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如果你有逸兴作太清的逍遥旅行,如果你想如庄周于梦境中蝶化,那么你势必要专心修行,辟谷而不食人间烟火,才能羽化登仙。或是得遇庄周,求得蝶化之秘法。若是不能,那你只能作人间的逍遥游。
我的逍遥之法就是灵魂带着身体去旅行,想去哪就去哪。背上画具,带上相机去世外桃源(中国的世外桃源其实不少,我通常去皖南古村落)。当然,最好是春夏之际最为合适。因为此时阳光明媚,笼罩在碧空与江南大地,百花齐放。蓬莱只是传说,恐怕你梦也越不过东海。所以现实点,暂且将此时此地作人间仙境,任尔逍遥。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如来。蝶可以翩翩,也似庄周的晓梦,不嫌一花一草之渺小,而羽化成蝶。何况江南之大,远不止一花一草间。东风从千里而来,如强弩之末,到了江南,刚刚好,微风拂面,让衣飘飘,让心情徜徉,让意飞扬,心思远。我想我是一只鸟,可以无忧无虑地在田间飞翔,枝头歌唱。淫雨霏霏的黄梅时节已过,流萤次第飞的盛夏成为期待。而此时,山花烂漫、青草绿、晴空万里、白云飘着几朵、山色蒙蒙、小桥流水人家、清溪烟树几扁舟、明黄的油菜花海,随风荡漾起波浪,我想我是一叶扁舟,越过清溪,踏浪于花海,御风而行,行尽江南。
江南岁岁人相顾,却道江南不如故。游人只合江南老,今人竟羡慕古人能够老死于江南。死于江南,诚然是一种安,然也是一种哀。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的祖先曾在昆仑山下,黄河岸边濯足,繁衍生息……南迁的汉人可曾想回归祖籍,寻找祖先生活过的足迹?
南渡,南渡,渡向何处?黄河之南?淮水之南?长江之南?钱塘之南?珠江之南……天涯海角?南宋的第一位皇帝并非只想偏安一隅,是对迎回二圣的恐慌,他也患上了相思病,而时常夜不能寐、神情恍惚吧!可叹的是:他不愿做回曾经的康王,因一人之欲,而阻隔了千万人回乡的路。“天涯海角有时尽”,山长水阔,其实并不遥远,心中的贪才是世间的万丈鸿沟。
我欲乘风归去……归去……归去,归何处?曾是成汤国都所在的豫北?曾是燕赵大地的河北?
行路难,难于上青天。
行路难,逍遥游只是范蠡的传说,西施为“红颜祸水”,愤怒的吴国人岂肯放她回归故里,或是远走他乡。南行不易,北归更加艰难。我曾游历北方,辽阔的田野、苍莽的大地、雄峙于天东的泰山、和蔼可亲而又大气磅礴的母亲河-黄河。似故地重游一番,充满欣喜。一个人在北方各地游玩着,好久不愿离开,直到身上的钱用光,才不得不买车票……每个人对“家”的定义是不同的。我的北方之旅就像回到儿时的家。这里有我爱吃的火烧、爱看的风景、熟悉的一切,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挚爱。
夜凉如水,虫吟如泣。满天繁星是天上的街灯。那遥远的街市里,必定酒旗迎风、仙人畅饮......于我,可以把酒问青天,凭星子折翼的光芒,借月光编织的时光隧道,乘此明月之舟,飞到琼楼玉宇的天市游一场梦之旅。寻访诗仙,幸得吴刚指引觅得仙居,却逢诗仙醉酒,举杯吟诗道:“黄沙万里笼燕京,遮云蔽日若幽冥……繁华宫阙无颜色,天地渺渺失光明……”迢迢银汉,七夕,牛郎织女不再相会。人们不再关注他们的爱情故事。他们失去了明星的光环,也像世人一样,不再相信爱情。牛郎不再骑牛,织女不再纺织......因为灰蒙蒙的雾气遮住了人间,使他们无法给世人上课,教授耕耘、勤俭之德。
人间何所念?东坡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种顾虑不必担忧。“何似在人间”,此人间正是江南,与天上宫阙、琼楼玉宇何其相似!尤其在江南春寒梅雨、寒冬冷雨之时,阴冷,侵人骨髓,蚀人灵魂。极目长长的楚天,幽兰如泣。屈原的悲屈可以像汨罗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离*千古如明月,化作江魂洗世浊。臣子恨,何时灭?臣子的恨是灭不了的。精忠报国,是烙印在我们中华民族骨子里的一种信念。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的变迁可以改变一切。《离*》、《满江红》沉睡了很多年,在积满灰尘的史料里、在图书馆里不曾拆开的书籍里……
