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长安,冬将尽。
长安城下着细雨。
一个消息,在长安城里传开。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街坊。
“莫听雨去北地了。”
是的,莫听雨动身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亦没有带任何东西。
他一个人去了北地,只带着他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这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的故事。
一个人族天才和妖族圣女的故事。
朝廷把他当做秘密,最后却天下皆知。
十年前的莫听雨和化身天岚院学生的妖族圣女相爱。被圣女利用,害死了自己的恩师摇光。
那是人族硕果仅存的八位星殒之一。
圣皇震怒,当场便要斩了莫听雨。
“让我活下来。十年后我亲自去北地,取她性命。”那天,莫听雨俯首跪在圣皇面前。像一条狗一样乞怜性命,眼中却露着狼样的凶光。
那年,莫听雨十九岁,是近百年来天下公认的天才,也是当时天下最有可能成为人族第九位星殒的人。
但他毕竟十九岁,妖族圣女成为星殒已有百年。十年之后,二十九岁的莫听雨能成为星殒吗没有人看好,即便他是莫听雨,是人族百年来最天才的天才。
既然成不了星殒,那便斩不到妖族圣女的命星。斩不到命星,星殒便不会死。
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
成不了星殒的人,就必须顺从这个道理。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莫听雨的乞命之言,以圣皇之明,莫听雨必死无疑。
但是,圣皇偏偏信了。
从那天起,莫听雨便在摇光的故居住下。
他不修行,不练刀。
每天吃饭,沐浴,扫墓,当然更多的是发呆。可就是不修行,不练刀。
于是,十年来,这位人族的天才,修为寸步未进。
听雨斩星殒,成了长安城近年来最大的笑话。
但是,在迎来第一场春雨的长安。
莫听雨动身了,走出十年来未踏出的房门。
临行前,他认真的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恩师摇光的牌匾端端正正的放好,重新补上三支香,待香燃尽,他提起十年来从未出鞘却也从未离身的刀。
在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离开了细雨纷飞的长安城,只身前往北地。
北地边塞,长门镇下着雪。
这样的雪会一直下,直到三月。
苏长安不太高兴。
他愁眉苦眼的看着眼前这个躺在自己床上的男子。
苏长安在雪地里捡到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身体被冻得僵硬。但即使这样,他的左手始终紧紧握着一把刀。
苏长安觉得这样刀不离身的人,应该就是小说里的高手,若是自己救了他,他为了报恩,教给自己一招半式。那他苏长安应该就可以在长门镇过上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幸福生活了。
于是,抱着这样单纯的念头,十四岁的少年拖着男子不知死活的身体,在雪地里跋涉了五里路。为了让男子快点康复,苏长安宰了家里唯一一只鸡,也让出了自己的床。
悉心照顾数日,男子终于苏醒。
“你醒了”
“恩。”男子知道是眼前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太好了。你教我刀法吧”苏长安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男子也很认真的回答。
“是我救了你”苏长安强调。
“我知道。”男子很认真,同时也很木讷。
“你应该感谢我,这叫知恩图报。”苏长安觉得有必要和这个男人讲讲道理。
“可是我忘了带钱。”
“那就教我刀法啊”刀法抵钱,苏长安觉得自己这个道理讲得通。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忘了。”男子的态度很诚恳。
“你失忆了”苏长安觉得这很正常,小说里的高手重伤被救起之后,失忆的概率是很高的。
“没有。”男子抬起左手,以及那把仿佛黏在左手上的刀,横于胸前,轻轻抚摸。
“那你为什么说你忘了”苏长安开始不高兴了。要么这家伙是个傻子,要么他在耍我苏二爷
“我忘了刀法,可是我没有失忆。”男子很有耐心的解释,眼神诚恳。
“忘了刀法,那你为什么带着刀”苏长安并不想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机会。
“因为我还记得一招,这一招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可是我救了你。”
“因为这一招,我只能用一次,而这一次,我得用来*一个人,一个必须死的人。”男子脸色很平静,*人,或者说*那个他口中必须死的人,在他眼里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长安突然变得很严肃,因为他老爹告诉他*人本来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个生命强制性的终止另一个生命,在苏长安看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在苏长安觉得活者是一件好事,与之相反死亡,自然就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但苏长安并不会去阻止男子,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要*另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这个原因是对是错,既然*意已决,那就不会因为旁人的劝阻而改变心意。
这个道理,是苏长安的老爹告诉他的。他觉得很对,所以便信了。
“那等你*了人,想起忘记的刀法,再教给我吧。”苏长安觉得男子很特别,于是便找了自己可以将男子留下来的借口。
