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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城,他们择了一处院子。
院中有海棠,有鲤池,四周环着木槿篱笆。抬头时,孤雁飞过。一如百年前的天色。
他们偶尔饮酒。
醉眼中,小屋半明半暗。他看见半明半暗的往事,也在屋里涌动。一触手,就消失无踪。
之后的两年里,他执行的任务,一个比一个狠辣。
他已经没空去忏悔。
去反思。
他将自己训练成一柄无情的利剑。
暗门指哪,他应声刺向哪里。
他是*手,是刺客,是特务,是一条狗。
他以为,这样的*戳,能换来幼莞的岁月静好。
但所有的*孽,最终都会反噬自身。
这一点,齐越在多年后才明白。
又是几年。
几年里,死于他剑下的,有高官,有剑客,有平民,有商贾,有乡绅,有术士,有文人......
他对所有任务,都来者不拒。
直到——
直到某一天,他接到又一个密令:*青雁。
他愣在当场。
青雁是裴云的代号。
可是,裴云做了什么?为何暗门要除了他?是他泄了密,还是有二心?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裴云,*不得。
幼莞余生的喜与乐,都要靠他来维系。他若死,幼莞一生难安。裴云不能死。
不能死,他齐越就会死。
暗门对于背叛者,从不手下留情。他若出了事,必会殃及幼莞。
左右不是。
如何是好?
那一夜,他决定和盘托出。
他将裴云叫至院中,低声说:“裴云,我们今晚走!”
裴云一抬头,遇见他沉重的、讳莫如深的眼神,顿时懂了。
“好!”
他回了房。
还未等齐越咽完一口馒头,他已经出来了。左手拎着一个包袱,右手牵着幼莞。
这就是作为一个顶级刺客的修养。
随时准备逃命。
包袱随时在。
马随时喂好料。
干粮与银票永远足够。
因幼莞父亲已回乡下,如今,剩他们三人亡命天涯。
门外停着三匹良马,他们一翻身,俯在马背上,穿过明城的夜色,往远方得得而去。
天涯路远,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半路上,幼莞问:“我们去哪?”
真是个镇定的姑娘。
出来近两个时辰,才开口问话。
“去东瀛。”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前往海边,乘舟东渡,抵达海岛。
裴云问:“备好了?”
“备好了。”
船,备好了。船夫,也在等。他们一抵达,就能开船离开。
这天底下,总不至于处处是暗门的势力。
可他到底低估了暗门。
他们之所以让齐越去*裴云,自然有其深意。
暗门消息通达,当然知道,他们三人情义深厚,不可能自相残*,只可能抱团反*。
但他们二人知道太多秘密,已不可留。
江湖之中,比他们更年轻,更嗜*的少年,一丛接一丛地生长,一茬接一茬地到来。
他们二人已无利用价值,大可一起剿灭。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一个村庄。
过了村庄,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就是海边了。
马匹已经倦怠至极,气喘吁吁。急需补充草料。
齐越说,找个农家,让马吃点草。
他们进了一个茅屋。
推开柴门,一进屋,六柄长剑就直指咽喉。
暗门早已埋伏已久。
为了对付他们,杜方派出六个顶级高手,红狼、黑虎、赤狮、蓝枭、紫鹰、灰鬣。
这一次的任务,只有一条:
“白狐青雁必须死!”
*同门的事,之于暗门,是常事。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已异化。
他知道,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一想,也知道无需多讲。
而与裴云多年出生入死,两人已经拥有超人默契,就在那一刻,两人闪电般移动身形,躲开指喉剑尖。
并迅速合拢,将幼莞挡在身后。
刀已出,剑已执。
他们开始拚命抵挡。
而幼莞也明白,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她能做的,就是不增加麻烦。
在齐越裴云挡住致命*招之时,她马上转身,骑上马,往海边狂奔。
她知道,他们会来的。只要他们不死。
她只要活着,之于他们,就是希望,就是意义。
这边,齐越与裴云互相抵着背,前后御敌。
暗门人人武艺超绝。
可再强的高手,在两个垂死挣扎的人面前,也要怵三分。
何况,他们二人,均是高手中的高手。
多年取人首级、独对千军万马,也令他们经验丰富,心理素质极强。
几十个回合之后,蓝枭被齐越找到破绽,一剑穿喉。
而灰鬣也被裴云一横刀,断了首级。
但他们二人,已经负了伤。
齐越左臂被洞穿,而裴云的小腹,也被穿了一剑。
再这么下去,他们几无胜算。
要么被缠斗至死。
要么与其余四人同归于尽。
忽然,裴云换了阵形。
他左手放暗器,右手持刀,以一人,敌住四人袭击。并不再让他近身。
齐越愣了。
裴云这种行动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为了幼莞,他们二人,必须有一人活下去。不能同时葬身于此。
这一点,齐越也想到了。
只不过,裴云早了齐越一步。
他无法再犹豫,抽出两枚剧毒短匕,直掷红狼双眼。
红狼倒地。
紫鹰欲扑向齐越,被裴云一刀砍下。
趁这当口,齐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远去时,他本想抛下一句,“你他妈的别死,等你!”
