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列祖
关于三清殿神龛东、西壁外墙面壁画的主神身份,王逊先生在《永乐宫三清殿壁画题材试探》中假设为南极长生大帝和东极青华太乙救苦天尊,两壁主神周边除侍从外,各有五位有透明头光着道装者被定名为玄元十子。
虽然在文中明确提出“因缺乏更具体的材料” 而“不能确定”,后世诸多学者对于此提出各种质疑以及不同观点,但相关永乐宫三清殿壁画的各种出版物依旧采取此观点并沿袭至今,包括官方宣传资料在内。
道教各派有着不同的传承源头,以及各时期教义思想的变化,所尊奉神灵的差异构成了庞杂的神仙体系,加上历代王朝因政治因素对于道教神仙体系的影响,出现了执掌神职的神灵同时拥有不同神号。不同时期、不同道派对其又作出不同的解释,造就了三清殿壁画中神仙体系结构复杂、神仙身份难以辨析的主要原因。
想要一一辨识别三清殿壁画中诸神仙的身份,谈何易事?
探索三清殿壁画中的神仙身份,其意义并不只是在于一些重要神祇的形象识别和身份确认,更重要的是构成神仙谱系及信仰所包含的历史文化意义。
神龛东、西壁外墙面壁画的主神身份相比较东西壁的男女主神身份争议较大,东、西壁的男女主神身份只是存在于互换,而神龛东、西壁外墙面则出现了王逊先生《永乐宫三清殿壁画题材试探》中诸神祇范围之外了。
三清殿神龛西外墙主神
三清殿神龛东外墙主神
南极长生大帝和东极青华能够成为道教三清之下的高阶神灵,是北宋皇权积极插手道教神仙谱系建构而形成的。
北宋政和六年(1117)四月,宋徽宗御笔亲书“朕乃昊天上帝元子,为太宵帝君。”算是对神霄派道士林灵素宣称宋徽宗是玉清真王转世的认可。在宋徽宗被神化的同时,林灵素对道经进行重新整理,并修订了道教诸家醮仪。有了宋徽宗的支持,神霄派九宸体系也被推广至全国,形成了南宋道教普遍崇奉南极长生大帝和青华帝君的现象。
神霄派和其他道教门派一样,尊奉三清为最高神。在三清之下,辅以玉皇、勾陈、紫微、后土四帝,其后为九宸大帝、北极四圣以及雷部诸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神霄派神系。
神霄九宸之中,以神霄玉清真王为主尊。玉清真王是谁?在道经中自述生平“朕乃浮黎元始天尊之子,玉清神母元君之男,玉清元始天尊之弟,太上老君之叔。”《高上神霄紫书大法》中将身份明确为元始天尊和玉清神母“生子把人,长曰南极长生大帝,亦号高上神霄玉清真王。”
东极青华大帝,又名东极青玄上帝寻声救苦天尊。也就是玉清真王转世为宋徽宗后,“令弟青华帝君权朕太霄之府”。
神霄派的“醮筵圣位”中,南极长生大帝和青华帝君将宋真宗时期形成的九皇体系中的圣祖、圣祖母所替代。三清、玉皇、勾陈、紫微、后土之后为西王母、南极长生、东极青华为首的神霄九宸。元代林灵真编撰的《灵宝领教济度金书》中,这个神仙排位有所改变,把玉皇、勾陈、紫微、后土、南极、救苦六位排在前列,甚至与三清“并御座”,道教最高神阶 “六御”概念正式形成。
三清殿神龛西外墙壁画
三清殿神龛东外墙壁画
三清殿壁画中的八位主神,无疑是玉皇、勾陈、紫微、后土、南极、救苦加上东王公、西王母的六帝二后组合。壁画中有端坐宝座也有挺身而立,显然这八位神仙的地位并非同一等级;端坐宝座的为尊,挺身而立的为次。三清之下以“六御”为尊,问题就成了南极长生和东极青华是否属于组合之列。
南北朝时期,在佛教的六道轮回观念下形成了道教的冥界理论体系,神仙体系也随之扩大。陶弘景在编著《真灵位业图》一书时,将之前出现的七百多位神灵按照次序排列为七个阶层,以图谱的形式一一列出,堪称道教史上构建道教神仙信仰体系第一人。以佛教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为参照,出现了具有天上、人间、地狱救苦三种神格的救苦天尊,尤其强调其地狱救赎神格。
