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劫2

三生劫2

首页角色扮演三生之劫更新时间:2024-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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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城,他们择了一处院子。

院中有海棠,有鲤池,四周环着木槿篱笆。抬头时,孤雁飞过。一如百年前的天色。

他们偶尔饮酒。

醉眼中,小屋半明半暗。他看见半明半暗的往事,也在屋里涌动。一触手,就消失无踪。

之后的两年里,他执行的任务,一个比一个狠辣。

他已经没空去忏悔。

去反思。

他将自己训练成一柄无情的利剑。

暗门指哪,他应声刺向哪里。

他是*手,是刺客,是特务,是一条狗。

他以为,这样的*戳,能换来幼莞的岁月静好。

但所有的*孽,最终都会反噬自身。

这一点,齐越在多年后才明白。

又是几年。

几年里,死于他剑下的,有高官,有剑客,有平民,有商贾,有乡绅,有术士,有文人......

他对所有任务,都来者不拒。

直到——

直到某一天,他接到又一个密令:*青雁。

他愣在当场。

青雁是裴云的代号。

可是,裴云做了什么?为何暗门要除了他?是他泄了密,还是有二心?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裴云,*不得。

幼莞余生的喜与乐,都要靠他来维系。他若死,幼莞一生难安。裴云不能死。

不能死,他齐越就会死。

暗门对于背叛者,从不手下留情。他若出了事,必会殃及幼莞。

左右不是。

如何是好?

那一夜,他决定和盘托出。

他将裴云叫至院中,低声说:“裴云,我们今晚走!”

裴云一抬头,遇见他沉重的、讳莫如深的眼神,顿时懂了。

“好!”

他回了房。

还未等齐越咽完一口馒头,他已经出来了。左手拎着一个包袱,右手牵着幼莞。

这就是作为一个顶级刺客的修养。

随时准备逃命。

包袱随时在。

马随时喂好料。

干粮与银票永远足够。

因幼莞父亲已回乡下,如今,剩他们三人亡命天涯。

门外停着三匹良马,他们一翻身,俯在马背上,穿过明城的夜色,往远方得得而去。

天涯路远,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半路上,幼莞问:“我们去哪?”

真是个镇定的姑娘。

出来近两个时辰,才开口问话。

“去东瀛。”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前往海边,乘舟东渡,抵达海岛。

裴云问:“备好了?”

“备好了。”

船,备好了。船夫,也在等。他们一抵达,就能开船离开。

这天底下,总不至于处处是暗门的势力。

可他到底低估了暗门。

他们之所以让齐越去*裴云,自然有其深意。

暗门消息通达,当然知道,他们三人情义深厚,不可能自相残*,只可能抱团反*。

但他们二人知道太多秘密,已不可留。

江湖之中,比他们更年轻,更嗜*的少年,一丛接一丛地生长,一茬接一茬地到来。

他们二人已无利用价值,大可一起剿灭。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一个村庄。

过了村庄,再赶一个时辰的路,就是海边了。

马匹已经倦怠至极,气喘吁吁。急需补充草料。

齐越说,找个农家,让马吃点草。

他们进了一个茅屋。

推开柴门,一进屋,六柄长剑就直指咽喉。

暗门早已埋伏已久。

为了对付他们,杜方派出六个顶级高手,红狼、黑虎、赤狮、蓝枭、紫鹰、灰鬣。

这一次的任务,只有一条:

“白狐青雁必须死!”

*同门的事,之于暗门,是常事。为了生存,所有人都已异化。

他知道,他们不会手下留情。

这么一想,也知道无需多讲。

而与裴云多年出生入死,两人已经拥有超人默契,就在那一刻,两人闪电般移动身形,躲开指喉剑尖。

并迅速合拢,将幼莞挡在身后。

刀已出,剑已执。

他们开始拚命抵挡。

而幼莞也明白,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她能做的,就是不增加麻烦。

在齐越裴云挡住致命*招之时,她马上转身,骑上马,往海边狂奔。

她知道,他们会来的。只要他们不死。

她只要活着,之于他们,就是希望,就是意义。

这边,齐越与裴云互相抵着背,前后御敌。

暗门人人武艺超绝。

可再强的高手,在两个垂死挣扎的人面前,也要怵三分。

何况,他们二人,均是高手中的高手。

多年取人首级、独对千军万马,也令他们经验丰富,心理素质极强。

几十个回合之后,蓝枭被齐越找到破绽,一剑穿喉。

而灰鬣也被裴云一横刀,断了首级。

但他们二人,已经负了伤。

齐越左臂被洞穿,而裴云的小腹,也被穿了一剑。

再这么下去,他们几无胜算。

要么被缠斗至死。

要么与其余四人同归于尽。

忽然,裴云换了阵形。

他左手放暗器,右手持刀,以一人,敌住四人袭击。并不再让他近身。

齐越愣了。

裴云这种行动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为了幼莞,他们二人,必须有一人活下去。不能同时葬身于此。

这一点,齐越也想到了。

只不过,裴云早了齐越一步。

他无法再犹豫,抽出两枚剧毒短匕,直掷红狼双眼。

红狼倒地。

紫鹰欲扑向齐越,被裴云一刀砍下。

趁这当口,齐越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远去时,他本想抛下一句,“你他妈的别死,等你!”

