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庄不解老,无老不解庄
迷误生大悲,庄经有智慧
大梦有大觉,大觉有妙乐
脱离重浊身,妙心游天际
经文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官是感觉器官,一官即五官之一,或者是眼,或者是耳。眼耳鼻舌身各有一用,眼不见声,耳不闻色,得一则漏万,这就是“知效一官”,知此而失彼,斥鴳所以笑大鹏,不见大鹏的大逻辑。后四句皆以这句为宗,一乡、一国都是一种有局限的官能而已,并非超出他人。
一般注释“一官”为一个官职,庄师则是开示世人,斥鴳只是用一官窥视道的全貌,得之者少,失之者多,实际与盲者没有差别。《齐物论》大论说“是其所非,非其所是”就是知效一官造成的。聋者听不到钟鼓的乐声,盲人看不到衣服的文采(“瞽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聋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这就是知效一官。
世人以一官的知觉非定证悟者的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无上妙境,这是多么可悲。世人的大悲不是知效一官的恶果吗?人为什么有五官?因为道体全貌不是一官所能窥探,五官比一官更为全面。但即使五官也不能窥探道体全貌,只是比一官好一些而已,能够满足对食物的追逐。一官的逻辑边界最小,五官的逻辑边界大一些,但离道体全貌只是“秋毫之末万分不及一”,这是法界全体与一粒微尘的差距。
生命体是道妙的随缘显现,一官不足以维持生命,五官勉强可以,但离开一心则五官顿时全部失效。生命体有五官,世人以为道体全貌只有五官,这是对五官的误解。外太空必定会遇到超五官的高级生命体,地球的五官生物在设计上不是最高等级,甚至只是“普通级”。
庄师到大街上走了一遭,吓一大跳,因为满大街的人眼睛都是横长的,他给了一个特殊名称“横目之民”,庄师给人还有一个名称“有目有趾者”(会走动的眼睛,寻求食物者)。“横目之民”和“有目有趾者”的称呼透露庄师在宇泰定中所实证的完美生命体的形象与此不同。
行比一乡。 邦国分为四乡,相当于地区,但是农业社会,所以是乡村的民风。古代一乡是一万二千五百家,所以老子说“修之于身、修之于家、修之于乡、修之于邦、修之于天下”,分为五个等级。行比一乡,“比”本意为并立,此处就是称用,适合,释德清注为“用也”。
德合一君。 德,就是才德,德行和才能,释德清注为“才也”。某甲德行和才能正好投合一君的胃口,有一位为君王舐痔疮者也可以称为“德合一君”。
而征一国者。 征,取信。某甲甚至能过暂时取信于一国民众,作为一国的象征、代表,这在世人眼中是何等荣耀。
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此等人的自我感觉与大觉圣人定中的小虫没有差别。此等人或者以一官独擅一乡,迎合一君,甚至暂时取信一国民众。银河系在茫茫宇宙中只是一个小点,太阳系在银河系只是一个小点,地球在银河系中只是一个小点,某甲在地球中只是一个小点,在漫漫大劫的时间之流中更是刹那的存在。
如此渺小的存在竟然自视超绝无比,以横行一乡、迎合一君为乐,不知九万里高空是另一番妙境,庄师定中所见就是如此。这是斥鴳的自足,不知天外有天,世外有世。后文的鹪鹩也是小鸟,二者都自足,但性质不同。鹪鹩是大逻辑的自足,斥鴳是小逻辑的自足。鹪鹩深知天外有天而自足,斥燕只知一乡一君而自足,二者不可同日而语。一如无知无识的瓦砾石块,一是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证悟者。
而宋荣之犹然笑之。 笑有千百,有大智者之笑和小智者之笑,其中各有差等。庄师从老子的“大笑之”引申开,悲是《庄经》的主题,笑也是主题。一部《庄经》就是悲笑二大主题的互合,无悲无笑不成人生,不要成为悲笑的奴仆,而要成为悲笑的真宰。宋荣之是宋国的智者,定力不可思议。在《庄经·天下篇》中,宋钘(宋荣子)是一个学派的宗师。宋荣子的教法如下:
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全世界人赞美你,你一点感觉也没有,不会觉得自己了不起;全世界人贬斥你,你也毫不心动,没有一点沮丧挫败感。心中有正知正念,没有名利心。修心工夫已经纯熟,能够区分真我和假我,真我为内,假我为外;以我为内,以物为外(陈玄英注:荣子知内即非我,外即非物,内外双遣,物我两忘,故内外之分定而不忒也);内是灵,外是肉,灵肉二分,此为实际。
世人的毁誉只能扰动假我,真我如如不动。宋荣子以修心为本,不以外物累己,不以心殉物,“见侮不辱,救民之斗”,这个学派以济世安民为己任,以心灵安宁为修行。他们还制作了一顶“华山之冠”作为学派修行者的标志,上下均等,寓意一际平等。
今天的修行人对宋荣子学派的修行应该心有敬意,能够领会华人修行的多方面的成果。以正知正念摄持,不为外境扰动,不为名利荣辱所诱惑。庄师这里以宋荣子作为重要的修行者,特别加以对比。老子说:“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名是外,身是内;利是外,身是内;名利多则病,实腹强骨是不病。这是“定乎内外之分。”
老子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宠是世人所追求,辱是世人避之唯恐不及。但修行者深观,宠辱都是下贱的事业,让自己的妙心受辱,陶渊明把磕头谢恩当做为肉身之利而奴役自己的心。坠落世网就没有可乐者,这是“辩乎荣辱之境”。
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宋荣子恬淡无欲,对于世人耽于情欲名利很悲哀。数数,汲汲也。这个境界很高,能够修到这个境界,证量已经很高。但庄师说还不过高,只是须陀洹的阶位,小乘四果中的第一果。须菩提是离欲阿罗汉果,宋荣子还差得很远。但世人不要因此贬低宋荣子这位修行者,有这样的定力是十分可贵的。
夫列子乘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列子是一位大宗师,以幻化力著称。《庄经》中有《列御寇》一篇论点,《逍遥游》的模型是以列子为原型的。列子迟于本师老子,早于庄师。列子同样留下了道家修行教法《列子》,被后世道家称为《冲虚经》。列子最大的贡献就是证悟万法都是“如幻如化”的,人的身体本身就是如幻如化的,这是道家宗师对宇宙万法的经典论述。
道家在先秦汉初是以“黄老”(黄帝和老子)为称,魏晋以“老庄”,后期又以“庄列”为称。王弼为老子作注,郭象为《庄经》作注,张湛为《列子》作注。《道德经》是纯粹的,没有丝毫杂染混入。《庄经》中有极少夹杂,可以识别甄除,从而使《庄经》的无上妙理更加辉煌。
《列子》有不朽的经论,在传承中有部分夹杂,但都可以辩正。后世学人轻易把《列子》称为伪书是贬低华人文化精神的,不足为训。辩正道家无上修行奥义是今天修学中华传统的重大挑战,《道德经》是完美无瑕的,《庄经》和《列子》都值得用心契悟。
几千年的华人文化精神是华人的永恒财富,不可丢弃,否则华人将成为蛮荒之民。《道德经》、《庄经》和《列子》三部道家经典传承了不朽的华人文化精神。三位大宗师的“微妙玄通,深不可识”的玄同得一的奥义可以超越八万大劫,被一代一代华人子孙继承。经典正义是一项极有价值的文化传承事业,正知正念是贯穿整个解经理路,没有正知正念摄持的解经是没有价值的,三部经典本身就是正知正念的完美体现。没有正知正念将导致错误的解经,这是对解经事业的伤害,是对华人文化精神的伤害。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列子的修行阶位高于宋荣子,能够乘风而行。渔夫能够驾驭水,列子能够象鸟一样轻巧的驾驭风,这是独一无二的。“泠然善也”,飘飘然逍遥而游。世人很不解,因为从来没有看见能够乘风而行的高人。这是隐喻,是考验世人的信心。庄师知道世人不信,因为世人的五官六根障碍心智。老子厌恶这个身体,说“身若大患”,妨碍世人乘风而行的正是肉身这个如幻如化的“固化物”。
儒家等其他学派爱惜这个身体,当然不能乘风而行。身体是重浊者,不能飞扬。本师说:“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20章)。河上公注:“我独漂漂(飘飘),若飞若扬,无所止也。志意在神域也。”(我的妙心如清澈、宁静的大海,没有丝毫染污,所以能够飘飘飞扬到六合之外,没有止境。我的妙心已经飞升到灵界。)列子的妙心已经部分证得如上妙境。
