的头颅和翘起的嘴角。
只听得他状若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师父以后还会有别的弟子吗?”
“不会了。”
当然不会了,无忧无虑多好啊,干什么非得养boss。
他藏起来的嘴角,翘的愈发厉害了。
我后来才知道,路亥悟性真的是差极了,分明老早就知道不止这世上不是非谁不可的,也没有谁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可他偏偏还要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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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闪过一幅幅“我”目光追逐裴玉身影的画面。
我回想起,自从我和路亥回了辰宿门,他穿上了辰宿门“校服”,再加上他那平平无奇的路人气质,我很容易就找不到他了。
其实也不只是找不到他,在这辰宿门里,除了男主鹤立鸡群地顶着冲天炮似的鹊尾冠,其他没有特殊标识的人我都找不到。
毕竟我脸盲是真的。
我从不觉得脸盲有给我带来什么不便。回吹云山之前,就我和路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需要我费心记住的人。
在吹云山上吧,但凡有事,就在人群里搜寻一下发冠最高的,那准是裴玉没错。
男频爽文只要找到了男主,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妥的?
但看着画面里路亥越来越深的眸色,我直觉他又脑补了。
现在不就是由脸盲引发的惨案么……
百无聊赖地看完裴玉的一帧帧盛世美颜,终于又换了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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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和煦,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是我熟悉的环境。
也不知道时间具体过了多久,但看路亥身上的辰宿门“校服”,应该是在吹云山期间。
路亥随手处置了一名作乱的魔修,轻松写意地收了剑后,忽然趔趄了一下,闷哼出声。
茂林里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红衣,乌发红唇,面若好女。
“怎么?魔气终于压不住了吧?”
开口却是男声。这个男生女相的设定,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用我费心回忆,路亥已经说出了他的身份。
“魑风魔君。”
是了,魔界九殿之一森罗殿的主人——魑风。
三年前我在辰宿门藏书阁学习阵法图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各大宗门联合编纂的魔界大人物录,出于好奇随意翻看了一番,男生女相的魑风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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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由九殿共治,九殿殿主各凭实力夺取魔尊之位。
魑风几年前方一破开封印,就连挑八殿,顺理成章继承了魅容森罗殿之主的位置,名噪一时。修仙门派公认其为是最有可能继任魔尊的魔修。
遭遇了魑风,路亥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太好,我正在疑惑他当时是怎么脱困的时候,刚刚还一派从容的的魑风疾行到他面前,神色难看道:
“老子是你舅舅!”
我:!!!
路亥已经盘腿坐在地上了,看样子是准备打坐调息。闻言轻飘飘地瞟了魑风一眼,语气冷沉道:
“我没有母亲,哪里来的舅舅?”
魑风一怔,随即把目光定定地投了过去,专注地目视着他,道:
“你还在怪她?”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路亥闭上了眼睛,充耳不闻,明显不想理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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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魑风仿佛看不懂他的脸色一样,一边随他坐下为他做阵护法,一边碎碎念道:
“吹云山是什么地方?仙家宝地,是容得你一个魔族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吗?更何况……”
我才知道,原来路亥不是因为心魔叛入魔道的。他本来就是魔族。
之所以身上没有魔族气息,一是因为被他母亲封印在凡人身躯,二是因为从未修习过魔族术法。
其实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修为不够高所以看不出来,但我是不会承认的。
这魑风约莫是个话唠,一个人说话也能滔滔不绝。
“再在吹云山待下去,不仅你的肉体凡躯受不住,你神魂还会被日益滋长的魔气反噬。现在你能凭修为压制,以后呢?你是魔族后人,随着你的成长,你周身魔气只会多不会少。再说,你如今心神不稳,还能压它几时?你应当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你不如随老子回森罗殿,你天赋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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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亥调息结束,拄着剑站起来,径自前行。
魑风也随即站了起来,看到他无动于衷的背影,脸色一沉,拔高声音一喝:
“你的身份早晚会藏不住!”
路亥的步子顿了顿,魑风继续道:
“到时候,天下人该怎么看辰宿门,窝藏魔道?又怎么看那小丫头片子?抚养魔头?”
小丫头片子?
我??
我暗暗估摸了一下魑风的年龄。
……
行,你年纪大你说了算。
路亥停住了脚步,背着身子沉声回道:
“他们,不知情。”
魑风嗤笑一声:
“就算老子信,你问问其他人信吗?”
接着肃了神色道:
“不如趁现在回来,让他们以为你是生了心魔堕入魔道,这样也不至于让辰宿门被千夫所指、那丫头身败名裂。你要是舍不得那丫头,老子帮你抢回来就是了……”
辰•他口里的丫头本人•清神色微妙地看着眼前正计划把自己打包带走的魔君。
行,你修为高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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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灵力一阵由外向内的激荡,我不由得踉跄了一小步。
这是外头结界在示警,有人来了。
若是结界强行被破,我和路亥的身体就没有一点保护了。
我赶忙收了灵力,从路亥的神识之境中出去了。
才堪堪立住,结界就被一脚踹碎了,空气无形中荡了两荡。
我用了七成灵力捏的结界,竟然只在他面前撑了不过两脚。
我看向来人,一身红衣,肤白貌美,不是魔君魑风又是谁呢?
虽然在路亥的神识中见过一次,但我还是被他精雕细琢的漂亮眉眼惊艳了一瞬。
“那小子呢?昨天不是说好来找老子治伤吗?以为皮好了伤就不用管了是吗?”
豪放的嗓门一下将我拉回了现实。
咀嚼了一下他的话,路亥从夭阏崖回来竟先去见了他吗?真是如此的话,说明路亥是极信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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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要确认一下。
“昨日魔君为阿亥诊治过?”
魑风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屑道:
“忒!那算什么诊治?不过是把他的一身皮堪堪补好了,你个小丫头片子,是在小看老子吗?!”
……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我嘴抽了抽,没搞清这个魔君的脑回路。
不过我大抵相信了他是真跟路亥有血缘关系,这脑补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像。
脑补大约是一种家族遗传现象?
脑海里一刹那百转千回,我正了正颜色,揖道:
“那想必魔君是有法子解决他的神魂反噬之象了?”
魑风闻言抱起手臂,扬起头道
“当然。”
“还请魔君施救!”
“老子为什么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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