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气温持续上升,酷暑降临,气象台发布高温黄色预警,有专家称,今年将是有史以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台城天气报道。
云镇。
山里的清晨,永远笼罩着一丝薄雾,日出在云雾遮挡中变成朦胧的红,落在青山间,静谧美丽。
远处一排飞鸟从山林中穿过,民宿大门被打开,千萤手里端着一盆水,倒在院子两边地里种着的菜上。
她转身时,目光不小心掠过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架钢琴,表面漆黑发亮,每个零件都写着很贵。
前几天,千萤家里来了一个怪人。
入住当天她没在,出去和小伙伴玩了,回来时家里堆满家具,大厅还多了一架钢琴,她爸爸正满脸愁容坐在中间,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听附近邻居说,外面开进来三辆大车,几乎把整栋房子都搬了过来,大到床垫窗帘,小到拖鞋牙刷,都配备得整整齐齐。
只因为城里来了个小少爷,住不惯乡里的地方,所以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
甚至还随手带了台钢琴过来解闷。
千萤帮着爸爸搬了好久才把那些房间里原本的东西安置好,整个过程中听到他在耳边絮絮念叨。
“是爸爸以前工作地方的老板的小孩,生病了,所以送到这边来暂时休养。”
“他脾气可能不太好,没那么好相处。”
“阿千,平时多注意一点。”
这家民宿是她爸爸几年前开的,从建筑设计到装修都是他一个人着手负责。山里游客少,平日里没什么事,偶尔有客人忙不过来时,千萤会帮忙跑跑腿,大部分时候都是他们两个住在这里。
他这么说,只是怕千萤不小心会冲撞到客人。
事实他们都多虑了,男生从入住后到现在都没出过房门,已经过去整整三天。
千萤负责给他送饭,一日三餐都端到二楼紧闭的那扇门前,里头悄无声息的,千萤每次都按照爸爸的吩咐敲了敲房门,轻声提醒,“吃饭了。”
只可惜,里面从来没有传出过回应。
就好像里头住着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某种没有生命的物件。
次数多了,千萤也忍不住担忧怀疑,她不知道第几次从上面端下来原封未动的饭菜后,放下盘子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爸爸,他这样不会死掉吧。”
“.........”千正民望着自己的女儿,陷入语塞。
“阿千,别咒人家。”
“...我说得是事实。”千萤低下头自言自语嘟囔。
千正民无法反驳,只是把锅里熬得软烂的粳米粥盛出来,装进小碗里,搭配了几样小菜,一起装进托盘交给千萤。
“阿千,把这个端上去。”
千萤看了眼墙上钟表,已经接近十点了,她不禁问:“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吃东西吗?”
千正民没回答,只叮嘱,“粥烫,上楼的时候小心点。”
山里的夜晚安静幽深,天黑时下了小雨,白天绿意盎然的山林在夜色下化为重重阴影,千萤睡到一半被渴醒,迷迷糊糊摸黑下楼。
今天晚饭爸爸做了自腌的小咸菜,有点咸,千萤不知道现在几点,半梦半醒间走到楼梯口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影子。
极快,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下却显得格外诡异。
千萤的睡意霎时间消失殆尽,她后背一凉,控制不住打了哆嗦。
“谁?”寂静的夜里只回荡着她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放眼望去,光线晦暗的厨房和客厅安静蛰伏着大团阴影,不确定是家具还是其他。
千萤额头冒出冷汗,顾不上喝水,撒腿一溜烟跑回房间,紧紧缩进了被子里。
《仙木奇缘》
提心吊胆着,竟然也这样睡去,醒来天光大亮,窗外鸟雀啁啾,夜里的恐怖诡谲都烟消云散。千萤对镜刷着牙时反应过来,世界上是没有鬼的,昨晚肯定是家里遭贼了!
她想到这,立刻三下五除二洗漱完跑下去,脚步声噔噔作响,晨光也被惊扰得慌乱。
千萤率先直奔厨房,一个个打开柜子检查,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道黑影就是往厨房走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千萤翻到第三个柜子时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她前天亲自采摘做得青梅酿,竟然凭空丢了两瓶!
千萤难以置信睁大眼,恰好听到一楼千正民房间门打开的声音,她转身,立即愤懑地和他控告。
“爸爸!我们家昨晚进贼了!他把我的两罐青梅酿偷了!”
