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九天最没用的神仙。
仰仗西王母爱宠强嫁全九天最俊朗有为的执明神君。
后来东王公夺势,囚我母君。
助其成事的执明擢升天尊,立刻迎娶白月光。
大婚前夜,他锁我手脚,柔声道:“放心,日后我定平等待你二人。”
我释然而笑。
幸好我比漫天神明少一根仙骨,少一身法力。
却多一条逃路。
百年后,执明*进地府,已是满头白发,目色如血。
“我寻你整百年,你却做鬼也不肯回到我身边……”
我挠了挠头:“你谁?”
……
再次张开眼,塌边只立着一个深情冷淡的老仙仆。
她见我醒转,随意捧上一碗凝作一团的冷粥。
“九殿下,天尊虽在忙大婚的事情,心里却是惦记您的。知道您是凡胎知冷知饿,特意让我加床被子,还煮了碗凡人才喝的热粥。”
我摇了摇头。
老仙仆瞪我一眼,半分厌恶半分怜悯。
“老身说句实话,没了母尊庇佑,您早就不是尊贵的仙主,法力惨淡还不如府里养的天狗。劝您省省力气,早些想想后路,免得琳琅神女入府做了仙妃,当真日后活得连狗都不如。”
我仍在病中,苍白地笑了笑。
“那便让你们天尊早些放过我这条丧家之犬,可好?”
老仙仆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骂人,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把明朗沉厚的男声。
“无忧,你要去哪里?”
英武峻拔的男子踏进门来,当真如他的名字一般,一身神光,耀目无边,刺得我双眼酸疼。
刀削斧刻的面庞本来凌厉,却落了一颗泪痣,便使得整张脸越发温柔多情。
执明低头,轻柔地拂过我耳侧碎发,笑道:“无忧,如今西王母被囚瑶池,你们昆仑仙族几乎全族覆灭,你以为你还能去哪儿?”
“那便让我去瑶池陪我母尊一同受罚。”
他轻笑一声,目色越发冷峻。
大手翻覆,闪着金光的捆仙绳便像蛇一样攀上我身。
我挣扎一分,它便紧缚一分。
似要勒进我的骨血里。
这捆仙索是我当年为哄他一笑,从母尊的神器阁里偷出来的。
终究被他拿来对付我。
“来,尝一尝我亲手做的汤面。”
他捞一筷素面,凑近我的唇边。
“你还记得吗?当年我被你所救,金身复生,你为我端来一碗面。那真是我在这世上吃过的最美味的佳肴。”
他不顾我咳嗽连连,硬是将一碗面塞进我的口中。
幽深邪魅的男声携着热气吹进我的耳廓。
“无忧,今夜你乖一点。”
“待我与琳琅好事完成,再来照看你。”
“你尽管放心,往日你对我有恩,日后我定平等待你二人。”
他将我任意摆弄成并不舒服的睡姿,强行合上双目。
我忽然释然地笑,笑到眼角溢出一抹水汽。
当年早该想到的,强求本不属于我的姻缘,必将遭到天命反噬。
光明神府高墙重重,凭我这毫无仙骨的破烂凡身,出逃无非妄想。
但幸好我没有仙骨金身,于是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九天入夜,屋里的长明神灯暗了暗。
我忽地撕心裂肺地咳起来,渐渐无有声息。
老仙仆只当我是睡熟了,再懒得来房中多看一眼。
我天生没有仙骨金身,只因我的父亲是个凡人。
西王母当年下凡历劫,看上寒舍书生。
便将其掳走,逼其与自己成全好事。
后来在凡间诞下了一个我。
我不到两岁,母尊便应劫成功,自回九天。
待她想起我,父亲已重疾身故,留我流落街头十余年。
母尊自觉愧疚,将我带回九天后便是加倍宠爱。
她还差各方神君走遍四海八荒,四处探求为我重铸仙骨的法子。
恨不得将六界里最好的一股脑塞给我。
我活在她的盛爱之中,反而养成物欲冷淡的性子。
一切想要的都得来容易,反而对万物不执着。
直到我仙辰刚过三百岁。
三月初三的蟠桃大宴。
我在人群中多看了执明一眼。
执明曾是人间寒舍里长出来的少年将军。
洪灾来时,为救受难百姓,带兵以肉身去填补泄洪口,最终葬身于忙忙恶浪之中。
天庭感念他在人间的功德,点他飞升为太岁神。
官职虽低,他却勤勉认真。
可惜这一副好皮囊,没让他在天界仕途顺当,反而为他惹来灾祸。
自然,最大的那场灾祸便是我。
那日,三仙主嫉恨最心仪的长月神女一心爱慕执明,故意将执明引入大荒东北隅。
眼见身长百丈的应龙恶兽向着执明张开血盆巨口,下一刹便要将他吞吃入腹。
两记天雷轰然落下,恰恰击中应龙的眉心和尾尖。
巨兽长鸣一声,迅速退回自己的老巢,再不敢出来造次。
废石焦土间,我身着从雷公那里夺来的引霆披风飒利而出。
执明慌忙躬身:“多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我淡然而笑,向他逼近一步。
“怎么谢?”