但怕干扰裴云的注意力,沉默着得得而去。

这就是暗门*手的质素,不恋战,不拖泥带水,分清利弊之后,风一样消失。

一个时辰后,他抵达渡口。

幼莞已经在船上等他们了。

朝阳已经出来了,她站在那里,像站在一个漫长故事的结局。

无风无雨。

带着微金的光辉。

但这一世的结局,显然还没来。

她见他独自一人前来,马上跑过来,焦灼地问:“裴云呢?”

他摇头。

“死了?”

“没死,他逼我先走!”

幼莞顿时泪流如注。

“他有几成把握回来?”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3成。”

还没等他说完,幼莞已经骑上马,往那所茅屋赶去。

他连马都未下,调转马头,紧随而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遇绝色,便化绕指柔。

他,齐越,一世凉薄,对人对己,都从不厚待。

唯有对她。

几近本能地跟随。

抵达之后,茅屋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地上、墙上血迹斑斑。

裴云不在,其余人也不在。

连尸首都不见踪影。

“裴云呢?”

以他对暗门的了解,他们需要的,是他们三人的命,不是一人。所以很可能,裴云还活着。

作为一枚筹码活着。

江山乱,春梦远。身处乱世,深情注定被辜负,唯有*戮永无休。

他们逃无可逃,渐入绝路。

幼莞哭得梨花带雨。

齐越站在她面前,说:“今晚,我救他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此行凶多吉少,若是我回不来,你只管走。寻一处安宁所在,安度余生。不要寻仇,不要管我们。”

幼莞不依。

“不,我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齐越终于发怒——这是他这100多年里,唯一一次对她发怒——“你不要任性。”

转身拍马离开。

不成想,在他抵达总部时,他发现,她已经等在那里。

他暗自叹息。

这是命!

唉,今日他们三人,可能无一人能活着离开。

他再无二话,只交代了一句,“一切听我的。”

摸进门,齐越马上觉得,不对劲!

这院子他来过无数次。

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无论走廊、院子、厅堂,全都空无一人。

四下寂静,几乎能听到落叶坠地的声音。

这样的反常,意味着要么整个暗门倾巢而出,要么有埋伏。

暗门做事,当然不会是前者。

当他们推开一扇侧门,眼前一幕,令二人震惊得倒退三步。

裴云已被砍断了手足。

置于木桶上。

正在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已经奄奄一息,因失血,脸已成青白色,诡异狰狞得吓人。

若不是那眉眼,那唇鼻,还保有昔日的样子,他都认不出来那是裴云。

英俊的裴云,

武艺超群、年少得意的裴云,

已经成了可怕的人彘,

无法睁开眼睛。

幼莞长嚎一声,悲痛欲绝。

泪水如瀑般流泄。

她扑向他,扑向她心爱的男子,这个曾承诺要给予她花好月圆安稳盛世的男子。万念俱灰。

那一刻,她不再顾及危险,不管八面埋伏,死亡迫在眉睫。

她只想抚抚他的脸,告诉他:“我来了!”

齐越在她身后大喊:“不要。”

已经迟了。

一蓬梅花针从暗处射出。他挥剑迎上,扫掉那些毒针。

紧接着,前、后、左、右暗门中,都扑出*手,他以一己之力,抵挡这些致命攻势。

而幼莞,此时成了他们的盾。

她被推着,供他们闪避他凌厉的剑招。

当齐越欲刺向一个人时,另一人将她推出来。当成盾牌。

他只有收剑,或偏转方向。没几个回合,他已经难以招架。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死不足惜,但必须护住她,带她离开。

他狂舞剑花,替她开道。

他已经不管自己。

他把自己当成肉盾,只为保她周全。

而他的后背、臂、腿、肩、胸,全被刺穿,鲜血淋漓,青衣已染成墨色。

就在即将抵达门口时,幼莞忽然倒了下来。

他赶紧张开臂,抱住她。

抱住她时,才发现,有一柄长剑,洞穿了她的胸膛。

执剑的人,正是杜方。他笑着,像在做一个有趣的游戏,将剑旋了一下,继续挺进。

长剑穿过她,直插齐越的心口。

他喉间腥甜,一口热血喷出来。

之后,渐渐失去意识。

闭眼前,他听见她最后一句*:“念歌,你对我......”

之后陷入黑沉之境。

裴云曾经问齐越:“你为什么喜欢幼莞?”

齐越说:“命。你呢?”