但怕干扰裴云的注意力,沉默着得得而去。
这就是暗门*手的质素,不恋战,不拖泥带水,分清利弊之后,风一样消失。
一个时辰后,他抵达渡口。
幼莞已经在船上等他们了。
朝阳已经出来了,她站在那里,像站在一个漫长故事的结局。
无风无雨。
带着微金的光辉。
但这一世的结局,显然还没来。
她见他独自一人前来,马上跑过来,焦灼地问:“裴云呢?”
他摇头。
“死了?”
“没死,他逼我先走!”
幼莞顿时泪流如注。
“他有几成把握回来?”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3成。”
还没等他说完,幼莞已经骑上马,往那所茅屋赶去。
他连马都未下,调转马头,紧随而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遇绝色,便化绕指柔。
他,齐越,一世凉薄,对人对己,都从不厚待。
唯有对她。
几近本能地跟随。
抵达之后,茅屋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地上、墙上血迹斑斑。
裴云不在,其余人也不在。
连尸首都不见踪影。
“裴云呢?”
以他对暗门的了解,他们需要的,是他们三人的命,不是一人。所以很可能,裴云还活着。
作为一枚筹码活着。
江山乱,春梦远。身处乱世,深情注定被辜负,唯有*戮永无休。
他们逃无可逃,渐入绝路。
幼莞哭得梨花带雨。
齐越站在她面前,说:“今晚,我救他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此行凶多吉少,若是我回不来,你只管走。寻一处安宁所在,安度余生。不要寻仇,不要管我们。”
幼莞不依。
“不,我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齐越终于发怒——这是他这100多年里,唯一一次对她发怒——“你不要任性。”
转身拍马离开。
不成想,在他抵达总部时,他发现,她已经等在那里。
他暗自叹息。
这是命!
唉,今日他们三人,可能无一人能活着离开。
他再无二话,只交代了一句,“一切听我的。”
摸进门,齐越马上觉得,不对劲!
这院子他来过无数次。
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无论走廊、院子、厅堂,全都空无一人。
四下寂静,几乎能听到落叶坠地的声音。
这样的反常,意味着要么整个暗门倾巢而出,要么有埋伏。
暗门做事,当然不会是前者。
当他们推开一扇侧门,眼前一幕,令二人震惊得倒退三步。
裴云已被砍断了手足。
置于木桶上。
正在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已经奄奄一息,因失血,脸已成青白色,诡异狰狞得吓人。
若不是那眉眼,那唇鼻,还保有昔日的样子,他都认不出来那是裴云。
英俊的裴云,
武艺超群、年少得意的裴云,
已经成了可怕的人彘,
无法睁开眼睛。
幼莞长嚎一声,悲痛欲绝。
泪水如瀑般流泄。
她扑向他,扑向她心爱的男子,这个曾承诺要给予她花好月圆安稳盛世的男子。万念俱灰。
那一刻,她不再顾及危险,不管八面埋伏,死亡迫在眉睫。
她只想抚抚他的脸,告诉他:“我来了!”
齐越在她身后大喊:“不要。”
已经迟了。
一蓬梅花针从暗处射出。他挥剑迎上,扫掉那些毒针。
紧接着,前、后、左、右暗门中,都扑出*手,他以一己之力,抵挡这些致命攻势。
而幼莞,此时成了他们的盾。
她被推着,供他们闪避他凌厉的剑招。
当齐越欲刺向一个人时,另一人将她推出来。当成盾牌。
他只有收剑,或偏转方向。没几个回合,他已经难以招架。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死不足惜,但必须护住她,带她离开。
他狂舞剑花,替她开道。
他已经不管自己。
他把自己当成肉盾,只为保她周全。
而他的后背、臂、腿、肩、胸,全被刺穿,鲜血淋漓,青衣已染成墨色。
就在即将抵达门口时,幼莞忽然倒了下来。
他赶紧张开臂,抱住她。
抱住她时,才发现,有一柄长剑,洞穿了她的胸膛。
执剑的人,正是杜方。他笑着,像在做一个有趣的游戏,将剑旋了一下,继续挺进。
长剑穿过她,直插齐越的心口。
他喉间腥甜,一口热血喷出来。
之后,渐渐失去意识。
闭眼前,他听见她最后一句*:“念歌,你对我......”
之后陷入黑沉之境。
裴云曾经问齐越:“你为什么喜欢幼莞?”
齐越说:“命。你呢?”
