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大梦三生

(全)大梦三生

首页角色扮演弑魔传更新时间:2024-07-29

我重生了。

回到了七年前,我魔族身份尚未暴露,仍是仙尊顾南樽座下最疼爱的小弟子之时。

昆仑论道堂。

向来高高在上的仙尊大人将一柄剑递给我。

我面带欢喜,笑得无比真挚:“黎儿多谢师尊。”

手中的剑,剑鞘是雪白的,融着水一般的碧琼纹路。

一旁的大师兄林青艳羡道:“这柄剑名为越水剑,与师尊的风祁剑乃是同一块玄铁所铸。”

闻言,我视线不由落在顾南樽一直不离身的风祁剑上。

神剑无光,可我看着便觉得心口处钻心的痛。

——盖因前世,我便是被这风祁剑一剑穿心。

我名唤桑黎儿,本是魔族圣女,却因爱慕顾南樽而隐瞒身份入了这正派仙门,拜了顾南樽为师。

可惜顾南樽铁石心肠,我的百般示爱都像示给了瞎子。

最后他娶了当朝长公主,我也就狼狈回了魔族,可惜逍遥日子没过多久,就被他毫不顾忌几年师徒情,一剑便*了。

顾南樽似寒潭清水般的冷淡声音将我拉回神。

“为师愿你日后更为勤加修炼,日后得成大道,保护天下众生。”

说这话时,他狭长双目淡漠出尘。

我如往常一般仰望着他。

顾南樽总是一席白衣,神态淡漠,宛如清冷的秋水,又似那遥不可及的水中月。

众人皆说仙尊大人心系苍生,慈悲心怀。

可我知。

顾南樽心中无情,像他手中的那把剑,冰冷锋利,只为斩尽世间邪魔而生。

好巧不巧,我就是那该死的魔。

我忽觉眼眶发涩,垂下眼眸,看手中那柄越水剑。

顾南樽的声音又传来。

“我听林青说,你近几日练功十分勤快,若能在月前突破境界,为师便带你去青城山下除魔。”

除魔……

我身子微微一僵,却不敢抬头去看他。

抱拳说:“师尊,弟子修为尚浅,恐办不好此事。”

顾南樽的语气加重:“除魔卫道是昆仑山弟子的职责所在,你多加试炼便不会再惧。”

话到如此,我只能呐呐点头。

“……是。”

此时,一道传音符传来,掌门唤顾南樽回宗门大殿。

“多谢师尊的赠礼,即师尊有要事,弟子便先行告辞。”

我拱手辞别,转过身后脸色苍白了几分。

世上所有魔修都该死吗?

我虽不爱天下苍生,却也从不伤害无辜之人。

就因我是魔族,就非死不可?

我虽想逃过这一劫,但打是打不过的。

那可是当今的天下第一,15岁便一剑削去半个不周山的顾南樽!

在他出山前,魔道昌盛,力压仙道。

而在他入世后,魔族领地连退三万里,提起顾南樽三个字都得抖三抖!

如今我不想去撞那顾南樽的南墙,只想早日离开昆仑山,离顾南樽越远越好。

可昆仑是何等仙府,岂是想走便能走的。

我无法轻易离去,只得暂时乖乖地做顾南樽的好徒儿。

才走出大殿几步,我迎面撞见了一队看押的队伍。

看清被押着的魔族后,我脚步猛然一滞。

姜承邑!

他是与我一同长大的魔族好友。

前世我一心跟随顾南樽,未能救下他,成了多年的心结。

在那之后我的功力便停滞不前,无论学何功法皆无以突破。

入夜。

我迷晕了守卫,打开了监牢的锁。

姜承邑一身血迹斑斑,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可他见了我就笑:“圣女大人,许久未见。”

一如我认识的那个浪荡子。

我顾不得与他斗嘴,解开他的镣铐。

又将偷来的衣物与令牌丢给他。

“换上吧,此令牌可破结界,过些时辰顾南樽回来了就跑不掉了。”

“你的遁法不是无人能敌吗?莫要再被抓住了。”

姜承邑却忽地抓住我的手,正色道。

“你与我一起走。”

我立刻拒绝:“你先管好你自己吧,看你这半条命都快没了。”

我是想要离开昆仑,却不是以这种叛逃的方式。

顾南樽的那把剑可是绝对不会饶过叛徒的。

说完,我起身要走,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失去意识前听见姜承邑声音:“可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我醒来时,已然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姜承邑!”

忆起姜承邑所做之事,我怒从心起,起身便去寻那家伙。

却见屋中央坐着一位身穿留仙裙的女子,只瞧见背影,一头黑发挽的不怎好。

我怔愣了一下,疑惑道:“请问这位姑娘……”

那女子转过身来,玉面桃花。

只那模样十分眼熟,我想了想,顿时惊呼。

“……姜承邑!?你……还有如此癖好?”

语落,姜承邑手中折扇便朝我飞来,我侧身躲过,就见那扇子插进了墙中。

姜承邑皮笑肉不笑的。

“圣女大人,你可知如今我姜承邑的通缉令已经遍布大江南北了?”

“众人皆知,魔族姜承邑挟持了顾南樽的亲传弟子,寻到便有重赏。”

“现在咱俩就是一块唐僧肉,若不乔装一番,这魔族我们便回不去了。”

说着,就丢了身衣裳到我面前。

我拿起一看,是一身男儿装。

本想待下回出任务时借机失踪或是假死,以此来脱离仙门。

但如今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便就此回魔族也罢。

心中默念,既来之,则安之。

也就将它穿上了。

为了掩人耳目,姜承邑与我扮作一对年轻夫妻。

我作夫,姜承邑作妻。

如此一来,我们倒是顺利走到了仙道与魔道势力交界的最后一个镇子。

夜晚,我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燕归山。

大概因为明日便能回到魔族,从此和仙道一刀两断,我蓦然忆起了初见顾南樽之时。

我所练的功法为“姹女天魔大法”,需体验凡尘的七情六欲。

那时我正扮作普通人,在凡间的村中,遇上了妖修屠戮。

正当我忍不住要出手时,顾南樽来了,白衣胜雪,背剑而立如青松般挺拔。

长剑如流光,一瞬便了结了那些吃人的妖怪。

我看着那长睫下的眼,竟看痴了,只觉心漏了几拍。

我想,那就是六欲中的爱欲吧。

于是在其余村民跪地感谢时,我跑着追了上去。

“仙君!求你收我为徒吧!”

顾南樽看都未看我一眼,我却一路死缠烂打地跟到了昆仑山下。

昆仑山的看门弟子劝我:“昆仑山的收徒时间已经过了,姑娘明年再来吧。”

可我认定了顾南樽,在山门前一等就是一年。

成了来年新招弟子的论剑第一。

宗门大殿上,顾南樽淡淡扫了我一眼,说。

“桑黎儿,为我徒。”

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如若可以,能够回到当初那时,我想我会与那些村民们一同下跪,说。

“感谢仙君救命大恩!恭送仙君!”

一股酒香忽地钻入我的鼻腔,我扭头看去。

姜承邑手捧一壶清酒在我身旁落座,为我斟酌一杯。

待我喝了几杯,他才开口劝我。

“桑黎儿,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是仙尊,与我们魔族本就势不两立。”

“你再喜欢他,他也是不会喜欢你的。”

我抿了唇,看着酒杯中印出的水中月。

“我知道。”

我触不到月亮,也触不到顾南樽的心。

忽地,杯中酒水中起了波纹模糊了月影,而我未动,是风吹动。

风祁剑,御风而行,瞬行百里。

我心倏地一颤,猛然抬头望去。

云层划破,电闪雷鸣之间,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破空冲我而来!

剑气如风,气贯如虹。

半息之间,就见那锋锐无匹的剑直逼姜承邑而去!

姜承邑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我催动越水剑,堪堪接住了这一剑。

“铮——”

越水剑震得嗡鸣不停。

霎时,我只觉五脏六腑皆被震碎,喉间涌上腥味,吐出一口黑血来。

我压下体内剧痛,对姜承邑说:“快走!”

否则顾南樽一来,他便死定了。

姜承邑看了一眼我,一咬牙遁光离去。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以剑为撑,屈膝跪地,抹去唇角的血,一双手还颤抖不已。

若换做其他剑,约早与姜承邑一同被削成两半了。

夜色之中,一道雪色身影踏月而来,广袖长袍飘逸而舞。

似那九重天上来的仙人。

风祁剑嗡嗡地飞回他身后。

我收回目光,松了握剑的手,抱拳悔道:“师尊,弟子无能,未能摆脱那魔修的挟持。”

顾南樽走来,我看着他的雪色长靴在我身前停下,又捏着我的肩扶我起身。

我抬头去看他,见他也在看我,只那黑黝黝的眸冷得像冰。

他的声音亦冷得像雪。

“桑黎儿,你究竟是被挟持了,还是被那魔头蛊惑,动了凡心?”

我自知,方才我挡剑所做之事,哪里逃得脱他的眼。

可我没想到他竟会误以为我喜欢姜承邑。

我自是不能说出自己是魔族,张了张唇又合上,我想要否认却无从开口。

顾南樽冰雪般的眸随即燃起了怒火。

“桑黎儿,你可知动凡心的后果?”

我沉默着。

此时那捏着肩的力道几近捏碎了我的骨头。

若不是我知顾南樽一心向道,都差点以为他在吃醋了。

顾南樽松了手,甩袖离去,声音更冷。

“执迷不悟!回宗门后自行去思过崖领罚!”

……

回到昆仑,我便被关在了思过崖。

崖中的石洞中,唯有一张石床与一处寒潭,刺骨的寒气非得时时运功才能抵御。

大师兄林青来看我,给我送了一床被褥。

我感激道:“多谢师兄。”

林青却犹豫着开口:“师妹,你喜欢的不是师尊吗?为何此次会与那魔族一起……”

我一时呆了,随之苦涩地笑。

原来我慕恋顾南樽,人尽皆知。

那顾南樽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呢?

我在崖中待了数月,即便每日都在运功抵御严寒,也觉身子冰做的一般。

顾南樽只来看了我一次。

他那双淡漠无尘的眼看向我,淡淡问:“桑黎儿,你可知错?”

我只能苦笑,反而问他。

“师尊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吗?”

顾南樽淡漠的语调未变。

“男欢女爱,不过是些无用的东西,易乱道心,妨碍修炼。”

可你前世,却娶了公主为妻。

我张了张唇,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然沙哑:“那师尊如若有一天娶妻,会因为什么?”

顾南樽背手而立,衣袂翩飞似仙人之姿。

“天道让我娶,我便娶。”

我看那挺身而立的背影,喉间涩然。

所谓天道,又为何物?

我曾经无法想象,若有朝一日顾南樽娶了妻,而那个人却不是我的话,我当如何。

后来我身心切实地体验了一回,知晓了那般心如死寂的痛楚。

我狠狠捏紧了掌心,红着眼直视他的目光。

“师尊,动了的凡心,即便思过崖的寒潭再冷,也冻不住了。”

“执迷不悟!”

我第一次看见顾南樽那如冰雪的脸上露出如此怒容。

他呵斥我后便头也不回地离了这思过崖。

我扯了扯嘴角,大抵是露出了一抹很丑的笑。

半月后。

我正运功抵御严寒,睁眼时便见一道雪白身影,长身而立。

顾南樽走到我身前,眼中无慈悲。

“有弟子寻到了姜承邑的踪迹,你同我一起前去。”

我一怔,破了功,寒气霎时涌上四肢,冻得我止不住地发颤。

我并未来得急说上什么,便被顾南樽带着,很快就到了燕归山。

这里是魔修和仙修地界分割处。

寻路的弟子指了指前方:“师尊,前方那座不见日光的山头便是那魔头的藏匿之地。”

山中只一间破败的木屋,充斥着魔气。

顾南樽带着我们走到屋前。

忽地,狂风大作,墨一般浓稠的魔气烟雾般升起,化作一道禁锢的阵法。

“我倒不知我一介名不见经传的魔修,还要劳烦仙君如此兴师动众前来讨伐。”

姜承邑现出身形,几月前的伤势已然好了。

在他身后,是几位魔族老修士,此阵法便是几人合力所布下。

我心中焦急无比,用口型对姜承邑说:“快逃!”

可姜承邑用眼神告诉我“无事”,这傻子,竟真以为自己能困下顾南樽!

我悬着的一颗心揪紧着,着急的想要开口赶他走。

可话还没出口,顾南樽朝我看来一眼,我便被封住窍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也动弹不得了。

我一时惊骇不已。

就见阵法之中,修为低的弟子皆头晕目眩,跌坐在地。

顾南樽依旧青松般站在原地,看向姜承邑,目中有*意。

“你在此设下阵法,是想困*我,还是想趁机带走我的弟子?”

姜承邑不答,顾南樽冷笑道。

“蛊惑人心、暗中偷袭,魔族之人,静做些下作之事。”

虽早知顾南樽他对魔族的厌恶,可此刻闻言,我的心还是一紧。

姜承邑大抵也被激得起了*心:“仙君说得对,我就是这般小人,两者我皆要不行吗?”

话落,我看到顾南樽皱起了眉。

心中顿时不安大躁,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见顾南樽拔剑一挥。

就见那漫天的漆黑魔气迅速被一道剑光斩尽。

顷刻之间,阵法破。

结阵者遭到反噬,皆受了重创,重重倒在地上,吐出浓稠的黑血。

“你哪一样都做不到。”

顾南樽的声音冷漠,一步一步走向姜承邑,睥睨着看他,白衣翩跹,不染一丝尘土。

姜承邑受的伤最重,动弹不得,唇下皆是血,怒目而视。

“呵,你顾南樽,又算什么好东西?”

风祁剑嗡嗡地响,似迫不及待地要出鞘弑魔,可顾南樽未出剑。

反而看向了我:“桑黎儿,今日为师要你亲手除魔,以守道心。”

话落,我绷紧的身体倏然一松,也能开口了。

我面色惨白,捏紧了拳不肯上前:“师尊,我做不到……”

要我亲手*死姜承邑。

我怎么下得去手……

顾南樽的脸色更沉,眸中冷意似寒刃一般刺向我。

“你就如此不愿伤他?不过一面之缘的魔修,究竟予你下了何咒?!”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咬紧了唇保持了缄默。

就在这时,我手上的越水剑忽地开始颤动,我一惊,死死抓住越水剑。

分明我未催动剑刃,可它却失了控制。

下一瞬,那越水剑竟直直带着我朝姜承邑刺去!

我急忙想要松手,却被顾南樽扣住了手腕。

他冰冷声音响在我耳边:“刺下去。”

我红了眼,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好友死在面前。

那不就同上一世一般了吗?

不可以……我不愿再看到那般场景,身边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半息之间,我甩开了顾南樽的手。

催动了已经五年未曾用过的“姹女天魔大法”。

周身被黑雾环绕,散去时一席雪衣化为红衣。

剑身与姜承邑只在毫厘之间,我硬生生用另一只手接住了那一剑。

灵剑无法噬主,越水剑嗡鸣一阵后生生停住。

我从那明镜一般的剑刃上看清自己的模样。

发带被燃为灰烬,一头青丝下,赤红的双瞳,眼尾延伸出一道黑色魔纹,似那淬了毒的曼珠沙华。

我看向顾南樽,他那素来淡漠无尘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错愕。

小弟子惶恐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魔!魔女!黎儿师姐竟是魔族!”

“师尊……”

我忍不住的惶恐,唤了一声顾南樽。

他目中错愕一瞬消散,竟露出了冷漠与嫌恶。

他冷声质问:“桑黎儿,你隐瞒魔族身份混入我昆仑山有何用意?”

我说:“为了你。”

顾南樽神色更冷:“魔族之人,净会妖言惑众。”

分明未受伤,我却觉心口难以抑制地痛。

对上那双漠然至极的眼,我挤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师尊如何认为便是如何。”

我的话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顾南樽不会信我,对待魔族他从不会手软。

与前世一般。

“莫叫我师尊!”

顾南樽话却更伤人。

风祁剑出了鞘,剑尖指向我,顾南樽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桑黎儿,我本以为你是执迷不悟,倒不想你竟是魔女,今日我便替昆仑山清理门户!”

好一个清理门户。

可我明明从未做过坏事……

那银白色的剑刺来时,我避之不及。

肩胛处传来剜骨的痛意,想来骨头已裂得粉碎。

我睁大了眼看向顾南樽,看他淡漠无尘的眼,看他毫不留情的第二剑。

这一剑便是直指我的眉心,竟是毫不迟疑要我的命。

我眼中淌下一滴泪,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

“铮——!”

一把玄黑色的扇挡住了风祁剑。

我抬头看向来人,眼眶霎时便热了。

“爹!”

我扶着肩,跌跌撞撞地朝他奔去。

前世,在我闭关时,仙门围攻魔族,身为魔尊的爹爹被*死。

此生还能再见到他,我心中的欢喜无与伦比。

顾南樽收回剑,一双目寒若冰霜。

“魔尊,没想到你竟派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仙门做卧底。”

我爹冷哼一声,阴沉着脸看顾南樽:“小孩贪玩罢,不是谁都窥伺你们那昆仑山的。”

随之而来的是狂风与墨一般弥漫的雾,我与姜承邑几人便被带走了。

回到魔宫。

我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爹的声音隐隐压抑着心中怒气。

“你这臭丫头,平时闹着玩就算了,这回差些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了!”