舜问老师丞:“我能够拥有道吗?”丞说:“你的身体也不是你的,你怎么能够拥有道呢?”(道可得而有乎?答:汝身非汝有,汝岂得而有道乎?--庄经·知北游、列子·天瑞)这是当头一棒。舜还有贪心,想“有道”,实际是想占有道,老师一听就明白了。身体都不是你的,当然道更不可能被你占有。
老子宣说“无身”教法,实际已经彻悟这个肉身表面属于自己,实际并不属于自己,自己毫无控制力,“倘然而来,倘然而去”,像天空中飘过的一片树叶,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由此境界,乘风而行也不困难。
释德清注:“列子虽然能忘祸福,未能忘生死,以形骸未脱,故不能与造物游于无穷,故待风而举,亦不过旬五日而即返,非长往也。”宋荣子的定力是能够忘毁誉,列子的定力是忘祸福,但列子未能忘生死,这需要继续修行。宋荣子与列子境界的区别在哪里呢?宋荣子忘毁誉是忘“两边”,列子忘祸福是忘“生灭”。
《坛经·顿渐品》记载说,最年幼的弟子神会喜欢挑战师父,问六祖:“和尚坐禅还见不见?”六祖就用禅杖打了神会三下,问“吾打汝还痛不痛?”神会回答:“亦痛亦不痛。”六祖说:“见不见是两边,痛不痛是生灭”两边与生灭是不同的,两边是见解,可以抉择。痛不痛是生灭,不可以抉择。神会一下明白了。列子忘祸福就是真正的灾难来临也不会恐惧,山崩地裂也坦然相对。这就是“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
陈鼓应翻译为:“彼对于求完善的事,并没有汲汲的去追求”,把“致福”理解为求完善,并不恰当。释德清为什么又说“形骸未脱,未能忘生死”呢?这是说此时列子修行还未至究竟地,只是部分证悟“身体非汝有”的奥义,还未彻底证悟。“身体如幻”的理已经明了,心尚不相应,因此过了十五日就返回来了。十五日内能够忘记身体,但过了十五日又想起了这个肉身。正像游客十五日忘家,过后又想家了。这是无始以来的习气所导致,说明列子此时的证悟是“有漏”的,不是“无漏”的。
列子只能乘风而行,这还是有待,不是无待,没有风就道力全无了。衣食无忧的修行不是难事,“无贪欲”容易做到。一旦衣食也没有了,披褐怀玉,颜色憔悴,像骨瘦如柴的丧家狗,那就是大考了,大部分修行者会退转,只有老子本师能够欣然面对。老子说“飂兮若无止”,大修行人妙心若飞若扬,正是修行大好时节。
关于速度,庄师说:“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独脚的夔不如万足的蚿,万足的蚿不如无足的蛇,无足(有形)的蛇不如无形的风,无形的风不如目光(光)瞬间到达,目光瞬间到达不如妙心一念周流法界)。
列子修行是第四个阶位,而且有待风力。列子“旬有五日而后反”,这个速度在小知看来很快,但在大知看来实在慢的可怜,不能“一时周”(刹那周遍法界)。大鹏乘六月季风,抟扶摇而上九万里,去了就不再回来。列子虽然御风滑翔,但速度慢,而且心有牵挂,最后退转。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是无漏的证悟,道力圆满了。这是《逍遥游》的金刚语,是无上道境。“天地之正”是什么?“正”在《道德经》中有最高的地位,“清静为天下正”(45章)。修行人修到清静(佛家说“清净”),就是修行圆满。天地是修行者,修到清静就是“天地之正”。逍遥游的证悟者修到法界的清静地,以法界的清静实相为依祜,不离不弃,入“非动非静”的混成道体,妙用不可思议,这就是“乘天地之正”。
六气,成玄英注有三说:1,晨之朝霞,午之正阳,夕之飞泉,夜半之沆瀣,加天地二气(李頤)。2,阴阳风雨晦明(杜预)。3,天地四时也(支道林)。今人多采用杜预的六气,但列子御风而行是有待,则六气不应包含“风雨”这类有形之气。