“缘。”
之于裴云,是姻缘巧合。但之于齐越,是命中注定。
三天之后,他从乱葬岗上醒来。
他没有死。
他的身边,遍地腐尸。
不远处有两具新尸。一具是裴云的,一具是幼莞的。
他将他们一个抱起,一个背上,回到从前三人一起住过的院子,在海棠树下,将他们葬下。
而墓碑上,他思忖了半天,终于写下:
“裴云夫妇之墓。”
三年后。
暗门易主。
新的暗门之首,姓齐,名念歌。
而杜方及其旧部均在某一个月圆之夜,被全部惨*。
那一夜,血流成河。
尸横遍野。
哀声如潮。
他取了幼莞的筝,在暗门的屋顶之上奏响。像呐喊。像唤魂。
“幼莞,裴云,你们且看着——”
之后大开*戒。
灭门以后,他令人将所有尸身,都抛于乱葬岗。鬣狗东窜西奔,咬噬着这些曾嚣张一时的刺客。
任你叱咤风云,死后无非腐肉。
任你一世传奇,死后一抷黄土。
已在人间活过百年的人,对生死,早已看淡。
他看破很多事。人性、权欲、贪欲,色欲......在他看来,都是浮云。作不得数的。
但齐越也有他的执。
——因歌。
他倾尽所能,依然没有保全她。
他本以为,自己用尽全力,不求富贵,总能给予她平安。没想到也那么难。
时间在他身上,依然静止着。
没有往前移。
他知道,他的使命仍在。
他等在浮生之中,待她再次归来。
又是百年。
人间又更迭了一个王朝。
物转星移,云卷云舒。这百年之中,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他解散了暗门。
云游四方。
这些年,他尝过权力,尝过美色,也已富可敌国。
他在青崖山,建了一所固若金汤的宅院,用以存放他的旷世珍宝。
他对财富并不看重。
之于一个不老之人,任何实体,都意义不大。它们终将消解,终将失去。
他不在意。
但他必须有。
因为有个人,随时会归来。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
此后,他浪迹天涯。
日行百里。
在尘世之间,在乡野,在皇城,在花柳巷,在田畴阡陌间......跌跌撞撞地找。
以车,以马,以人。
他携了她的画像,到处打听:“可曾见过画上人?”
无人给予回音。
但他知道,她终将转世。
她来时,他只要见到她,只要一眼,他就会知道,他们的故事再度开启。
身后江山如画。
身前万丈柔情......
300年过去了。
回首时,长长的时间寂寂荒荒,人事如飞鸟,翩然而来,倏然而逝。
功、名、利、禄之于他,不过流光一瞬。
美色不值得。
属于他的,只有空。空无一人的空。
他几乎要活得不耐烦。
300多年,他云游四方,造访列国,如风一般,行走万里江山。
300多年,他依然年少。面庞水清沙白,腰身挺拔,眼中却是沉沉暮气。
他本可以活成传奇,并享受传奇。但时间的静止之于他,并不是厚待。而是提醒。
提醒他,有人还没来。
就在齐越寻找她时,许因歌,已经来了。
这一世,她不叫许因歌,不叫幼莞。
她叫聂语。
父亲是乡绅,母亲是他第五任妾室。
还未过门时,生下了聂语。
生下时,心口有胎记。
一朵红色疤痕。像剑印。也像桃花。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桃花煞。
这一生,她恐怕会在情事上,多有波折,屡有传奇,难得安稳。
因低人一等,风言风语不断,从幼年开始,她就懂得世态炎凉。
她处处赔小心。
委屈了,不敢哭。受欺负了,不敢告。
母亲总是泪水涟涟:“我们母女俩,命苦啊。”
5岁时,父亲终于接她过门。
那天,母亲穿嫁衣,披盖头,钻入花轿。
抵达之后,小小的聂语站在一个男人面前,怯生生地叫:“父亲。”
那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本以为,日子终将好起来。
但母亲陈年的委屈积压,导致她温柔太少,愤怒太多。
有一天,他们争吵,母亲负气出走。
所有人不以为然。
也没人去找。
晚饭时,父亲说,别管她,几天之后,她自然会回来。
但没有。
母亲在悬崖边纵身一跃,尸骨全无。
七日后。
父亲纳了16岁的新妾入门。
她戴着聂语母亲的首饰,穿着母亲的嫁衣,在红烛之下,重新行礼。
聂语就是在那一刻,对这个家万念俱灰的。
但她连哭都没机会哭。
她被当成一只小动物,扔给一个佣人照顾。
佣人姓李,聂语叫她李妈。之后,直接叫妈妈。
也不见得有多好。
一不听话,就打。打得狠。有一回,一撩开衣裳,背腹青紫,整个人像乌蛇。
但无人理会。
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站在人性的阴冷狠毒里,站在无人伸手的孤苦中,撕心裂肺地哭。
那一刻,齐越没有来。
也不知道。
他正在洵城,用300多年的光阴,不断地找她。
300年里,他每年回洵城。
那是因歌的故乡。他抱着一线希望,一次次前往,看她有没有转世归来。
没有。
一次都没有。
有几次,他在长街上,见到身影似曾相识。急惶惶乱纷纷赶过去,提着一口气,颤声喊:“因歌!”