“缘。”

之于裴云,是姻缘巧合。但之于齐越,是命中注定。

三天之后,他从乱葬岗上醒来。

他没有死。

他的身边,遍地腐尸。

不远处有两具新尸。一具是裴云的,一具是幼莞的。

他将他们一个抱起,一个背上,回到从前三人一起住过的院子,在海棠树下,将他们葬下。

而墓碑上,他思忖了半天,终于写下:

“裴云夫妇之墓。”

三年后。

暗门易主。

新的暗门之首,姓齐,名念歌。

而杜方及其旧部均在某一个月圆之夜,被全部惨*。

那一夜,血流成河。

尸横遍野。

哀声如潮。

他取了幼莞的筝,在暗门的屋顶之上奏响。像呐喊。像唤魂。

“幼莞,裴云,你们且看着——”

之后大开*戒。

灭门以后,他令人将所有尸身,都抛于乱葬岗。鬣狗东窜西奔,咬噬着这些曾嚣张一时的刺客。

任你叱咤风云,死后无非腐肉。

任你一世传奇,死后一抷黄土。

已在人间活过百年的人,对生死,早已看淡。

他看破很多事。人性、权欲、贪欲,色欲......在他看来,都是浮云。作不得数的。

但齐越也有他的执。

——因歌。

他倾尽所能,依然没有保全她。

他本以为,自己用尽全力,不求富贵,总能给予她平安。没想到也那么难。

时间在他身上,依然静止着。

没有往前移。

他知道,他的使命仍在。

他等在浮生之中,待她再次归来。

又是百年。

人间又更迭了一个王朝。

物转星移,云卷云舒。这百年之中,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他解散了暗门。

云游四方。

这些年,他尝过权力,尝过美色,也已富可敌国。

他在青崖山,建了一所固若金汤的宅院,用以存放他的旷世珍宝。

他对财富并不看重。

之于一个不老之人,任何实体,都意义不大。它们终将消解,终将失去。

他不在意。

但他必须有。

因为有个人,随时会归来。可能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

此后,他浪迹天涯。

日行百里。

在尘世之间,在乡野,在皇城,在花柳巷,在田畴阡陌间......跌跌撞撞地找。

以车,以马,以人。

他携了她的画像,到处打听:“可曾见过画上人?”

无人给予回音。

但他知道,她终将转世。

她来时,他只要见到她,只要一眼,他就会知道,他们的故事再度开启。

身后江山如画。

身前万丈柔情......

300年过去了。

回首时,长长的时间寂寂荒荒,人事如飞鸟,翩然而来,倏然而逝。

功、名、利、禄之于他,不过流光一瞬。

美色不值得。

属于他的,只有空。空无一人的空。

他几乎要活得不耐烦。

300多年,他云游四方,造访列国,如风一般,行走万里江山。

300多年,他依然年少。面庞水清沙白,腰身挺拔,眼中却是沉沉暮气。

他本可以活成传奇,并享受传奇。但时间的静止之于他,并不是厚待。而是提醒。

提醒他,有人还没来。

就在齐越寻找她时,许因歌,已经来了。

这一世,她不叫许因歌,不叫幼莞。

她叫聂语。

父亲是乡绅,母亲是他第五任妾室。

还未过门时,生下了聂语。

生下时,心口有胎记。

一朵红色疤痕。像剑印。也像桃花。

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桃花煞。

这一生,她恐怕会在情事上,多有波折,屡有传奇,难得安稳。

因低人一等,风言风语不断,从幼年开始,她就懂得世态炎凉。

她处处赔小心。

委屈了,不敢哭。受欺负了,不敢告。

母亲总是泪水涟涟:“我们母女俩,命苦啊。”

5岁时,父亲终于接她过门。

那天,母亲穿嫁衣,披盖头,钻入花轿。

抵达之后,小小的聂语站在一个男人面前,怯生生地叫:“父亲。”

那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她本以为,日子终将好起来。

但母亲陈年的委屈积压,导致她温柔太少,愤怒太多。

有一天,他们争吵,母亲负气出走。

所有人不以为然。

也没人去找。

晚饭时,父亲说,别管她,几天之后,她自然会回来。

但没有。

母亲在悬崖边纵身一跃,尸骨全无。

七日后。

父亲纳了16岁的新妾入门。

她戴着聂语母亲的首饰,穿着母亲的嫁衣,在红烛之下,重新行礼。

聂语就是在那一刻,对这个家万念俱灰的。

但她连哭都没机会哭。

她被当成一只小动物,扔给一个佣人照顾。

佣人姓李,聂语叫她李妈。之后,直接叫妈妈。

也不见得有多好。

一不听话,就打。打得狠。有一回,一撩开衣裳,背腹青紫,整个人像乌蛇。

但无人理会。

小小的孩子站在那里,站在人性的阴冷狠毒里,站在无人伸手的孤苦中,撕心裂肺地哭。

那一刻,齐越没有来。

也不知道。

他正在洵城,用300多年的光阴,不断地找她。

300年里,他每年回洵城。

那是因歌的故乡。他抱着一线希望,一次次前往,看她有没有转世归来。

没有。

一次都没有。

有几次,他在长街上,见到身影似曾相识。急惶惶乱纷纷赶过去,提着一口气,颤声喊:“因歌!”