我五官凌厉,笑起来便更加气势逼人。
他向来听闻我威名,只能微微颔首,不敢抬目直面。
我便用手中的九光琉璃杖强抬起他的下巴。
“既然要谢,那便以身相许如何?”
大婚前七日,我在南天门外的玉清河畔找到了执明。
他醉得一塌糊涂,难得对我高声相谈。
“九殿下,你明知我对你毫无心意,为何执意要与我结仙侣?”
“我在东华宫里早有意中人,无论是往日还是来日,我都无法对您钟情。”
“愿您体谅我的难处,放我一条生路!”
我歪头一笑:“这些话你可对我母尊讲过?”
他黯然垂眸:“自然是讲过的,可王母却说,只要是九殿下喜欢的,她都要给。”
我含着笑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执明的肩膀。
“我母尊宫里共三十三位仙侣,难道他们个个都对我母尊有真心?”
“我只要你,我只要与你日日相见,要你长长久久陪在我身边。”
我揉一揉他滚烫的脸颊,拂衣而去。
他知道这婚约终究难违,绝望地跌坐在地。
而我在仙轿里遥望他凄然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尽数消散。
他心仪之人在东华宫内,是这九天之上法力与容颜美名高扬的女子。
奈何她只是东王公的女儿,执意求姻缘也是无论如何都抢不过我。
再亮的白月光,日子久了也会风干成为心间的白米饭。
没关系,我可以等。
大婚当日,九天之上红幔翩飞,处处是笙歌曼舞。
千年美酒一杯接一杯灌进执明的喉咙。
入洞房时,他脚步虚浮,双目迷离。
拆去一头的明珠宝钗,我的长发如瀑披散而下。
执明歪着头看我,眼神渐渐痴了。
滚烫的唇一寸寸覆上我的肌肤,口中唤的却是。
“琳琅,我想你,琳琅……”
他越发动情,主动褪去层层喜服,扯开了我的云锦嫁裙。
我的手指顺着执明的精健肉身细细描画。
在他滚烫的吐息简露出畅快又轻贱的笑意。
被当作他人又如何。
今夜我便做琳琅。
反正这一晌欢喜的人,是我。
人们说我果然是王母之女。
如王母一般,若是爱宠谁,便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
执明第一次掌兵前往大荒剿魔,我从各处搜刮许多上古宝器给他。
而他也的确争气。
苦战七天七夜,令天庭头痛了两百年的魔匪之患终于得以清理。
母尊对执明大加赞赏,奖拔为五岳神王。
后来他便掌兵四处征战,一路擢升至二十八神宿。
众神纷纷称其忠心勇烈。
只有我知道,他是宁可拼死于战场,也不愿回到我这化乐宫。
那夜我正借酒浇愁,忽然见仙仆跌跌撞撞闯进来。
“殿下,仙君在北荒自毁金丹,与逢山大魔同归于尽了!”