转过头,才发现是另一人。
他的眼睛暗下去。
“打扰了。”
那时,长街无限萧瑟,他站在那里,感到天荒地老的寂寞,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凉。
后来,他将许府旧院买了下来。在遗址之上,再建了一座和原来一样的府邸。
他复原了她幼时的闺房,走进去,满目旧痕迹,一下就泪如泉涌。
“因歌......”
可惜,他的手再长,无法护住年少的聂语。
而聂语,从前世,到今生,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子为了她,用400年时光,饮尽人间痛,*遍人间恶。
但太多阴差阳错。
导致太多错失。
多年后,因无人居住,许府再次变成废墟。
齐越前来,已是断瓦残垣。
院中草长及膝。
野花凶猛。
他站在废墟当口,看着远日如血,一点点落下去。
她年少叛逆。
比一般人更渴望长大。
学堂里,她被顽童欺侮。之后是围殴。
她不怕。一个命运的弃儿,比一般人,都成长得更生猛。
她玩命反抗。
瞅紧其中一人,咬住他的胳膊,死不松口。
之后,她遭遇报复,在晚归的路上,被一帮恶童拖入密林,拳打脚踢。
回家后,佣人问:“咋啦?打架了?”
她说:“嗯。”
劈面而来的,就是一顿暴喝。
“与人斗殴,看我不告诉你爹去。”笤帚紧随而来,在她身上乱抽。
口中还一边骂:
“扫把星”。
“没人要的狗”。
她忍着痛,去找父亲。
父亲躺正在长榻上,抽着鸦片,眼都没抬一下,“打得好!”
他将对她母亲的厌恶与憎恨,曲径通幽地,投在她身上。
她在年少的时光里,哭过千千万万场。
而这边,齐越的眼泪,也流过千千万万回。
他一个人,将她走过的路,一遍遍地走。
砷城、明城、翠烟坊、从前的院子......
他贮存了一库的珍宝,一屋子的筝,一室的素锦,种了满院海棠,等着她归来。
他请了最好的匠人,刻了她的像。随身带着。
扛不住的时候,他取出,对她喃喃地说话。
“今晚月色好,适合故人来......”
“因歌,如果你已经来了,托阵风告诉我吧......”
他替她这一世,设想了千百种困苦。针对这些困苦,设计了千万种解决之道。
不论她栽入哪种困境,陷入哪种麻烦,他,齐越,这一世的齐怀歌,不会再让她受半点伤。
“因歌,你在哪里?”
俯下身时,他的胸口上,剑痕灼灼而烧。
上一世,他们被同一柄剑穿胸而过。
余年末日里,那个印子,紧着,缩着,像一张小嘴,轻轻地咬,昼夜不息。
12岁,聂语站在嫏城“芳华歌舞厅”经理面前,说:“我想唱歌。”
经理姓陈。
一低头,看见这个小不点儿,没当回事。
“先唱一首来听听吧。”
聂语开口后,他才惊为天人。
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再次为她谋得生存空间。
她顺利加入“芳华”。
几年后,她唱出头,成为嫏城当红歌女。
30年代的嫏城,正值乱世。兵荒马乱,满城*伐,她却别样地美着。
轻佻,孟浪,艳入肌骨。
在“芳华歌舞厅”,
在每个温柔的、迷离的良夜,
她抹着长胭脂,盘着爱司头,带着悬念迭起的命运,出现在圆形舞台前。
唱情。
唱遗憾。
眼波流转。
而歌声如迷香,在人心里飘啊,飘啊,飘得人魂牵梦绕。
高官喜欢她,为她离了婚;
权贵想要她,为她,分寸大乱,底线大失。
无数商贾对她一见倾心,无法自控地赞美她:远观,雅;近看,俗。美人啊美人,尤物啊尤物。
可是——
盛宠加身,珠玉在侧,锦食入口,又怎样呢?
生命的底子是空的。
于是她要。
要爱,要性,要折腾,要让情节一点点加诸于身,要让自己活色生香,要铤而走险——
她开始抽鸦片。
逛戏院。
在某个戏院里,她认识了范昀。一个英俊的小生。
他上妆的时候,总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仿佛在某一世,他们曾相识,也曾经错失。
她不可自控地靠近。
良夜长长。
她躺在他身边,笑着,用嘴喂给他一颗晶莹的荔枝。
他说:“你好艳。”
他们出门饮茶,被人拍了下来。次日登了报。标题是:当红歌女养戏子。
她不在意。
浮名而已,不必在乎。继续放浪形骸,胡作胡为。
那几年里,她因奇装过市、行事放肆、私生活混乱,一直活在嫏城的茶余饭后。
人们提盏,一开口,就是“唉,听说聂语”;
妇人们打麻将,一开场,也是“那个聂语哦,不得了的哦......”