有爹的孩子像快宝。

我攥紧了爹的衣裳,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爹,黎儿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离开家了。”

我爹的身子僵了僵,最终只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惯来拿我没法子。

他有气撒不出,反倒拿出珍藏的伤药来替我处理了伤口。

伤口皆深可见骨,仙气撞上魔气,灼伤着血肉。

如同我与顾南樽一般,无法相融。

每每碰撞之时,只会带来蚀骨的伤痛。

……

我就这般回了魔族。

作为魔族的圣女,每日吃喝玩乐,不用早起练功,不用出门历练。

果真比那冻死人的昆仑舒服多了。

可这般日子过得久了,我竟觉有些无趣。

这日,我在城中闲逛,买些果子做零嘴。

前方好一阵*动传来,我立即上前看热闹

只听“轰隆”一声,几个修士破布似的被踹飞开来,好巧不巧竟落在了我脚下,血染了满地。

一道玄色身影缓缓从烟尘中走出。

我对上他面具下暗红的瞳,便是一怔。

我不喜欢那双眼,渗血一般,透着危险的气息,可这人的眉眼却与顾南樽好像……

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胆子倒大,还敢直视本座。”

我恍然回过神,那人已然站在我身前,满是血的手就要扶上我的脸。

血腥味传入鼻腔,我立即嫌恶地拍掉他的手。

“别碰我!”

我转身就走。

还能听见他在我身后的笑声。

“晦气!”我浑身汗毛直立。

这人是个疯子!我是眼瞎了才会觉得他和顾南樽像!

回到宫中,我前脚刚踏入门槛,便被爹叫住:“黎儿,你的未婚夫今日来探访,你与我一同去。”

我一愣。

说起来,前世我竟到死都未见过我这所谓的未婚夫。

只知他叫空溟,是那罗刹宫的少主,与我圣女的身份门当户对。

可我不愿与陌生人结姻。

“爹!我不去!”

我摇头,转身便要跑,却被爹下了定身咒,硬生生被押去了会客堂。

我低垂着头,看到一双玄色的鎏金靴。

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

定身咒解除,我倏然抬头,果真对上那双红瞳。

那人唇角微扬:“又见面了,我的未、婚、妻。”

“贤侄,你与黎儿已经见过面了?那甚好,你们谈。”

真是怕什么便来什么。

我爹将我拉至那人身旁坐下,自己忙不佚离开了。

那双暗红的瞳戏谑地看我,下半张脸被隐在一张银白的面具之中。

“圣女大人,在下空溟。”

我只觉浑身不自在,抿唇道:“桑黎儿。”

空溟点点头,凑近了些,我便往后仰,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

他说:“圣女大人,你脸上还有血没擦干净。”

我一愣,抬手一摸,什么都没有。

才恍惚过来他是骗我的。

若我面上有脏污,爹方才定要拉我去洗脸的,哪会直接让我来见客。

方才便被此人戏弄,此刻又是如此,心中生出一股无名火。

我也不躲了,一把将他推远了些,站起身来便要走。

“空溟,我有喜欢的人,我不会嫁给你的。”

话落,我手腕就被身后人扣住,力道很大,扯得我才痊愈的肩隐隐作痛。

“我没说我要娶你。”

我转身怒目道:“那你就松手!”

空溟挑眉,面具之下传来的声音有些不真切:“是过去不想,但现在我有兴趣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虽有意躲避,却避无可避。

只要爹在,便会将我与空溟安排在一处。

而空溟也孜孜不倦地纠缠。

几日后,我终于受不住,偷溜出魔宫去酒楼听书。

说书人还是说的老故事,无甚意思。

我坐在窗边的老位置,百无聊赖地听着旁人说些八卦传闻。

忽地,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我下意识侧耳去听。

“听闻那昆仑山的顾南樽又新收了一位弟子,是人间皇朝的一位公主。”

“那公主以美貌闻名,你说那顾南樽该不会是垂涎美色?”

“修仙之人大都道貌岸然,谁知道呢!”

魔族之人大多恨透顾南樽,自是能诋毁就诋毁。

回过神来时,我的眉头已皱紧。

一颗心狠狠揪紧了,止不住地抽疼。

仔细想来,回魔族三月有余,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前世他收施依依为徒之时。

前世,顾南樽收施依依为徒后不过半载,便成了道侣。

而我在顾南樽身边留了数年,没有得到他的爱,反而失去了身边所有至亲之人。

我站起身,红着眼,仰头咽下杯中最后一杯酒,将颤抖的指尖藏入衣袖之中。

恍恍惚惚地回到寝殿中,想要合上眼休憩片刻。

“你哭了?”

空溟的声音忽地传来。

我一怔,倏然坐起身,看向屋内坐得怡然自得的人,皱起了眉。

“谁让你进来的?”

空溟理所当然道:“你是我未婚妻,我为何进不得,我们魔族向来不拘如此小节的。”

“你为何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了他。”

闻言,我眉头皱得更紧。

这家伙是个纯粹的魔头,视人命如蝼蚁。

我冷冷拒绝了他的关心:“空溟,我说了,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是你的未婚妻。”

本就喝了些酒,头脑有些昏沉。

我走到他身前,弯腰去看他那双与顾南樽格外相似的眼。

“一个整日带着面具的人,毫无真诚可言,我才不会喜欢。”

“莫非你是丑的过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指尖落在他的银白色面具上。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甩脸走人。

可空溟只是笑说:“你想看面具之下是何模样吗?”

语落,我还未反应过来,空溟抓着我的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下一瞬,我猛然僵在原地。

那是一张与顾南樽一模一样的脸!

面具落地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抽回手,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怎么会……”

空溟勾唇笑,与顾南樽一样的面孔,却是全然不同的邪肆气质。

“未婚妻,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戴面具了吗?”

我当然知道,若是被人知晓魔族罗刹宫的少主,与那昆仑山的师尊顾南樽生得一模一样,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就连眼尾的那一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顾南樽,我迟早会*了他。”

谈及顾南樽,空溟目中是毫不遮掩的*意,声音亦冷了几分。

“所有人皆知昆仑仙君顾南樽,我却要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凭什么?”

我不由得皱眉,可又不知从何开口。

掌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不了他的。”

这世上,能伤他的人也已屈指可数。

我不过是在无谓的担心他罢了。

空溟冷笑一声:“呵,谁又说得准呢。”

他收起眼底*意,看向我。

“你知道为何你爹非要你与我结姻吗?”

“因为你惹了昆仑山,他需要找人保护你,他的功力大不如前了。”

“我是天生魔子,魔族之内无人能比我更强。”

我一愣,爹他分明看着还和过去一样,怎会……

我抿唇道:“你休想哄骗我。”

虽这么说着,心头却隐隐担忧。

晚上,我做了关于前世的梦。

梦中我爹被仙门围剿,千万把剑扎入他的身躯,最后一柄熟悉无比的剑从头顶落下,将他钉死在阵法之中。

“爹!”

我从梦中骤然惊醒,泪水打湿了脸。

前世我未曾见到那日的场景,只在后来从那些仙门弟子口中听闻。

“师尊替天行道,用万剑阵将那魔皇打得魂飞魄散。”

“真是大快人心!为世间太平铲除了一大危害。”

那时我不知是如何才极力忍住了泪水。

或许并没有忍住,太久远了,记不清了。

我也想为爹报仇,可我只是一个功法无法长进的废物罢了。

梦醒后,我连夜跑去爹的宫殿敲开了门。

我攥紧了爹的衣袖,说。

“爹,我愿意嫁给空溟。”

“以后魔族之事我与他可以替你分担,你莫要独自承担一切!”

爹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随即喜笑颜开地轻拍我的头。

“好,黎儿懂事了。”

我也笑。

只是心中空落落的,缺了一块,泛着痛意。

我知那是对顾南樽的感情。

重生后,我便一直很清楚,我与顾南樽是不可能的。

我也曾认为,只要任由时间消磨,总会放下这段感情。

可这颗心却好似不会再为其他人跳动了,那与谁结为道侣也无所谓。

若能尽力护住爹与其余族人,那便是有所值。

一月后。

众人皆知魔族圣女与罗刹宫少主办了婚宴。

魔修与妖修欣然参加,仙门中人嗤之以鼻。

我穿上那墨色与鲜红交融的婚服,站在高楼上,透过发冠的珠帘去看那门庭若市的喜庆场景。

大红的囍字如血一般。

我过去只在顾南樽的婚宴上所见。

时辰到了。

我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到云台,等待空溟前来迎娶我。

我低着头,底下人群却开始熙攘。

“快看!天边有祥云!”

“是少主来迎亲了!”

我抬头望去,金光灼眼。

接着,一道雪色身影落下,在我身前长身而立。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只觉是自己的幻觉。

可那“幻影”说话了。

“桑黎儿,与我回宗门领罪!”

周围惊呼喧哗声让我如梦初醒,竟真的是顾南樽!

但他不是来阻止我嫁给别人,而是前来讨伐我这个罪人。

心口一瞬刺痛无比。

我苦笑着拱手作揖:“仙尊大人,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还请您回去吧。”

顾南樽的神色似乎更冷了些,风祁剑顷刻便出。

“你不愿回,那我便压你回去!”

我侧身躲避,身后的栏栅却被剑风击得粉碎。

我只觉身子一轻,往后倒去。

恍惚之间,我看见顾南樽似乎想要伸出手。

耳畔是衣衫被风吹动的声响,一只手揽上了我的腰,托着我转身安稳落在顾南樽身前。

我这才觉手中攥着的是空溟的衣袖。

黑红的婚服,与我是一对的。

他看向面如寒霜的顾南樽,唇角带笑:“顾南樽,你想对我的妻子做什么?”

顾南樽冷冷看他,言语间满是厌恶:“蒙面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空溟伸手轻抚过面具,傲慢开口。

“等我*了你,在你断气前,我可以给你看我的真面目。”

我试图挣脱开他的手臂,小声说:“空溟,别招惹他。”

我不想见有同族人死在我面前。

可空溟的手却搂得更加用力了些。

他凑近我耳边笑:“怎么?不相信我?”

顾南樽似是真的生气了,向来沉冷的声音中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怒气。

“放开她。”

剑风袭来,空溟一把将我推至安全地带。

我的一颗心霎时悬起,抬眸时就见风祁剑直逼空溟面门!

可奇怪的是,剑刃却在相隔空溟一寸之间倏然停滞。

顾南樽眸光一动,迅速收回剑,掐指使出几个高阶法决。

空溟一抬手,天边竟引出几道玄雷,与那金光相撞。

在天下第一的顾南樽面前,空溟竟也与他打得有来有回。

过去他自称天生魔子,修为深厚,我还不全信。

此时惊觉他竟不是在说大话。

我讶异地看着两道交手的身影。

虽气质各不相同,可除了衣冠之外,模样与身形上竟无任何不同。

简直就像同一个人。

就在我晃神之际,余光却见一道雪色急速靠近……

待我反应过来时,我竟被顾南樽抱在怀中,离地面越来远远。

“顾南樽!你这小人行径!”

空溟的声音愤怒传来,可风祁剑速度天下无人能及,几息之间我便离了魔族。

向来最为正直的顾南樽竟也会做这种事?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顾南樽,他的神情依旧冰冷,若不是我现在就在他手上,我几乎以为是幻觉。

等到了昆仑山,他才将我放下。

我拉住他的袖子,急切问:“仙尊,你究竟想让我如何才甘心?”

我不过做了他几年徒弟,到底为什么不远万里闯入魔族,也要抓我回昆仑山。

顾南樽未答,只是垂眸看我一眼,其中的情绪我看不明白。

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只那嗓音似冬日里结的冰霜。

“桑黎儿,上回是姜承邑,如今又是什么少主,你的骈头倒是不少。”

顾南樽嫌脏一般甩开我的手:“早已听闻,魔族之人浪荡,果真如此。”

我完全呆住了,回过神来已是咬紧唇,声音打着颤。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般人?”

这么多年来,我的心中唯有他一人,如今却被扣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帽子。

寒意自心口蔓延,我攥紧了掌心。

我被关进了昆仑的地牢中。

顾南樽走得毫不犹豫,不愿多看我一眼。

地牢中下了阵法,我无法运功驱寒。

只得缩在角落之中,试图汲取一丝温暖。

不知过了几日,我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之人。

“大师兄……”

我下意识地喊,可林青却皱起眉后退一步。

我顿时身ⓈⓌⓏⓁ子一僵,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是那时的仙修桑黎儿了,我现在在他看来只怕是个该死的魔女、奸细罢了!

我心里明白,却还是控制不了的难受。

林青打开牢笼的门,语气冷漠:“师尊命我前来压你去昆仑顶。”

昆仑顶,乃是昆仑刑戒之地。

我足上戴着枷锁,跟在林清身后。

今日昆仑顶上不仅有昆仑山的弟子,各大门派的人皆聚集于此,都是来看我如何受罚的。

顾南樽站在台前的最高位之上,他身侧站了一名面容精致的女子。

施依依……

回忆涌上脑海,前世我也是这般仰着头,看着顾南樽与施依依结为道侣。

分明心痛如刀绞,我却还要笑说:“恭祝师尊。”

我呆在原地,失了动作。

于是有人将我摁倒在地,额头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们问:“仙尊,该如何罚她?”

我听见顾南樽的声音,比这寒冰所制的地面的还要冷。

“逆徒桑黎儿受蛊惑入魔道,昆仑宗为天下榜样,今日本尊便亲自为她剔除魔骨,以修正道!”

剔除魔骨?便能修正道?

可我是天生的魔修,每一分骨血皆为魔族身躯。

我只觉荒谬,扯动苍白的唇角。

顾南樽为了这宗门的声誉,倒是什么话都能编纂出来。

押着我的人松了手,顾南樽走至我跟前,将一枚丹药塞入我口中,沉声道。

“合道丹,加以浓厚灵力可助修仙者洗髓换骨。”

我猛然意识到,他顾南樽并不是编纂出来的,他是真的想要将我转为仙修。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为了惩罚我吗?

我曾听闻过,洗髓之人需经历千百次的反复折磨。

撑过去了,就成功了。

未撑住,便成了彻底的废人。

我不明白,讶异地抬头去看,对上顾南樽俯视的视线。

顾南樽看我的眼神却还是那么冰冷吩咐道:“压上刑台。”

一名弟子便走上前来,将我带至那台上。

我看着台下数不尽的人,想到我将会在此处遭受何种事情,指尖微微发颤。

身边的弟子忽地出声:“别怕。”

熟悉的声音让我一怔,忙抬头看去,竟是姜承邑!

姜承邑替我除去镣铐,笑容冰冷:“仙道太过放肆,竟敢强行抓走你,今日魔皇便要带我们血洗这昆仑!”

话落,天中黑云聚拢,乌压压地一片朝这边而来。

“糟糕!是魔军来了!”

台下仙门的弟子慌张不已。

顾南樽只抬眸看了一眼,岿然不乱,仍伫立原地。

“摆阵!”

昆仑山的弟子纷纷举剑,我却倏然愣住。

这个阵法与我梦中的一模一样,是——万剑阵!困*我爹的万剑阵!

我恍然明白,原来今日顾南樽不只是想要为我剔骨洗髓,他早就做了如此准备,要除去我爹!

顿时,止不住的寒意自心口散出,我整个人如落冰窖。

我用力推开姜承邑,焦急无比地说:“你们快走!让我爹快走!”

姜承邑却不明白,只以为我过于惊慌失措。

一转眼,魔族大军已然落在昆仑顶上。

领头的赫然就是我爹。

“爹!快走!”

我一颗心寒了半载,也顾不得其他,朝那边奔去。

可我还未跑下刑台,几把剑便自顾南樽处飞来,将我团团围住,困在原地。

接着,昆仑顶上漂浮起成千上万把剑,泛着莹蓝的光。

万剑阵启!

一切就如梦中那般。

仙门与魔族混战,遍地的残肢,遍地的血,仙修和魔族的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姜承邑上前打碎困住我的剑阵。

可早就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南樽和我爹殊死相斗!

风云色变,天都像要被打裂开来。

但顾南樽终究更强,我爹被一剑击落在剑阵中心。

我眼见着半空中,顾南樽缓缓抬起了剑……

不可以……不可以!

我目眦欲裂,向着顾南樽跪下,大声哀求。

“仙尊,师尊!求您收回风祁剑!求求您不要*我爹!”

我这辈子从没给人跪过,只这一次,我别无他法。

顾南樽看我一眼,目中无一丝怜悯,与前世*我那般。

他说:“魔道该死。”

一句话,将我的心剜碎。

我大喊:“顾南樽!我入这昆仑,自始至终,只是因为我钟情于你!”

顾南樽眸光一滞,下坠的风祁剑亦停了一瞬。

这一瞬,便够了。

我从未想过我能行得如此之快。

我奋力推开了爹,迎上了那落下的风祁剑。

身子被剑捅了个对穿,死死钉在了地上。

身体被贯穿的疼痛充斥着每一条神经,流动的血液在灼烧每一处。

即便是我已经体验过一次了,这一次,仍旧还是好疼……

“黎儿!!!”

我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想着,能挡下来真是太好了。

我扯动唇角笑,喉间鲜血却再也抑不住。

顾南樽倏然之间便来到了我的身边,不知为何,我竟从他那始终如万年冰雪般的眸中看到了几分慌乱。

我这个魔女,难道终究打乱了顾南樽的道心?

可下一刻,顾南樽就伸手握住了风祁剑。

这一瞬,我的心口的疼几乎压过去了身上的痛,死死咬住下唇也控制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顾南樽的手,故意将我的血染红那雪色的衣裳。

迎上他的眼,我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仙尊,我不恨你,可我也不爱你了。”

意识渐渐地被抽离。

我松开了手,朦胧之中,我看见顾南樽转身离去,看见爹试图救我。

分明他浑身是伤,却还小心翼翼地,奋力将真气灌入我的体内。

可我的伤口无法好转。

“黎儿别怕!爹会救你的……”

我的声音气若游丝,喉间涌出的血淹没了许多话语。

“爹……女、女儿不孝,未能给你送终……来世再报答……”

若有来世……若真的还有来世的话。

弥留之际,我陷入了一个不知是谁的怀抱。

嗅到的唯有血的气味。

我不知是谁,再也睁不开眼了,耳畔的声音也都渐渐远去。

……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过去的记忆宛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却是不停地倒退。

最后停在多年前,我与顾南樽初遇那日。

我没有看他,没有追上去,只是与身旁人一样,跪在地上。

说:“恭送仙君。”

顾南樽,我与你最好永远形同陌路。

梦醒那日,窗外下着鹅毛大雪,雪色笼罩了整个院子,唯有几枝绯红的寒梅点缀。

而我对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发怔。

这是……谁?

