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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就算不是最早读网络小说的那批人，也差不了多久。
2001年，我在西安第一次接触到网络小说。那时候学校侧门开了一家租书店，有好几架子书。每本书租一天五毛钱，不贵。书的扉页上贴一张纸，租书的时候老板就用登记在自己的本子上，然后在扉页的纸条上写上日期，还书的时候划掉。每本书押金10块钱。
学校侧门出去的路，租书店就在这条路上
我们就像发现了新大陆，用一个馒头钱租一天，飞快地翻完，赶紧传到宿舍里下一位手里。这样相当于省了一两毛。那些书恐怕都不是什么正版书，字都印得很大，纸张也很厚，一本书大概不到十万字，读完费不了多少时间。
宿舍里追得最狂热的是《寻秦记》《大唐双龙传》，这是始祖级人物黄易的书。当时一边读一边拍大腿，把大腿都拍肿了，黄易你真是个天才！项少龙居然穿越回了秦朝，咋想的，这样的构思太神奇了！
古天乐版《寻秦记》海报
黄易的书读完了，就去书店租别的。那么大的书架，可选择的范围很有一些。我第一次知道卫慧、棉棉就是在这个租书店里，不过我们对玄幻小说更感兴趣。印象里最早读的是《天魔神谭》，这可以说是我的玄幻启蒙书。接下来就是《魔法学徒》《赫氏门徒》《龙战士》《紫川》……还有说不得大师的《佣兵天下》。直到现在，我都认为我当年读的第一批网络文学是实打实的经典。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玄幻的世界，只知道金庸、古龙，七侠五义，能想象到的最神奇的情况就是飞檐走壁铁掌水上漂，及至看到玄幻，一个魔法出手，天降火雨，狂风席卷大地，简直是神灵的做派，不仅让人心驰神荡，武侠的那点内功、剑法，似乎就有些不够看了。
《紫川》封面
《佣兵天下》后来正式出版了
还有一本书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法比亚大陆》。读完了第一本之后一直渴望着想读后续，直到现在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说可以写一半的。这是我初次体会到作者太监之后读者那种痛苦和不甘的感觉。
学校侧门的这家书店没有什么上进心，就守着那几个书架过日子，很长时间都不更新新书。我们差不多看完以后就抛弃了它。接着，在学校对面的城中村，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根据地，有一个大概20出头的高个小帅哥开了一家新书店，两排架子全是新书。这些新书不约而同地都采用油黑油黑的封面，设计非常简单，除了书名、作者名和出版社名字，似乎就没有在装帧上费什么多的力气。
小哥和他的书店就在这个巷子里面，早不开了
小哥非常热爱他的事业，每天很早开门，很晚关门，他每天都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大背头上抹着的是发胶还是发蜡，我一直搞不清楚。总之那头发黑得很亮，光可鉴人。他笔直地坐在桌子后面，一举一动给人的感觉都非常程式化，程式化地微笑，程式化地登记，程式化而不失亲近地客套，使我们的租书过程享受到了方便优质的服务。
在这个租书店里，我读了《大唐行镖》《仙楚》《龙鳞道》《升龙道》《搜神记》等小说。情节基本忘记得差不多了，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有一本小说，主人公似乎叫叶飘零，写得很有创意，其实是一个名牌高校（我怀疑是TOP2）的学生，把他的中学、大学生活演化成武侠门派，比如里面提到的黄山派大约就是中国科技大，上大学就成了学习各路剑法等等。
印象里经常在租书店里见到一个小伙子，蓬头垢面，头发大概又两指长，耷拉下来能把眼睛盖住，形容枯槁，面色发黄。他也经常在这个租书店里租书，租了之后就到大街上看。有时候很晚了，还在路边看到他借着路灯光看小说。我常常想，此何人哉，除了精神食粮以外，他是靠什么生活下去的？
当年小伙子读书的时候，这里是一排小店面，他在店门口读。现在成了花坛。
现在想想，当年读的大约都是盗版，对原作者是有愧于心的。后来习惯上网看小说，就尽量读正版支持作者了。