有一回,她饮了酒,大醉,当街嚎哭,“没有人疼我”,砸烂一个胭脂店的玻璃。
又被人拍下来。登报。言辞当然也是极尽嘲讽。
“歌女恃宠行凶,当众嚣张作恶......”
陈经理多次说她:“聂语,你会毁了你自己。”
其实已是声名狼藉。
但她不管。
她管不了。
有些冲动如同本能,令她不由自主。她必须凭借这些,来提醒自己:你是活着的!
后来,她在乱世之中,迎来自己的噩运。
也迎来了一个人。
齐越在红尘之中,跌跌撞撞地走。终于,他在某一个黄昏,抵达嫏城。
这是临海的城。
与内陆山城不一样,它摩登开放,声色犬马,男色女色三千美色云集。
站在霓虾之下,齐越发现,时代又变了。
十里欢场。
繁华万丈。
经过若干场变革以后,人们迎来更大的自由。男子不再蓄发,女子不再束足。
报童满街乱跑,“卖报啦,卖报啦~”
他也入乡随俗,剪了发,着西装,戴礼帽,看起来,依然是浮世翩翩佳公子。
“给我来一份!”
他叫住报童。
之后一边回公馆,一边读报。一展开,头条新闻标题就是:
“聂语公然蓄戏子,抽大烟。”
上面附有照片。
他看了一眼,就一眼,三魂六魄都被冻住了。
因歌。
聂语,就是因歌。
黑白照片上,她眉如弦月,眼神飘渺,唇上有花开。
他的泪水再次落下来。
这一刻,距离他第一世相逢,已经过去了400多年。
距离他们第二世相逢,过去了300年。
这一天,他如中魔障,什么也做不了。
坐在齐公馆的窗下,盯着那张报,一动不动。如痴如迷,神智不清。
佣人慌了。
“少爷,你要不要我叫医生?”
他半晌后抬头,眼瞳渐渐聚焦,回到当下,“不用。你帮我叫几个人来。”
之后,齐越通过耳目,得到她的全部公开信息:
聂语。
私生女。
12岁加入芳华。
如今是当红歌女。
有盛名。
有绝色。
当晚,他去了“芳华”歌舞厅。
这是她的常驻地。
她是台柱子。是摇钱树。整个歌舞厅,处处挂着她的照片。许多人慕名而来。
但可遇不可求。
齐越知道,她会来。
他以一种古老的默契,知道她必将出现。就在今晚。不早也不晚。
抵达时,夜慢慢暗尽。
门外彩灯流转,如同闪烁的省略号。欲语还休。一切道不尽,又说不尽。
他坐在那里。
虚飘飘空捞捞的,心无托依,简直难受。
那一晚和任何一晚一样,一开始,有的没的人,有的没的歌舞,姹紫嫣红花花绿绿地登场。
他看了焦灼。
最终熬不住,径直去了后台。
穿过几重帘幕,他一抬头,看见了她。
因歌。
这一世的聂语。
就站在他眼前。
他站在那里,心绪瞬间大江翻涌。
万千往昔,均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去,告诉她,因歌,我来了,跟我走吧。
怕吓住她,到底还是稳住了自己。
她依然有绝色。
红唇。
妙曼眉。
衣袂摆动如回风舞雪。
整个人灿若云霞。一同初见时。
终于轮到她登场。
他悄然走出去,坐在观众席。看着她。看她施施然移出来,一款身,一扬眉,媚意百生。
台下有叫好声。
她如处无人之境,唱婉转至极的词:
岁月如云烟,曲终人已散。
朱颜不堪恋,白发忆当年……
再次叫好。
她当然是美人。
远看时,整个人花团锦簇,清新欲滴。
谁见了,都不禁目眩神迷。
但近了,再近了,她的脸就在眼下,历历分明,糊弄不过去,方知神情中有委屈,眼中有凄凉意。
那一晚,灯光迷离。水雾一蓬蓬涌出。
他有相逢如梦的感觉。
他以为,他与她的重逢,会地动山摇。会花开四野。可是300年以后,她再次归来,却平淡如常事。
是啊,
旧事已如烟。
无人再忆起。
他在掌声如潮里,低低地喊她:
“因歌!”
她正在谢幕。
“因歌!”