美则美矣,精雕玉琢,玉面桃花,皮肤细嫩光滑,比起我本来的面容倒也旗鼓相当。

可我桑黎儿从来不长这般模样。

我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试图以此证明自己还在梦中。

“嘶——”

好生疼,还红了一大块。

我想我大概是没死,但目前这副景象令我不禁怀疑……

或许关于桑黎儿的一生只是我的一场梦,我根本就不是梦中人,自然也不会是那副模样。

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门外有人来了。

我从窗户探头去看,却只见到一抹玄色的衣角。

门被推开,我骤然扭头看去,对上一双暗红的瞳。

空溟与我皆一怔。

随即他便抱着双手,倚在门边看我,兴味道。

“许久不见了,小未婚妻。”

霎时间,方才的心中疑虑打消了。

他的未婚妻不就是我桑黎儿吗?

我如今这副模样他还认得出,那他定是知道其中缘由。

“空溟,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忙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衣袖认真询问。

空溟却作势拽住我的手,将我揽住,戏谑道:“三年未见,未婚妻倒是主动不少。”

我却对他调笑的话语熟视无睹,只抓住他话语中的关键词。

“三年未见?我昏了三年?”

在家中待的那阵子里,空溟的性子我早已有所了解。

他是肆意妄为的,说打便打说*就*,是个纯粹的魔道。

这家伙力气很大,根本挣不脱,反倒令自己失了精力。

只要不是越了界的过分行为,他要如何就随他去,我不在意就是。

空溟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剑眉蹙起。

“顾南樽还真是狠心,若不是我那日赶到护住了你的魂魄,恐我就成了鳏夫。”

鳏夫?我哑然。

“空溟,我们还未成为道侣,倒也不必如此。”

大婚那日,还未礼成便被顾南樽打断了。

我抬眸看他:“但是,谢谢你救我。”

空溟展眉笑:“以身相许便是,再举办一次婚宴如何?”

听他如此一说,我脑子一转想起来方才的问题,皱眉道。

“不过,那我这是……占了别人的身子?”

空溟思索一番。

“是也不全是,那日你的魂魄失了控,自行寻了个空壳子便钻进去了。”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我撇了撇嘴:“自然是都要听。”

听了空溟的话,我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既是空壳子,那至少不是夺得他人躯壳,我以为凭我爹与空溟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毫不意外。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不喜伤害无辜之人,会心存一丝愧疚。

空溟似是早知我的答案,挑了挑眉开口。

“好消息是,你还活着。”

我忍不住怒斥:“我当然知道啊!”

空溟被我的模样惹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收敛。

“坏消息是,你现在的身体只是个凡人,无法修炼,时时刻刻都需人保护,否则在魔族之中难以生存。”

我对此倒无甚反应。

对于我是凡人还是魔修这件事,我并不在乎。

空溟凑近,那银白的面具有些冰凉地贴了上来。

“你不难过吗?那么多年才修炼的心法与修为。”

我一抬眸便会对上那赤红的眸,可如今我却不似当初那般害怕了。

“这对我而言算不上什么坏事,总归我也是魔族圣女,只要爹还在,魔族之内就无人敢伤我。”

“不用修炼也很好啊,那我便做一个整日吃喝玩乐的凡人。”

只是,凡人的寿命太短,不能一直陪在爹身边。

空溟笑说:“你倒是看得开。”

我伸手将他推开些距离。

“我爹呢?他怎么样了?”

那日他亦受了十分严重的伤,我太没用,只能替他挡下那致死的一剑。

空溟看着空空的怀中,不满地皱眉。

“他好得很,不过今日他不在殿内。”

我点点头。

屋外的雪越发厚重,压断了一根梅花枝头,落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我扭头去看那地上被雪埋了大半的一抹红。

忽地,空溟牵住我的手腕,说。

“走吧,睡了如此之久,带你去看看外边的光景。”

我以为他只是带我去殿外走走,谁知空溟竟带我来了凡间。

街道上人影幢幢,小街小贩在吆喝着叫卖。

我讶异道:“为何要带我来此?”

空溟取下街边摊贩的一面狐狸面具,往我面上比划。

“听闻今日是凡间的上元灯节,闲来无事便来看看。”

“毕竟我的小未婚妻可不就是凡人吗?过这些节日不是理所应当?”

来来往往的人手上提着一柄灯,有不少人朝我们这边看,掩着面笑。

我扒拉下面具,低声说:“空溟,他们看我们作甚?我穿得很奇怪?”

摊位老板正好凑上来,便听见了我的话语,连连笑道。

“这位姑娘说笑了,是您二位的气质实在是卓越不凡,才引得许多人偷瞧。”

语落,便有人红着脸扯了扯空溟的衣袖,轻声细语。

“这、这位公子的面具好生威武,不知是在何处买的?”

空溟不说话,看向我。

我想他是陪我来的,我该替他解围,于是一把揽住他的手臂。

“这是我亲手所制,买不到的。”

那姑娘便低着头跑了。

空溟又拿起方才的狐狸面具给我带上,随手将银钱放在桌上。

“老板,这个面具我要了。”

走至河边,我看着其他人手中捧着莲花形状的灯,戳了戳空溟的手臂。

“空溟,可以请你帮我去买一只那样的灯吗?”

空溟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轻点头。

“你别乱走动,就在此等我。”

“好。”

我蹲在河边,看着一朵又一朵荷花灯在水中荡漾。

视线中,河的对岸有一只葱段般白皙的手将一只花灯放落。

我不经意地抬眸,就见到一席青衣的清冷女子。

我的目光停滞一瞬,微微睁大了眼。

施依依……

以及,她身后的顾南樽。

顾南樽仍是当初的模样。

前世与今世,不论过去多少年,好似他都不会有变化。

白衣胜雪,身形如松,只站在那里便好似那谪仙一般。

他今日亦带了面具,雪白的,遮了半张脸,那狭长双眼看着前方的施依依。

那双眼中毫无波澜,似在看她,又似乎不是在看她。

或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顾南樽骤然抬眸。

霎时,便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我心中莫名慌乱,逃也似的移开视线。

可随即又想,我为什么要躲?我如今只是一个凡人,模样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桑黎儿。

顾南樽不是为了维护天下苍生而存在的吗?那他根本不会再*我,他也认不出我。

再看过去时,施依依已经站起身来,与身旁的顾南樽说。

“师尊,多谢你今日陪我来此。”

顾南樽轻声说:“无事。”

声音不大,但河岸很窄,距离也不远,我便听的一清二楚。

心中咯噔一下,前世的记忆便又被忆起。

那时我还在寒檀洲做他的弟子,跟随他一同去凡间去做宗门任务。

那时也是个热闹的节日,可我记不清究竟是何时了。

“师尊,可否让我在此多停留一日?我也想与他们一同过节。”

我扯了扯顾南樽的袖角,满怀期待地问他。

顾南樽漠然看了我一眼,秋水般清冷的声音沉了些许,不赞同的语气。

“莫要在此等玩乐之事上耗费时间,你的剑法还需多加练习。”

我的一番期许便被一盆冷水浇灭。

我只当顾南樽是心中无这些事的,原来他也是愿与其他人来的。

兴许是因施依依根骨极佳,剑法习得快,不比我如此愚笨吧。

我捏紧了衣角,起身欲离他们远些。

“买好了。”

身后传来空溟的声音,我后退一步正磕在他的身上。

空溟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便看到对面的顾南樽,笑说:“哟,碰上熟人了。”

下一瞬,眼前便一道寒光闪过。

凡人身躯的五感比不得修炼之人,带我看清时,才发觉是顾南樽出了剑,剑尖指向空溟。

“顾……”

我差点惊呼出他的名字,猛然住嘴。

顾南樽看我一眼,似在扫一件物什。

我忙转口道:“救……救命!有人要*人啦!”

身边来往的凡人皆熟视无睹,仍旧在干自己的事,想来是顾南樽设了结界。

空溟用指尖接住了剑刃,风祁剑不知为何嗡鸣一阵后便停息了。

顾南樽看着空溟,声音比空中的雪还要冷些。

“我便说此处为何充斥魔气,原是你在此,你来此处作甚?”

空溟将剑推开,挑眉道。

“仙尊大人,剑别乱指,扎错人就不好了,这里的无辜之人可多着呢。”

风祁剑回了剑鞘,顾南樽的身子却肉眼可见的僵了一瞬。

空溟将花灯塞进我手里,对他丝毫不惧,反笑道。

“我倒不知仙尊顾南樽何时还有管人私事的喜好,我来此处总不是来大开*戒的。”

“看不出来吗?我是来谈情说爱的。”

“像你一样。”

语落,空溟还示意往他身旁的施依依身上看了一眼。

顾南樽剑眉蹙起,怒斥道。

“不是谁都与你这般浪荡!”

“她不过陨落三两年,便开始朝三暮四。”

这个她说的是我吧,当初我与空溟大婚之事几乎传遍整个大陆。

我一愣,倒未曾想过顾南樽会说出这种话。

他不是最不屑于谈这些情爱的,怎的还以此来辱骂他人了。

我想,大概是为了护住施依依的名声吧,不愿她沦为谈论的笑柄。

“对,我魔族中人向来如此,从不、掩、饰、内心的*。”

空溟毫不在乎这些,接下他的话茬。

我想他可能还觉得是夸奖。

顾南樽冷声道:“不知羞耻!”

对寿命长的修仙之人而言,三两年不过是转瞬之间,修炼着便过去了。

可对我而言,却也不短。

我在顾南樽身边待了二十余年,每一天每一月都被我记在心里,谈何转瞬便过。

我不禁抬头看向顾南樽:“两三年对你而言,只是转眼之间吗?”

我心想,这么多年在顾南樽眼中,莫不是也如烟尘一般拂过,从未在他心中留下片刻。

对于我的出声,顾南樽怔愣一下,他垂眸看我,眸中印着月光。

我一时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多年前。

彼时他还会认真的看我,指导我的剑法。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他还是他,我却不再是我。

他说:“是。”

我便回过神来,攥紧了手,低头去看手中的花灯。

原来如此。

原来我从未真正走入过他的眼中。

虽是早已明白之事,可再一次展露在眼前时,心脏仍旧抽痛。

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

这一次,我已经彻底开始新的人生了。

施依依看向我,出言相劝。

“这位姑娘,你身边这位是坏事做尽的魔修,离他远点吧。”

空溟嗤笑一声。

“你们仙门还真是爱棒打鸳鸯。”

我知施依依是出于好心,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还是对魔修提防些好。

可我心中不喜,不喜他们对魔族的偏见,也不喜她与顾南樽的亲近。

于是我心生反骨,伸手抓紧了空溟的手。

“可我与他是真心相爱的,他救过我,我相信他不会害我。”

“若二位仙君无其他事,就请放我们走吧。”

空溟动作一顿,随即配合地揽住我的肩。

“再见咯,顾南樽,还有你最宠爱的小弟子。”

顾南樽站在原地未动,面上无任何表情,我从来都无法从他那淡漠无尘的目中看出他的心思。

施依依微微颦眉,却只是叹了口气。

空溟指尖一点,便将指尖轻而易举地将结界破开来。

而我与他相牵的地方忽地传来一阵暖意。

这种感觉很熟悉,与我过去运功时,真气在体内流动的感觉十分相似。

我有些诧异,却没有说出口。

凡人自是也能修炼的,不然昆仑山每年招收弟子招收的是什么……

只是极少有人能拥有灵根,绝大多数的凡人皆在七八岁时便觉醒了,晚一些的便是在十一二岁。

这具身体原本是没有的,想来也已有二十余岁,总不能在此时觉醒吧?

方才的熟悉感转瞬即逝,我想,或许是我的错觉。

在我心不在焉之时,空溟的声音传来。

“未婚妻,既然你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那我们何时重办婚礼?”

什么?

我傻了眼。

方才只想着否定他们的话,竟忘了这一茬。

回过神来后,才发觉原来空溟已经带我回了魔族。

我看他似认真又带着笑的模样,斟酌道。

“空溟,我是凡人,不能和你一起修炼,不能陪你多久的。”

空溟一脸的无谓,还有些不解。

“这有什么?有我在,我便会一直护着你的魂魄,再寻个新的躯壳,你便一直能在我身边。”

我有些恍然,轻轻摇头。

“可我不想如此,我只想做我自己。”

“我已经回不去了,却也不想过个几年几十年便重新换一副模样。”

“你听过画皮的故事吗?我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妖一般。”

天色渐沉,空溟赤红的痛似渗着血一般。

“桑黎儿,我知你心底仍存善意,可我不是,我就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

“我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我的心意。”

我知道,我清楚得很。

所以一开始我是极为讨厌空溟的。

“空溟,我可以摘下你的面具吗?”

空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冷了冷。

我伸手摘下他的面具,露出那张与顾南樽一模一样的脸。

大概是从知晓他的模样那天起,我对他心中的抵触稍稍减轻了些。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无法抑制。

空溟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好似要将骨头捏碎似的。

“桑黎儿,永远不要把我当做顾南樽,否则我会*了你。”

我笑着看他,勾唇道。

“原来你知道啊。”

我承认,我是故意惹怒他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再死一次。

我在赌,堵他会留我一命,堵他会转身走人,再也不谈及这份婚事。

空溟笑了,在那张顾南樽的脸上露出了邪魅不羁的笑。

但我看的出,他很生气。

他的手在我脖颈上抚摸,轻轻摁压,好似下一秒就会扭断我的脖子。

我扯着唇角笑说:“前一刻说要娶我,下一刻便要*了我。”

“空溟,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空溟的手掌骤然收紧,霎时我便觉呼吸困难,眼前一暗。

窒息的感觉十分不好受。

在我觉得我快要死去时,空溟松开了手。

我无力地摔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雪花从衣领钻进来,冷得我发颤。

空溟站在原地,笑着俯视看我,一双红瞳泛着光。

“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未婚妻。”

语落,空溟便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我躺在地上缓了许久,才顺了呼吸,撑着身子站起身来。

凡人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我在一旁的池塘蹲下,试图看清自己的模样。

盯着漆黑的水面半晌,才后知后觉,晚上根本看不清水面。

过去时我还可以利用心法增强五感,如今……

我叹了一口气。

又忆起方才那股微妙的感觉,我想着是否可以试着再练习心法。

此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我的思路。

有人进了院子。

我透过月色看清了来人的身形,出声唤道。

“姜承邑!”

姜承邑一愣,一脸疑惑地看向我,目中有着提防。

“你是何人?怎会在圣女府上!?”

他的手中倒提了灯。

照清了我的面容,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容。

我想着,原来我换了身体一事就连姜承邑都不知道?

才这么想着,就听姜承邑试探性开口:“黎儿?”

这下轮到我一愣,睁大双眼问他。

“你认得出我?”

姜承邑凑近些瞧了瞧,眼睛一亮,点头。

“当然认得!你昏睡了整整三年终于醒了!”

“方才未看清,又对这幅身体十分陌生,便未反应过来。”

我了然地点点头。

姜承邑看到我一身的雪,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在雪地里打滚了?”

我无言地看他一眼。

谁家好人大晚上不睡觉穿戴整齐地来雪地里打滚?

虽然在空溟手中挣扎过头,头发与衣服已经不太整齐了。

思及此,脖子还有些痛,想来人类身体虚弱,不知状态如何了。

“姜承邑,来帮我看看我这脖子怎么样了?”

我扒开披风的毛领子,伸长了脖子给他看。

就一个伸脖子抬头的动作,便痛得我“嘶”一声。

姜承邑本是疑惑的神情,看清后脸色沉了下来。

他皱紧了眉头问:“谁做的?”

我摇摇头说:“不重要。”

“很严重吗?那麻烦你给我寻些伤药来。”

我不愿挑起空溟与我族之人的矛盾,恐会引起纷争。

何况这也算是我自作孽,只要空溟不再来寻自己便好。

姜承邑欲言又止,眉头皱得很紧,最后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好,我这就回去拿些最好的伤药来。”

他与我从小一同长大,像我的哥哥一样。

他知道,我不愿说的事,便会咬紧了牙关不会吐出一个字。

我补充道:“要凡人能用的那种。”

那些修道之人所用的药,有些药性太烈,普通人恐承受不住。

姜承邑走得快,回来的也快。

只不过我回个房间的功夫,他便带着药回来了。

我不禁感慨道:“不愧是修道之人。”

总不能是我走的太慢了,不可能。

看姜承邑送了药还未走,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想,是在担心我吧。

“你放心吧,我好得很,满血复活!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看他还不走,我直接上手将人推了出去。

“你一个大男人,深夜在女子闺房中逗留不好吧!传出去有辱我的名声!快回去!”

我点燃了灯,对着镜子为自己抹了药。

空溟还真是下手狠,玉一般白皙的脖颈上几道青红的指印格外刺眼。

索性药是好药,抹了之后舒坦许多,印子也淡下去了。

大抵是折腾地累了,这一夜我睡得很沉。

第二天是被我爹的呼唤声吵醒的。

“黎儿!是你吗?!”

我还未睡醒,处于懵然之中,便被爹晃着肩询问。

我忙抓住爹的手,试图制止他。

“是我是我,爹,你别晃了,我头晕。”

停下来后,我被爹抱进了怀中,他轻拍我的背,声音隐隐发颤。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终于等到了。”

余光中看见爹抹眼睛的动作,我亦鼻尖一酸。

魔皇与圣女相拥而泣半晌,侍女端了早膳上来,为我洗漱。

我端起桌上茶杯,小抿一口。

“黎儿,还有一事。”

我疑惑道:“何事?不会是给我找了个后妈吧?”