我心头一坠,跌跌撞撞赶往兜率宫。
床上之人面色惨白,浑身血污,再也没有十方战神的抖擞模样。
卧榻已被血浸透,连太上老君与医仙也连连摇头。
“体内金丹几近碎裂,想来是无力回天。”
王母见我满面苦色,心中爱怜,遂怒道:“不过是一条命,真有那么难救?
“你们把宫里的宝药仙器都拿出来,今天务必将他救回来!”
医仙长叹一口气:“那便只有最后一个方法。”
他顿了顿,忽然抱拳。
“请王母选一龙族神明,剖丹入药,或可保全执明神君生息!”
“这……”
王母怔了一怔。
未待她反应,我自太上老君手中抢来神杵,毫不犹豫刺向胸口。
从此我与执明在胸口相同的位置有一处相同的伤口。
如同开在两人身上的一对并蒂莲。
执明醒愈之后,总是用哀然的眼神偷偷望着我。
我取半颗金丹救仙侣的事迹早已传遍九天六界,他自然心中明了。
于是望向我的目光里总有半分愧疚,半分自责,倒不如过往那般冷淡。
“看什么,不认识我了?”
我不甚温柔地将今日亲手所做的汤面喂进他的口中。
他哽道:“我亏欠九殿下太多,不知何以为报。”
我凝住目光,深深望进他的眼眸。
“我只要你不再随意求死。”
“我只要你,平安地留在我身旁。”
他的瞳孔微微一震,一个眼神似蕴含万语千言。
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君,如狼似虎地将我手中的汤面吃个干净。
此后我们过了好一阵相敬如宾的安乐日子。
我还以为他这一份亏欠之心日积月累,终究能旁生出爱意。
然而五十年未满,他便亲自领兵*进了母尊的昆仑宫。
天界势力二分,而东王公日益势弱。
若非执明带兵与其里应外合,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擒西王母。
一众从前对母尊颇有微词的仙官迅速倒戈。
而执明闯宫前夜,特意邀我饮酒。
一晌欢好之后,我睡得酣熟。
再醒转时,天宫大势已变,母尊成为瑶池之囚。
诸位昆仑仙主死的死,伤的伤,一齐狼狈落入入北荒大牢。
而我亦不再是九殿下,只是囚在执明仙府的残仙。
灵力甚至不如后院一棵仙树。
执明反对我比往日更加温柔。
任我如何哭求出府,求他让我看母尊一眼。
他只是轻笑着拍拍我的脸颊。
“放心吧,东王公向来爱慕西王母,必然不会苛待他。”
我怒道:“那便将我与诸位手足一同关进北荒!”
他摇了摇头,仿佛我只是开了个轻飘飘的玩笑。
一双精健手臂强行揽住我的腰身,颔首将一枚吻印在我的额间。
“你是我的仙侣,我怎会送你去北荒?”
“不必惊慌,日后你只需安心留在我身旁。”
若是在往日,这一个吻定然让我飘飘然好几天。
破天荒地,那一刹我竟觉得恐惧与心寒。
不出两日,琳琅便带着一众仙仆浩浩荡荡住进仙府。
从前东王公弱势,在东方仙府里吃穿用度也是俭省克制。
如今一朝得势,恨不得将九天上最好的宝贝全挂在身上。
于是,琳琅一脚踹开我房门,身上的仙器宝钗便丁铃当啷响个不停。
她从小习武,个性洒脱,面容却皎洁纯然。
一双圆圆的眼睛,浅浅一弯,便令人如沐春风。
不愧是执明心中长久高悬的明月。
然而那樱桃小嘴里蹦出的,却是格外刺人的话语。
“你这天犯之女,为何一直赖在神君府中?”
