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杭州5月29日电(记者冯源)“五千年并不遥远,穿过那间宋代酒肆的残垣断壁,从汉代人的墓地经过,我们便可望见五千年前的篝火……”
2016年,良渚古城遗址考古队对古城内的姜家山贵族墓地遗址进行发掘。大家意外地发现,墓地边还有一处宋代的房屋遗迹,遗迹边到处是宋人丢弃的酒瓶。刘斌蓦然焕发了学生时代的诗兴。
1985年,作为吉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当时分配到“最南边”的毕业生,原籍陕西的刘斌来到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后来担任第四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系主任张忠培教授叮嘱自己的学生:“长江下游是个独立的区域,文化面貌单纯,是块做考古的好地方。”
参加工作后,刘斌的第一个任务是跟随前辈学者王明达发掘绍兴马鞍仙人山遗址,这是一处良渚文化遗址;第二个任务是跟随另一位前辈牟永抗,为1986年的良渚文化发现50周年学术会议整理资料。从那时起,他与良渚结缘已有33年。
渚,意即水中小块陆地。良渚遗址位于杭州市郊西北部,水网分割着田野,其间矗立着座座土丘。世居此地的百姓将它们以“山”命名,似乎口气略大。而在考古学家的眼里,这些土丘确实称得上中国史前文化的奇峰。
反山、瑶山遗址跻身“七五”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汇观山遗址、莫角山遗址、玉架山遗址、良渚古城遗址、良渚古城外围水利工程遗址又入选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一支新石器文化的核心区域,贡献了六个“十大”奖项,这并不多见。
“良渚以规模宏大的古城、功能复杂的水利系统、分等级墓地(祭坛)等一系列遗址,以及具有信仰与制度象征的玉器,实证了5000年前中国长江流域史前社会稻作农业发展的高度成就。”刘斌说,良渚古城内外的一系列发现,为中华五千年文明史提供了充分的实证。
在浙江省博物馆,一件重约6.5公斤、外方内圆、刻有“神徽”的玉琮引人注目。刘斌告诉记者,世界上的早期古代国家,政权和信仰无不结为一体。良渚先民认为玉是自然界中最美丽、最稀有的矿物,因此用玉来祭祀神灵,表现王权。而在长江下游地区,从良渚文化的多个遗址出土的多件玉器、象牙器、漆器甚至陶器上,我们都看到了相同的“神徽”,这就意味着先民有统一的信仰崇拜。
在莫角山遗址,沙土广场、房屋地基、石头台基等遗存重见天日,人们这才发现,它名为“山”,其实是一座由228万立方米土方人工堆筑而成的宫殿地基。四道下垫青泥、上铺石块、再用黄土堆筑,宽约40至60米的城墙遗址,让一座3平方千米的古城重现人间。
在古城西北方向,1条长堤和11条短坝组成了规模巨大的水利系统。其中,老虎岭水坝的剖面显示,先民用芦荻、茅草包裹泥土制成“泥包”筑在坝体关键部位,以增加抗拉强度。回到古城内,多处厚实的碳化稻谷堆积,又见证了良渚古国的农业支撑。城内只有贵族和手工业者,这就意味着良渚古国有权向周边征集充足的物资。
“几代考古人的工作,让世人重新看到了一个存在于5300年前到4300年前的古代王国。”刘斌说,以宫殿为主的王城有3平方千米,王城外围核心居住区有5平方千米,水利系统所直接保护的范围有100多平方千米,巨大的工程体现了巨大的社会动员力。
而良渚文化对后世的影响也逐渐清晰。以良渚玉器为例,陶寺遗址的玉器受其影响,石峁古城还出土过被切成片的良渚玉琮,在更晚的殷墟妇好墓和金沙遗址都有玉琮发现,至于“君子比德如玉”的文化传统,也可以追溯到良渚文化。“中国文化、中华文明是一个连续的过程,是一个不曾断裂的过程,是一个从多元走向一体的过程。”刘斌说。
目前,在以良渚古城为中心的100平方千米范围内,考古工作者已经发现了230多处遗址点,而接下来,对这一核心遗址群的研究范围还将扩大到1千平方千米。
“考古工作的魅力就是不断地提出问题,然后求证问题,从而不断追溯人类文明的源头。而能让更多公众感受良渚古城的伟大,感受中华5千年文明的神圣,也会让我们这些考古人感到自豪。”刘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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