在网站上看小说的感觉，和实体书有一些差别。实体书看到不喜欢的章节可以飞快地翻过去，在网上翻页就有些伤眼。实体书可以分享，上网看小说可分享不了。
那时候我们最早去看书的网站是翠微居。很多网络小说读者可能都没有听说过翠微居这个网站，但在中国网络小说兴起时，它的名头似乎比起点更加响。当时幻剑书盟也是大站，我就在这两个网站里找书看。找来找去，我发现那些稍微好点的书，都可以在书店里找到，而那些连书店都进不到货的，质量就可想而知了……
总之，那一个阶段里，租书比网络看书方便。但是很快，我就投身于网络读书，而很少租书了。因为网络文学大发展的时代到来了——
流浪的蛤蟆、梦入神机等大神级作者先后发力，那几年很出了一些好书。今天再回头看这些作家，会觉得他们的文字功力很硬，小说也比较劲道，没有后来泛滥的大水。比如梦入神机的巨作《佛本是道》，也不过只有200万字。现在大神小神的小说有几部舍得在200万字的时候结尾的？
我习惯性地到起点中文网追更了，等着梦入神机更新。那时候起点中文网的网址还叫做cmfu。我也翻捡一些书评，寻找被我遗漏的过去大神的踪迹。我发现了可蕊的《都市妖奇谈》、兰帝魅晨的《高手寂寞》等等。这些书都已经是“太古”的作品，但读起来还是很入味。不得不说，在网络文学兴起的早期，那些创作者的平均功力比起现在的作者要高一截。
刚才看了一眼，《都市妖奇谈》居然拍了电视剧了，真是没想到。
《都市妖奇谈》电视剧海报
回想起这几年读过的好书，大约徐公子胜治是我特别注意的一位，他的《神游》《灵山》《惊门》，我都很喜欢。徐公子胜治写仙侠，字里行间确实有股淡淡的“仙气”，更难得的是，他在小说中的修炼体系是比较完备而清晰的，构架很系统，能够自圆其说。此外，烟雨江南的《亵渎》是我在“大背头小哥”的书店里就看过的，后来追他的《罪恶之城》《永夜君王》。有一段时间他去纵横中文网了，我也就跟着追过去（转移去纵横中文网的“大神”还不少，后来好些又回到起点了。其中缘由纷杂，我们读者就不关心了）。我有句话不吐不快：《永夜君王》煞尾的几十章，真的不是代笔吗？
《惊门》
“老”作家里，梦入神机最近几年的作品我读得比较少，其实从“吃人流”开始就有些不适应了。天蚕土豆的《斗破苍穹》我读完了，之后接触他的作品不多。“新”人里，爱潜水的章鱼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我尤其欣赏他不断挑战自己、更新写作主题的勇气，而每次题材转换，他都拿捏得比较成功。这是一个现在还看不到潜力尽头的网络文学作者。
现在我不怎么跟小说了，大约因为十几年里几乎每天都在读网络小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慢慢地就有些挑拣。还能打动我的，一部是《道门法则》，这是“八宝饭”的作品，说是仙侠，其实是官场小说。“八宝饭”思路很清晰，文笔功力扎实得吓人，把道门的人事和修炼描绘地妙趣横生，我想他的学历层次应该比较高。另外两本是宅猪的《牧神记》和圣骑士的传说《修真聊天群》。这两部小说都是大火的作品，我就不多说了。宅猪我已经跟读他的作品很多年了，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比较早的一部《野蛮王座》，其中的配角“凶残的泰哥”令人捧腹，至今难忘。
除了网络文学，我偶尔也买一些实体书。比如早些年买过杨叛的《中国A组》，质量真不错，当年读的时候甚至读哭了。现在买的是江南的《龙族》。江南是我所喜爱的一个很有天分、长得也好看（恰当地恭维一下，他在微博上经常这样说自己）的作家。
《龙族》封面
在深度上，网络小说万万不及严肃文学。不过各有各的领域，网络小说如今拥有这么多读者、这么广阔的市场，它必然就有其存在的意义。现在的中学生所阅读的内容，恐怕很大一部分是网络文学作品，网络文学为他们启蒙、引导了他们的语言表达，这就可以看出网络文学的地位和强劲生命力。网络文学追求轻松愉悦，相当于打发时间的土豆甜汤，相当于爆米花，好吃，吃得容易上瘾，但还是要尽可能多吃一些主食。我想，从比较谨严的传统文学中学习表达、学习思考，从比较轻松的网络文学中体会欢笑、进行放松，二者本是可以互补共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