转过头,才发现是另一人。

他的眼睛暗下去。

“打扰了。”

那时,长街无限萧瑟,他站在那里,感到天荒地老的寂寞,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凉。

后来,他将许府旧院买了下来。在遗址之上,再建了一座和原来一样的府邸。

他复原了她幼时的闺房,走进去,满目旧痕迹,一下就泪如泉涌。

“因歌......”

可惜,他的手再长,无法护住年少的聂语。

而聂语,从前世,到今生,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子为了她,用400年时光,饮尽人间痛,*遍人间恶。

但太多阴差阳错。

导致太多错失。

多年后,因无人居住,许府再次变成废墟。

齐越前来,已是断瓦残垣。

院中草长及膝。

野花凶猛。

他站在废墟当口,看着远日如血,一点点落下去。

她年少叛逆。

比一般人更渴望长大。

学堂里,她被顽童欺侮。之后是围殴。

她不怕。一个命运的弃儿,比一般人,都成长得更生猛。

她玩命反抗。

瞅紧其中一人,咬住他的胳膊,死不松口。

之后,她遭遇报复,在晚归的路上,被一帮恶童拖入密林,拳打脚踢。

回家后,佣人问:“咋啦?打架了?”

她说:“嗯。”

劈面而来的,就是一顿暴喝。

“与人斗殴,看我不告诉你爹去。”笤帚紧随而来,在她身上乱抽。

口中还一边骂:

“扫把星”。

“没人要的狗”。

她忍着痛,去找父亲。

父亲躺正在长榻上,抽着鸦片,眼都没抬一下,“打得好!”

他将对她母亲的厌恶与憎恨,曲径通幽地,投在她身上。

她在年少的时光里,哭过千千万万场。

而这边,齐越的眼泪,也流过千千万万回。

他一个人,将她走过的路,一遍遍地走。

砷城、明城、翠烟坊、从前的院子......

他贮存了一库的珍宝,一屋子的筝,一室的素锦,种了满院海棠,等着她归来。

他请了最好的匠人,刻了她的像。随身带着。

扛不住的时候,他取出,对她喃喃地说话。

“今晚月色好,适合故人来......”

“因歌,如果你已经来了,托阵风告诉我吧......”

他替她这一世,设想了千百种困苦。针对这些困苦,设计了千万种解决之道。

不论她栽入哪种困境,陷入哪种麻烦,他,齐越,这一世的齐怀歌,不会再让她受半点伤。

“因歌,你在哪里?”

俯下身时,他的胸口上,剑痕灼灼而烧。

上一世,他们被同一柄剑穿胸而过。

余年末日里,那个印子,紧着,缩着,像一张小嘴,轻轻地咬,昼夜不息。

12岁,聂语站在嫏城“芳华歌舞厅”经理面前,说:“我想唱歌。”

经理姓陈。

一低头,看见这个小不点儿,没当回事。

“先唱一首来听听吧。”

聂语开口后,他才惊为天人。

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再次为她谋得生存空间。

她顺利加入“芳华”。

几年后,她唱出头,成为嫏城当红歌女。

30年代的嫏城,正值乱世。兵荒马乱,满城*伐,她却别样地美着。

轻佻,孟浪,艳入肌骨。

在“芳华歌舞厅”,

在每个温柔的、迷离的良夜,

她抹着长胭脂,盘着爱司头,带着悬念迭起的命运,出现在圆形舞台前。

唱情。

唱遗憾。

眼波流转。

而歌声如迷香,在人心里飘啊,飘啊,飘得人魂牵梦绕。

高官喜欢她,为她离了婚;

权贵想要她,为她,分寸大乱,底线大失。

无数商贾对她一见倾心,无法自控地赞美她:远观,雅;近看,俗。美人啊美人,尤物啊尤物。

可是——

盛宠加身,珠玉在侧,锦食入口,又怎样呢?

生命的底子是空的。

于是她要。

要爱,要性,要折腾,要让情节一点点加诸于身,要让自己活色生香,要铤而走险——

她开始抽鸦片。

逛戏院。

在某个戏院里,她认识了范昀。一个英俊的小生。

他上妆的时候,总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仿佛在某一世,他们曾相识,也曾经错失。

她不可自控地靠近。

良夜长长。

她躺在他身边,笑着,用嘴喂给他一颗晶莹的荔枝。

他说:“你好艳。”

他们出门饮茶,被人拍了下来。次日登了报。标题是:当红歌女养戏子。

她不在意。

浮名而已,不必在乎。继续放浪形骸,胡作胡为。

那几年里,她因奇装过市、行事放肆、私生活混乱,一直活在嫏城的茶余饭后。

人们提盏,一开口,就是“唉,听说聂语”;

妇人们打麻将,一开场,也是“那个聂语哦,不得了的哦......”