这一次,她隐约听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心下一动。
再回头,他却无影无踪。
前情已止。乍然重逢,唯有默然。
他站在“芳华”的台阶之下,仰头看天。
天色一如百年前。
万古不变的长夜,万古不变的风。但此时,长夜之中,因缘际会,已在乱局之中重新开始。
一转头,他发现有轿车驶来。
车停下后,有人走下来,倚着车门,盯着“芳华歌舞厅”的大门口。
有人经过齐越,调笑着:“聂语养的戏子。”
他应声看去。
那人的脸,正是前一世裴云的脸。
他同样归来。
以另一种方式,与幼莞续一段缘份。
状况再次出乎意料。
“他是谁?”他问路人。
“他哦,范昀喽......”很轻贱的语气。
他内心再次大动。他愣在那里,以400年的定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也看着她。
看她演出已罢,走出歌舞厅,走向车子,走向范昀。她扑向他,仰头笑,眼中有光芒跃动。
“你来啦?”
“走,带你吃宵夜。”
这一世,依然有另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揽住她的肩,走入30年代嫏城的夜。
齐越久久未动。
他忽然想到,时光之于齐越,有未尽事。
之于裴云,也有未尽缘。
他多年不老。
而裴云,则以转世的方式,再次与她相逢。
只是这一世,命运棋开棋合,不知道走向何处。
他当然失落。
但并没有阵脚大乱。
他对他们的重逢,设想过千万种方式。这一种,也在预料中。
他甚至想过,相逢时,她已是他人妻。是幼童。是老妪。是残疾之人。是将死之身。
这一种,比最好的结果坏,比最坏的结果好。
他矢志不渝。
聂语,
这一世声名狼藉的聂语,
他同样将机关算尽,护她周全,予她安宁。
哪怕她被万人指摘,被全世界视为祸水,他依然待她如初。
此时,时代正在剧变。
街上往来的,生意场交涉的,时有外国人。
西洋的,也有东瀛的。
在这一世,他们被叫作日本。
他们已有军队入城。但表面上,他们做生意。暗地里,做尽手段。
暗设组织。
收买信息。
嫏城有接头人,不断为他们提供便利,甚至是城防、兵力、武器相关的信息。
此人代号“花王”。
嫏城已经有混乱之相。
死亡、*戮、阴谋、绑架、背叛、江湖恩怨、儿女情仇、名利相争不断上演。
但聂语一无所知。
30年代的嫏城,时局动荡,风起云涌。但在聂公馆里,一切依然都是日常的。
日常的迎来送往。
日常的起居食饮。
她午后方起,吃一盏桂花糕。
梳上爱司头,换上新旗袍,去别家串门打麻将。
午夜时分,范昀来了,两人斜倚贵妃榻,取来烟枪,一管接一管地抽。
抽得神智迷糊。
迷糊中,浮生若梦,春光满地,世界都是迷迷洋洋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老。
在“芳华歌舞厅”,日本人偶尔也来。把包厢当成洽谈场,以及玩乐场。
陈经理次次奉如上宾。
甚至叫她去陪座。
“聂语,去陪一下。”
当红歌女,是给别人看的标签。于他们,不过是有点名气的玩物。
她娇笑着,坐在他们中央,调笑娇嗔,似乎老练不已。但眼中空空茫茫。
一个日本人,懂嫏城话,对她说:“聂小姐有没有男人?”
其他人笑:“你该问,聂小姐有多少男人。”
她眼风一转,“那些都不作数,我只钟意你。”
对方就势拥她入怀。
她并不抗拒。
说到底,她这种人,因备受轻贱,并不看重自己。她惯于逢场作戏,玩世不恭。
直到有一天,芳华出了事。
那天,几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潜进歌舞厅,挪到他们门口,忽然踹门,抬枪,对着日本人扣动扳机。
聂语也在那里。
她尖叫着,捂住自己的头。
她以为,自己恐怕要命断于此。
就在此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柄枪口向她的枪踢落。
接着将她扑倒,就势一滚,躲过了下一枚子弹。
他护着她,躲在一堵墙后。
而他此时的姿势,整个是罩着她的。
他的臂,他的背,形成弓形,将她笼在中央。
她抬眼看他。
这样英俊的青年,从哪里来,为何如此护她?
就在这几秒内,几个日本人全都中弹,满身是血,趴在地上。
袭击者揣上枪,跳窗而逃。
仿佛就是一转眼,暗*开始了,暗*又结束了。
她惊魂未定。
尘埃落定时,他站起身,说:“没事了,起来吧。”
她站起来,看见满地新尸,正想尖叫,他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我在。”
她转过头,“你是谁?”
“齐怀歌。”
“我们认识吗?”
他想了想,笑,“是的。很久以前认识,但你可能忘了我......”
那时,舞台上一缕白金色的追光,如同一把长剑,斜斜地劈在空中。
一切往日烟云,在这重逢之际,似乎都无需再提。
当晚,他用自己的车,送聂语回家。
司机在前面开。
他在后座和聂语交代:
“日本人嚣张,行事乖戾。有人被暗*,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此事定是个大麻烦。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芳华,甚至就是你。你不要回去了,跟我走吧。”
聂语说:“我凭什么信你呢?”