“谢谢。”男子感激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倒头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莫听雨艰难的从床上起来,床头放着两个馒头,床下放着一双崭新的马靴。
他没想太多,拿着馒头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很认真的吃了起来。
莫听雨就是这样一个人,向来认真。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但无论再怎么认真,人终免不了犯错。莫听雨犯过一次错,然后害死了他师父。所以他决定不能再犯错。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要*一位星殒。
从十年前,他师父摇光永远闭上双眼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了她。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莫听雨以前从未做过这么难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准备了十年。
每一天,他都过得很认真,比以前更加认真。
认真的吃饭,认真的沐浴,认真的为摇光扫墓,也认真的带着他的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他用了三十息吃完两个馒头,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气力。然后起床,穿上那双苏长安为他准备的马靴,他从长安带来的布鞋太薄了,在北地的冰天雪地里行走容易冻伤脚。
莫听雨站起身子,走了两步,马靴很合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躺在床上太久,让他现在的脑袋有些发晕。
他打开苏长安家简陋的房门,迎面而来的风雪差点把他吹倒在地。
北地的冬天永远在下雪。
他曾听她这么说过,至少这点上,她未曾骗他。
这座叫做长门的边塞小镇,比不了长安的繁华,但也算得上热闹。
苏长安的家,地段不错,站在院落里,就可以看见镇上的街道,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时不时还有官兵巡逻。毕竟边塞,每个镇上或多或少都住派有军队。而且每到冬季,北边的妖族们日子就不好过,时不时会劫掠这样的小镇,所以军队的调度就更加频繁。
而且今年,据说北方妖国的太师算到有妖星临世,所以妖族的*扰并不像往年那般小打小闹。莫听雨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安城的调令一个接着一个发往北地晋王府。
莫听雨的思绪有些乱,十年的准备,终于快到了解的时候了,他心里总归有些起伏。只是可惜摇光一脉的刀法到他便从此泯灭世间,莫听雨觉得很遗憾,也觉得自己愧对师父,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时,从书院下课的苏长安回来了。
他打开院门,看见了愣愣的站在门前的莫听雨。
“你好点了吗”苏长安问道。
莫听雨的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但还是很白,或者他之前就这么白。而且长得也很好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当然苏长安并不觉得他比自己好看。
“你记起你的刀法了吗”苏长安对于学武念念不忘。
“没有。”莫听雨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
苏长安觉得他的样子,并不像在骗人。
“那等你*了你要*的人后,你会记起来吗”
“或许会,但那个时候我更有可能已经死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苏长安很奇怪,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去送死活着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她的对手,但我可以*掉她。”莫听雨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不容置疑。
“我不是很懂,但是你死了就没人教我刀法了。”苏长安同样认真的看着莫听雨,“所以我不想你死。”
男孩的眼神,让莫听雨愣了一愣。他忽然觉得这个男孩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至少和十年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为什么想学刀”莫听雨问道。
苏长安想了想,回答道:“不一定要学刀,只要是武功都行。”
“为什么你有什么一定要*的人吗”莫听雨算了算时间不算太仓促,如果男孩真的要*谁的话,他可以帮忙,就算回报男孩的救命之恩。
“没有,没有。”男孩连忙摆手。“虽然我不喜欢古宁,因为沫沫喜欢他。但是我不想*他,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也不喜欢王宏和纪道,他们老是仗着他爸在军营里比我爸官大欺负我,我讨厌他们,但我不想*他们。”
“我只是单纯的想习武,可是我老爹不让。非让我读书,我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不喜欢看学院里的书。枯燥又无聊。他还想托人把我送到长安去读书,可是长安好远,而且在长安就看不到沫沫了,我很喜欢沫沫,虽然他喜欢古宁。”苏长安发着牢*,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很值得信任。
“那你喜欢什么书”莫听雨来了兴致,他有快十年没有和人好好聊过天了。
“恩,像游侠传、英雄志、离山奇侠传、荡妖侠客都很好看。”苏长安很乐意和人分享他丰富的书库。