有一回,她饮了酒,大醉,当街嚎哭,“没有人疼我”,砸烂一个胭脂店的玻璃。

又被人拍下来。登报。言辞当然也是极尽嘲讽。

“歌女恃宠行凶,当众嚣张作恶......”

陈经理多次说她:“聂语,你会毁了你自己。”

其实已是声名狼藉。

但她不管。

她管不了。

有些冲动如同本能,令她不由自主。她必须凭借这些,来提醒自己:你是活着的!

后来,她在乱世之中,迎来自己的噩运。

也迎来了一个人。

齐越在红尘之中,跌跌撞撞地走。终于,他在某一个黄昏,抵达嫏城。

这是临海的城。

与内陆山城不一样,它摩登开放,声色犬马,男色女色三千美色云集。

站在霓虾之下,齐越发现,时代又变了。

十里欢场。

繁华万丈。

经过若干场变革以后,人们迎来更大的自由。男子不再蓄发,女子不再束足。

报童满街乱跑,“卖报啦,卖报啦~”

他也入乡随俗,剪了发,着西装,戴礼帽,看起来,依然是浮世翩翩佳公子。

“给我来一份!”

他叫住报童。

之后一边回公馆,一边读报。一展开,头条新闻标题就是:

“聂语公然蓄戏子,抽大烟。”

上面附有照片。

他看了一眼,就一眼,三魂六魄都被冻住了。

因歌。

聂语,就是因歌。

黑白照片上,她眉如弦月,眼神飘渺,唇上有花开。

他的泪水再次落下来。

这一刻,距离他第一世相逢,已经过去了400多年。

距离他们第二世相逢,过去了300年。

这一天,他如中魔障,什么也做不了。

坐在齐公馆的窗下,盯着那张报,一动不动。如痴如迷,神智不清。

佣人慌了。

“少爷,你要不要我叫医生?”

他半晌后抬头,眼瞳渐渐聚焦,回到当下,“不用。你帮我叫几个人来。”

之后,齐越通过耳目,得到她的全部公开信息:

聂语。

私生女。

12岁加入芳华。

如今是当红歌女。

有盛名。

有绝色。

当晚,他去了“芳华”歌舞厅。

这是她的常驻地。

她是台柱子。是摇钱树。整个歌舞厅,处处挂着她的照片。许多人慕名而来。

但可遇不可求。

齐越知道,她会来。

他以一种古老的默契,知道她必将出现。就在今晚。不早也不晚。

抵达时,夜慢慢暗尽。

门外彩灯流转,如同闪烁的省略号。欲语还休。一切道不尽,又说不尽。

他坐在那里。

虚飘飘空捞捞的,心无托依,简直难受。

那一晚和任何一晚一样,一开始,有的没的人,有的没的歌舞,姹紫嫣红花花绿绿地登场。

他看了焦灼。

最终熬不住,径直去了后台。

穿过几重帘幕,他一抬头,看见了她。

因歌。

这一世的聂语。

就站在他眼前。

他站在那里,心绪瞬间大江翻涌。

万千往昔,均涌上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冲上去,告诉她,因歌,我来了,跟我走吧。

怕吓住她,到底还是稳住了自己。

她依然有绝色。

红唇。

妙曼眉。

衣袂摆动如回风舞雪。

整个人灿若云霞。一同初见时。

终于轮到她登场。

他悄然走出去,坐在观众席。看着她。看她施施然移出来,一款身,一扬眉,媚意百生。

台下有叫好声。

她如处无人之境,唱婉转至极的词:

岁月如云烟,曲终人已散。

朱颜不堪恋,白发忆当年……

再次叫好。

她当然是美人。

远看时,整个人花团锦簇,清新欲滴。

谁见了,都不禁目眩神迷。

但近了,再近了,她的脸就在眼下,历历分明,糊弄不过去,方知神情中有委屈,眼中有凄凉意。

那一晚,灯光迷离。水雾一蓬蓬涌出。

他有相逢如梦的感觉。

他以为,他与她的重逢,会地动山摇。会花开四野。可是300年以后,她再次归来,却平淡如常事。

是啊,

旧事已如烟。

无人再忆起。

他在掌声如潮里,低低地喊她:

“因歌!”

她正在谢幕。

“因歌!”

