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权神授”的典型代表,是西欧和中国的商朝。
看下面这幅画,著名的拿破仑一世加冕礼,拿皇从教皇手里拿过王冠,大的给自己戴上,小的给自己王后戴上,这才算完成了“商标注册”,正式登基,成为“法兰西人的皇帝”。
教皇是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皇冠是经教皇之手戴上的,归根结底,是一个叫做“上帝”的大神授权给你的,这就是“君权神授”。
拿破仑的典礼是在1804年,这样的传统在西欧至少延续了一千年。
最早在公元800年,罗马教皇利奥三世为法兰克国王查理亲手戴上皇冠,加冕其为“罗马人的皇帝”,开创了教皇加冕,“君权神授”的先河。
从那往后,欧洲各国君主只有经过仪式,由教皇或神职人员加冕,才能名正言顺成为“皇帝”或者“国王”,否则的话,你就像“在职”但不“在编”,永远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临时工”。
霸强如拿破仑大帝,也必须要走流程,顶多就是拿一把,不亲自往罗马跑了,而是派人给教皇接到巴黎圣母院来,但仪式还是要给足,时任教皇庇护七世宣读的,仍然是一千年前利奥三世为查理加冕时相同的祝祷词,拿皇的加冕戒指上,也带有和神圣罗马帝国相同的徽纹。
——没办法,因为君权神授吗,神的意志就是永恒,别说是一千年,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皇帝如此,各位国王、封君也是如此,比如路易十四这么牛掰的大佬,如日中天“太阳王”,他也不敢造次称帝,因为按规矩,波旁王朝历代法王是在兰斯大教堂,由兰斯大主教加冕的,整体流程比查理和拿破仑低了一个档次,“神授”的级别不够,你就乖乖只能做“法国国王”。
再比如前些年大热的电影《冰雪奇缘》,“阿伦黛尔”这么一个弹丸小国,还没有北京天通苑的一半大,艾莎女王加冕典礼,身后也是教士给戴帽子、递权杖,可见“君权神授”在欧洲深入人心,无处不在。
直到今天,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老国王和王后的两侧,中国象棋里放“士”的位置,摆的就是一对“Bishop”。咱们中国人套用中国象棋的术语,给人家翻译成“象”,但其实,这个单词的本意是“主教”,按规则可以斜线移位、斜线吃子,而且不限步数,威力还是蛮大的。
你不就是个一个神职人员?居然敢靠在“君王”的两侧,还这么有*伤力,这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是大逆不道的——宠信神僧妖道,岂是盛世气象、明君所为?
Bishop与教士头冠的比较
但这在欧洲中世纪,却是客观事实,而且和公元前11世纪的中国商朝,非常类似。
纵观整个商朝历史,总感觉和中华文明有点格格不入,从殷商以后,中国就再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像他们那样,大搞神权政治,王宫里养了一大批神职人员,也就是“巫”,就好像欧洲的“Bishop”一样,大权在握、威力巨大。
他们每天只管烧乌龟壳子或者牛肩胛骨,大事小事都要“占卜”,向大神请示汇报、请教答疑,迷的整个统治上层,都神神叨叨的。
当然了,殷商王朝供奉的神,不是欧洲人眼里,无形无色的抽象造物主“上帝”,他们也有一个所谓的最高“上帝”,这个人很具体,就是传说中商王族的祖先:帝喾。
不过这个事情稍微有点瑕疵,据说是帝喾的妃子简狄,洗澡时看到一枚玄鸟的鸟蛋,简狄吞了蛋,后来就*生下了儿子“契”,契的后代就建立了商朝。这就是诗经所谓的
天命玄鸟,
降而生商。
这事简直不能细琢磨,难道商人是燕子(玄鸟)和人的结晶?那你总不能拜鸟做爸爸吧,反正契也得管帝喾叫爹,于是帝喾就成了殷商的“上帝”。
当然帝喾的来头也不小,他是华夏人文始祖黄帝的重孙子,传说中“三皇五帝”的五帝之一,是货真价实的上“帝”。
此外还有已经死去的历代商王,他们死后也都上天成了“神”,聚在一起一边开派对一边保佑着商王朝。
所以殷商的“君权神授”,其实是个“双保险”,既有神皇血统(黄帝重孙)和政治正确性(五帝之一),又有“非自然灵异事件”(玄鸟生商)的神力加持,那自然是“神气”十足,气势汹汹啊。
那什么又是“君权天授”呢?
这是从西周开始的中华历代王朝,都秉持的一贯传统。
下图是著名的中华帝国传国玉玺(想象复原图),据说是秦始皇时代,用和氏璧制作的,但后来流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印文是虫鸟篆所书的八个字——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大概意思就是说:
我们家的皇朝是受上天任命的,有天意庇护,所以国运长久,永远昌盛。
“君权天授”和“君权神授”,前后只差一个字,有啥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
神是具体的一个点;
天是模模糊糊一大片。
比如在基督教里面,上帝就是唯一的真神,君权神授的“权”就是他老人家给的,垄断经营别无分号;商朝更是如此,“上帝”就是帝喾,我爹我爷爷,至高无上独一份。
君权天授就不行了,这“天”是个什么东西,谁也说不上,而说不上来的东西,大概就比能说得上来的东西,要厉害一些,所以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能违背“天意”。
尤其是在中国民间,除了最高存在的抽象的“天”,其他任何有具体形态的“神”,什么寿星、财神、狐仙、太上老君、灶王爷、关老爷……都不能叫人无上敬畏。
一般来说,咱们对“神”的态度是,谁有灵、我拜谁,啥时候有用、就啥时候拜,进京赶考前只会拜文曲,犯不上找妈祖,夏天来了就不用求雨了,龙王爷就可以骑在屁股底下赛龙舟。
但是“天意”就没有这么灵活,它不像“神意”,不管你拜不拜,甚至不管你知情不知情,就摆在那里,润物无声不可违抗。
至于“天意”又是怎么来的?