还未正式结侣,俨然一副仙府女主人的姿态。
也是,当年若非我横刀夺爱,执明心中的女主人便唯她一人。
我合了合手中的金梅茶盏,目光倦怠,实在懒得回答。
她见我冷淡,更加急了。
劈手躲过我手中的茶盏,在地上摔个粉碎。
天青剑的利刃霎时抵上我的颈项。
“你应当明白吧,若不是你母尊施压,我和执明本不会分开的。”
“夜夜辗转不能眠,我想的全都是手刃你的画面!”
她手上稍一用力,我的颈项里便落下一道血痕。
“一刀见血,凡人之胎,果然是没有金身的废物。”
她冷笑一声,收剑入鞘。
“本来我不懂神君将你留在府上的用意,现在突然明白了。”
“这些年来,我与执明所有的苦难,全都拜你这个仙界废物所赐。”
“让你死得痛快,倒不如留在府上慢慢折磨。”
她一挥手,让仙仆将房间洗劫一空。
连我这等畏寒凡胎才用的暖手炉,也收进百宝袋里。
只留下一件薄衾。
常伴我左右的小仙童青莲见她们实在过分,忍不住上前阻拦。
“九殿下身子不好,这是给九殿下暖身的,你们别拿!”
“九殿下,这九天之上哪里还有什么九殿下!”
说着,琳琅狠戾地拎起青莲的衣领,像拎起一株零落的花草。
“有什么大可以冲着我来!”
我气得胸口发闷,忍不住高举神杵对准琳琅。
琳琅高声道:“动手啊,我倒是看看你敢不敢?!”
若是为我自己,兴许是不敢。
若是为那无辜的旁人,我敢。
神杵恰恰靠近琳琅的胸口,还未及皮肉,便被她的金身震荡弹回,反令我重重跌在地上。
“咚——”
是肉身跌在地上的钝响。
琳琅赌气似的将青莲摔在地面。
他的肉身彻底碎裂,漫开一地腥绿的汁液。
败落的原身是一株残缺的青莲,奄奄地,再无一丝生气。
执明迈进门来,只看到了我红着眼睛将神杵刺向琳琅。
“住手!”
他随意掐了个法诀,便将我死死挡在结界外。
我隔着金光烁烁的结界,看到执明怜惜地揽住琳琅的腰身。
“琳琅,你没有受伤吧?”
琳琅顺势倒在他怀中,泪水凄然。
“神君,我听说九殿下思虑伤身,想着来探病。”
“哪知一进门,九殿下便指使她的仙童打我。我不知那小童是如此灵力低微,只是还手自保便显出原身。”
“九殿下心疼仙童,抬手便要用神杵刺我。”
执明越听,剑眉锁得越紧。
“无忧,你也知道这神杵是神罚的上古神器,若是道行不及,便是神魂皆陨!你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一道凛冽目光刺向我。
还未等我辩白,他便劈手夺去我的神杵。
那是母尊留给我最后一件神器。
亦是我当年向执明剖身献丹的神器。
自此,我这条贱命再也没有任何自保的手段了。
仙府后院被下了重重禁障,只余刻薄的老仙仆与我。
我将青莲的原身移至小水塘里,将藏在袖口的最后一颗还魂丹洒落在旁。
“青莲,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下一世再见吧。”
“不对,”我看着重重高墙遥遥青空,忽然摇了摇头。
“永生永世都别相见了。”
世人都不知,一人之下的九殿下为何要将笨手笨脚的小仙童带在身旁。
只有我知道,当年我的三姐妘姬将它栽种在魔潭养成剧毒之身,本想用它的莲子入粥哄我喝下。
而这法力低微的小青莲独闯九天,只为阻拦我喝下那碗害命的毒粥。
从此我费心投喂他金丹,只为报救命之恩。
没想到,最后我仍然要依靠他的毒性逃脱生天。
魔潭是掩埋大魔之地,生长出的万物都是极毒之体。
我这样的残败仙体,只消一颗毒莲子,便能殒命。
趁着老仙仆不注意,我将莲子藏进袖子里,随粥服用。
我感到那股阴障之气从腹中,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没错,这便是我最后一条逃路。
漫天神明金身不坏,神魂难陨。
若不幸受难,也只会魂归星海,等待下个千年凝出新的灵体。
而我这种没有仙身的人,死后却可以魂落冥府。
只有抛却了这九天之上的肉身,才能再获自由!