“什么?”他皱起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千萤视线就看到了斜对角屋檐下躺在竹椅上的那个男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此时正被动静吸引望了过来,眼神很清冷。
千萤后来始终记得第一次看见时陆的样子。
雨后雾很大,他脸像是掺杂了一层山中雾气,冷而白净,眸子却极黑,眉眼鲜活俊挺。嘴唇是淡淡的粉,带着大病初愈后的孱弱。
就像是某种漂亮易碎的瓷器,让人不自觉喜欢和小心翼翼。
即便后来种种都证明了那天的时陆只是假象,但对此刻的千萤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以至于她视线在发现他椅子旁空了那个的青梅酒酿瓶时,也没能发出什么有力的质问。
千正民是最先说话的。
“小陆,你起床了?”他盯着那处的男生,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惊喜。男生目光定定落在两人身上,礼貌冷淡。
“不好意思,昨晚半夜有点渴,所以就从柜子里拿了瓶饮料,这个是可以喝的吗?”
“可以可以。”千正民忙不迭地说完,有点难为情:“是不是昨天的菜太咸了。”
“没有,刚好渴了。”男生顿了下答,千正民听完干巴巴一笑,结束了话题准备去做早餐,千萤关上面前的柜门,临走前又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
男生继续躺在椅子上眺望着远处的景色,面上已经恢复成淡漠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寒暄都是错觉。
没有人想起来,他旁边的空瓶是第二次丢失的青梅酿。
这个闷热的夏天迎来难得的雨水降温后,千萤家奇怪的房客突然开始外出露面了。
只是除了偶尔下来吃饭,男生依旧处处怪异。
他从来不出门,每天不是窝在房间打游戏就是躺在外面椅子上睡觉,什么也不干,像是在等死。
千萤身边的同龄小孩每一个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在家一刻都待不住,喜欢在外面漫山遍野的跑,到处玩,没有人像他这样。
他好像偏爱屋檐下那张躺椅,千萤经常在大清早出门时看见他躺在那,偶尔夕阳落下后回家他也还在那,就连姿势都维持着不变,仿佛一整天都没挪动过。
千萤印象尤为深的一次,那天民宿半夜不知道为何停电,千萤被热醒时,床脚风扇已经停止了转动,她揉着眼睛走到外面透气,看到了屋檐下男生熟悉的身影。
日出还未越过山头,天色将明时分,气温湿润清凉,头顶天空是清透的雾霾蓝。
他阖眼躺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睫毛像沾了露水,覆在苍白的脸上,病态脆弱。
仿佛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云镇是个小地方,没多少娱乐活动,小孩都喜欢成群结伴,凑在一起找各种乐子。
吃过晚饭,千萤的几个小伙伴来找她玩,吴晓天的舅舅给他从国外寄过来一个无人机,在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中间炸开了锅,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
民宿院子里有块大草地,一群人眼睛都盯着天上嗡嗡飞着的小东西,众星拱月般围着中间拿着遥控器紧张操纵的吴晓天,惊奇艳羡不已。
“大家别急,一个个来,晓天,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我玩了?”方虎像模像样地在人群中维持着秩序,把每个人名字做成了编号,只是第一个念到的就是自己。
“我是第五号。”舒美美掰着手指头数着,“二、三、四,我前面还有三个人!”她兴奋看向千萤,“小萤,你是第几位?”
“我不玩了。”千萤露出为难道:“爸爸让我待会去给我家的房客送晚饭。”
“那个城里小少爷吗?”方虎耳尖,听到她们聊天立刻搭话。
小地方是没有秘密的,不管哪家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第二天必定会传遍镇上每个角落。
千萤家来了个城里小少爷的事早已在小伙伴之间传开了。
“嗯,最近天气太热,他不下楼吃饭了。”千萤乖顺回答,已经习以为常。
“娇生惯养。”平日里天天以男子汉自居的方虎露出不屑,握紧自己的铁拳,“像他这样的,我一拳打倒一个。”
“胡说,他很可怕!”方虎刚说完,平日里胆子较小的吴奇立刻反驳,他顾不上看天上的无人机,激动爆料。
“我上次才看到他把隔壁的胖胖吓哭了。”他模仿着当时的场景,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可怕的鬼脸,心有余悸。
“那个人,就白着一张脸,嘴巴血红血红的,盯着胖胖一动不动,说自己平时不吃饭只吃小孩!”