这一次,她隐约听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心下一动。

再回头,他却无影无踪。

前情已止。乍然重逢,唯有默然。

他站在“芳华”的台阶之下,仰头看天。

天色一如百年前。

万古不变的长夜,万古不变的风。但此时,长夜之中,因缘际会,已在乱局之中重新开始。

一转头,他发现有轿车驶来。

车停下后,有人走下来,倚着车门,盯着“芳华歌舞厅”的大门口。

有人经过齐越,调笑着:“聂语养的戏子。”

他应声看去。

那人的脸,正是前一世裴云的脸。

他同样归来。

以另一种方式,与幼莞续一段缘份。

状况再次出乎意料。

“他是谁?”他问路人。

“他哦,范昀喽......”很轻贱的语气。

他内心再次大动。他愣在那里,以400年的定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也看着她。

看她演出已罢,走出歌舞厅,走向车子,走向范昀。她扑向他,仰头笑,眼中有光芒跃动。

“你来啦?”

“走,带你吃宵夜。”

这一世,依然有另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揽住她的肩,走入30年代嫏城的夜。

齐越久久未动。

他忽然想到,时光之于齐越,有未尽事。

之于裴云,也有未尽缘。

他多年不老。

而裴云,则以转世的方式,再次与她相逢。

只是这一世,命运棋开棋合,不知道走向何处。

他当然失落。

但并没有阵脚大乱。

他对他们的重逢,设想过千万种方式。这一种,也在预料中。

他甚至想过,相逢时,她已是他人妻。是幼童。是老妪。是残疾之人。是将死之身。

这一种,比最好的结果坏,比最坏的结果好。

他矢志不渝。

聂语,

这一世声名狼藉的聂语,

他同样将机关算尽,护她周全,予她安宁。

哪怕她被万人指摘,被全世界视为祸水,他依然待她如初。

此时,时代正在剧变。

街上往来的,生意场交涉的,时有外国人。

西洋的,也有东瀛的。

在这一世,他们被叫作日本。

他们已有军队入城。但表面上,他们做生意。暗地里,做尽手段。

暗设组织。

收买信息。

嫏城有接头人,不断为他们提供便利,甚至是城防、兵力、武器相关的信息。

此人代号“花王”。

嫏城已经有混乱之相。

死亡、*戮、阴谋、绑架、背叛、江湖恩怨、儿女情仇、名利相争不断上演。

但聂语一无所知。

30年代的嫏城,时局动荡,风起云涌。但在聂公馆里,一切依然都是日常的。

日常的迎来送往。

日常的起居食饮。

她午后方起,吃一盏桂花糕。

梳上爱司头,换上新旗袍,去别家串门打麻将。

午夜时分,范昀来了,两人斜倚贵妃榻,取来烟枪,一管接一管地抽。

抽得神智迷糊。

迷糊中,浮生若梦,春光满地,世界都是迷迷洋洋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老。

在“芳华歌舞厅”,日本人偶尔也来。把包厢当成洽谈场,以及玩乐场。

陈经理次次奉如上宾。

甚至叫她去陪座。

“聂语,去陪一下。”

当红歌女,是给别人看的标签。于他们,不过是有点名气的玩物。

她娇笑着,坐在他们中央,调笑娇嗔,似乎老练不已。但眼中空空茫茫。

一个日本人,懂嫏城话,对她说:“聂小姐有没有男人?”

其他人笑:“你该问,聂小姐有多少男人。”

她眼风一转,“那些都不作数,我只钟意你。”

对方就势拥她入怀。

她并不抗拒。

说到底,她这种人,因备受轻贱,并不看重自己。她惯于逢场作戏,玩世不恭。

直到有一天,芳华出了事。

那天,几个穿中山装的男子,潜进歌舞厅,挪到他们门口,忽然踹门,抬枪,对着日本人扣动扳机。

聂语也在那里。

她尖叫着,捂住自己的头。

她以为,自己恐怕要命断于此。

就在此时,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柄枪口向她的枪踢落。

接着将她扑倒,就势一滚,躲过了下一枚子弹。

他护着她,躲在一堵墙后。

而他此时的姿势,整个是罩着她的。

他的臂,他的背,形成弓形,将她笼在中央。

她抬眼看他。

这样英俊的青年,从哪里来,为何如此护她?

就在这几秒内,几个日本人全都中弹,满身是血,趴在地上。

袭击者揣上枪,跳窗而逃。

仿佛就是一转眼,暗*开始了,暗*又结束了。

她惊魂未定。

尘埃落定时,他站起身,说:“没事了,起来吧。”

她站起来,看见满地新尸,正想尖叫,他捂住了她的嘴,“别怕,我在。”

她转过头,“你是谁?”

“齐怀歌。”

“我们认识吗?”

他想了想,笑,“是的。很久以前认识,但你可能忘了我......”

那时,舞台上一缕白金色的追光,如同一把长剑,斜斜地劈在空中。

一切往日烟云,在这重逢之际,似乎都无需再提。

当晚,他用自己的车,送聂语回家。

司机在前面开。

他在后座和聂语交代:

“日本人嚣张,行事乖戾。有人被暗*,他们不会善罢干休。此事定是个大麻烦。下一个遭殃的,可能就是芳华,甚至就是你。你不要回去了,跟我走吧。”

聂语说:“我凭什么信你呢?”