屈原《远游》:“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则以朝霞、正阳、飞泉、沆瀣加阴阳二气六气为胜。阴阳是二元气,是根本气,朝霞、正阳四气为派生气。辩,即辩,交替出现。孔子形容老聃“犹龙也。聚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乎阴阳”。风本是飘动的,列子御风就是借助这一点,所以有待。云气是不动的,所以是无待。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是逍遥游的究竟果位。此三等证悟者可以逍遥而游,入不生不灭的大妙境界,在恒沙法界随缘显现,可长劫住世,劫尽乃示寂灭。释德清注:“至人、神人、圣人,只是一个圣人,不必作三样看。圣人忘形绝待,超然生死,而出于万化之上,广大自在,以道自乐,不为物累,故独得逍遥,非世之小知之人可知也。”
道家圣人比儒家圣人等级更高,道家圣人是离形独立,无所凭借的。世人的妙心苏醒的时候也是如此,但世人在地球上生活的太久了,生拉硬扯把妙心与形体拉在一起,这是多么荒唐。这样的人根本没有体会真我的存在,而是被假我控制,鸠占鹊巢,真是令人扼腕。妙心本来是超越生死的,世人强行把妙心按在水中溺毙,最后凄惨度生。世人为物所累,无法逃脱。
实际上“物”不是我,“我”不是物,我本来逍遥,不待假借。妙心无所拘拘,可变为牛,可变为马,可变为鲲,可变为鹏,可游六合之外,可超越生死,在成住坏空大劫内任心而游,只是世人拘拘此心,不会游而已。逍遥游就是让世人恢复本觉妙心,神游无上大美妙境。至人做到了,神人做到了,圣人做到了。至人去我执,神人去法执,圣人不贪名。神人神通广大,神功卓著,但无念于神功。
圣人成就一切世间功德,但自隐无名,而不是像世间有为的圣人,功德名声传扬不绝。但修行人要赞美的是无为无名的圣人,有为有名的圣人在其次。《道德经》只说圣人,庄师则把修行阶位细分为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后世道教把真人作为大宗师的正式名号,又称天师(佛教中把佛称为天人师)。
老子说“其精甚真”(21章),破物得象,破象得无象,无象乃为真象。修行就是破假入真,破假心得真心,还自己一个本来面目。老子道家以求真为最高目标,真人的名号由此而来。至人是道家修行的次高位,如同妙觉果位。
至人无己,这是秉承老子的“无身”教法,证悟无我空性。《道德经》是总纲,无我智慧来源于“有生于无”,列子记载老聃告诉学幻术的弟子“此身亦是幻化”,这是要世人放下我执。我执最为可怕,扭曲了真相,使玄照妙心顿时固化。人心本来是妙,这是道妙的随缘显现。道若不妙,心亦不妙。人心是妙,道体必然是妙。觉悟自己的本觉妙心是修心的第一奥义。觉悟自己的本觉妙心就是至人的境界,无己是妙心的玄照。
老子说“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人世间执着太深,必然遭受困苦,令人胆战心惊,根源就是“有己”。无我智慧是般若智慧,是从此岸到彼岸的智慧。老庄宗师开启的无我智慧在魏晋时代终于被文化精英心领神会,这是过了800年之久。佛陀开启的无我智慧传播迅速,到了中土,华夏智慧和印度智慧终于汇合,僧肇是汇合的代表,所作的《般若无知论》(405年)和《不真空论》(410年)把老庄道家的无我智慧和不言之教在般若学的义理中进一步的弘扬,成为世人精神世界的“栖神冥累”崭新教法。
世人热爱生命,但心灵的负担何其巨大,栖神冥累教法是安心法门,使心灵有个休息处。《逍遥游》大论就是知道世人的心灵飘荡没有着落,无处“栖神”,身心疲惫,这不仅是汉末社会大崩溃的时代之累,更是生命体本身之累,所以后世对《逍遥游》如此着迷。是做一只“栩栩然”飞舞的蝴蝶还是“哀莫大于心死”的迷误者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此心本来是妙,世人不悟,所以大哀。庄师哀世人之大哀,栩栩然的蝴蝶飞来了。神人神通广大无边,能够与造物者同游,能够“磅礴万物而唯一”,凝神抱一时能够使庄稼不受病害,天下五谷丰登。但神人不居功,实为神人无功。圣人无为治理天下,万民安定,但从不显形,遵循无名的教法,所以“百姓皆谓我自然”(17章)。世人争功争名,世间没有和乐的一天。只有圣人应世,万民才能安居乐业。
Copyright © 2024 妖气游戏网 www.17u1u.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