“我也想起来了!小萤上次我来找你玩,你不在家,然后就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拿刀削着东西,当时我有点害怕没仔细看,现在回想起来...”舒美美轻吸一口气,张大眼睛,藏满惊惧。
“那好像是根人手指头。”
“天哪!——”话音落地,一群人被吓得半死,吴晓天原本在专心遥控着无人机,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手上一抖,只见空中转动着的那架小飞机失去控制,在半空剧烈摇晃两下,往着前面的方向直直栽了过去。
“哐!”众人视线紧张注目中,飞机不偏不倚掉进了二楼那扇半开的窗户内,里头传来阵噼里啪啦什么东西破碎的响动,伴随着最后重物坠地的咚声结尾,一切归于平静。
底下的人不约而同仰起脖子惊恐地盯着那扇窗户。
万籁俱寂中,千萤咽了咽口水,小声开口。
“那是时陆的房间。”
第二章院子里一片死寂,久久没人说话,方才还活蹦乱跳的人此时都耸肩缩颈,活像一只只将要被宰割的鹌鹑。
空气凝滞,几人面面相觑,奇异的僵持中,吴奇率先撞了下方虎的胳膊,声音微弱。
“虎子,你平时胆子最大,要不你上去问他要一下。”
方虎被他这个提议吓一跳,立刻扭身看向吴晓天,忙道:“飞机是晓天的,也是他自己掉进去的,应该他去要吧。”
吴晓天一听急了,马上涨红着脸控诉,“要不是你们在那里吓人我会手抖吗?都怪吴奇,突然说起这些。”
最后沦为始作俑者的吴奇哑口无言,他想辩驳又组织不出什么有力论据,嘴唇翕动两下后只能憋屈道:“那也不能怪我啊,又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
“那怪我吗?谁叫你们心理素质这么差!”被牵连进去的舒美美也不乐意了,立马大声说。
云镇红星小学优秀毕业生十几年来固若金汤的友谊在今天遇到了最大危机,经历了一番七嘴八舌的吵闹过后,边上的千萤终于找到机会,默默举起手,建议。
“要不我们一起上去找他吧,人多力量大。”
场面安静了会,然后方虎打破沉默,率先撸起袖子一卷。
“走,我就不信他还会吃人。”
民宿二楼只有一位客人,时陆房间在另一边走廊尽头,此时安静幽深得可怕,耳边只回荡着他们细碎的脚步声。
几人站在时陆那扇门前,如同即将被审判的罪犯,个个不自觉低垂着脑袋。
方虎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房门。
面前那扇门几乎是在下一秒被打开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让人顿时打了个寒颤。
房间光线很暗,男生像是没睡好,头发凌乱,眼底挂着明显的青,站在门内盯着他们,脸色很臭。
和传闻中会吃人的模样很像。
和他正对面的男子汉方虎腿不禁抖了抖,本能后退。
“你、你好。”他努力维持住镇定自若。
“我们的飞机不小心掉到你房间里了,能麻烦还给我们一下吗?”
时间无声凝滞,不知过去多久。
男生脸上没什么波动,他面无表情开口,是陈述句。
“你们把我的杯子打碎了。”
“.........”
闯祸了的一群人谁也不敢说话,四周陷入寂静,最终还是飞机的主人勇敢站出来,承担责任。
“对不起,多少钱?我、我们赔你!”只可惜吴晓天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丝毫没有该有的气势。
时陆没动,定定打量他们几秒,“你们赔不起。”
“瞧不起谁啊!不就是一个杯子。”方虎很生气,全然忘记了方才被支配的恐惧。
“多少钱,我们赔!”
时陆没说话,看了他一会,默不作声返回房间,从里头拿出一张小票。
方虎半信半疑接了过来,低头去看。
“k..b...什么水晶玻璃杯...”他念道,目光慢慢往下,看到了最末的那个数字,难以置信叫出声。
“两千块!”
“你抢劫啊!”