要他停车,说自己乘电车走,或叫一辆黄包车。

他急在心头。

危机迫在眉睫,她却一无所知。

他想过的,跟她上楼,把她的东西一收,将人与物带下来,塞进车里,带她逃命。

或者把她打晕了,直接带走。

但到底也存一丝希望——命运对她偏爱,能逃出劫难。

送她回去以后,齐越回齐公馆,筹备一些能护她离开的东西,如枪支、子弹、银两、汽车等。

他以他400年的阅历,明白大事即将发生。

暴雨将至。

嫏城,留不得了。

从明天起,他就将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以保镖的身份。

她不愿。

他也要跟着。远远地跟着。

可惜,他的速度还是慢了。

嫏城大变。

往昔的太平盛世,旧日的声色犬马。一切的一切,砰地一声,就发生了变化。

棋局已开,无人幸免。

所有人都身陷其中。

日军以军人被暗*之名,要求嫏城政府交人。交不出,他们就要自己搜捕。

而事发地点,芳华歌舞厅,成了乱局中心。

事,在这发生的。

人,在这死的。

在日方看来,这里定是反日据地。至少相关。

而在嫏城人看来,日本人死在芳华歌舞厅,那多半是日方和间谍的接头点。

“花王”一定在那儿。

内外夹攻。

如何是好。

没等他们考虑清楚,次日上午,已有一队日本人到了芳华。

门豁然被洞开。

天光大亮,一部荷枪实弹的军人闯入,凶*蒸蒸。

陈经理被抓。

所有歌女、舞女均被抓。

“人抓齐了?”

陈经理答:“都在这儿了。”

但一个歌女说,“还有一个。”

“谁?”

“聂语。”

人性中的嫉妒,此时化为剧毒,投向一无所知的聂语。

马上就有人前往聂语的公馆,抓人审问。

片刻后,聂语被带了过来。由于起得晚,她身上尚是一袭睡袍。头发蓬乱,慵懒入骨。

她的气息直接引诱了他们。

一个领头的人指了指她,说了句什么,大意是说,此女我亲自审。将她带入一间偏房。

在那里,聂语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撕破衣裳,当场强暴。

她当然激烈反抗。

那人一边动作,一边用瘪脚的中文威胁:“你叫,我叫他们......来......”

她吞咽下呼救的声音。

沉默地任由侮辱发生。

走出那间房间时,日军已经撤了。

从陈经理的交代、舞女们的供述中,他们明白,*手是忽然到来,与芳华无关。

但危机解除。

属于聂语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她一抬头,几十道鄙夷的、嫌恶的目光,如寒箭般,向她直刺过来。

她本来满腔怨愤,被那些目光一激,全都激回来。

她知道,现实确如齐怀歌所言,凶多吉少。

属于她的噩梦,真的来了。

她凛然地走出去。

走出她被蹂躏的暗室。

走进天光里。

而外面,另一支队伍紧随而来。

他们的目标,同样是聂语。

旧秩序被打破,旧文明被击碎,礼崩乐坏,世道浇漓,野蛮新世界来了。

这是聂语所不知道的。

在嫏城,日军已经渗透了嫏城重要的组织,布下暗哨,袭击情报点,暗*重要人物,似乎还准备军演。

战争一触即发。

所有的战争,都裹挟了无数破碎与崩坍,无数血肉和绝望,无数的幻觉和大梦初醒、家破人亡。

人人皆为虫豸,为蝼蚁。

没人能全身而退。

聂语浑然不知,自己将首先成为祭品。

她带着屈辱,带着一身脏污,站在芳华歌舞厅门口。日光洒下来,她被刺得闭了一下眼。

睁眼时,一队人堵在她面前。同样的*气腾腾。

芳华歌舞厅里,已是一片狼藉。

桌椅倒侧。

花篮损毁。

他们把她推上台。

但这一次,她不是演出。而是被审问。

“你是不是间谍?”

“是不是特务?”

“花王是不是你?”

“你到底卖给日本人多少信息?”

她说不是。

没有人相信。

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出,“她刚刚就和日本人睡过。”

那队男女立即沸腾。

有人冲上台,掴了她一个耳光,“贱人,还说不是特务。”

聂语的脸上,顿时现出五道指印。

她一声不吭。

只有眼泪决堤一般流下来。

齐越终于来了。

他一脚踢开歌舞厅大门,直扑台上,将她护在心口。她抬起头,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百感交集。

“你谁啊?”有人问。

齐越已经有*意了。

手攥成拳,眼神狠戾如魔鬼。

“谁敢动她一下?”声如闷雷,威慑得人倒退半步。

世人皆如此。

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你若硬三分,他们便退十分。一下子,原本气焰十足的人,立即怵了。

但见齐越只有一人,依然有人跃跃欲试。

“怎么,你就是这贱人养的小白脸啊?替她出头了?”