爹白了我一眼。

“瞎说什么,要找的话爹二十多年前就找了,哪还需等到今天。”

我心说,万一是想给我冲喜呢。

还未说出口,便听见爹补充道。

“空溟又派了人送来聘礼,与我商谈婚礼事宜。”

“啪——”

我手中茶杯摔落。

什么?空溟这人怎么回事?我昨夜是白受罪了?

早说啊!

“他究竟看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吗?”

我欲哭无泪。

再次苏醒后,我心中压抑不散的沉重消散了些。

想来,是因为在将顾南樽一点点从心中抹去,不再执着于情爱,也渐渐看淡了生死。

活着,就该让自己快乐才是。

可总被人强迫并不快乐。

我问:“爹,你能拒绝他吗?”

爹一脸的不赞同。

“我觉得空溟这小子挺好的,长得俊,修为高,与你又门当户对。”

“这魔族之中无人比他更优秀了,你有何不喜他的地方?”

我不喜欢他长得像顾南樽,这是可以说的吗?

当然不可以,恐怕空溟真的会*了我。

于是我说:“他整日戴着面具,面具之下肯定长得很丑!”

此话一出,就连爹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才开口。

“可是爹已经收了聘礼,加上你与他本身就有婚约,这件事恐难以推托。”

我小声说:“爹,我能逃婚吗?”

自然是被拒绝了的,还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你把我们一族的颜面往哪搁”之类的。

可我真的不能留下。

看着空溟那张脸,我怎么能放下顾南樽……

而空溟又讨厌我将他当做顾南樽,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

我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哪里经得住反复折腾。

昨夜那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于是,当晚我连夜跑路。

留下了一张纸条自床头。

“爹,我要出门游历,姜承邑跟我一起,五年后回来再讨论谈婚论嫁之事!”

我带着圣女的令牌,无人会拦我,我走的很顺利。

姜承邑是被我胁迫着与我一起的。

“黎儿,你当真要偷偷走?这才刚刚苏醒不久,身子受得住吗?”

“你想去哪?何处才能躲开空溟的搜寻?”

我这个问题我自是想过了。

空溟既要纠缠我,必定会想着法子寻我,爹也会来抓我回去。

留在魔界肯定是不行的,一转眼就被抓回去了。

以我凡人的躯体,藏匿于凡间,混入人群之中也是一个办法。

可姜承邑与我一起,我便不能藏匿,我还是在意自己的安危的,不能一个人便到处跑。

于是,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走吧,我们去昆仑山下,魔修寻不到的地方。”

姜承邑一惊。

“黎儿,你该不会还是放不下顾南樽吧?”

我摇头。

“想什么呢,我已经不是那个桑黎儿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就是想着,再昆仑山待了许多年,还从来没有在山下的城镇中看过。”

姜承邑将信将疑地看我。

我摆摆手道:“没事的,相信我。”

“更何况,顾南樽忙着修炼呢,哪有空来管我们这件凡人的小事。”

“见不到的,哪有那么巧啊。”

话是这么说了,想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事情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姜承邑在整理物什时,我在客栈楼下点菜。

就在我转身欲离开时,我方才还趴着的木桌一瞬便炸了。

我惊恐地看着那破碎的木渣,心说幸好我命大。

一柄剑将一只鼠妖钉在地上。

想来方才便是这只鼠妖在逃窜时从桌下钻过,便害得那桌子死无全尸。

“抱歉,惊到姑娘了。”

剑的主人走上前来,葱白的手,声音清冷。

我一看,果真是——

施依依!

我一下呆住了。

但是又想,顾南樽不会来的,他怎么会整日里闲着无事在昆仑山下逛。

即便是疼爱施依依也不至于如此。

如此想着,我便放下了心。

施依依收了那妖,转身来看我。

她微微一顿,讶异道:“是你!?”

语落,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似在寻空溟是否在此。

我有些尴尬地笑:“挺巧的,我与空溟分开了,他不在这。”

没错,是我,那个说和空溟两情相悦非要在和他一起的恋爱脑。

如今再相见时,我竟是为了躲避空溟。

说出来我自己都忍不住嘲笑。

施依依愣了愣,欲言又止。

我索性装到底,反正空溟也不在意他的名声,更别提是在仙门弟子面前。

说空溟做了什么坏事都不会有人怀疑的。

“是我太想当然了,自以为我爱他,他便爱我。”

“原来到头来,他也不过就是寻个新鲜乐子,腻了便甩开我,亏我为了他还与家中亲人决裂离家出走……”

说到兴头上,我拉住施依依的手,挤出几滴眼泪来。

也不全是假话吧,掺杂着真话一同ⓈⓌⓏⓁ说的。

我的确是因空溟而离家出走的,这话是真的。

听我说这些,施依依有些手足无措,最后只掏出一块素净的手帕来给我擦擦眼泪。

“多谢女侠。”

我接过手帕,抹了抹眼睛,悄悄看她的反应。

施依依似乎与我想象中的那般模样不一样。

她有些笨拙的安慰,不像是心机重的人。

“那魔修不是甚么好人,索性未伤及性命已是万幸。”

“下次擦亮些眼睛。”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我都未曾了解过施依依这个人。

过去我只知顾南樽待她特别,我便不喜欢她,会有意无意地针对她。

仔细想来,施依依也并未做过些什么过分之事,只是我单方面地以为她是个白莲花,在顾南樽面前装可怜。

我不讨厌那时的自己,任谁喜欢了许多年的人,看着他对别人好,心中都会不舒服的。

我小声抽泣道。

“是我不识好人心,辜负了女侠的劝告,唉……”

施依依张了张唇,似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便只轻拍我的后背安抚。

身后忽地传来姜承邑的声音。

“黎……”

修仙之人的反应自然比我快得多,在姜承邑出声地那一刻,施依依便骤然回头。

“魔修!”

眼看施依依神色一凛,拔剑就朝姜承邑而去。

姜承邑怔愣一下,便马上应战。

我暗道,不好,姜承邑还不一定打得过施依依!被抓了就糟糕了!

施依依可是根骨极佳的修炼天才!前世她只不过在顾南樽身边修习了半年,便比修习得最久的大师兄林青还要强了。

我心生一计,捂住自己的肚子,哀嚎道。

“啊啊啊救、救命……我肚子好痛!好、好像中毒了……”

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向姜承邑使眼色。

别人看不懂,但姜承邑看得懂,我在让他快跑,打不过。

小时候我与他闯了祸,便是用眼神如此交流的。

听闻我的哀嚎声,施依依的剑顿了顿,姜承邑趁机便遁跑了。

姜承邑逃跑的功夫向来无人能比,我深有体会。

施依依在追与不追之间犹豫了半息。

还是走到了我的身边,询问我:“没事吧?”

我作出疼痛难忍的模样:“嘶……好痛,肚子像要裂开了……”

我痛得习惯了,装起来倒也以假乱真。

忽地脚下失去了平衡,我才惊觉我被施依依带上了她的剑,我讶异地问。

“女侠,你要带我去哪?”

施依依扶稳了我。

“我方才替你把了脉,未感出是何毒,恐有些严重。”

“与我一同回昆仑山,我叫大师兄替你看看。”

我傻了眼。

什么?施依依要带我回昆仑山?她这么仁慈心肠吗?

我好像一个欺骗无知少女的罪人。

可我真的不想回昆仑山啊!

我伸出手扯施依依的衣角,轻声说:“我好像不那么痛了……”

可话刚说完,剑已落了地。

施依依说:“无事,大师兄人很好的,不用担心麻烦他。”

“间接性发作的病得治本才行。”

我无语凝噎。

也是,那间客栈就在昆仑山下,以御剑的速度的确不需多长时间便到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选客栈的时候能换一家。

就不会碰上施依依,也不会像被拎鸡仔似地被带到林青面前。

林青的脸我是熟悉的,可在他眼中我是个陌生人。

“师妹,这位姑娘是……”

施依依将我扶至石椅上,与林青解释道。

“大师兄,这位姑娘与我有缘,她身子不太好,我想让你帮她医治一番。”

林青打量我一番,点头说:“好,既是师妹的朋友,这点小事我义不容辞。”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的目光中带着讶异。

我想,应该不是认出我吧。

林青是个很好的人,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也痛恨魔修,因他的父母便是被魔修*死的,在他四岁那年。

“姑娘,冒犯了。”

语落,林青伸出手替我把脉。

我感激道:“多谢仙君。”

我也不知,他是否能从这具身体里探查些什么出来。

毕竟我无病无痛,是装的。

林青问:“姑娘唤作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唤姑娘二字。”

我张了张唇,差点脱口而出我的本名,在吐出两个字后堪堪停住。

“桑……黎。”

“我叫桑黎。”

林青的动作僵了一瞬,只是一瞬。

我不知他是否是因为想起了我,或是因为发现我是在装病。

“桑黎……”

一旁的施依依默念了一遍我的名字。

我笑说:“怎么了,这个名字不好听吗?为何仙君反应怪怪的?”

林青摇头,轻叹一口气。

“只是曾有一位同门,与姑娘的名字尤为相似。”

我也悲伤轻叹。

“曾有?如今不在了吗?好可惜,有幸的话能相识就好了。”

他们也会怀念那个死去的桑黎儿吗?

林青收回把脉的手,告知我结果。

“桑黎……姑娘,你的身子十分虚弱,稍加不慎便会引起不适,需慢慢调养才可痊愈。”

我了然地点点头,又反复道谢。

当然虚弱了,睡了三年才醒来,未进一粒米,全靠丹药续着命。

这是我醒来之后听姜承邑所说。

林青抓了几味药给我,提议道。

“桑姑娘,在昆仑山中住一小段日子如何?我看小师妹鲜少会带朋友来见。”

我一愣,这就是伊始他用诧异目光看我的缘由吗?

施依依很少有朋友吗?

一同怔住的还有施依依,她有些拘谨地摸了摸剑柄。

“大师兄,不必如此麻烦她。”

林青无奈道。

“师妹整日只顾修炼,大家都以为你不喜与人谈话,难得交到一个朋友是好事。”

“我也看桑姑娘十分投缘才如此提议,又想着这般治病也方便些,望莫要介意。”

我看看施依依,又看看林青,一时间有些许茫然。

为何我做了凡人之后这么受人欢迎了?

最后盛情难却,我竟真的在昆仑山住了下来。

我想着,将身子调理好了就走,约莫两三月的时间。

只要不往寒檀洲跑,便不会撞见顾南樽。

天气渐暖,冰雪融化,桃花开上枝头。

林青说他会做桃花酥。

我走出了庭院,伸手去探开得最美的一只桃枝,却遇见了一个雪色身影。

顾南樽躺在桃花林中,身边有桃花酒的气息。

嘴唇蠕动着,反复呢喃着一个两个字,我凑近去听。

“离……”

我未听清,就见风卷起桃花,顾南樽的声音被树叶的窸窸窣窣声所盖住。

待风停下之际,顾南樽秋水般的眸已然睁开,目中再无醉意。

他冷冷出声。

“你为何在此?”

我捏了捏手中桃枝,将它举起,淡然说。

“我来摘桃花。”

顾南樽倚在树下,皱起眉头看我。

“你是如何进的昆仑?空溟带你进来的?”

提及空溟二字,顾南樽的目光骤冷。

他与空溟格外的不对付,可他们又长得一模一样。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空溟讨厌顾南樽是因为模样,顾南樽讨厌空溟是因他是魔族,可顾南樽为何频频在空溟面前收回剑。

我有些不解,却谁也不敢问。

我实话实说:“施依依带我来的,与空溟无关,我与他无关系了。”

顾南樽顿了顿。

“桑黎!”

此时,施依依的呼唤声自桃花林外围传来。

顾南樽倏然就出现在我身前,挡住了我的路。

“你叫桑黎?”

“对,桑河的桑,黎明的黎。”

我直视他的眼,一字一句说出。

想看看他有何反应,是否还会在意这个名字。

可顾南樽只怔愣一下,便合上了双目,他说。

“难怪空溟会寻你。”

不知是否是我看眼花了,我竟看见顾南樽向来漠然的唇角勾了勾,其中还有些苦涩意味。

我想,顾南樽多半是以为空溟是因我的名字与桑黎儿相似,才对我感兴趣的。

“抱歉,打扰仙君休憩了,我便先告辞了。”

我朝顾南樽作揖告辞。

后知后觉,自己好像下意识地做了过去习惯性的动作。

自己还是顾南樽的弟子时,便总是这般作揖告辞,我总习惯将小指抬高些。

但是顾南樽从来都不看我的,又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我心说,放宽心,顾南樽不会认出来的。

我加快了步伐,转身离去。

再过些日子我便离开昆仑了。

手中的桃花枝落了一片小小的干枯的叶,我用指尖去抚,想要将它撇去。

触碰之时,指尖又传来一丝暖意,与那日空溟牵着手时一样。

我诧异地停下脚步。

莫非我这幅身体真能修炼?

说起来,我还未曾尝试过运我那心法,我曾尝试过其余功法,却无功而返。

“桑黎,你走快些!”

施依依在桃花林外呼唤我。

我便也暂且将心中疑惑压下,朝她走去,扬了扬手中桃花枝。

施依依又说:“桃花林中有妖兽!”

我一惊,忙加快了脚步。

心说,这不是昆仑山下吗?怎么还有妖兽?顾南樽不是在里面吗?他怎么不管管?

我想我跑得还是不太快,下一瞬便有一抹白色从桃花林中窜出,庞然大物就那般堵了我的路。

比我脑袋还大的爪子,只一碰便推翻了一颗树,赤金的瞳,一动不动地盯着跌坐在地的我。

是一只白虎。

后来我才知,原来桃花林前有一个传送阵。

踏入林中之时,我便不在昆仑了。

此处平日里是昆仑山弟子的历练之地,其中妖兽横行,因顾南樽在此才有所收敛,我才以为这里只是普通的桃花林。

而此刻我愣神过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看着面前的白虎倒不觉可惧。

“你要吃了我吗?”

我问它,它不说话,也不动。

妖兽有些会说,有些不会,但我觉得它应当听得懂。

“不吃的话,我可以摸摸你吗?”

我冒着被一口咬掉手的风险,缓缓探出手去。

还未触及那蓬松的毛发,忽地,我的身子被定住了。

我心中暗叹,完了,要被吃了。

可我看那白虎似也被定了,只那颗金色的竖瞳滴溜溜地转。

我跟着它看过去,就见顾南樽从林中走出,一席雪衣染上了花汁,竟有些糜烂意味。

他看向我,秋水眸中的情绪不明。

“桑黎,你一介凡人,倒是有胆量。”

但我知,那眼神中绝不是赞赏与肯定。

我动了动唇,发觉我仍可以讲话。

“不知仙君有何讨教?需将我定在此处谈话。”

顾南樽松了我的定身咒,却走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腕。

我问:“有何事?”

顾南樽垂眸,视线在我的手掌上方停留片刻后甩开了我的手。

“无事,你走吧。”

我一脸莫名地看他一眼,却也不想再多说,转身便走。

走之前趁机抹了一把白虎那毛茸茸的尾巴。

顾南樽有些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

但与我无关,我不想与他多说,越说越气。

师兄还会记得我的存在,唯有他顾南樽,就连留恋我一番都不愿假装。

不过有了顾南樽站在此处坐镇,我倒是十分顺利地便出了这桃花林。

施依依看我衣裳上染了污渍,担忧道:“你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摇摇头,说:“从树上摔下来了而已。”

可是桃花树枝那么细,也不多高。

但是施依依不会多问,带着我回了院中。

路上,我轻声开口:“依依,我还有半月就要离开昆仑了。”

施依依脚步一顿,了然地点头说:“好。”

半月时间过得很快。

我拿起包裹,似乎比我收拾的要重上许多。

谁往里边放东西了?

我打开一看,果真多了许多小玩意,前几日我与施依依在集市中买的。

如果能用纳戒便好了,我就带一堆昆仑特产走,该吃的吃,吃不完地拿去卖。

施依依在门口等我,她要送我下山。

待我背起包裹出了屋,施依依递来一个玉牌。

“桑黎,这个你收着。”

“有何危险便将它砸碎,我会来帮你。”

我受宠若惊。

施依依真是个大善人!

她真的帮了我好多回,虽我一开始是利用了她的善良,但如今我已经认真将她当做好友。

我也发现了,施依依虽看起来清冷难以接近,实际上,她只是个修炼狂魔,一心修炼,根本没有任何谈情说爱的心思。

不善于交际,也没有朋友。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除了我。

我不会拒绝朋友的好意,将它宝贝似的收好。

“谢谢,下次我再回来找你玩!”

我正笑着道谢。

好好的一个艳阳天忽地变暗了,寒风吹来,我冷得一颤。

施依依脸色一变,试图伸手拉住我,却被一道掌风击退。

我的脚下一空,被人带至了空中。

“未婚妻,躲猫猫玩够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不过,你躲得这地方倒是令人意外。”

“怎么,莫非还想来见他?我会生气的哦。”

扣在我腰间的手骤然发力,迫使我紧紧贴在他胸膛上。

我心说,你已经生气了。

但我得惜命,惹他生气等于自虐,而且他根本不会跟着我的步调走。

“我没有想见他,我是来治病的。”

“我的包裹里还有不少药呢,不信你闻。”

空溟将脑袋埋进我的颈窝嗅了嗅,黑色的发触过肌肤,有些痒。

一柄剑直冲空溟而来,被他稳稳接住。

他目光一冷,赤红的瞳盯着地面上的施依依,似在看一只蝼蚁。

“找死!”

空溟反手将剑打回,剑刃带来的风比来时更猛烈。

“不要伤她!”

我心中一紧,惊呼出声,手也攥紧了空溟的手臂。

“铮——”

雪色长剑飞出,替施依依挡住了那锋利无比的剑刃。

施依依的剑染了魔气,最终不堪重击断裂成两半,惹得她吐出一口血来。

金光之中,顾南樽的身影渐渐浮现,他抬眸看向我与空溟,目光晦暗不明。

我心想,完蛋了,要打起来了。

空溟本就是硬闯入昆仑,加上还把施依依打伤了,顾南樽定会发怒的。

果不其然,顾南樽的声音冷如冰霜。

“空溟,你罔视道法,擅闯昆仑,伤我弟子,强掳凡人。”

“今日,我绝不放过你!”