要他停车,说自己乘电车走,或叫一辆黄包车。
他急在心头。
危机迫在眉睫,她却一无所知。
他想过的,跟她上楼,把她的东西一收,将人与物带下来,塞进车里,带她逃命。
或者把她打晕了,直接带走。
但到底也存一丝希望——命运对她偏爱,能逃出劫难。
送她回去以后,齐越回齐公馆,筹备一些能护她离开的东西,如枪支、子弹、银两、汽车等。
他以他400年的阅历,明白大事即将发生。
暴雨将至。
嫏城,留不得了。
从明天起,他就将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以保镖的身份。
她不愿。
他也要跟着。远远地跟着。
可惜,他的速度还是慢了。
嫏城大变。
往昔的太平盛世,旧日的声色犬马。一切的一切,砰地一声,就发生了变化。
棋局已开,无人幸免。
所有人都身陷其中。
日军以军人被暗*之名,要求嫏城政府交人。交不出,他们就要自己搜捕。
而事发地点,芳华歌舞厅,成了乱局中心。
事,在这发生的。
人,在这死的。
在日方看来,这里定是反日据地。至少相关。
而在嫏城人看来,日本人死在芳华歌舞厅,那多半是日方和间谍的接头点。
“花王”一定在那儿。
内外夹攻。
如何是好。
没等他们考虑清楚,次日上午,已有一队日本人到了芳华。
门豁然被洞开。
天光大亮,一部荷枪实弹的军人闯入,凶*蒸蒸。
陈经理被抓。
所有歌女、舞女均被抓。
“人抓齐了?”
陈经理答:“都在这儿了。”
但一个歌女说,“还有一个。”
“谁?”
“聂语。”
人性中的嫉妒,此时化为剧毒,投向一无所知的聂语。
马上就有人前往聂语的公馆,抓人审问。
片刻后,聂语被带了过来。由于起得晚,她身上尚是一袭睡袍。头发蓬乱,慵懒入骨。
她的气息直接引诱了他们。
一个领头的人指了指她,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说,此女我亲自审。将她带入一间偏房。
在那里,聂语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撕破衣裳,当场强暴。
她当然激烈反抗。
那人一边动作,一边用瘪脚的中文威胁:“你叫,我叫他们......来......”
她吞咽下呼救的声音。
沉默地任由侮辱发生。
走出那间房间时,日军已经撤了。
从陈经理的交代、舞女们的供述中,他们明白,*手是忽然到来,与芳华无关。
但危机解除。
属于聂语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她一抬头,几十道鄙夷的、嫌恶的目光,如寒箭般,向她直刺过来。
她本来满腔怨愤,被那些目光一激,全都激回来。
她知道,现实确如齐怀歌所言,凶多吉少。
属于她的噩梦,真的来了。
她凛然地走出去。
走出她被蹂躏的暗室。
走进天光里。
而外面,另一支队伍紧随而来。
他们的目标,同样是聂语。
旧秩序被打破,旧文明被击碎,礼崩乐坏,世道浇漓,野蛮新世界来了。
这是聂语所不知道的。
在嫏城,日军已经渗透了嫏城重要的组织,布下暗哨,袭击情报点,暗*重要人物,似乎还准备军演。
战争一触即发。
所有的战争,都裹挟了无数破碎与崩坍,无数血肉和绝望,无数的幻觉和大梦初醒、家破人亡。
人人皆为虫豸,为蝼蚁。
没人能全身而退。
聂语浑然不知,自己将首先成为祭品。
她带着屈辱,带着一身脏污,站在芳华歌舞厅门口。日光洒下来,她被刺得闭了一下眼。
睁眼时,一队人堵在她面前。同样的*气腾腾。
芳华歌舞厅里,已是一片狼藉。
桌椅倒侧。
花篮损毁。
他们把她推上台。
但这一次,她不是演出。而是被审问。
“你是不是间谍?”
“是不是特务?”
“花王是不是你?”
“你到底卖给日本人多少信息?”
她说不是。
没有人相信。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出,“她刚刚就和日本人睡过。”
那队男女立即沸腾。
有人冲上台,掴了她一个耳光,“贱人,还说不是特务。”
聂语的脸上,顿时现出五道指印。
她一声不吭。
只有眼泪决堤一般流下来。
齐越终于来了。
他一脚踢开歌舞厅大门,直扑台上,将她护在心口。她抬起头,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百感交集。
“你谁啊?”有人问。
齐越已经有*意了。
手攥成拳,眼神狠戾如魔鬼。
“谁敢动她一下?”声如闷雷,威慑得人倒退半步。
世人皆如此。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你若硬三分,他们便退十分。一下子,原本气焰十足的人,立即怵了。
但见齐越只有一人,依然有人跃跃欲试。
“怎么,你就是这贱人养的小白脸啊?替她出头了?”