话还没说完,齐越已经连劈了他几个耳光。

身形快如闪电。

一帮人立即懵了。

“还有谁造次?”

无人应声。

但齐越不知道的是,这世道,早已不是武力定天下的时代了。

在当下,

软刀子更能*人。

流言能*人,造谣能*人,举报能*人,借刀*人更能*人。

他不知道,外面已有传闻:

花王就是聂语。

聂语,就是臭名昭著的花王。

花花世界,暗殇浮动。

夜夜笙歌,已唱到了尾声。

他抱起她,走向外面的车子。

聂语哭得肝肠寸断:“怀歌,我......我被强暴了......”

齐越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紧接着,眼神更加阴寒。再接着,眼泪同样汹涌而出。

她以为,她是在为她的悲剧而落泪。

但她不知。

他是彻骨的疼,和彻骨的自责。

400年了,为什么400年,他明明已经来到,她却依然受苦、受伤、受凌辱?

不甘。

不甘。

他早已不是纯粹的好人,或坏人。

他懂分寸,知是非,识大局。他也*人如麻,残忍腹黑。他亦正亦邪,亦白亦黑。他用几百年光阴,只为护住她。

可为什么还是如此之难?

命运造化弄人,令她一世世受苦,也令他一次次错失。

三天后,有几个刺客潜入某个宅邸,*了一队日本人。

那队人,正是前日在芳华造次的人。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

枪法奇准,身形奇敏,像有异术。

齐越站在枪林弹雨中,如入无人之境。

他一伸手,虏了一个人,从凶*现场离开,枪声如雷,子弹如雨,他脚步不乱。

抵达聂语的公馆,他走下车。

左手提着一个人。

右手用自己的方式打开门。

进去后,发现聂语和范昀坐在厅堂,在说着什么。

他闯进去,把那个五花大绑的人,往地上一推,扯下那人的眼罩。

聂语惊呼:“你怎么来了?”

再往地上一看。

“是他?”

正是三天前凌辱她的日本人。

那张脸,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而范昀吓得往后直退,“好吓人!”

齐越看了一时气极。

他想到300年前裴云的豪气干云和潇洒至极,又看到他转世后这副死样子,一时窝火。

“你从前的样子哪里去了?”

范昀受了一惊,满目茫然,“我一直这样啊。”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阴柔气更重。

齐越暗忖,难道,上一世断了你的手足。也断了你的男儿魂么?

算了,不提,不提。

齐越将人搡到地上后,闷声说:“那队人,我都*了。这个人,我带来了。你想怎么处置?”

聂语看着那张脸,三秒后,下了决心。

“我想*了他。”

齐越将一柄枪,交到聂语手中。

“在这里,还是出去?”

那人开始慌张摇头,流眼泪,裤子也是一片湿臭。

大概是小便大便失了禁,才有这副狼狈样儿。

聂语说,“就在这里。”毅然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心。

一枪致命。

好枪法。

他赞许地对她笑了一下。

“走吧。”

“好,可以带上他吗?”聂语指了指范昀。

“你喜欢他?”他强行镇定,提着一颗心,问出这些天来一直想问的话。

“他很可怜,我想照顾他。”

他长舒一口气。

这就是了。

前一世,裴云为保全他俩而遭酷刑。这一世,他们会不由自主地,前来照顾他。

两人的行李很多,七八个大箱子,三五个小箱子。齐越犯了愁,为运这些行李,他得准备三五辆车。

可这样未免太招人耳目。

他命令二人:“一人只能带一个箱子,快!”

可是,这两人能多快。

一个歌女,一个戏子,都是懒散惯了的人,再快,也快不过日军的追捕速度。

日军已经开始布防,全城封锁,处处设卡。

无证者,不能出城。

所有人必须呆在城中,直到找出*手。

齐越做事干净利落。应该没有把柄,会追到他身上。

但他同样担心,他无证,聂语身份敏感,范昀又是个不争气的,这下真是麻烦。

但时间太急,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收拾妥当后,三个人,加上一个司机,乘了一台车,往城外疾驰而去。

果然,出城口有日军设卡。

他们停了车。

有人走过来,睃着每个人的脸。

“证呢?”

“老母亲病了,出城得急,没有带,通融一下?”齐越伸手,握住那人的手,暗暗递过去一根金条。

那人开始犹疑。

“兄弟们辛苦了,请大伙儿喝盏茶。”又握了次手,塞过去几根。

这下终于塞通了。

他摆摆手,放了行。

车子在夜色之中,一路疾驰。

天明以后,他们终于抵达聂语的故乡,一个海边小镇。

在那里,海风吹拂,岁月宁和。一切恩怨,都有机会从头来。

(接次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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