胸口越来越痛,手脚越来越轻。
口中涌出最后一口滚烫的鲜血,我的鼻息渐渐停止。
一双眼睛虽未瞑目,却渐渐被黑暗包裹。
远处的喜乐笙箫阵阵入耳。
我身虽未及,却在恍惚中看到一身喜服的执明,握紧了新仙侣的手。
原来他的真心一笑,是这幅模样……
“苦主,别看了,随我们去地府吧。”
白骨般枯槁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刺骨冰冷的铁锁链不由分说绞紧我的手腕。
一夜春宵过,执明神色清爽地推开房门。
琳琅缱绻地偎在他怀中,缠着他精壮的手臂走了出来。
枝头有灵鸟高歌,惹得琳琅灵机一动。
她摇了摇执明的手臂,娇声道:“神君,许久不见九姑娘了,不知她的病好些没有?不如我们今日一同去看看她。”
执明面色忽变,目光阴沉许多。
“结侣仪式前,是你不许我踏进后院一步,如今就不要惊扰她了。”
“神君,以后我就是这仙府的女主人了,自然要关心仙府的一切。若是九姑娘在府里出了什么事,我也不好向父尊交待啊。”
琳琅甜蜜蜜地蹭了蹭执明的肩膀。
听到她提到东王公,执明的目光便更加阴沉。
他沉吟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两人紧偕双手,正要往后院去,忽然见到三个仙仆慌慌张张跑过来,险些踩上琳琅的衣裙。
琳琅骄纵地抬了抬下巴,目色凌厉。
“在府里这样跑了跑去,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三个仙仆仙龄不高,一张口忽然哭出声来。
“神君,我们今早去后院送饭,久无人应……我们推门进去,发现……发现九殿下已毫无声息,身体僵冷,那老仙仆也畏罪逃走了!”
院中静得只剩下几声鸟啼。
执明长吸一口气,眼神骤然狠戾。
“她可是王母之女,怎会突然没了生息?”
三名仙仆怔怔地抬头,见执明万分笃定的模样,也渐渐止住眼泪,只当是自己搞错了。
一众人往后院走去。
执明的步伐最为紧迫。
踏近床榻,他见到我状似安睡的身躯。
怔了怔,上前搭住我冰凉僵硬的手腕,发现我全身血脉早已停止运转。
“殿下,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像凡人似的丧命,你可是王母之女……”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呼吸也越发急促。
拉扯间,身上的薄琴落在地上,露出我胸口的尸斑。
“九殿下……快,快请医仙来!”
执明惶然退后两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医仙几乎是被仙兵抬来仙府。
他以灵犀探了我的脉象,忽地大惊失色。
“九殿下这是中毒了!”
执明怔愣片刻,忽地钳住琳琅的手腕:“是不是你做的?”
正在这时,天兵将捆作一团的老仙仆丢在院中。
她哭喊着扑向琳琅,意图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仙主,是您让老仆往粥里放了东西,您可不能全推在老仆身上啊!”
老仙仆以为是自己在粥里下的药令我殒命,此刻荒得六神无主,不待执明拷问便全盘托出
琳琅忽然结舌,头晃得如同拨浪鼓。
“神君,我冤枉啊,我只是想下蛊令她口不能言,从未想过害她性命!”
“她虽不是仙身,但体内明明有金丹护体,怎会被这点人间来的蛊毒取了性命?!”
“唉,仙主啊,你可真是糊涂!”
医仙忍不住了,忽然拔高了声音,语间尽是愤懑与责备。
“九殿下当年为救神君,将自己的金丹尽数剖出下药,早就没了金丹庇体!”