空溟漫不经心地俯视着看他。

“我便如此,你又能奈我何?”

“我还未说你们昆仑山掳走了我的未婚妻,害我一番苦寻,此时竟还要百般阻拦。”

施依依抹去唇角鲜血,愤然开口:“荒谬!你这魔修当真是满口胡邹!”

“分明就是你负了桑黎在先,如今莫来装什么深情!”

空溟搂腰的手紧了紧,挑眉看我。

“未婚妻,你在外边就是这么传我的?”

我假装没听见,移开了目光。

小声说。

“空溟,要不然你把我放下去吧,你们要是打起来我真的会死的。”

光是真气的波及就能将我的凡人之躯撕成两半。

“我怎么会让你死在这里。”

空溟好笑地看我一眼,掐了个结界将我包裹,将我丢至一旁。

我腹诽道,那你要我死在哪?被你亲手*死?

施依依捡起地上断剑想要加入战斗。

顾南樽没有回头,沉声说:“依依,你回宗内养伤。”

施依依却拒绝了他。

“师尊,我不走!我要带桑黎一起走!她是被迫的!”

顾南樽声音骤冷,一抬袖便引来一阵狂风,将施依依吹得推开几丈远。

“回去!”

“我不会让他把人带走。”

施依依咬紧了唇,转身走远。

术法交叠,电闪雷鸣,火光水影。

两道极为相似的两道身影互相碰撞,谁也不让着谁。

争斗之中,空溟的面具成了碎片。

那张与顾南樽一模一样的脸就那般暴露在空气中。

只是那嗜血的红瞳,与那肆意张扬的笑意,与面若寒霜的顾南樽大相径庭。

顾南樽的动作还是顿了一顿。

空溟寻了机会猛然逼近,利爪似削铁如泥的刀刃,一瞬就划破了顾南樽的护身结界。

眼看就要将顾南樽开膛破肚,顾南樽却化作了一道幻影消散。

打得热火朝天之时,一道身影朝我而来。

是施依依想要将我救走。

“快走!不用管我!”

我心中一紧,焦急摆手让她快走,声音却无法从结界中传出。

空溟自是也察觉到此,眸中红光一闪,泛着魔光的剑便朝施依依而来……

施依依狼狈地躲开,手臂被划破,血流不止。

空溟目中嗜血之意更甚。

他想要*了她。

于是眨眼之间,空溟便向施依依攻去。

顾南樽眉头蹙紧,十万紧急之时,他忙催动风祁剑堪堪挡住了空溟的攻势。

说来奇怪,向来习惯于使剑的顾南樽,近日却迟迟未动风祁剑。

直至这慌忙之中才被逼得出了剑,天下第一剑尊的剑法自然无比强悍。

只几招之间便将空溟击退几丈远,奇怪的是却竟未伤到空溟分毫。

风祁剑已然刺向空溟的心口,却如何都砍不进一分。

空溟好笑地抓住剑刃,语出惊人。

“顾南樽,你还不长记性吗?”

“灵剑无法噬主,风祁剑*不了我。”

“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虽我的声音无法传出,但空溟的声音却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霎时瞪大了眼,目光死死落在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上。

空溟说的话宛如天方夜谭,难以置信。

可顾南樽只是拧紧了眉,未曾否认。

空溟抹了抹脸颊上被火光残骸擦破的一处伤口,笑道:“你早就察觉到了吧?”

“否则,剑尊大人怎么始终不舍出剑,你可是天下第一之人。”

顾南樽冷着脸收回剑。

“你只是我的一抹神识,无资格与我称为一人。”

空溟勾了勾唇,扯开嘴角笑:“但我若是*了你,我不就是唯一的了?”

顾南樽漠然看他一眼,冷哼一声。

“可惜,你*不了我。”

战况暂且停滞了,空气中不再是火光刀影。

我已经呆在原地。

空溟是顾南樽的一抹神识?

作为昆仑山师尊的顾南樽,怎么脱离出一个真魔之子的神识?

实在是荒谬无比,可事实竟真如此。

难怪……世上会有生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前倾,手掌贴在结界之上时,那坚如磐石的结界竟似被融化般褪去。

空气中的荧光之尘是温热的,一点一点钻入我的体内。

前方的障碍消去,我前倾的动作使得脚下一个踉跄,一下子摔在施依依跟前。

施依依方才受了伤,正捂住伤口疗伤,而她此时的表情亦如我方才一般,不敢置信。

我看着她血流不止的伤口,忙从包裹中拿出伤药给她简单的包扎。

“其实你不用管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我心中无以言表的愧疚。

施依依摇摇头,声音比平日里虚弱不少。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你落入虎穴之中。”

施依依过于真诚的友情一时让我十分错愕,我未曾想过当初随口说出的话,会被她听得如此认真。

甚至不惜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试图来救自己。

我鼻尖一酸。

“依依,对不起,我其实有些事是骗你的。”

施依依身子一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认真道:“但我真的很高兴与你相识,与你成为朋友。”

施依依抬眸看我,目中眼波流转,欲言又止。

我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可体内却忽地传来剧痛。

我疼得全身止不住地发颤,蜷缩成一团,怎么都直不起腰。

“痛……好痛……”

小腹的位置传来阵阵剧痛,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里边将我开膛破肚一般。

这一回我真不是装的。

可能是恶有恶报吧。

算了,忍忍吧,这是我应得的。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疼痛不仅未缓解,反倒更为剧烈,我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施依依慌张地低喊:“桑黎!你撑住!”

耳畔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任何,那疼痛感甚至自小腹开始蔓延,遍布全身每一根神经。

冷汗渗出,牙齿咬出了血,我的眼前已然一片朦胧。

我心说,该不会我就这般莫名其妙地再次死去吧,也太倒霉了。

彻底昏过去之前,我落入了一个不知是谁的怀抱,雪松的气味有些冰凉。

眼皮格外的沉重。

身体好似自水深火热中经历过千百回捶打。

我醒来时,只觉浑身针扎过的痛,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但我没来过这里。

我开口说话,喉间干涩至极,每说一个字嗓子似被刀割过一般。

“这……是……哪?”

施依依的声音自一侧传来。

“这是一间弟子的空房,因这离得最近,师尊便将你抱到这里休息了。”

哦,原来我还没死,我还在昆仑山上。

等等!

抱?顾南樽?抱我?那时的人难道是他?

“你、你是……说……”

我张口便要问,可嗓子十分难受,我才说了几个字便放弃了。

说起来,我过去也曾被顾南樽抱过一回,就是我大婚那日,顾南樽将我从魔族带走那日。

他才将我带回昆仑山,便将我丢进了地牢之中。

哪有如今这般,还有床给我睡。

顾南樽,对待凡人与魔修,还真是区别待遇。

我想是我的声音难听得过于明显,于是施依依递来一杯水。

我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施依依皱眉:“你的身体出了状况,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看她皱紧的眉头,心中一紧。

我该不会身患绝症了?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怎么越活越难?

空溟的声音自屋外传来:“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

语落,空溟那一席玄衣便出现在我视线中,他又戴上了面具。

原来面具是批量所制作的吗?与原来那个一模一样。

空溟出现的那一刻,我感觉到施依依的身体一瞬间便绷紧了,好似准备随时提防着他。

所幸喝了水后嗓子顺畅了些,我讶异道。

“空溟,你怎会在此?”

顾南樽竟然允许他一个魔修留在昆仑山中?

还有,想起来了,空溟是顾南樽的一抹神识。

我这么想着,视线便在空溟身上周旋,看得他隐忍着怒气扬眉看我。

“桑黎,你再这么看我,我就把你的秘密捅出去。”

“桑黎”二字空溟念得很重。

他知晓我是桑黎儿,这事我可不想被传出去。

我忙摇头:“别,我不看了。”

我已经是很轻的动作了,还是牵扯的疼,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施依依与空溟两看两相厌。

施依依不满道:“她才刚醒,对待病人请不要大呼小叫!”

空溟冷冷看她一眼,皮笑肉不笑。

“哟,顾南樽最宠爱的小弟子,倒是接不住我一剑呢。”

“实力不行就去修炼,不要留在此处妨碍我与未婚妻亲密。”

施依依是很强,只是因为对手是空溟,那可是与顾南樽不相上下的角色,因而显得很弱罢了。

她自然不满,却并不受这激将法。

“我若不留在此,谁知你这登徒子会做些什么。”

眼看二人谁也不让步,我忙打断二人的争吵。

“对了,我的身体究竟有何变故?”

施依依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我解释。

空溟看着我,率先开口道。

“你的根骨像是自发洗过一遍。”

“简而言之,你在没有吃任何药物与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之下,洗髓成功了。”

真的,很荒谬。

这个世界越来越荒诞了,我是不是活在梦里?

我受到的冲击事件接连不断,一桩又一件。

总不能是因为几年前,顾南樽给我喂的那一颗合道丹的缘故?

我从未听过丹药还能跟着魂魄跑的啊!

我张大了嘴呆滞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空溟走到我身前,轻轻拍我的肩。

“好消息是,你可以修炼了。”

“坏消息是,你的灵根是废灵根。”

施依依看向我,目中隐隐露出期待。

“桑黎,你是否要留在昆仑山修行?”

空溟嗤笑一声:“我可听闻,昆仑山从来不收废灵根,你是想要让她走后门不成?”

我缓过神来。

让我留在昆仑山?还是免了吧。

在这待着的三个月中,我从不敢去那昆仑顶,也从不去那条通往那里的路。

我是胆小鬼,我可以为守护之人而死,却不敢再去我死去的地方回忆过往。

很疼,真的很疼。

灵魂深处都传来彻骨痛意的那种疼。

曾听闻那阵法之中最高的那一剑会将罪人击得魂飞魄散,不知为何我还完整着。

已经是万幸。

“抱歉,依依,我不能留在昆仑山,我要去游历。”

我避开了施依依期待的目光,揪紧了被褥。

施依依眸光暗了些许,她问:“你要与这魔头一同离去吗?”

空溟伸出手来,将我的手握紧。

“未婚妻自然要与我回去一同成亲的。”

我看看空溟,又看看施依依。

空溟握着我的手隐隐用力,好似在说:“你不答应试试看?”

门口雪衣出现,顾南樽淡漠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将人从我昆仑山带走。”

我本以为顾南樽的出现能够打破这僵持的场景,可事实是,好像更僵了。

空溟攥紧我的手,冷冷看向顾南樽。

“顾南樽,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我暂且安然留在这里,只是因她而已。”

“我若不高兴了,你这昆仑山就没安分日子过了。”

我心说,到底是谁在威胁谁啊。

顾南樽倒也不理会空溟的恶意挑衅,只是走近些,指尖轻点我的额间来探查我的身体状况。

“我自是不能看无辜凡人死在我宗门之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顾南樽的目光在空溟握着我手的地方停滞了一瞬。

随之,顾南樽冷冷看空溟一眼,说:“至于你,我无空去理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你还做不到。”

空溟不甘示弱:“你们擅自将我的未婚妻留在山中,害得我们婚期延期。”

“可曾听过一句话,宁毁一座庙,莫拆一桩婚。”

顾南樽漠然开口:“婚契呢?你说是便是?”

空溟扬眉:“没有人会把婚契随身携带,但我可以请你来喝喜酒。”

施依依叹了一口气,问我:“桑黎,你自己的意愿呢?你想去哪?”

于是顾南樽与空溟也一同看向我。

我很难做,谁来救救我。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个问题需要确认一下。”

“你们,真的会愿意遵从我的想法?”

空溟额眼中明晃晃的就两个字:不会。

可我总不能真留在昆仑山一辈子。

若我今日真说我想留下来,我还走的掉吗?

不说顾南樽如何,我觉得空溟会暗中*了我。

就算他*不了我,若我的身份被知晓,顾南樽恐又回*我一回,他最讨厌叛徒。

横竖都是死,这真的有的选吗?只是形式主义做出来看,给我一个希望是吗?

“我想回家,许久未曾回去了。”

我嗫嚅着开口。

回家再求求我爹吧,这婚期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还可以在家中安心修炼一番,说不定我就不会如此无用,无需任人揉圆搓扁。

施依依说:“我送你回去。”

我忙摆手拒绝:“不,不用了,我家住的有些偏远,就不耽搁你的修炼时间了。”

我家可是魔族正殿。

哪敢让她送啊,送到一半别把我的命送走了。

好吧,施依依不会这么做,但她不会再想与我做朋友了。

施依依张了张唇,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起身离去。

“我先去练剑了。”

顾南樽看我的神色不明:“你想好了?”

虽他本身神情便是淡漠的,喜怒皆不形于色,难以辨别情绪。

“留在昆仑山中,我会指导你,即便是废灵根也会有所突破。”

我心中讶异。

顾南樽何时如此乐于助人了?

过去我做他的弟子,他除了修炼便是大道,练不好便罚,从不管我的其他事。

如今我不过一个普通人罢了,素不相识,他大可不必如此关心我。

“多谢仙君关爱,但我只是一介凡人,恐入不得这仙山。”

顾南樽盯着我看了半晌,缓缓转过身去离去,走之前他淡淡开口。

“嗯。”

“随你。”

不知为何,自那长身而立的雪色身影之上,我竟感知到一丝落寞。

空溟的身子挡住了我的视线。

他好笑地看着我,虽声音之中带了笑意,却又有几分不怒自威。

空溟低声说:“桑黎儿,你玩够了吗?”

“逃婚,离家出走,入昆仑,还得了顾南樽的关注。”

“我还以为你还想要得到他的怜爱,如今竟还舍得回去?”

空溟伸出手臂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我本就全身疼痛未消,被如此折腾更是生疼。

我心说,我是不是选错了。

时间能不能倒退一下,我换一个答案行不行?

早死晚死都得死,那我也想晚点死啊!

“疼疼疼、你松开……”

在我痛得龇牙咧嘴之时,空溟褪了面具,凑近来,咬住了我的唇瓣。

是真的咬,不是亲。

下嘴唇被咬破,空溟这个疯子还去吸吮渗出的血。

我侧头躲避,却被他摁住了后脑勺。

这一次是一个霸道至极的吻,根本没有任何柔情可言,破了的嘴唇好生疼。

毫不夸张的说,我觉得我就跟被狗咬了一样,没有区别。

可我挣不脱,便寻着法子咬回去。

空溟一个不注意还真被我得逞了。

两人的血融在一块,空溟却不松开,泄愤似的。

我心说,真是个疯子,乱咬人。

我好像也被感染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半晌,嘴唇麻木了,空溟才松开了我。

空溟的唇被血染红,似抹了殷红的口脂,艳丽绯糜。

他抹了一下我的唇角,笑说。

“顾南樽他认出你了。”

我正吃痛地轻抚伤口,缓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话。

霎时,动作便顿住了。

我讶异道:“什么?怎么可能?”

顾南樽若是认出来了,那他第一件事不就是清理门户啊!

再不济者,也会把我赶出昆仑山,怎么会对我如此友善?

而且我与过去真的完全是不同的模样,还是个凡人,除了名字以外无一处相似。

我笃定地摇头。

“不可能的,他若是认出来了,怎会还想留我在此。”

空溟似笑非笑地点头:“或许吧。”

“那现在就回去ⓈⓌⓏⓁ吧。”

“等等,你待我写封信留给依依。”

我忍着酸痛,下床走到案台前,拿了纸笔开始写。

“依依,抱歉,我让你失望了,但我有些隐情无法告知与你……但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你相信我。”

空溟倚在一旁,看我埋头写信,淡淡道。

“你与她为何关系如此好,她不是顾南樽最为宠爱的小弟子,你不该讨厌她?”

我握着毛笔的手紧了紧。

“以前有过,现在不了。”

语落,我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顾南樽宠谁都好,我不在乎了。”

空溟低笑:“哟,那你在意谁?空溟你在不在意?”

我实话实说:“在意,在意你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要了我的命。”

空溟一愣,扬眉道。

“你就不怕你讲这话说出来,我的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我写好了,放下笔。

又将那纸张抬起来晃了晃,以便墨水更快干透。

“我觉得不会,这些话不至于让你生气,你不在乎这些。”

空溟哼笑一声。

“不愧是我的未婚妻,还是懂我的,所以日后请不要惹我生气。”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可以修炼了,那日后直接传音便是,无需写信。”

我动作一定。

“你怎么不早说……”

空溟无辜道:“我想看未婚妻的字写得如何。”

“看字的话,倒也不必看着我写完两页纸。”

他说:“或许是我看得太投入了。”

我便如此离开了昆仑山。

包裹已经不用带了,因为空溟擅自将它们丢掉了。

他说:“昆仑的破东西,有何收藏的价值,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来便是。”

“无论是珍宝还是稀品丹药,只要未婚妻想要,我总能替你寻来。”

幸好施依依赠我的玉牌未被我放进其中,那时我将它放在怀中。

醒来后它便在桌上搁着,也未被空溟丢掉。

我回了魔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爹。

爹对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打又舍不得打,气又气得很。

我忙认错,揽住爹的手臂撒娇。

“爹,我错了,下次不会了,真的!”

“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一趟出门有收获,我不是凡人了,可以做修士了!”

爹一愣,叹了一口气。

“你不必编个如此事件来哄骗爹,爹不会罚你的。”

但他会罚替我背锅的姜承邑。

“我说真的,不信你看。”

我使了个简单的洁净术法。

这在修道之人看来是最为微不足道的术法,对于凡人而言却是难以达到的。

爹喜形于色。

我趁机替姜承邑求情。

“所以,爹,你别罚姜承邑了,他真的是无辜的。”

姜承邑,真的惨。

总为了帮我,但谁也打不过。

倒不是他太弱,而是对手一个比一个强。

回到魔族后,空溟谈及我与他的婚事。

“我想先闭关修炼两年,可以吗?”