此时的救苦天尊,是从秦汉时期的太一信仰衍生而来,融合了传统太一信仰和道教救苦功能,故称太一救苦天尊,也称太乙真人。
东极青华则是另一尊神灵,衍生于当时排名在三清之下的五老天尊。分别是东方青灵始老,也称木公;中央玄灵元老,也称黄老;南方丹灵真老,也称赤精老;西方皓灵皇老,也称金母;北方五灵玄老,也称水精老。五老又按五行化为五方五帝,分别为东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黄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由此产生了四极大帝,即北极紫微大帝、南极长生大帝、东极青华大帝、西极天皇大帝。
五老天尊中的东方木公,是由元始青炁化生而成,因此也称为青玄上帝,其实是由两汉之前盛行的东王公衍生而来。东王公亦称“东皇太乙”,有“誓愿救度众生,故名救苦而综御万类也”。
神霄派在打造宋徽宗是南极长生转世的神话时,构建了青华帝君这一神号。青华帝君的名号源自上清派推崇的神仙青童道君,主要神职是掌管成仙者的仙籍和传授各种道教仪式。神霄派将具有相同神格的青玄上帝与太乙救苦天尊被合而为一,赋予了青童道君的神号,其神职不仅具有救苦和度亡,还是度亡仪式的传授者。通俗点说就是,青华帝君这一神灵具备了青童道君和太乙救苦天尊的神职,取代了之前道教黄箓斋中太乙救苦天尊的地位。
青华帝君因特别强调其地狱救赎的神格,得到南宋朝廷的推崇迅速在民间流行。
历经神霄派对道教神仙体系的改造,整个传承衍变体系由东方木公到东方青帝,再到东极青华大帝,最后成为了宋元时期的道教科仪中的东极青华救苦天尊。
青华帝君被冠以太乙救苦天尊的神号,强调东极青华大帝亦名东极青玄上帝寻声救苦天尊。神霄派的目的便是确立自身谱系与传统信仰之间的联系,将建构出的新神与传统神灵统一起来。
青华帝君、太乙救苦天尊、东华帝君、木公在不同道派的神仙谱系中存在较大差异,使得六御体系难以在道教中达成统一。比如东华派将太一救苦和东华帝君视为不同的神灵,却将东华帝君和木公视为同一位神灵;灵宝派将青华帝君与太一救苦天尊视为同一神灵,却与木公并非同一位神灵;全真道将青华帝君、东华帝君和木公视为同一位神灵。
在无法形成固定的“六御”组合前提下,有了“四御”说。
元代的《修真十书》是最早提及“三清四御”的道书,虽有“九九道至成真日,三清四御朝天节”的记载,却未言明四御是哪四位。“四御”的概念出自“六御”组合的基础,不仅有玉皇、勾陈、紫微、后土的组合,也有勾陈、紫微、南极、后土的组合。
南极长生大帝和东极青华虽然被宋徽宗所支持的神霄派送上最高神阶,但进入元代之后,所有道观中供奉宋代圣祖等神像进行了系统的销毁,尤其是忽必烈执政的至元年间。虽然南极长生大帝和东极青华是替代圣祖、圣祖母的位置,但作为前朝皇帝宋徽宗的转世,二者进入六御的可能性太低。
直到明初,《道法会元》中才将南极、青华重新归于神霄九宸序列,排除了青华帝君身份问题带来的混乱,玉皇、勾陈、紫微、后土组成的“四御”被道教各派广泛接受,才正式形成了明确的三清四御组合。
永乐宫三清殿内的八尊主神,除去玉皇、勾陈、紫微、后土组成的“四御”外,东华帝君作为“ 全真第一祖”,与其对偶的西王母地位自然不必多言。四帝二后端坐宝座分裂东西壁及北壁东西,而神龛东、西壁外墙面挺身而立者,也似乎只有道教神仙体系中低于“六御”地位的南极长生和东极救苦了。
有一个重要的事实不应该被忽略,就是三清殿神龛背后墙面原有悬塑三尊,现在残存塑像两尊。背面墙上绘制波涛汹涌的大海,主尊太乙救苦天尊似与仙童乘风凌波而来。现如今仅存右侧童子,左侧仅余悬塑连接墙体的木架。
既太乙救苦天尊已经以塑像形式出现,壁画中是否不再出现?出现的神仙身份又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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