此话犹如惊雷在执明耳畔炸开。
他双目圆瞪,几近瞠裂,颤声道:“可是无忧她,她当年只说剖赠我半颗金丹。”
“当年您伤势过重,仅仅半颗金丹根本不够恢复仙体。”医仙摇了摇头,“剖丹之后,九殿下元气大损,全靠我与太白的仙药养身。”
金丹是神格之基。
若失却金丹,便彻底沦为凡人,自从跌落轮回病死之苦。
这世上确有痴傻如我,自损亦无悔。
执明身子大震,忽地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我单薄的亵衣。
“把琳琅关进仙牢,待我从地府归来,再细细审问!”
地府里忽然闯入百十天兵。
来往的亡魂全被天兵们拦在奈何桥边,一一查验。
阎王殿大门洞开,乌压压涌入一众天兵,连牛鬼蛇神也拦不住。
为首的执明神君神色憔悴,鲜红披风携来一身煞气。
“阎王殿下,在下的仙侣误服毒药,魂堕阴间,望您助我找寻。”
阎王的神阶虽低于执明,面对他却毫无谄媚畏惧,只是勾唇冷笑。
“神君,您的仙侣琳琅仙主可是九天之上的一等战神,即使身陨也只会魂归星海,怎会沦落到我这腌臜地界?!”
执明一时语塞,沉声道。
“殿下,您明知我所言之人是九殿下。”
说着,他命人在殿下面前展开一副画像。
“若您在地府里见过这样的女子,请务必告知于我。”
阎王眯着眼打量一番,忽地哈哈大笑。
“若是按照此画像来搜寻,怕是永生永世也找不回九殿下。”
执明剑眉高扬:“殿下可是见过九殿下?”
“见是见过,却不是近日。我第一次见九殿下,是在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执明在人间救灾,溺毙于洪水中。
他的魂魄落入冥府,险些行过奈何堕入轮回。
是我来到地府,偷偷修改命簿,才使得肉体凡胎的他免入轮回,得来点化成仙的机会。
“或许您以为与九殿下初遇是在蟠桃宴之上,其实她早就为了您偷偷潜入地府,甚至不畏天罚擅改命簿!”
阎王以寥寥数句,揭开执明不曾知晓的过往。
我只怕他自觉亏欠,从未向他提起。
如今从他人口中得知,无异于惊雷在耳。
执明带着众天兵黯然离开地府。
他面色凄然,眸光熄去一半,仿佛也落下一半神魂于冥府。
临走前,阎王沉声道。
“天地六界,唯有我这冥界名声最为惨淡。可惜很多人不懂,这冥界于一些人是灾地,于另一些人却是解脱。”
“妄图解脱之人,兴许早已化作无知无识的怨灵,顺着忘川之水东流。”
“神君,往日不知珍惜,今日不如放手令她安息。”
字字句句剜在执明心上,令他再无心顾及其他。
他走以后,冥府拍了拍冥兽谛听的角。
谛听张开大嘴,吐出一团我的游灵。
我在空气中慢慢重回人形,对着阎王抱拳感谢。
阎王摇了摇头。
“虽然九天众仙常怨王母性格专横,可我分明记得她当年在地府舍身度化万灵的义举。”
“今日帮九殿下脱身,就当是还报当年王母的圣恩。”
他顿了顿,忍不住开口劝道。
“方才我看神君是真的伤心,看来对九殿下颇为真心。若九殿下有心回去……”
“若真有真心,那幅人像怎会忘记点上我的泪痣。”
“阎王殿下明明只与我相见寥寥数面,都比他更加熟稔。”
我轻笑着摇头。
相伴多年,他竟然连我的面目都记忆模糊。
这近乎于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阎王眼底划过一丝动容。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我拦住了话头。
“落入冥府第一日我便饮下忘川水,再无眷恋。”
饮下三杯忘川水,前尘往事便只能存留三日。
忘情前我只想再见一见母尊。
与阎王告辞后,我以疏淡的灵体一路飘往阳间,反而察觉到许久未得的自由。
阎王望着我的背影,向谛听叹道。
“九殿下这般尊贵的九天上仙,如今连神仙都不想做,只想做鬼,怕是彻底伤透了心。”
谛听垂了垂脑袋,附和道。
“在下能听到九殿下心声,这几日她躲在在下腹中,却未曾想起神君半分,想来是已彻底忘情。”
“阎王殿下既然对九殿下情根深种,何不趁此机会……”
“谛听,莫要再多嘴了。”
阎王面色一沉,又回到往日凛若冰霜的模样。
我的魂魄一路漂游,使劲浑身解数避过重重神兵,终于潜入瑶池。
那里却未曾有我母尊的身影。
听仙仆议论才知,前夜忽然来了众多天兵,将母尊护送回昆仑大殿。
在我赶往瑶池的路上,天庭再度风云变幻。
东王公与其女琳琅忽然被下了天庭的大牢,而登上九天王座的并非母尊,竟是执明。
我听罢,心中极为震惊。
往日对琳琅一片痴心的执明,何以狠心反目?