“两年后,我会在府中等你,绝不会逃。”

“空溟,即便是要结为道侣,我也不希望我只是你的依附品。”

这话倒是真的。

我不在乎和谁结为道侣,可我不愿做一个废物,在任何事情发生时,我都无法出一份力。

反而成了同行之人的累赘。

空溟沉默着看我,好似试图将我看穿,半晌。

“桑黎儿,我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从不是顾南樽的一部分。”

我一愣,想来是之前那一次,我故意惹怒他时说出的话语。

“我知道,在我眼里,你们从来都是两个人。”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当做替身的。”

我笑着与他挥手告别,走入魔族的试炼秘境之中。

我对空溟的感情并不是甚么爱意,在心底里对他有些害怕,也有感激。

百感交集之中,倒也没有抵触。

那就够了。

结为道侣相互之间增进修为也好,还能顺了爹的意,令他安心。

秘境之中,树木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温馨不似危险之地。

我是来过得,小时候便被爹丢进来了。

外围的是些小妖怪,算不上凶狠,适合初出茅庐者。

越往深处走去,便是愈加凶狠的妖兽,许多大能会去秘境中猎*魔兽。

可最深处鲜少有人敢去。

与姜承邑闲聊时他曾说过:“魔族之中我只听闻有一个人进去过秘境最深处。”

我问:“是谁?”

“空溟。”

可我从未见过空溟豢养了魔兽。

秘境中虽危险重重,却灵气充沛,可助修炼者快速突破。

我便渐渐地开始成长,也开始继续修炼我的“姹女心法”,是魔族之中高阶的法术。

比起一名凡人,比起做那修仙者,我还是更愿做我的魔女。

活了两世,习惯了。

两年时间在修炼之中很快便过去了。

我怀中的传音符不停的晃动,我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我往秘境入口处走去,却远远地看见有人在等我。

迈出秘境的那一刻,身边不停息的溪流声消去,仿佛回到了现实。

“爹!”

我笑着迎上去,却惊觉众人皆满目诧异。

我疑惑地问:“怎么了吗?是我身上太脏了?”

不应该啊,我每日都会用几遍净身术来保持身上的洁净。

爹缓过神来:“无事无事,先为你接风洗尘,其余之事晚些再说。”

“黎儿,你未受伤就好了。”

我点头说“好”。

我跟着爹朝无外走去,才踏出门槛,便见到一袭玄衣的空溟。

对于修炼之人来说,两年果真是短暂,两年过去,空溟身上没有丝毫变化。

就连衣裳都未变,好像告别之时还是昨日。

空溟站在树下,斑驳日光点点撒在他那绸缎所致的衣袍上。

若不是与他有过不少交集,就这般看去像是谁家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他看我亦怔了一瞬,但随即便笑道。

“这一回,可以完婚了吗?未婚妻。”

我不禁感慨,原来真的也会有人等我一年又一年。

可惜我这颗心却不再像过去那般为谁剧烈跳动了。

我说:“皆可。”

又扯了扯空溟衣袖,小声问。

“我究竟有何不妥,为何所有人见我皆一愣?”

空溟闻言,从纳戒中拿出一面镜子递予我。

我一脸莫名地接过,看清镜中面容时,我的神情比那些人还要错愕。

“我的模样……变回来了?”

镜中的面容是我原本是桑黎儿时的模样。

为何会如此?

我毫无头绪。

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兴许是我的心法记住了我原本的模样,在修炼之时便渐渐地变为了那副模样。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东捏捏西扯扯,看向坐在我身旁的空溟与姜承邑,问:“会不习惯吗?”

姜承邑摇头:“原本的那个样子才有些不习惯,变回来后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空溟也伸出罪恶的手,扯了扯我的脸颊。

“无论是什么模样都无所谓,我认得出你的灵魂。”

我拍开他的手,质疑道:“灵魂?你能看出来?”

空溟挑眉:“你猜我能不能看出来?”

我摇头:“不信。”

空溟勾唇一笑而过,问道。

“你修炼得如何?”

说到如此话题,我眼睛一亮,从纳戒中拿出我的战利品开始诉说我是如何如何得到的。

“我这回倒是比过去之时还要进步得多,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姜承邑听得认真,时不时出声附和:“你见到那个了?我过去特意去寻,都没遇到!”

“果真还是要看机缘,强求不得。”

我很高兴,一个人待久了无人与我谈话,这一下也打开了话匣子,止不住地说。

“明日便办婚宴如何?”

我说的兴起,空溟忽地开口,使得我的话夏然而止。

我“啊”了半天,才说了一句。

“好,都行。”

于是空溟起身,说:“那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语落,他便真走了。

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些与过去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姜承邑凑近了悄悄问:“黎儿,你当真想要嫁给他?”

我撑着下巴,抿了一口酒。

“我答应了,那就嫁嘛,不能食言的。”

姜承邑又问:“你喜欢他吗?”

我实话实说:“不知道啊,反正不讨厌就行。”

“反正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情爱,语气爱而不得苦苦等待,倒不如轻松些,各取所需。”

若有人告诉我,他爱我爱得无法自拔,我是不信的。

“空溟没道理特别喜欢我。”

“相比之下,我觉得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执念。”

姜承邑张了张嘴,又合上,没有再说话。

我为他斟上一杯酒,笑着说。

“我明日就成婚了,来!作为我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哥哥,陪我喝几杯!”

尘封的记忆一下又浮现。

几年前姜承邑将我带出昆仑的那个夜晚。

姜承邑为我斟了一杯酒,劝告我。

“黎儿,不要再执迷不悟。”

“他是仙门师尊,与我们魔族本就势不两立。”

“你再喜欢他,他也是不会喜欢你的。”

我记忆,不禁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说。

“过去你劝我,如今我看得开了,不再执迷不悟了,你怎的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后来我喝饱吃足了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我被侍女们服侍着换了婚服,抹了胭脂,又盖上盖头。

又是一个大喜的日子,大红的“囍”字遍布街头巷尾。

这一世我竟是第二回做主角了。

奇怪的是,顾南樽与施依依却还未一场婚礼,分明前世他们不过相识半年便结为了道侣。

婚礼开始前,忽地一道金光自半空中而来。

竟是顾南樽与施依依!

他们手中还提着礼。

我一时愣住。

他们怎么来了?我这场婚礼不是昨日在确定了举办的吗?他们的消息倒是收得快。

魔族之人皱着眉指指点点,满是对他们的嫌恶。

“仙门的人怎又来我们魔族,真是碍眼!”

“快些滚出去,真晦气!”

空溟一手牵着我,一手接过顾南樽手中的物品,笑着说。

“我以为二位仙君今日不会来了,不曾想却还带了赠礼。”

顾南樽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盖头之下我看得并不真切。

“依依与桑黎关系亲近,我为她备些礼是理所应当的。”

施依依不太乐意地拱手祝福,有些敷衍了事的意味。

“祝百年好合。”

忽地一阵风吹来,吹动了我那纱制的红盖头。

浮动的面帘之下,我不经意地抬眸,却直直地撞上了顾南樽的眼。

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的瞳仁皱缩,十分惊愕。

顾南樽的声音沉了下来。

“空溟,你今日娶的人,究竟是谁?”

空溟的手加大了力道,面上却故作诧异。

“当然是我的未婚妻啊,我不是早就说过吗?仙君的记性可不太好。”

施依依亦疑惑地看向顾南樽,似是不明白他所说的话为何意。

顾南樽眉间蹙起,又问一遍:“我问你,你娶的人,究竟是是桑黎还是桑黎儿?”

空溟这才作出恍然大悟状。

“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未婚妻,由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魔族圣女——桑黎儿。”

语落,顾南樽的脸色变了,有些阴沉。

施依依一下有些傻眼,拧眉道:“那桑黎呢?只是你的玩物吗?”

“况且桑黎儿不是已经死了吗?”

空溟闻言不太高兴了,声音中的笑意淡去,冷了下来。

“请二位莫要诅咒我的妻子,她现在不就好好地站在这里。”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没死。

我桑黎儿就是桑黎。

不管是哪一句都显得有些惊世骇俗。

可如今已经离了昆仑,身份这件事也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抬手摘下了盖头,发冠上的面帘叮叮啷啷地作响。

我淡淡地看顾南樽一眼,却马上又将视线投向了施依依。

“依依,我就是桑黎。”

施依依后退一步,皱眉道:“不可能!桑黎是凡人!不是修士!更不可能是魔修!”

我解释道:“你忘记了吗?我洗髓了。”

“你送我的玉牌我还留着。”

语落,我自纳戒之中拿出了玉牌,上方还印着一个施字。

施依依愣住不动了。

我捏紧了玉牌,歉意道:“抱歉,我一直向你隐瞒了身份,便是不想会如此。”

施依依怔愣地拿过我手中玉牌,又看看我。

我认真道:“如果我们还能成为朋友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施依依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我心中有些失落。

此时,顾南樽猛然上前,一把攥紧了我的手腕。

“黎儿,跟我走。”

顾南樽那淡漠无尘的眸中,我竟看到了一丝痛苦与疯狂。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间恍然失神。

我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空溟便挡在了我身前,冷声警告:“顾南樽,你想做什么?”

结果这场桑黎儿与空溟的婚礼还是未成。

空溟与顾南樽又打起来了。

宾客皆匆匆逃窜,婚宴现场被各类术法击得粉碎。

我施法替施依依挡去倒下的房梁。

“跟我走!”

牵住她的手腕,带她逃至安全的区域。

施依依攥紧了掌心,半晌,将那玉牌又塞进了我手中。

“你收着吧,送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其实我不在乎身份如何,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骗我。”

“我知其实你不是那种恶人,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握紧了玉牌,试探性地问:“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施依依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不滥*无辜的话,那便就还是。”

我点头:“好。”

我抬眸看向天空之上,今日顾南樽与空溟二人比两年前打得更猛饿了。

空中的云都分成了两半,一半泛着金光,一半是墨一般的。

我不禁皱眉。

他们是天生的的不对付吧,只希望不要波及周边才好。

正思索之时,忽听施依依开口提起顾南樽。

“师尊他其实一直很后悔。”

我一愣:“啊?什么?”

施依依看向我,认真地开口。

“师尊很后悔那一日伤了你,自那日万剑阵过后,师尊便将自己锁在了殿中,许久未出来过。”

“后来师尊似乎恢复了平常,但我常常会见他坐在殿外的亭中,盯着一个地方出神。”

“后来我才想起,那是你练剑的地方。”

我一时懵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的……真的是顾南樽?”

“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在我死后怀念我?

即便是怀念,我想也只是在怀念一个他曾经的弟子,与是不是我根本没有关系。

我是不相信顾南樽会有多在意我的。

毕竟我死在他手中两次了。

虽那第二次是我自己迎上去的,可也逃不开顾南樽的百般逼迫。

若他真在意我,我又怎会活得那般痛苦。

我笑着摇摇头。

“兴许只是巧合罢,或许他只是闭关修炼,或许只是在随意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施依依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否认我的话,只是又说。

“若师尊心中能存一人的话,我想只会是你。”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倒不是高兴,而是觉得此话甚是荒谬。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倒觉得说不定他会喜欢你,毕竟你生得好看,根骨又好,修炼积极,与他十分相称。”

“而且,上一次他不是还为了保护你,才与空溟大打出手的吗?”

施依依摇摇头。

“其实我无心情爱,感情愚钝,但也觉师尊对你是特别的。”

“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告知你,无什么要逼你接受的意思。”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

却未将这些话放进心里。

说顾南樽喜欢我,比……

仔细想来,比这件事更荒谬的事情多得很。

比如说,顾南樽与空溟是同意元神的不同神识。

在比如说,我一介凡人之躯,自行洗髓,又在两年后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一桩一件,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对于顾南樽与空溟之间的争斗,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插手的。

只有待他们自己停下,才能阻止。

“糟了!”

眼看着空中那两道身影缓缓坠下,似都受了重伤……

我忙招呼施依依赶上前去,将二人安然带走。

若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截走,还不知道会发生何等事。

这一次,他们二人打得不可交加,竟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施依依与顾南樽暂且在魔族住下了,空溟也一同歇在我的圣女府中。

爹犹豫了一下,还是赞同了我的做法。

“这事还是暂且莫让罗刹宫的人知晓,贤侄还没醒,我们说不清。”

“唉,这婚礼真是回回都出岔子,都怪这该死的顾南樽!”

爹叹了一口气,谈及顾南樽的名字可谓是咬牙切齿。

若不是我拦着,且再三说不要去对顾南樽下手,不要做如此趁人之危之事。

恐顾南樽早就被爹和姜承邑暗*了。

“黎儿,你怎的还护着他!你忘了就是他把你……”

爹的话说到一半,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字,气愤地甩袖走人。

“算了,不说了,晦气!”

“我不待在这了!我怕我忍不住!”

我完全能理解爹的想法,也未阻止他的离去。

若这一世顾南樽将爹*了,我也会怨恨他,恨不得*了他替爹报仇。

怎么能不恨呢?

都说因爱生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是否因我如今无了爱,所以恨便也淡了。

仔细想来,我爱上顾南樽之时,正是在修炼姹女心魔大法,而那时所需的七情六欲,其中的爱欲落在了顾南樽身上罢了。

这一世我换了身体,作为凡人时无法练就心法,后来心法重新开始修炼后我也没有再遇见顾南樽。

那么,我对顾南樽的那一份爱意是否也随之消散了。

我想是如此的,否则那般深切的情感怎会骤然便褪去了,悄无声息的。

空溟与顾南樽这一昏便昏迷了三月。

途中施依依回了一趟昆仑山,与师兄弟们传言道。

“师尊闭关修炼,出关时间未定,或是一年半载,或是三年五载,请各位师兄弟无需记挂。”

今日施依依亦收了传音符的召唤又回了昆仑山。

我笑说:“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偷偷给顾南樽下手!”

她略加思索:“你要下死手,机会可多着呢,根本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意思是,我不下死手就没事是吗?

我笑,顾南樽若醒了,真该夸一句好徒弟。

我沏了壶茶坐在亭中,看院中光景。

桃花又开了。

风将桃花香吹遍院中每一处,就连衣裳好像都沾染了香味。

我抿了一口茶,轻声呢喃道。

“嗯,可以叫姜承邑采些酿桃花酒,不知好些年前他酿得那些喝完了吗……”

如此想着,我便就要起身去寻姜承邑。

才刚刚转过身,便撞进一个人的怀中。

我皱眉,摸了摸撞痛的鼻头。

这才抬头看去,是空溟。

空溟未穿外衣,一件玄色的丝绸里袍随意地穿着,露出雪白的肌肤,墨一般的长发有些凌乱,落在半敞的胸膛上。

分明昏睡了三月,却丝毫不显得虚弱,反倒唇红齿白的,只有慵懒的意味。

他赤红的瞳失去了邪魅,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我正欲开口,便听他张开殷红的唇。

“这是哪?你是谁?”

这话问得我有点懵。

什么意思啊这是?空溟睡傻了?

说着,我真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探温度,温度适宜,没问题。

“也不烫啊,怎么说些胡话?”

若是平时的空溟,我想他会抓住我的手,然后又凑上来,喊“未婚妻”。

可是今天的空溟不对劲,他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抬头看他,对上他那双赤红的眸,其中与一丝恶劣的玩笑之意。

半晌,我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于是我试探性地开口问:“你不记得我了?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了?”

空溟皱着的眉松开了些,他眼睛亮了些许,点头。

我一惊,又问:“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空溟摇头。

这下我明白了,空溟多半是失忆了。

但也不排除他故意装模作样来逗我玩,毕竟他那般恶劣的性子,做出这种事也丝毫不会违和。

我得试探一下。

于是我正色道:“你叫空溟,是我弟弟。”

空溟疑惑道:“是吗?”

我神色正经地点头:“嗯,虽然不是亲姐弟,但我们一起长大,你总跟在我屁股后边跑,追着喊我姐姐。”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悄悄看空溟的反应,看他的目光中是否有不快,可是没有。

空溟只是若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赤瞳看向我,与过去那般邪魅凶狠的眼神截然不同,他的目光是清澈的,还有些茫然与依赖,小鹿似的。

他的声音低沉,开口道:“姐姐。”

我的小心脏猛然一紧,竟有几分愧疚。

我确定了,这家伙是真的失忆了。

空溟会乖乖叫姐姐,我是不信的。

还说他跟在我屁股后边跑,估计他听了会给我咬两口。

空溟指尖抵了抵鼻尖,说:“姐姐,我有点冷。”

我这才想起他只穿了一件里衣,现在正值初春,天气还是有点凉。

“走,和姐姐一起进屋,里面暖和些,我去给你寻几身衣裳。”

男人的衣裳我自是没有的。

但也没有让男人穿女裙的癖好。

于是我拿出传音符。

“姜承邑,你拿几身干净的衣服来,男人的。”

我在脑中对比了一番,姜承邑与空溟的身形但也差的不多,虽比空溟矮了两三寸,但应当能穿。

在等待之时,我拿出梳子给空溟梳他的长发。

空溟乖巧的模样甚得我心,比平时里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讨喜多了。

生的又好看,又听话,还乖乖叫我“姐姐”的小美人,谁不爱呢。

空溟地头发乌黑,十分顺滑,摸起来十分舒适,我抓起一缕很快便从掌心中滑落,不禁感慨道。

“你的头发好似比我的还长些,好顺滑。”

以前我哪敢抓着空溟地头发如此造次。

这不得趁他失忆了,将平日里他欺负我的,占我的那些便宜一一讨回来。

空溟看着镜中的我。

“姐姐的头发也很好看,模样生的也好看,我很喜欢。”

我一愣,一颗心砰砰直跳。

空溟这家伙,若真是这样嘴甜又听话,那我不得上赶着嫁给他。

我脑子倒是有些发热,想去桌上倒杯茶冷静冷静,却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我直直跌到空溟身上,他的衣服还因我慌张之中乱抓地手而被扯落,露出大半个雪白的肩头。

“吱呀——”

门被推开,我与姜承邑惊讶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打扰了,你们继续。”

姜承邑关上门。

我好像被当作登徒子了。

不,反正姜承邑又不知空溟失忆了,我就说是他主动的。

他做得出来。

我忙从空溟身上起来,将他的衣服拢一拢,遮住引人遐想的部位。

空溟面露担忧道:“姐姐没事吗?可有磕到哪里?”