逍遥,逍遥,不是向虚幻世界里逍遥。总以为国之外有新大陆。然而,即使有新大陆,新的也会成为旧的……人性里的黑暗可以毁灭一切美好。
远行,远行......仰望天际寰宇,多遥远、多纯净、多神秘、多玄奥。吴江上空,星光璀璨,高处不胜寒,峭峭抖抖,星子被严寒冻裂翅膀。痛吗?我想:痛是痛,但它们呼喊出的一定是:心底的寂寒更为哀痛。然而,与它们共饮一杯吴酒还是可以实现的。吴酒一杯青竹叶啊!此时此地,也只有寒星相谈、吴酒相伴、青竹相拥……当我怀乡,怀的是汉民族的根。啊,当我死时,愿江南的春泥覆盖在我的身上。当我生时,愿北国的碧空,有北斗酌酒,晴空明澈。
北天里,最为壮丽的星辰是北斗七星。似是一盘千年未完的棋局。从天枢到摇光,永恒的颜面亿代不移。棋局未终,观棋的人类一代代死去。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试想你在平旷的北方,阔大的斗魁上斜着偌长的斗柄,但不能酌一滴饮。那是青铜的时代,舜未传禹的时代。那是天真的年代,自私与贪婪还未萌生。而紫气东来,骑青牛而出函谷,仿若预示着人间将有大变。圣人已不是万能的,改变不了人心。若不是尹喜相逼,圣人也不会留下《道德经》。
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汉人南渡,一代代繁衍下去。北归者如雁,三三两两,但仍旧南归。家在何处?在祖先生活过的北方大地,在自己生活过的南方的蓝天下。人心中的黑雾竟已成气候,遮蔽日月星辰。在北方大地,可以寻得自己的根,在长河落日圆的余晖下、在洪洞大槐树下……但北斗不见,天际昏暗,暖阳难觅。在南方,虽有阳光温暖一时,但心却在漂泊。尤其是冷雨淅沥,刺入骨髓,是一种雨中落叶随水流的凄凉。
行尽江南烟水路,不与离人遇。晏几道说出了人生的孤苦,但未说出为什么遇不见离人。或许离人不在江南,而在三千里之外的北方。我想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能够乘着难得的南风,撑开热气球,飞向北方……在北方的土壤里生根……
今夜须醉。晚风拂劲柳,月华洗青竹。今夜须醉。若逢知己,千杯不醉。人间一梦,但得几时醉,几时清醒。繁华的梦,如过眼烟云,难为永恒。
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有一种激荡的时代变迁感在我的心中燃烧,倾北斗之酒亦无法浇灭。有一种时间的乡愁无药可医。亘古不变的宇宙,亿万年,生生息息,未曾停止。天人的寂寞,演变成私欲。女娲造人,衍生人类……
我于此生,将燃烧的思念汇于笔尖,写入书中。将时代变迁的感慨吟唱成宏大的诗篇。空气中弥漫着露滴的凉意,和竹叶的清新。当它沛沛然注入肺叶,我的感觉遂透彻而无碍,若天际的月光,融化在夜空,如水流汇入湖海。清醒是幸福的。然这种幸福只能沉浸在江南的新绿中,酝酿成美酒。一回神,思念又向远方。天河的巨瀑挂满天边,变成无数星云,光在卵形的空间无休止地飞舞,在天河的漩涡里作星际旅行,无所谓现代,无所谓古典。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生即死,死即生。又何必在乎这一世之去留。此生生南国,后世生北国。我想,等我再生时,北国的天空下,可以挹酒浆,可以任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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