“听上去很有意思。”莫听雨笑了笑,暗暗把这些书名记下,想着回去可以找时间看看,当然是如果他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对啊,可是老爹不喜欢,有次他从军营喝酒回来,一气之下把它们都烧了,不然现在就可以给你看。”苏长安很惋惜,只是不知道惋惜的到底是那些书,还是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书的莫听雨。
“你爸爸很喜欢喝酒”莫听雨皱了皱眉头,对于素未谋面的苏爸的印象很不好。“喝酒不太好。”
“是啊,可是他不听我的。因为我打不过他。所以你如果教我武功,我就能打赢他。他就不会再一直喝酒了,王宏和纪道也不能再欺负我了,说不定沫沫也会喜欢上我。”苏长安的表情再次认真起来。“所以,你不能死,你还要记起你的刀法,然后教给我。别忘了,我救过你。荡妖侠客里的刀客都是有恩必报的。”
“是吗那那个刀客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刀客。”
“当然。”苏长安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但是我不能答应你。”莫听雨也收起了笑意,同样认真的看着苏长安。他本可以安慰眼前这个男孩,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活者回来,教他刀法,帮他教训欺负他的同学。但他没有,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即使这样会让苏长安很难过,他依然要告诉他实事。“我活不下来,*了她,我就活不下来。”
“那为什么一定要*他”苏长安终于问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因为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她。”
“谁”
“天下人”
苏长安这几天过得很开心,他已经渐渐忘了刀法的事情,毕竟那只是一个十四岁少年的一时兴起。
在长门他没有几个像样的朋友,他已经十四岁了,年纪说来算不得太小。但是却很瘦弱,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所以书院的学生并不太喜欢和他在一起,当然苏长安觉得自己也不喜欢他们。
但是莫听雨不一样,他愿意和苏长安认真的聊天。那种聊天方式让苏长安觉得自己已经成为比书院同学更加成熟的人。
是的,所有的小孩子都希望自己快点成熟快点长大。以为长大后就可以逃出书院,就可以不再面对喋喋不休的父母,就可以遇见一个漂亮的姑娘,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你,就在未来的某一处。只要你赶到那里,对她张开双臂,微笑的说一声“我来了。”她就会放下一切投入你的怀里。
但事实上,当你长大了,你会发现书院其实是个很好的地方,那里有你喜欢的姑娘,她一直在那里,就算她从来不曾看你一眼,但至少她会一直在那里,不曾离开,也不曾嫁做人妇。父母虽然依旧喋喋不休,但他们年轻又强壮,足以为你挡下所有风雨。但当你长大了,你必须独自面对这个世界,它即美丽又残忍,像玫瑰,鲜艳却带刺。
但苏长安不明白这个道理,至少现在的苏长安不明白。
所以他也渴望长大,尤其是在此刻。
他站在书院的讲台上,魏先生拿着戒尺严肃的望着他。
台下纪道和王宏正在对他指指点点,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
沫沫依旧没有看他,不知道古宁又讲了什么笑话,逗得她掩嘴轻笑。
魏先生年纪很大了,脸上的皱纹就像幽云岭的丘壑那样又多又深。他还有一头白发,虽然已经尽力的梳得齐整,但依旧像杂草一样蓬乱。但即使是这样,他依旧是整个书院,甚至整个长门镇最有学问的人。据说年轻的时候,魏先生还中过举人,这在长门这种小地方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苏长安,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连续三天未交书院布置的课业吗”魏先生的戒尺在书桌上敲打,每敲一下,苏长安的心就咯噔一下。
“我说我忙着救人,你信吗”苏长安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足够诚恳。但换来的只是台下学生的哄笑。
这个世界是分阶层的,上至朝廷官场,下至长门镇的书院。
书院在长门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去的地方,它需要不菲的费用,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更是一笔不可忽视的开销。
苏长安的老爹在军营当着百夫长,在长门这种小地方大小算个人物。平常的百姓看见苏爸都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军爷”。见了苏长安,便得叫声苏二爷。
但是在书院不一样,孩子是没有阶层可以分的,但是他们的父辈有阶层,所以孩子便有了阶层。而很不巧,苏长安恰恰在最底层。所以在书院大家都不再叫他苏二爷,而是叫他苏二狗。
而他的情敌,此时正和沫沫有说有笑的古宁,他在金字塔的最道。
“咦,长安你来了。又给你爸买下酒菜”王嫂起身,麻溜的从架子上拿下一直烤鸭,放在砧板上。
“不是,我爸还没回来呢。”苏长安摇头道。
“哦,他这次去了快半个月了吧。”王嫂用刀准确的把烤鸭切成两半。
“是啊,好像最近北边的妖族不太安生,搞不好要出大事。”苏长安说道。
“那你可得要你爸小心点。”王嫂的菜刀在砧板上飞舞,说话间烤鸭已经被分成数份。
“恩。”苏长安点头,心里却想着,自己老爹哪能听自己的话。
“给你,拿好了。一共六十文钱。”王嫂用油纸把烤鸭包好,递到苏长安手上。
苏长安付了钱,给王嫂道了声谢,提着烤鸭便离开了酒家。
这时,天色已近傍晚,长门又开始下起了小雪。
王嫂估摸着巡逻的士兵快要换班了,她又要开始张罗了。
她把清水下锅,煮沸。
若是食客来了,她就可以很快的端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在这飘雪的夜晚,她家的面条是很畅销的东西。