我轻咳两声,摇摇头说:“无事。”

心中不免想道,可真是令人快乐,我开始理解那些整日寻欢作乐地纨绔子弟了。

我整理了一番我的衣裳,迅速拉来房门。

果不其然,姜承邑正靠在门边偷听,被我逮了个正着。

我无奈道:“别听了,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姜承邑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好奇地问:“圣女大人,我怎不知你何时与空溟如此亲近了?他怎会愿叫你姐姐的?”

我朝他伸出手。

“别八卦,衣服呢,孩子没衣服穿要冻上风寒了。”

多少有些转移话题的意味在。

看这副反应,姜承邑方才只是看了个背影,未看清空溟的脸。

否则他的反应不会是如此。

空溟总戴着面具,我想着还是替他保守着这个秘密才好。

姜承邑撇撇嘴,递给我两身衣物。

我接过后,便顺手关上了门。

依稀听见姜承邑小声喃喃:“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见色忘义了。”

听见了,但我当没听见。

我转过身,才发现空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眉头微皱,眉宇间有些楚楚可怜。

我凑近些安慰道。

“哎呦,是不是冷了?来,两身衣裳。挑一件吧。”

空溟随意看了眼我手中的两间衣裳,一身青色的,和一身水蓝色。

说来,空溟从未穿过这些颜色的衣裳,他总是身着玄色的衣裳,上方刺着金色的,亦或是暗红色地花纹。

他此时犹豫了半晌,才随意指了一件。

我便将衣服给他,将另一身随手放置在梳妆台上。

我转过身去。

“你便在此处换吧,我背过身去就好,放心,我不会看的。”

语罢,感觉自己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臭男人。

换衣裳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坐在桌前,摆弄着桌上的茶杯。

过了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响结束了,一抹青色衣摆出现在视线中,在我身旁坐下。

我侧头去看。

心说,好看,青色的衣裳衬得他更白了些,配上空溟那唇红齿白的模样,甚得我心。

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我手中的这杯龙井茶,清香宜人。

空溟看着我,闷闷道。

“姐姐,他又是谁?与你关系很好?”

我一愣,说:“谁?”

“方才进来的那位,他是姐姐喜欢的人吗?被他看到你与我亲近,你好似不太开心。”

我又愣一下。

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

“不是,他是我哥啊,我俩孤男寡女的,他又是个大嘴巴,被他瞧见不得传到我爹那去了。”

虽说也不是亲生的,但是和空溟这所谓的弟弟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我爹多半也不会在意,魔族之人倒不像凡间那般礼法森严,即便是女子也不会死守贞节,更不用谈什么三从四德。

空溟的眉头这才松开来,我看着他散落的发,忍不住抽出一根发带将它们束起。

活脱脱一个俊逸非凡的青衣少年郎,龙井味的。

我点点头,心说,对味了。

还在观赏着美色,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空溟离得近,便起身替我开了门。

我看清来人后,表情一顿。

门外的顾南樽与空溟面面相窥。

然后两人一同将目光转向我。

方才还在垂涎美色的我如今一下子看到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双倍的美色,却觉得有些尴尬。

张了张口,说:“啊,你也失忆了?”

觉得尴尬的原因,是因顾南樽的脸。

他自是生得极为好看的。

可顾南樽不喜他人谈及他的脸,实力强悍的人更喜欢用实力来证明自己,而不是被称作花瓶。

虽如今,根本无人敢说他是花瓶了。

而我方才还在对着空溟那种与他一模一样地脸心猿意马,一下子碰到本尊,怪令人尴尬的。

顾南樽听了我的话,一脸的莫名。

“失忆?为何会有如此想法?”

好吧,看来顾南樽好好的,并未有什么异样。

空溟死死地盯着顾南樽,问我:“姐姐,为何此人与我生得如此相似?”

顾南樽一愣,眉头轻皱。

我忙起身将空溟拉开了些,生怕这两人一言不发在我这府中打起来,那我住的地方都没了。

顾南樽很聪明,只一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冷冷地看空溟一眼,冷哼一声。

“不知是真是假,这人向来最会装模作样。”

空溟闻言自是不快,他捉紧了我的衣袖,可怜道:“姐姐,他什么意思?”

顾南樽的脸色一沉,伸手就要将他扯开:“离她远点。”

空溟更是往我身后躲。

我真的哭笑不得。

这是什么情况,老鹰捉小鸡吗?空溟这么幼稚便罢了,顾南樽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尊,你的高冷模样呢!

在我转得晕头转向之前,我制止了二人的行为,抓住了顾南樽的手。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霎时僵了。

我忙松开手:“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竟一时间忘了,顾南樽不喜欢别人不经同意便触碰他。

我松开手后,顾南樽的神情亦顿了一顿,但那模样倒不像是松了一口气,而更像是……失落?

是我看错了吗?

不管那么多,随他如何吧。

我开口问:“顾南樽,你的身子若是恢复得好了,便早日回昆仑山吧,你留在此终究是有些不妥。”

“依依她晚些时候会过来,介时你与她一同回去吧。”

当然不妥了,我还得看着点,生怕有人偷偷给他弄死了。

魔族之人大多痛恨仙门之人,本就是水深火热的关系。

顾南樽秋水般的眸似乎暗了一暗,他抿了抿唇,向来清亮似寒泉的声音竟有些沙哑。

“有何不妥?”

我想,应当是因才醒来,嗓子还有些干涩罢。

这回顾南樽怎的不聪明了。

我回答道:“顾南樽,你是仙门师尊,此处是魔族宫殿,仙魔从不两立,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加清楚。”

过去我便总觉得这些算不得问题,只要去做便好了,只要我努力,隔阂总会消去的。

因此不知吃了多少苦,还害得许多人丢了性命。

所幸这一世,我没有错的太彻底。

我见顾南樽捏紧了拳,他的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我想我也从未看懂过。

顾南樽张了唇,嘴唇蠕动着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

我垂眸不再看他,声音也沉了下来。

“我不知你为何想要留下来,但我肯定是要赶你走的,兴许你是想要从中一举歼灭整个魔族呢。”

我扯了扯唇角,眼神也冷了下来。

“我留你下来养伤,已是最后对你的一分善心,但我不能因这善心将我整族置于危险之中。”

语落,我便想要关上门。

一只手却快速伸出,扣住了门檐。

顾南樽眉间隐着痛苦之色,哑声说:“我不会做那种事,我只不过是不……”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空溟打断。

“姐姐,我的发带松了。”

空溟扯了扯我的袖角,将方才我随意绑着的发带松松散散地搭在手上,递给我看。

声音并不大,却将顾南樽的话压下。

顾南樽剩下的话语未能说出口。

他看向空溟,眉宇间的那一抹痛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冷硬与不快。

顾南樽皱眉:“为何他便能留在此处?”

我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

怎的宛如吃醋一般ⓈⓌⓏⓁ?

但我又立刻自行打消了这个想法,一定只是我的错觉。

顾南樽可没有失忆,怎么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我从空溟手中接过发带,理所应当道。

“我与他早有婚约,他在我府中住下有何不可。”

“即便不是如此,他亦是宾客,爹不会让我赶他走的。”

顾南樽:“那你就赶我走?”

我点头。

“对。”

“实不相瞒,你要是不走,我爹闭关出来恐要寻法*了你。”

顾南樽显而易见地顿住了。

我正愁该如何结束这份谈话之时,天边一道熟悉身影出现。

施依依御剑落下,朝我这边走来。

见到顾南樽后顿了一顿,便作揖行礼。

“师尊,你醒了。”

顾南樽收回在我身上的目光,又恢复成平时那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问:“我昏睡了多久?”

施依依如实答道:“三月有余,如今已是四月天。”

“宗门中有何重要之事吗?”

施依依摇头:“回师尊,昆仑山正在招收新一年的弟子,即师尊醒来,那便最好还是在大典上露面才好。”

顾南樽微微颔首。

他抬眸又看我一眼,又转头看那阴沉沉的天,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依依,待你休憩一番,便一同回宗门。”

施依依答:“是。”

既要休息,施依依便未离去,走近我身边,见到我身后的空溟脚步顿了顿。

疑惑地开口问我:“他怎的不戴面具了?看着有些怪异。”

我能理解。

当初我第一次看空溟的脸,也是讶异,和一些怪异感。

就好像自己十分熟悉的人,忽地多了一个分身似的。

我小声说:“他失忆了。”

施依依颦眉,又用探究的目光看空溟一眼。

空溟说:“我听得到。”

我摆摆手:“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说起来好一点。”

“你先坐会儿,我与依依谈会儿。”

语落,我拉着施依依坐在亭中,与施依依交谈了一阵,又从她手中接了几张传音符,便与她挥手告别了。

回屋时,见空溟倚在门边,抱着双臂看我。

“姐姐,我的发带还在你手中。”

我这才想起这件事,低头看,发带被我随手绑在了手腕上。

“来,你先坐下,不然我弄不到。”

我便压着空溟的肩膀,令他坐在椅上。

我才替他绑好了发带,空溟便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抬起头,赤色的瞳一眨不眨地看我。

“姐姐,你方才说,你与我有婚约,是真是假?”

我一愣,回想了一下,我的确提了一嘴。

于是我点头。

“自是真的。”

语落,我又补充:“不过,还未成婚。”

两次婚宴皆出了岔子。

说来,都是因顾南樽。

空溟盯着我半晌,忽地手上发力,我未做准备,脚下一个不稳就被他得逞。

我跌入他的怀抱,脑中骤然浮现出一个想法。

空溟这家伙该不会是装的吧?还是说,本性难移,凭着自己力气大总干这档子事。

他不会又咬人吧?

那我这回可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凡人了,我定会还手的。

可空溟没有发疯,只是紧紧抱着我,声音还有些许委屈的意味。

“姐姐的朋友好像很多,我有些在意。”

我一时恍然,是我错怪他了,他不是装的。

原本的空溟像狼,野生的那种,会发疯咬人。

现在的空溟倒像那温顺的犬,会乖乖地凑上来让我摸,大概是撒娇?

空溟的语气加重了些。

“特别是那个白衣服的,特别令人生厌,他为何与我生了同一副模样?”

“该不会是知晓我与姐姐有婚约,试图以此来吸引姐姐注意吧?”

闻言,我欲言又止。

我总不能说,其实他才是本尊,你才是后来的。

那多伤人心啊,若是原本的空溟就算了,现在的空溟如此纯真无邪。

我不舍得。

我就吃这一套,我有罪。

于是我附和道。

“对!我也讨厌他!所以我赶紧赶忙把他赶走了。”

此话一出,空溟的神色柔和了不少,轻声哼哼了两句。

若他有尾巴的话,我想已经开始摇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后悔那时在秘境之中,只顾着修炼了,怎的没有捕捉一只灵宠。

其实也是因为我碰上的净是些生得令人惧怕的妖兽,比如说千年蜘蛛精一类。

比我手臂还要粗壮几辈的蜘蛛足,上方也有绒毛,但那绒毛硬如针,又被那比我头还大的眼睛盯着,而且是四只……

思及此,我浑身一个哆嗦。

我根本不会心软的!

若养了如此一只妖兽做灵宠,我每天就连睡觉都会被吓醒的!

空溟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姐姐在想什么?怎的还发抖了?”

我下意识答:“想四只眼睛的蜘蛛。”

我察觉到空溟的身子显而易见地一顿,眉头不解的皱起。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倒不知姐姐还有如此喜好……”

我一时还有些懵,又听他说。

“不过……若是姐姐当真喜欢,我下回可去捉几只赠与姐姐。”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忙摆手摇头,恨不得把头摇掉。

“啊?不、不必了!我不喜欢!”

空溟笑了,笑得爽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倒真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郎。

他抓住我摆动的手,双目含笑地看我,开口道。

“那姐姐喜欢什么?”

我承认,我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修练姹女心法时丢失的情感,七情六欲的爱欲,似乎死灰复燃了。

丹田处传来阵阵暖意,是真气在窜涌。

那这颗跳动的心,又是为何呢?

我忙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站起身来,后退几步。

“我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真的,还不拉开距离,我怕我像之前的空溟一样咬上去了。

空溟一愣,失落地看空荡荡的怀中,收回手臂,眉尾向下垂,撇嘴看我。

“好,但为何姐姐要推开我?”

少年郎一脸的委屈,趁得我好像那负心汉。

可我什么都未干啊!

“我饿了!”

我捂住心口,忙寻了个理由便逃了。

美色误人,我深刻体会到了。

但我在心中劝告自己:不要太心动,这不是空溟的本来面目。

等他醒来,若是知晓自己如此哄骗他,指不准他会发什么疯。

我真的不敢。

我的脑子是这么想的,但心中又有另一个小人在唱反调。

它说:你本来就与空溟有婚约,就算他的性子变了,但人又没变,你与他亲密些怎么了!谈什么占不占便宜一说!都是你应得的!

我十分纠结。

身后,空溟的声音忽地传来:“姐姐在躲我吗?”

我吓得一惊,回头看他。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天色昏黄的一片,将斑驳的树影映得柔和,空溟站在檐下的身影似也一同变得柔和。

那一瞬间,我心中莫名产生一个想法。

空溟与顾南樽生得好像不一样了。

虽我从来便觉得,他与顾南樽不是同一人,但每每看到他那张脸还是有些恍然。

我走近些,握住他的手,十分修长,指骨分明的,只是有些冰凉。

“没有啊,我想着你过于总爱戴面具的,我想着去给你拿一个来。”

空溟轻声问:“面具?我为何要戴?我生得又不吓人。”

我自然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只笑着说。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你生得太好看了!”

“你是不知道,每回我与你一同上街之时,那些个女娘个个都盯着你看,我也不开心。”

空溟盯着我,似想要验证我话语的真实性。

片刻后,空溟点了点头,淡淡道。

“那便听姐姐的。”

……

我本以为空溟很快便会恢复记忆的。

谁知他这一变,一年半载过去了,他还未恢复记忆。

不过,无需面对空溟本来的面目,我倒也乐得轻松。

其他人也都知晓了空溟失忆之事,除了罗刹宫的人,怕他们说我们保护不周。

在我的掩饰之下,仍无人知晓他的模样。

爹看着我与空溟日益亲昵,似乎十分满意。

“黎儿,你与空溟何时将婚宴办完整了?”

提起这个,我便想起了前两回的事,摇摇头拒绝了。

“还是待空溟恢复记忆再说吧,免得旁人说我趁人之危。”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我有些心理阴影。

每一次大婚之日,为什么都要看顾南樽与空溟打架啊!

上次摧毁的那些建筑才刚刚建好没多久啊!

还是以后再说吧。

我如此说了,爹也不再多说,只说随我们去。

这日,空溟与我一同去了秘境之中。

只我们两人之时,他便会褪去面具,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他说:“我给姐姐捉只灵宠吧。”

便带我来了。

一路上我就跟在他身侧,许多弱小的妖兽根本不敢上前,避得远远的。

进了密林深处,一匹巨大的狼不怕死地窜出,张着血盆大口,似乎对新鲜的血肉垂涎欲滴。

蓝色的瞳泛着荧光,脚下生风。

是一只修为十分高的妖兽。

空溟问:“姐姐觉得这只如何?”

我看那蓝白相间的毛发,十分顺滑的模样,便点头说:“我觉得可以。”

语落,白狼蓄势待发,猛然朝我袭来。

我正欲出手将它困住结契,却见空溟手起剑落,白狼已然失了呼吸。

空溟转过身来,他笑得仍旧明朗。

“不行,它太凶了,姐姐还是换一个吧。”

只是那青衣染了血,面上也沾了血渍,还未来得急擦掉。

映得那双赤瞳红得过分。

我一时愣住,好似看到了原来的空溟。

空溟一脸无辜地看我:“姐姐,怎么了?”

我缓过神来,伸手替他抹去面上血迹。

“无事,那便换一个。”

忽地忆起多年前,我与空溟第一次相遇之时。

那时我正买了果子做零嘴吃,才走出铺子,便被空溟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视线。

空溟当着我的面*了人,还将血抹在了我的脸上。

我特别讨厌这种滥*无辜之人。

便瞪了他一眼,一边骂着“晦气”一边擦干净脸上血迹,离开了。

世界上巧合真的很多,回到家中就被告知他竟是爹为我所选的未婚夫。

自那之后很长的一段的时间里,我都很讨厌空溟。

他在魔族宫殿里待了许久,在我爹的有意安排之下,我也被迫与他待在一块。

我后来才知,原来那日空溟所*之人,是魔族牢里逃出的叛徒,专门向仙门贩卖秘密信息的奸细,害死了不少同门。

我对空溟的抗拒心稍稍减少了些。

如今,我对他*掉妖兽这件事,虽有些讶异,却也不觉有何不对。

或许是因我不是妖,便不能与它们所共情吧。

我也不是什么圣母之心,这些妖兽所*的人可远不止一两个,修为越高的妖兽只会*得更多。

“姐姐,别弄脏手,回去再擦就是。”

空溟握住我的手。

我缓过神后,仔细思索了一番他方才的行为,大致猜到了其中缘由。

盯着他看了半晌,不说话。

空溟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笑说:“空溟,你是不是不想我养灵宠?”

空溟的身子一僵。

我就知,我猜对了。

心思被戳破,空溟便也不再假装,直言道:“姐姐怎么看出来的?”