在场的人都惊住了,他们生活在云镇十多年都没见过这么贵的杯子,一时间,大家都抢过那张小票仔细查看。
“什么时候赔给我,什么时候就把飞机还给你们。”
没有起伏的语调在众人耳边响起,待反应过来时,男生已经一把关上了门。
“哐当”一声,伴随着他们冰凉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夏季阳光猛烈充沛,穿过茂盛树间在地上投下大小不一的光斑。
镇口的那棵大榕树下,几个半大孩子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像是在商议紧急事件。
“这是我去年的压岁钱,全部积蓄两百块。”吴晓天松开手里紧紧捏着的东西,紧咬嘴唇,瘦小的身子写满挣扎和不舍。
“我妈妈给我的生活费,存了这么多。”舒美美从荷包拿出自己的一百块,一脸心痛。
“我只有六十。”吴奇说完有点惭愧,紧紧低下了头。
“我的。”方虎一掏右边裤兜朝他们伸出手,向上的掌心中,卷成一团的纸币还浸着汗水,花花绿绿几张,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五。
他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视线,也有些尴尬,一挠后脖颈。
“我也没办法,过年那点压岁钱早被我花完了,生活费哪里还有得剩,这些都是我今天东拼西凑出来的。 ”
众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千萤身上,她拿着自己的布艺小钱包,在目光注视下,抿了抿唇开口。
“我把所有的钱都在这了。”千萤打开了手里的小钱包,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张红色人民币,崭新鲜艳。
“一共五百。”
“我靠,千萤你好有钱。”方虎率先叫出声,舒美美也眨了眨眼感慨,“小萤你原来是个小富婆。”
“我爸爸每年都会给我一百块压岁钱。”
“千叔真好。”
低迷的气氛得到片刻的缓和,又马上回归现实。
舒美美算了算几人的资产总和,远远达不到时陆那个“天价”杯子。
她发愁地重重叹了口气,“怎么办?还是不够?”
“要不去问问我们爸妈要吧?”方虎出主意,立刻遭到了所有人一致否决。
“不行!我妈会打死我!”
“我也是!”
“不然我们去和时陆道个歉,让他给我们少一点钱行么?”舒美美小声提议,方虎第一个站出来拒绝。
“不可能!让我去求他,不如让我死。”
“.........”
场面再度陷入胶着,就在他们满脸愁云一筹莫展之际,一道声音弱弱响起。
“要不然...我飞机不要了吧。”
吴晓天耷拉着脑袋,情绪很低落,“反正那个杯子也是我打碎的,不应该花光你们的钱去赔。”
“舅舅说那个无人机很贵要好几千,应该够赔他那个杯子了。”
......
时陆的房门再度被敲响时,又看到了外面那几个初中生。
依旧是那个小胖子打头冲在最前面,见到他那瞬间,鼓起腮帮子像要说什么,又飞快拉过了旁边那个瘦子,推到他跟前。
时陆垂下眼淡淡看他。
“我、我把那个无人机赔给你。”吴晓天鼓足了勇气,口齿清晰说道。
“那是我舅舅从国外带回来的,要好几千块,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买你的杯子,把飞机赔给你,就当做是补偿。”
时陆看他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转头又瞥了眼房间角落那个堪称玩具价值两三百块的“无人机”,许久没说话。
见他没有反应,几人都有点慌,正在心里惴惴不安要再度发问时,只见时陆低垂下脸,似乎大发善心。
“不用你们赔了。”
“什、什么?”吴晓天愕然。
时陆已经走进了房间,拿着他那架无人机走了出来。男生把飞机丢到他怀里,嗓音平静,“下次玩得时候小心点。”
......