那同样说不清楚。
不过孟子提出了一种解释:
天视自我民视
天听自我民听
说白了吧,抽象的天意,其实就是具体的民意。
所以你看,“君权神授”的情况下,我只要对上负责就可以了,我虔诚拜神,把神伺候好了,那我在人间的地位,可就是稳如狗啊。
商朝的祭祀活动,奢靡血腥,无所不用其极,好酒好菜怎么享受怎么来,精美的青铜礼器和酒器巧夺天工,残忍的人殉花样百出。
下图就是一个青铜蒸锅里,炖着一个人头,据专家考证,这是一个15岁左右、安徽六安地区的少女,可能是作为战俘,被用在了某种祭祀仪式上。
但是无所谓了,只要把“神”敬好,下边那些“小民”又算得了什么呢?
该*就*,该抢就抢呗。
虽然“天命”召唤来了燕子,来给商朝祖先“播种”,但是“播”出来的“种”,也只是我朝“上帝”的儿子,所以这个“天命”,也还在“神命”之下,大神帝喾的后代,就是这么豪横……
而如果是“君权天授”,那么即使君王再霸道,多少还是有一点忌惮的,一旦把人民惹恼了,老天爷也就恼了,“天”作为董事长,一怒之下想要换CEO,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时候大家顺应天意揭竿而起,就是所谓的“革天命”,简称“革命”。
你看朱元璋的《即皇帝位诏》,就把成吉思汗称为“天命真人”,称元朝建国是“为天下主”,后来自己因为“上天眷顾”,才得以建国,并把“天下之号”定为“大明”,他几乎是一句一个“天”字。
所以孟子才继续说道——
民为贵,
社稷次之,
君为轻。
这还是有道理的,因为老百姓的意愿就代表了天意,天意有所归属,才能让你朝“革”了前朝的“命”,然后选了“你”做君上;反过来说,“你”要是不好好干,天意就得让你下台,别霍霍老百姓,要是再恶劣一点,就会有别家别姓,直接来改朝换代,“革”了你朝的“命”。
谁重谁轻,一目了然。
此外还有个问题,“君权神授”很炫酷,但只能对信奉这尊“神”的人,才有威慑力和约束力,我要是压根就不信神,或者信的是别家的“神”,那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拿中石化的会员卡,大摇大摆到中石油的加油站里要加油,人家肯定得把你请出去啊!
所以后来西周灭大商朝,一点也不顾忌殷商的“上帝”,因为那是你们家的“神”,和我没干系,我只是尊奉天意,“革天命”而已。对于后世的中国历代王朝,这就是最充分的法理依据。至于你信不信神,信什么神,都无关紧要,天意如此不可阻挡。
西方文明讲究“君权神授”,那对于那些不信“我神”的人,怎么约束,法理何在呢?
对不起,那些“异教徒”统统“不是人”,或者说,是没有完整权利的“人”。
看下面这幅图,19世纪的美国油画《美利坚向前进》,天使形态的白人女人,正引领着身后的“光明”(画面右半幅),向前驱赶的“黑暗”(画面左半幅),她的手里牵着当时高科技的代表“电报线”,身后跟着的是铁路和轮船,身下是白人武士和拓荒者,而他们所驱赶的对象,那些印地安人和野生动物一起,正狼狈逃窜,隐身前方的黑暗中。
这就是美国当年轰轰烈烈的“西进运动”,他们就是这样,从大西洋一路开拓到了太平洋。
在这幅画里,你说印第安人是“人”吗?或者说,是应当平等相待,赋予人权的“文明人”吗?
这里的“神”,画出来一定是白人盎格鲁萨克逊新教徒,她保佑的也一定是这一族群,而其他非我族类者,其实就跟中国的商朝,那些被砍头剖腹的人殉,地位也差不多,只不过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人殉”们遭受的伤害,大大减轻了而已。
历史的惯性绵延至今,如今西方人把那一套所谓皿煮滋油的价值观体系,拿来取代了中世纪的“神”,而这个“神”,也和欧洲中世纪的“神”一样,只护佑那些圈子内的“神的信徒”,与圈外人无关。
所以西方人可以左手写出光芒万丈的《人权宣言》、《独立宣言》、《权利法案》……另一边却用右手,疯狂屠*印第安人,像贩运牲口那样贩卖黑奴,在阿富汗、叙利亚、伊拉克等地狂轰滥炸血债累累……因为你不是“神的信徒”,自然不能受到“神”的护佑。
而在“君权天授”体系下一脉相承的中华文明,所谓的“四海之内皆兄弟”,或者“南面而君天下,蛮夷戎狄皆被其福”,这在西方文明来说,当然是不存在的。
当然“君权天授”的体系也有很多BUG,很难讲,就一定比“君权神授”要先进,比如民意怎么来体现,“革天命”到底是主动还是被动行为,怎么证明我就是“天选之子”等等,都是问题。
这就牵扯到,中国传统的“天人感应”学说,史书里屡见不鲜的祥瑞和谶纬现象,还有发源自西周的“以德配天”理论等等,那就是另外一篇文章所要讲述的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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