话还没说完,齐越已经连劈了他几个耳光。
身形快如闪电。
一帮人立即懵了。
“还有谁造次?”
无人应声。
但齐越不知道的是,这世道,早已不是武力定天下的时代了。
在当下,
软刀子更能*人。
流言能*人,造谣能*人,举报能*人,借刀*人更能*人。
他不知道,外面已有传闻:
花王就是聂语。
聂语,就是臭名昭著的花王。
花花世界,暗殇浮动。
夜夜笙歌,已唱到了尾声。
他抱起她,走向外面的车子。
聂语哭得肝肠寸断:“怀歌,我......我被强暴了......”
齐越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眼神更加阴寒。再接着,眼泪同样汹涌而出。
她以为,她是在为她的悲剧而落泪。
但她不知。
他是彻骨的疼,和彻骨的自责。
400年了,为什么400年,他明明已经来到,她却依然受苦、受伤、受凌辱?
不甘。
不甘。
他早已不是纯粹的好人,或坏人。
他懂分寸,知是非,识大局。他也*人如麻,残忍腹黑。他亦正亦邪,亦白亦黑。他用几百年光阴,只为护住她。
可为什么还是如此之难?
命运造化弄人,令她一世世受苦,也令他一次次错失。
三天后,有几个刺客潜入某个宅邸,*了一队日本人。
那队人,正是前日在芳华造次的人。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
枪法奇准,身形奇敏,像有异术。
齐越站在枪林弹雨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一伸手,虏了一个人,从凶*现场离开,枪声如雷,子弹如雨,他脚步不乱。
抵达聂语的公馆,他走下车。
左手提着一个人。
右手用自己的方式打开门。
进去后,发现聂语和范昀坐在厅堂,在说着什么。
他闯进去,把那个五花大绑的人,往地上一推,扯下那人的眼罩。
聂语惊呼:“你怎么来了?”
再往地上一看。
“是他?”
正是三天前凌辱她的日本人。
那张脸,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而范昀吓得往后直退,“好吓人!”
齐越看了一时气极。
他想到300年前裴云的豪气干云和潇洒至极,又看到他转世后这副死样子,一时窝火。
“你从前的样子哪里去了?”
范昀受了一惊,满目茫然,“我一直这样啊。”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阴柔气更重。
齐越暗忖,难道,上一世断了你的手足。也断了你的男儿魂么?
算了,不提,不提。
齐越将人搡到地上后,闷声说:“那队人,我都*了。这个人,我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
聂语看着那张脸,三秒后,下了决心。
“我想*了他。”
齐越将一柄枪,交到聂语手中。
“在这里,还是出去?”
那人开始慌张摇头,流眼泪,裤子也是一片湿臭。
大概是小便大便失了禁,才有这副狼狈样儿。
聂语说,“就在这里。”毅然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心。
一枪致命。
好枪法。
他赞许地对她笑了一下。
“走吧。”
“好,可以带上他吗?”聂语指了指范昀。
“你喜欢他?”他强行镇定,提着一颗心,问出这些天来一直想问的话。
“他很可怜,我想照顾他。”
他长舒一口气。
这就是了。
前一世,裴云为保全他俩而遭酷刑。这一世,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前来照顾他。
两人的行李很多,七八个大箱子,三五个小箱子。齐越犯了愁,为运这些行李,他得准备三五辆车。
可这样未免太招人耳目。
他命令二人:“一人只能带一个箱子,快!”
可是,这两人能多快。
一个歌女,一个戏子,都是懒散惯了的人,再快,也快不过日军的追捕速度。
日军已经开始布防,全城封锁,处处设卡。
无证者,不能出城。
所有人必须呆在城中,直到找出*手。
齐越做事干净利落。应该没有把柄,会追到他身上。
但他同样担心,他无证,聂语身份敏感,范昀又是个不争气的,这下真是麻烦。
但时间太急,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收拾妥当后,三个人,加上一个司机,乘了一台车,往城外疾驰而去。
果然,出城口有日军设卡。
他们停了车。
有人走过来,睃着每个人的脸。
“证呢?”
“老母亲病了,出城得急,没有带,通融一下?”齐越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暗暗递过去一根金条。
那人开始犹疑。
“兄弟们辛苦了,请大伙儿喝盏茶。”又握了次手,塞过去几根。
这下终于塞通了。
他摆摆手,放了行。
车子在夜色之中,一路疾驰。
天明以后,他们终于抵达聂语的故乡,一个海边小镇。
在那里,海风吹拂,岁月宁和。一切恩怨,都有机会从头来。
(接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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