刺啦。
那是有人的靴子踏破地上薄雪的声音。
今天这么早就换班了王嫂有些奇怪。
“这位军爷,这么早就换班了想吃点什么”王嫂赶忙从厨房里出来,开始招呼客人。
但让她很意外,来人并不换班的士兵,也不是以往的常客。
来者是一位女子,面相很生,应该不是长门的本地人。
年纪估摸十岁,一身青衣,面着白纱,眸如秋水,腰间别着一支玉箫。虽从雪夜中来,衣裳上却不着一片雪花。
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寒意,就像天山上的幽莲,高不可攀。
“有面吗”女子在店里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
“有姑娘想要吃什么面”王嫂回道。
“就来碗清面,不要醋。”女孩的口味和她的人一样很清淡。
“好,你坐一会,我这就去给你做面。”
不稍片刻,一碗热腾腾的面就端上了桌。
“您慢用。”
“谢谢。”女子点了点头,取下面纱。
王嫂这时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很漂亮,比她想象中更漂亮。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就像高山上的积雪,地底的涌泉,无尘无垢。
王嫂不免有些嫉妒。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巡逻的士兵还有一会才会来,王嫂无事可做,于是便试着和女子闲聊。
“恩。”女子应道。
“最近长门可不太平啊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得多加小心啊。”王嫂带着善意的提醒,边塞之地本来就鱼龙混杂,更何况,近来北边的妖怪一直闹腾。
“恩。谢谢姐姐提醒。”女子点了点头,不急不缓的吃着面条。“我会注意的。”
“你来长门有什么事吗是投靠亲戚还是来这里谋什么生计”王嫂觉得一个女孩,只身跑到长门这种地方来,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来送人。”女孩饮尽最后一口汤汁。
“一个很久之前认识的人。”
苏长安回家时,莫听雨正坐在饭桌边发呆。
是的,发呆。除了和苏长安聊天,莫听雨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发呆。
苏长安拍了拍衣裳,抖落身上的雪。
“你又在发呆”
“是炼刀。”莫听雨纠正道。
几天前,莫听雨第一次发呆时,苏长安就问过莫听雨在干什么。
莫听雨的回答是炼刀,苏长安的理解是练刀。他觉得练刀不应该是发呆,所以他不信。
“给你。”苏长安把包着烤鸭的油纸递给莫听雨。
“这是什么”莫听雨接过油纸,他闻到一股香气,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他并不会做饭,十年的静修,粗茶淡饭过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沾过荤腥了。
“王嫂家的烤鸭。”苏长安嘿嘿一笑,“你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人。”
莫听雨沉默。心里有些感动。
“谢谢。”他打开了油纸,只见酥嫩的鸭肉被温火烤制金黄色,又被精细的刀工切成工整的数份。
他试着咬了一口,肥厚的油脂瞬间溢满他口腔。
莫听雨停不住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鸭。
“好吃吧”苏长安得意的一笑,也拿起一块鸭肉,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恩。”莫听雨的嘴里喊着鸭肉,回答得含糊不清。
“明天我给你买烧鸡,比这个还好吃。你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好你要做的事,才能活着回来。”
莫听雨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鸭肉。很认真的看着苏长安。
“我活不下来。”他这么说道,语气平淡而恳切。就像是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冰雪终有一天会融化一样。
很少有人能这样谈论自己的生死,除了那些早已放下生死的人。
苏长安也放下了手上的鸭肉。他突然觉得很伤心,就算他跟莫听雨认识才几天没,就算他把莫听雨捡回来的初衷是为了习武,就算莫听雨已经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必死无疑。
但苏长安还是觉得很伤心。
“你要*的人很厉害吗”苏长安试着说服莫听雨,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就不要去了。不管怎么样,活者总是好的。
“恩,很厉害。”莫听雨如实说道。
“你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对,我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苏长安很想大声质问他。但他没有,因为莫听雨的眼神告诉他,他必须要*了那个人。
“其实你不一定现在就要去*他的,毕竟你还有伤。你可以在长门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练刀,等你比他厉害了,再去*他,这样你也不用死了。”苏长安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不行。”莫听雨摇了摇头。
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是过段时间去*他不行,还是练刀到比他厉害不行。
他只有看着莫听雨,等着他的解释。
莫听雨沉默,他并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是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