“我的确不想,若是姐姐养了灵宠,恐会分去姐姐的注意力,那我不就失宠了。”

说着,空溟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背蹭了蹭鼻尖。

可他未注意到手背上溅了血,蹭的鼻尖出红了一块。

我抬起手用衣袖抹去了,好笑地说:“不用担心,人是人,宠物是宠物,我分得清的。”

“不过,若是你实在不喜,那便不养便是。”

“说起来,你又为何突然提出要来秘境之中?”

空溟抿了抿唇道。

“前些日子我们去街上时,姐姐不是蹲在糖葫芦店前,摸了那只兔子许久吗?”

“我便想着若给你捉一只来,姐姐应当会十分欢喜的。”

“我本是这么想的,但是,进来之后,我又有些后悔了。”

“我担心姐姐有了宠物,便不爱搭理我了。”

空溟垂眸,长睫洒下阴影,在面上落下一片阴翳。

看着让人怪怜惜的。

我轻拍他的手,假意生气般低声呵斥。

“想什么呢?别乱想,我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

空溟眨眨眼,似乎想要拥我入怀,才刚抬起手,看见他自己身上的血迹,手又放下了。

我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无奈地主动伸手,一把将他抱住了。

“我不嫌脏。”

空溟将脑袋埋进我的颈窝蹭了蹭,轻声说。

“姐姐,我不记得其他事情了,只觉得在你身边我很安心。”

“我只有你,你不能丢下我。”

我只觉心一颤一颤的。

将指尖插入他那墨一般的发中,轻轻揉了揉。

与他说:“好。”

风声起,树叶嗦嗦作响,树影也晃荡不停。

天生异变,本是青天白日的天,却忽地变得暗了下来,浓稠如墨的雾自林中弥漫。

遮了视线。

即便我反复增强五感也无用。

我试着将雾气打散,可当术法发出时,却什么都触不到,仿佛被吸收入了一片虚无。

我松开抱着他的手臂,攥紧了空溟的手,皱眉看着周围所发生的的异变。

有一道微弱的荧光自空中漂浮着,指引着我们前往一个方位。

很像个陷阱。

但我看不清路了,往其他地方也走不出去。

只能往陷阱里跳。

我的手紧了紧,说:“空溟,你去过秘境最中央吗?”

空溟愣了一愣,不太明白我的话。

“我去过吗?我不记得了。”

我暗骂自己傻了,只想起那时自姜承邑口中听过的传言,竟一时间忘记了空溟失忆了。

他怎么可能会记得。

空溟又说:“但我能感受到,顺着这道荧光而去的地方,那里似乎有熟悉的气味。”

我愣了愣,问他:“那我们要去吗?”

“姐姐,你怕吗?”

其实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说出来给自己做做心理准备罢了。

“怕也得去。”

我攥紧他的手,将他拉至自己身边更近的位置,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才缓缓安定下来。

他轻声说:“别怕,有我在。”

我还未答话,他却忽地松开了手。

我一惊,心空莫名一空,忙探手去抓。

不禁惊呼道:“空溟!”

下一刻,我身体失了平衡,被他打横抱起,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是了,我曾经说过他龙井的,就是那般的气息。

我方才因慌张而急速跳动的心脏这才开始缓了一些,只是仍还停不下来。

我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裳,听见他说。

“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也不会抛下你的。”

“即便是死,我也会死在你前面。”

我的心脏不仅未缓,反而跳得更快了。

而我紧贴在空溟的胸膛上,听见他心跳的声音,与我的频率几近同步。

我不禁在想。

原来,动心之人不只是我一个。

空溟抱着我前行,随着步伐的前进,越来越靠近,荧光渐渐更亮了。

行至最终点时,中央是一个拳头大小的光球,悬在一颗枯木之上。

银白的光芒,似月色一般,却更为明亮,似日光一般灼眼。

周围的景象也被照亮,盛着光球的那颗枯木根植繁茂,从我的角度望去,断定它至少蔓延至周围几里。

难怪当空溟将我放下时,脚踩在地面上,觉得脚下凹凸不平。

我竟还以为是有些头晕所产生的的错觉。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什么?”

空溟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颗不知为何物的光球。

“不知。”

忽地,他转过头来与我说:“姐姐,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我心中一惊,问:“你要做什么?”

语落,空溟已经走上前两步,伸出手去抓那光源之物。

霎时,白光骤起,绚烂至极的光映亮周围的一切,再将他们全部吞入一片白色。

我的视野中便是一片无止境的白,我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心中惶惶不安。

我小心翼翼地唤:“空溟?”

未得到回应。

我的心一瞬便慌了起来。

下一瞬,那无垠的雪白全都化作了一段段的影像,似走马灯一般播放,再在一瞬之间抽离。

一切的发生不过在半息之间,我的视野恢复了清明。

浓雾散去,我仍在秘境之中,跌坐在地。

枯木逢春,枝繁叶茂,雪一般的花朵盛开在每一处树枝之上。

空溟站在我身前,像我伸出手。

他说:“我们回去吧,未婚妻。”

我看着他那双赤色的瞳怔然。

我仍未完全自方才的景象中缓过神。

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前世的一生,自我遇见顾南樽开始,直至我被顾南樽一剑所*。

也是自那时开始,空溟诞生在秘境之中。

是的,空溟曾来过秘境中央,是在他诞生那日。

他不记得其他事情,只知他要寻一个灵魂,一个泛着白光的灵魂。

空溟是就那般突然出现的,因修为极高,便被罗刹宫捡了带回去做了个少主。

我忽地忆起他曾说过的话。

“你不会死的,我认得你的灵魂。”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

那时我根本不信他的话,权当他在胡说。

空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笑而之。

空溟是顾南樽的一抹神识,而这抹神识脱离出来是为了寻自己。

那顾南樽……难道真的如施依依所说,喜欢我?

这件事比我过去所觉荒谬的那些事相比,更为荒谬了。

但我如今知晓了这件事,竟除了惊讶之外,没有其他更多的反应。

没有一丝惊喜,我将顾南樽彻底自心中抹干净了。

“未婚妻?”

脸颊上传来痛意,我回过神来,皱起眉。

就见空溟蹲下身,在我身前,伸出手来掐我的脸。

我一愣,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不叫我姐姐了,他叫的是未婚妻。

也就是说……空溟恢复记忆了。

我拍开他的手,直言道:“你想起来了?”

空溟扬眉,点点头。

我心说果然一变回来,就连面相都感觉变了。

分明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衣裳,可之前的空溟就是明朗的少年郎,如今的空溟就像是纨绔子弟!

空溟挑眉:“怎么,不高兴?还是说,你更希望我叫你姐姐?”

我看向他,露出期待的眼神:“可以吗?”

空溟也笑,说的话却与表情完全是两回事。

“不可以。”

我笑容一滞,撇嘴道:“嘁,没意思。”

空溟的本性果然还是恶劣。

完完整整验证了这句话:有的人还活着,就已经被人怀念了。

空溟一把将我拉起,我因后作用力跌在他身上。

空溟趁势直接揽住了我的腰,御剑而行。

“好了,不管是叫姐姐还是未婚妻,都回去再说。”

我顺手亦抱住空溟劲瘦的腰身,听着他的心跳声。

莫名的心安。

我想我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一个空溟了。

自那些记忆与场景似画卷送进了我的记忆之中,我漂浮不定的心似乎得到了安定之感。

我过去总在想,空溟为何会喜欢我?

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我虽生得也不错,但也不是什么令人念念不忘的倾城美人的程度。

而且我还总对空溟摆臭脸,对他也不好,他究竟喜欢我哪一点?要一直追着我不放?

我始终不信他是真的喜欢我,也不敢相信。

过去顾南樽的教训狠狠警告着我,不要轻易动心!

后来他失了记忆,我才真正抛下心中所有的顾虑,与他安然地相处。

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

待回到府中,他转身便要去洗浴换衣裳,我却伸手抓住他的手。

空溟扭头,作出那般天真的模样,笑着看我。

“姐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该不会是想看我沐浴?”

我瞪他一眼。

“我要说正事!不准开玩笑!”

空溟轻挑了一下眉,似是在说:正事?你有什么正事可说?

他转过身来,在我身旁坐下:“说吧,姐姐。”

我藏在衣袖下的手捏紧了掌心,心中有些忐忑,强装镇定地开口。

“空溟,你真的喜欢我吗?”

“还是,只是因为顾南樽的缘故。”

空溟闻言,愣了一愣,一时没有说话。

我的一颗心悬起,随着他沉默的时间一点点悬得更高。

半晌,空溟张开唇。

“桑黎儿,你是蠢货吗?”

我霎时便顿住了,方才忐忑不安的心此刻生出气愤,还有些委屈。

我在这边担心这担心那,空溟这家伙竟然一开口就是骂我?

“你才是!”

我狠狠掐他手臂。

空溟顺手抓住我的手,神色正经地开口。

“我为什么会因为顾南樽而喜欢你,我是我,他是他。”

“我就是喜欢你,没有任何原因,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你明白了吗?”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追寻你。”

我很少见到他如此认真的模样,收了平日里的轻佻,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宛如宣誓一般。

空溟又继续说着,眉间却微微皱起,展露着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其实我也时常会想,你是不是因为顾南樽,而与我将就,把我当做顾南樽的替身。”

“我不愿如此,我与顾南樽是不一样的。”

我一愣。

过去空溟也说过如此的话,虽不是以这般方式说出,而是冷硬地警告。

也是我也故意与他唱反调。

就为了惹他生气。

我看着他,声音笃定地告诉他。

“空溟,我从来不把你当作是他,自始至终。”

“请你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空溟的眼睫轻颤,他又问:“如今你知晓了顾南樽喜欢你,你不会心动吗?”

我忽地坐起身,用额头磕向他的额头,力气不轻不重,却也有些疼。

没办法,手被抓着呢,但又想教训他一下。

我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紧紧地对上那双赤红的瞳,将他目中的错愕尽收眼底。

“空溟,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记清楚了!”

“再不记住我就打你!”

“即便是知道你是顾南樽的神识,即便是知道顾南樽曾对我有感情,我的心选也不会变,就是你,只是你,你知道了吗?”

“我桑黎儿从不是滥情之人,对脚踏两条船也没有丝毫兴趣,我心胸狭隘,只能装下一个人,我便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果你对其他人心动,我就*了你。”

语落,我停顿了一下。

心中想:完了,我是不是被空溟传染了,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的?

我以前没这么凶残啊!

带我回过神,才后知后觉我与他凑得极近,呼吸交缠。

就见空溟目中含笑,就着这个凑得极近的距离,吻上了我的唇。

与过去那般凶残的咬不同,这一次倒是真的轻柔的吻。

一下一下温热的触感,像是要将二人融化似的。

犯规!

一番纠缠过后,他的发带早已落下,长发披散在肩上。

空溟将我抱到了床上,用嘴咬下我的发簪,青丝垂下,与他墨一般的发纠缠不休。

……

眨眼之间,许多年过去了。

我与空溟却谁也未提婚礼一事。

我是不愿再发生过去那般的事,但我不知他是为何。

这日,我与他正出宫游玩。

天色忽生了异变。

乌云聚拢,乌压压地一大片,却与魔族压界时的那般不同。

天空之中无一丝魔气,反倒在那漆黑的云中隐着金光。

就见它们皆朝一个地方所去,带着雷光与闪电。

那是昆仑山的最顶端。

空溟看着那般场景,面色沉了沉,说。

“顾南樽要渡劫了。”

我本不觉有何问题,想着任他去便好,成功了便说一声恭喜,失败了便惋惜一声。

可下一瞬,我猛然意识到,空溟是顾南樽的一抹神识。

若元神堙灭,作为它的一部分,空溟是否也会一同陨去……

霎时,我心中一紧,攥紧了空溟的手,颤着声音问他。

“空溟,若顾南樽不幸陨落,那你是不是……”

空溟拧紧的眉稍稍松开了些,他看向我,露出平日里那般戏谑的笑。

“别担心啊,顾南樽没那么容易死。”

我知空溟是故意说得如此轻松的。

顾南樽已是大乘之姿,只一步便是飞升之路,也就是这一道劫。

九十九道雷劫,每一道雷都会越来越重。

是常人完全无法想象的程度。

顾南樽的神识不全,他真的能扛得住吗?

若是不幸中的万幸,他抗住了,那……

“空溟,若顾南樽成为上仙,那你是否会归为神识之中?”

我哑着声音问空溟,攥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这件事,似乎无论落得如何结果,皆不是我想要的。

空溟一把将我拥进怀中,声音不似平时的他,十分轻柔。

“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会找到你的。”

“我不在你身边,说不准有人一不小心又踏入危险之中了,那可怎么办。”

我用尽地抱住他的背,心间却有着止不住的寒意。

是否我上上辈子坏事做尽,或是不幸之人,天道不愿让我得起所爱。

顾南樽或许爱我,可他的爱沉重得过分,之为我带来无尽的痛楚,不论是心中的,身体上的疼痛更为深重。

如今我终于放下了顾南樽,爱上了空溟。

却还是终要失去,我手中什么都抓不住。

顾南樽的九十九重雷劫,自空中劈下,一道又一道,紫光照亮了夜空,百里之外仍能看见。

这场雷劫持续了整整一夜仍未完成。

姜承邑说:“这雷都快把昆仑山劈烂了,顾南樽竟然还活着。”

我的一颗心揪的紧紧的,似被一只大掌攥在手心中,只需一用力便会被捏碎。

这只大掌,名为天道。

皆说天命不可违,可我活了两世。

是否正是因这件事被发现了,天道才落下如此劫难,情劫难渡。

天边隐隐露出光亮之时,空溟不见了。

消失得无声无息,似从未出现过。

而那昆仑山上的雷云停了下来,好似已经结束了,却迟迟未散去。

已经九十九道雷了,为何还不散去?

我正疑惑之时,就见那云层又聚拢,环绕在云层之间的雷电变得更为粗壮,紫光变为了金光,噼里啪啦地比那日光还要灼眼。

我的眼睛似被灼伤一般红了,口中惊呼:“第一百道雷劫!”

我心中的那只手才松开些许,顿时又收拢了,比方才更紧,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传言只有逆天而行之人,在该承受的雷劫过后,还会再承受一道天劫。

而那天劫,比那最后一道雷劫更为威力巨大,在渡劫之人虚弱至极之时降下。

我从未听闻谁能承受得住。

我猛然起身,拼命朝昆仑山奔去。

金色的雷光似龙一般游动,却并非吉兆。

金龙降下,霎时之间,乌云散尽,云开天明。

昆仑山上,天边一束金光洒下,灼眼得与那日光一般。

顾南樽登入了仙道。

而我,找不到空溟了。

我赶到昆仑山时,就见昆仑台上金光散去。

顾南樽一席雪衣洁净无尘,周身泛着盈盈之光。

他追求了一辈子的大道,终结了果,做了那九重天上的仙。

昆仑宗的弟子皆跪地参拜。

“恭送仙君!”

顾南樽淡漠无尘地眼俯视着一众下跪的身影。

一切宛如初见之时。

顾南樽对上我的眼,目光停滞了一瞬。

而这一回,我不再追赶他的身影,我俯下身,与旁人一起跪下,说。

“恭送仙君。”

我曾想过一百遍的场景就这般出现在此刻。

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顾南樽站在天空之中的那一道金色光柱之中,衣袂翩翩,缓缓飞升。

而我看着昆仑顶上,遭过雷劫之后的粉碎漆黑的空地,心中似破了一个大洞。

寒风肆意地穿过那破洞,将一颗心填满,如落了冰窖。

“空溟,你在哪?”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魔族的,只觉这具身体不是我的一般。

我呆呆地坐在空荡的院中,看着那枯叶飘落。

忽地,一朵雪白的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朵花我见过一次的。

一个地方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我猛然起身,便朝秘境奔去。

很奇怪,今日入了秘境之中,我耳边听不到溪流声,听不见虫鸣,也无风声。

很安静。

我能听到的,唯有我的剑在林中穿行时擦过折叶的声响。

林中没有出现妖兽,好似只有我一个活人。

分明那一次我是在迷雾中前行,记不得路线,此时却似乎有什么在引导着我前行,畅通无阻。

视野之中出现了贬低的树根,雪白的花朵似乎永不凋零。

我的心脏“砰砰”地跳。

我在害怕,害怕若这里也没有他,我还能如何。

终于,我行至了最中央。

看到了一片雪色花海之中,空溟一袭玄衣,看不到血迹,而那雪色的花瓣却被染红。

我的心霎时便揪紧,脚步停滞,不敢前行。

可我怎能不去,捏紧了掌心,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或是听闻了我的脚步声,空溟那浓长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眼。

对上那双赤红的瞳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眶便热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空溟唇角还留着未干涸的血液,他扯开嘴角笑,说。

“你看,我就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轻轻拥住他。

“你看,我也说过,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谁也没有食言。”

……

空溟养了半年的伤,才终于恢复了身子。

而今日,是我与他的第三次婚礼。

大街小巷上皆喜庆非常,大红的“囍”字贴在各处。

这一次不再有不速之客,一切皆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夫妻对拜。

礼成。

送入洞房。

屋内红烛摇晃,灯影幢幢。

遮挡着我的视线的盖头被揭开,空溟满目笑意地看着我,眸光却比那红烛还要灼眼。

“桑黎儿,我娶了你三回,才终于将你娶回家。”

我用指尖轻点一下他的胸膛,笑着打趣:“不是你把我娶回家,是你入赘,成了我桑黎儿的圣女夫君。”

空溟起身斟了两杯酒,递到我手中。

“那圣女大人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喝了这杯交杯酒。”

我笑着点头,与他喝了交ⓈⓌⓏⓁ杯酒。

酒杯放下后,我望着他的眼,问道。

“空溟,你为了我强行剥离,留在这世间,便再也不能成仙了,你后悔吗?”

空溟笑着轻拥我入怀,给了我答案。

“永不悔。”

此生最爱已在怀中,成仙入魔又如何。

查看全文
大家还看了
也许喜欢
更多游戏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