又或许,从一开始,执明想要做的就是九天至尊?
什么情啊爱啊,都不过是他的铺路之石。
我和琳琅只是助他向上攀登的天梯。
想到这里,我心里更加释然。
他想要的我已经全部给他,往后便只有他亏欠于我。
心间忽然有一处松动,意识也渐渐朦胧。
想来是那忘川水渐渐彰显威力,将我心间的阴霾一同清除。
连带往日的回忆也渐渐清除。
第一次听闻人间高义少将军在何时?
第一次费心盛装只为令他眼前一亮又是何时?
他第一次笑在何时,第一次吻我在何时?
不紧要,都不紧要了。
我顺着云流漂游而下,脑海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天地之间从此只留一个无比快乐的我。
与此同时,端坐于九天王座的执明忽地心中一凛,发觉腕间的红绳竟离奇断裂。
那是大婚之日我偷偷为他戴上的姻缘结。
红线是从月老宫里偷来的,歪歪扭扭的花结是我比着人间的花样亲手编出来的。
我告诉他:“这红线绑住你我,千世万世都不分开。”
执明握着断掉的红线,忽然胸中大忸。
一夜之间白了大半的长发,又多几缕青丝。
奈何桥上多了一个面摊。
奔赴轮回的亡魂在饮下孟婆汤前都会来我这里吃上一碗素面。
“小九,你这手艺真不错啊,忘却前尘前吃上这么一碗,倒也不惦念此生了。”
“小九手艺好,样貌也好,就是太爱看来往的美男子。”
众鬼正在笑我,河畔遥遥传来脚步声。
“九……九姑娘,近日过得还好?”
阎王换下朝服,一身青衣信步走来,身后跟着神兽谛听。
在这冥界,他原本也称得上英气俊朗。
只是平日里不喜言笑,眼下似乎很想与我示好,便挤出一丝生硬诡异的笑意。
更显得脸色阴森。
再加上身后那只庞然又骇人的谛听。
鬼友们纷纷四散奔逃。
我尴尬地笑了笑:“阎王殿下,今天还是来一大碗素面么?”
一碗素面三两口见底,阎王满足地向我点了点头。
“九姑娘手艺更好了。”
“爷,您憋了半天又只有这一句,怎么让九姑娘心里欢喜?”
谛听露出无语汗颜,接着他的话头道。
“九姑娘,近日来三界不太平,阎王爷心里关切你,才会天天来吃面。”
“你一个游魂,千万要好好保全自己,若见可疑之人,可随时求援,别让阎王爷担心。”
此刻,饶是阎王爷原本皮肤黝黑,也看到他面颊浮出羞红。
尽管不知他们在忧心何事,我仍是乖乖点头。
待他们离开,孟婆一脸坏笑地凑过来。
“阎王爷别是看上你了。”
我双颊一红:“别胡说了。”
孟婆笑意更盛:“我这可不是胡说,阴间早就传遍了。”
“你来之前,阎王几百年不饮不食,怎么就突然爱上你这一口”
“还有,他原本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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