这次的事件在几人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连同着这段时间都安分许多,乖顺缩在家里,不敢出去惹事。
没两天,吴晓天说他的那架无人机坏掉了,从时陆那拿回来就已经飞不了了,不知道是因为撞到窗户摔坏了还是其他原因。
方虎在那里小声嘀咕,说会不会是被时陆偷偷报复弄坏掉了。
其他人将信将疑,千萤却觉得时陆不会做这样幼稚的事情,她回想起男生那天的神情,虽然大家都是同龄人,可时陆看着,远比他们要成熟太多。
虽然他仍旧很奇怪,白天几乎见不到他人影,只有清晨傍晚气温清凉时才看到他露面,似乎非常怕热,偶尔还会日夜颠倒。
千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来那几天并不是不吃不喝不出门,而是白天的时候在睡觉,只有深夜才会起来寻找食物。
这件事情,爸爸似乎早就知道了。
傍晚,隔壁家三岁的小孩胖胖来找她玩,他学会走路没多久,小跑起来还一颠一颠的,一见到她,就立刻扑上来抱住千萤大腿,笑得露出两颗雪白的门牙。
小孩好动,对什么东西都很感兴趣,尤其是新鲜的事物。
夕阳下山好一会了,时陆不知何时下了楼坐在不远处躺椅上,好像在用小刀专心雕刻着一截木头。
千萤怕胖胖会走过去打扰他,于是在院子角落带着他玩。
这个点胖胖妈妈通常在做晚饭,千萤有空会帮她看一下。
她给小孩编了个草蚂蚱让他拿着玩,胖胖很喜欢,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嘴里咿咿呀呀说着话。千萤笑了笑,正准备逗逗他时,厨房里的千正民突然扬声叫她。
锅里的汤好了,他正在剥虾腾不开手,让千萤过去帮忙盛一下。
她应声,把胖胖放在一旁椅子上,嘱咐好他后往厨房走去。
她走没多久,小孩自己一个人在这边玩了会,有点无聊,眼睛滴溜溜在院子里转着,又停在了不远处时陆身上。
他不长记性,全然忘记了上次这个吓他的哥哥,依旧捏着小蚂蚱朝他蹦跶了过去。
时陆感觉腿边有人在扯他裤脚,一低头,又看到了上次那个小胖墩,他不想搭理,刚准备抬头继续做手上的活时,小孩献宝似的朝他举起了手。
“哥、哥哥...”
他口齿不清地叫着,高举右手,时陆看到了他手中精巧的编织草蚂蚱,动作一顿,指腹不自觉弯曲蹭了下。
他还没见过这种工艺的东西,好像是用叶子做的。
想要。
时陆打量几眼后,弯下腰,换了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小屁孩,把你的草蚂蚱给哥哥玩下。”时陆哄道。
胖胖眼底似懂非懂,正在偏头思考之际,手里东西已经被人抢了去,他愣了几秒,哭声慢半拍爆发而出。
响亮的哭声高亢回荡在院内,很快惊扰四周,千萤闻声赶出来时,只见胖胖站在时陆身前哭得伤心欲绝,而男生正头疼地盯着他,手里拿着她给胖胖做得那只小蚂蚱。
千萤:“.........”
不大的院子,时陆心有所感抬起头,正对上不远处千萤视线,
两人神情都无比复杂,空气仿佛凝住。须臾,千萤苦恼地、小小地皱了下眉。
“你喜欢的话我再给你编一个。”她盯着时陆手中的草蚂蚱,有点一言难尽。
“你不要抢小孩的东西。”
时陆:“.........”
第三章院内只剩胖胖嘹亮的哭声,在千萤注视下,时陆面不改色的把手里那只草蚂蚱还给了身前小孩,刺耳的哭声一瞬间止住,仿佛在无声谴责着他之前的恶行。
时陆轻咳一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看着千萤急忙过去把他哄好送回了家。
饭桌上,今天氛围格外安静。
千萤闷不做声扒着碗里的饭,时陆也专注吃着面前的一盆炸小鱼仔,空气中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
千正民看他夹了好几筷子那个鱼,以为他喜欢吃,不由说:“这是阿千和他们去河里抓来的,对了,你下次可以让阿千带你出去玩玩,一个人呆在家会不会有点闷,这边有很多小伙伴,大家都很好相处。”
千正民从来不会干涉时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建议,千萤停下筷子抬起头,腮帮子还塞着鼓鼓的米饭。
只见下一秒,时陆眉也不抬地答。
“我不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
“.........”
他说完看了千萤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太幼稚了。”
“.........”
千萤一口米饭终于咀嚼完艰难咽下去,还没说话,千正民爽朗一笑。
“原来如此。”
“看来我们时陆是个小大人了。”
......小大人?