“我的刀,十年未出鞘。十年来我一直把它带着身边,给它灌注刀意。刀不出鞘,刀意便一直累积。现在它的刀意已经到了我快压制不住的地步,我没有时间等了。”
莫听雨尽可能的解释得简单,但是苏长安依旧不懂。只知道自己想出的办法似乎行不通。
“那你什么时候走”苏长安问道。
“明天。”
“这么快,你身上有伤,万一*不了他怎么办。”
“不,我一定能*掉她。”莫听雨说得很笃定,就像他说自己一定会死一样。似乎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意外发生。
苏长安很不理解莫听雨的逻辑,既然你不是他的对手,那你为什么又能*掉他
“因为送她的人来了,她必死无疑。”
莫听雨很认真,从未这么认真过。
他感觉到他等的人来,他来了,那她就死定了。
长安以南,云州以北,有一座险峰。唤作天门山。
天门山上,有一座塔楼。唤作星辰阁。
星辰阁不属朝廷管辖,也不与妖族亲近,更不和魔族来往。
它就像落尘的谪仙,超脱俗世。
山下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只当山上住着神仙,每年供奉,以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真正的修士却不这么看待他们,他们称他们为“送葬者”。
星殒,是天下大能。命格与星辰相连。
命星不坠,则肉身不死,灵魂不灭。
命星陨落,则身死道消。
肉身葬于大地,灵魂回归星海。
但星海与人间太过遥远,即使强如星殒的灵魂也难以到达星空彼岸。
所以世上便有了星辰阁,他们用魂曲为星殒的灵魂引路,让这些英魂可以安然的回归星海。
所以,每当有送葬者出现,必有星殒陨落。
这个道理,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
即使俯瞰众生的星殒都必须遵循。
星辰阁的人出现在长门镇。
这个消息被各方势力的眼线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各自本部。
长安,皇宫深处。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高高的殿堂上,他看着台下为他送来消息的大臣。眼神深邃,就好像里面藏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台,台下大臣头上冒着冷汗,这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圣皇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一眼看出别人的心思,但别人却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莫听雨会成功”他终于说话了,厚重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才传到台下人的耳中。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送葬者和莫听雨同时出现在长门镇,那么就意味着。。。”台下的人如实说道。就算在此之前没人相信,就算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办到过以星殒之下的修为斩*星殒。但葬送者出现了,那么实事便不可争辩了。
殿堂之上的人没有回应,台下之人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而且,观星台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近日荧惑星星光黯淡,有暗质出现。”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论断,台下之人继续补充道。
每个星殒都有自己的命星,每个命星代表的便是每个星殒的命运。
而暗质便是星殒陨落的前兆,它就像跗骨之蛆,无法驱除。它会一步步的蚕食星辰的光辉,当暗质彻底吞噬了星辰,那颗星星便彻底死去。命星死了,那么星殒便死了。
“他十年刀未出鞘,出鞘便要饮下星殒的血吗十年刀意,便可斩了星殒。莫听雨啊莫听雨,你不愧是人族百年来最大的天才”圣皇轻轻叨念着,嘴角终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从摇光死后,开阳隐世不出,玉衡垂垂老矣,人族北有妖患,西有蛮乱。即使有他圣皇坐镇,依旧渐渐感到力有不逮。
若妖族荧惑陨落,那么北边的防线就可以交给古家晋王,他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治理西方的蛮族。
圣皇眯着眼睛,自从摇光死后,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个如丧家之犬跪在自己面前,却眼露凶光的莫听雨。
莫听雨在摇光的故居住了十年,所有人都说莫听雨不过在苟且偷生。
但他知道,莫听雨没有。
那个少年从承诺要*了荧惑那一刻起,便刀不离身亦不出鞘。
他在为他的刀蓄意,而这一蓄,便是十年。
即使这样,圣皇也从未觉得莫听雨能*掉一个星殒。因为他了解星殒的可怕,与那种超脱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莫听雨不过蝼蚁。
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你,准备十年,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星殒也会害怕,而能让荧惑害怕,光这一点就已经给了圣皇足够的理由留下莫听雨的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星辰阁现,荧惑陨落已成定局。
圣皇在等着,整个天下都在等着。
决战那一刻。
早已手握兵刃的少年,将展现给人世人怎样惊艳的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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