她再度一言难尽看了看时陆,最终决定保持沉默。
千萤也搞不懂为什么小大人时陆会去抢一个孩子的东西玩。
但是临睡前,她还是重新编了一个草蚂蚱放在时陆房门口。
想着他年龄大些,她还贴心地找了片最大的长棕叶,做了个体积更大、工艺更为精湛的小蚂蚱。
千萤把草蚂蚱在门边摆放得端正,又调整了几下位置,才心满意足站起身。
...希望他能够放过胖胖。
时陆早上起床,一推开门,就感觉到小小的异样。
他低头,地上安静摆放着一个草绿色的蚂蚱,和他昨天从小孩手里抢过来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体积稍大一点。明显出自一人之手。
一时间,心里涌起复杂万分,不知道是尴尬羞恼居多还是欣喜。
他弯腰把这个小东西从地上捡起,放在手心仔细端详许久,最终抿着唇,轻轻哼了声。
山里温差大,哪怕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大晴天,清晨上午时分仍旧气候宜人。
时陆躺在廊下的椅子上休息,隔着一道院墙,外面热闹非凡,远远都能听到他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
“这里有个大的桃子,扶我上去!”雄厚粗犷的,应该是那个胖子。
“小萤,这里这里!都红了。”一道偏弱的女声,大概是老喜欢跟在千萤后面的那个女同伴。
《控卫在此》
“发了发了,今年桃子大丰收。”
“好险!抓稳我,差点脚滑摔下去。”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有道平稳的女孩声音格外有分辨率。
“我们多摘一点,待会回去可以做桃子罐头。”
...好吵。
时陆皱起眉头,却不知怎么仍然坐在原处没回房。
可能真的是太无聊了。
他来得时候手机被收走了,这么多天除了睡觉就在关在房间打单机游戏,气温凉了就出来看看风景,好听点是修身养性,其实就是被迫受刑。
现在几个乡下小孩摘桃子都能让他感到一丝新鲜,好奇长在树上又大又红的桃子是什么样。
时陆不满地揉了揉脖子,刚准备起身回房间,院口那扇半开的木门被人咯吱一声推开,隔壁的小胖墩拿着一个桃在嘴里啃着,摇摇摆摆朝他走过去。
他大概只有鱼的七秒钟记忆,经过了这么多次惊吓打击之后看到时陆仍旧会不畏惧地想接近他。
“哥哥、桃子。”他举着手里啃得满是口水的桃子送过来,时陆皱着眉头撇开脸,毫不留情。
“我不要。”他满是嫌弃。
“你自己吃。”
“好吃。”胖胖见状收回手,自己捧着桃子放在嘴边大口咬两下,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看他。
“外面、好好玩,好多桃子,甜。”他不连贯地说道,简单的几个词汇可以完全概括此时外头的盛况,正好戳中时陆心头最隐秘的烦躁,他瞪着面前这个小屁孩,也不知道在和谁强调。
“摘桃子有什么好玩的,幼稚。”
民宿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即便是回了房,隔着一层薄薄的楼板,依旧能听到下面隐约的响动。
几个人似乎是在厨房跑上跑下的,估计在做什么桃子罐头。
时陆记忆不由发散,上次的那个青梅酿还挺好喝的,好像也是自己在家做的...
打了几局游戏,索然无味。房间开了空调,门窗紧闭,厚重的遮光窗帘透不进来一丝光,四周昏暗,人工制造的冷气构成不自然的强烈低温,闷不透风的屋子令人窒息。
这是他熟悉的夏天的味道。
时陆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盐水浸泡桃子,去皮、切块、小火加糖煮开,最后装进玻璃罐子放凉,冻入冰箱。
千萤刚刚弄完最后一罐,听到了楼梯处的脚步声,时陆脸色不太好地走了下来。
她不由看了眼墙上挂钟,下午四点。不太符合他平常作息。
男生像是刚睡醒起床气未散,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他径直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个玻璃杯倒水。
自从他那个杯子被打碎之后,用的都是厨房公共杯子。
他像没看到千萤,自顾拿着杯子喝了两口水,才反应过来,眼神慢吞吞从她手里扫过,仿佛纡尊降贵般对她开口。
“你拿着的是什么?”
“桃子罐头。”千萤眨了下眼回答,想起爸爸的嘱咐,抬手询问,“你要吃吗?”
时陆停顿两秒,高冷道:“可以。”
冰箱里有第一罐做好的成品,已经有点冰了,千萤拿出来给他找了个小碗,盛满大半拿到客厅。
头顶吊扇呼啦啦吹着,民宿大厅构造通透,自然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微凉清新,驱散了大半夏日炎热。
时陆坐在餐桌旁,低头拨弄着手腕上的一根黑色硅胶手环。
千萤把碗放在他面前,发出轻微声响,时陆垂着眼,含糊道了声谢。
“你那些朋友呢。”他拿勺子挖了块粉白色的果肉塞进嘴里,话语变得不清晰。
“他们吃完回家了。”
“哦。”冰过的桃子口感软甜中又带着一丝脆,很爽口解暑,时陆分神应着她,手里勺子再度舀起一块。
挺好吃的,但他还是更喜欢上次的青梅酿。
时陆吃完一整碗,在心里想。
山里的小孩活动真的很多。今天去提着桶去捉泥鳅,明天拿着网去捞鱼,后天上山摘果子,大后天结伴去镇上看电影,五花八门几乎不重样。
时陆每天最大的活动就是躺在屋外椅子上,看日出看日落,看千萤开开心心地出门回家。
夏日清凉,她总是喜欢穿着各种各样宽松舒适的小褂子和短裤,露在外的手臂小腿细瘦又健康,和他截然不同,少女连呼吸都让人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她经常会从外面带回来不少战利品。
有时候是泥鳅小鱼,有时候是从未见过的野生菌子,有时候是满满的一筐水果。晚饭桌上经常会加餐,冰箱柜子里总会出现新做的罐头甜酒。
有次时陆还看到她拿着小锄头兴致勃勃去和他们挖莲藕,结果藕没看见,倒是带回来几个绿油油的莲蓬,被她当做零嘴给隔壁小胖子吃掉了。
明明是他从前印象中不屑一顾的事情,却莫名的被勾起一丝意动。
难以戒除,像是虫子一样在心上细细地啃,慢慢堆积成无法掩盖下去的*。
一个清晨,千萤依旧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整理着行装出门,今天她的小伙伴都没在,空气分外安静,远处青翠禾苗在朝阳下散发着晶莹的光。
千萤穿着宽大的t恤短裤,脚上踩着胶雨鞋,头戴大草帽,手里拿着白色的透明纱网,全副武装准备出发。
时陆在前面不远处屋檐一角下阖眼浅寐,那里几乎成了他固定的位置,千萤每天早上出门会从他眼前路过,晚上回来要经过他身旁。
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千萤早出晚归,天天在外面上山下河像个野孩子,时陆则整日呆在民宿,连大门都没有出过。
没有人敢主动和他说话,更加不敢叫他一起玩。
时陆经常不搭理人,总是独自在一边,上一次有人不了解去和他搭话,问他是不是城里来的,时陆瞥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他对他们日常的活动没有一点兴趣,甚至觉得幼稚,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纵使从小只生活在云镇,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的认知和了解,千萤也知道时陆是个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所以千萤都尽量的和他保持距离,互不打扰。
她思绪没有在时陆身上停留太久,只是很短暂的划过念头,紧接着马上想到了今天要做的事情,脚步已经不由地雀跃了起来。
千萤抓着手里的纱网杆,嘴角扬起笑意,几乎是小跑着从时陆身边路过,她刚刚要加快步子,一直以来都安静躺在椅子上从未出过声的人突然叫住了她。
“喂,你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偷偷的玩。”他皱眉质问,神色矜持地朝她轻抬了下脸,勉为其难般。
——“也不邀请我?”
第四章田埂小径,两边野草上的晨间露水沾湿鞋面,千萤和时陆一前一后走着,她默不作声,无意识抿着嘴巴。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出来,在此之前,千萤跟他的交集只存在民宿里不可避免的擦肩而过和只言片语,哦,还有。
她经常吃时陆冰箱里的那些进口小零食。
时陆的东西是有人专门送来的,每周固定一次,都是些新鲜从未见过的食材,进口高档零食,还有不少颜料和木头。
他经常拿着一截木头在屋角雕刻,只是成品都很怪异,肢体残缺的人,线条繁复的兽像面,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
像是为了打发时间随手刻出来的,做完就被他随便丢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虽然千萤分辨不出那些东西是什么,但它们都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她觉得时陆像个艺术家。
那些送过来的吃食时陆很少吃,他只喝里面一个牌子的酸奶,剩下的都塞在冰箱不闻不问,没几天就装不下了。
千萤望着里头高级的进口巧克力垂涎许久,终于在一次时陆下楼拿酸奶时鼓起勇气,小声询问他里面的东西可不可以吃。
男生依旧是没睡醒的样子,整个人迷迷糊糊,听到她的问题反应了一秒,胡乱点了下头。
他还睡眼朦胧的,拆开手里酸奶吸了一口,含糊吐字。
“随便吃。”
最后那冰箱里的大半零食几乎都进了千萤的肚子。
每次看到送东西过来的那些人千萤都不自觉微微心里一虚,有种鸠占鹊巢的负罪感。
这大概是她刚才拒绝不了时陆的最大原因。
毕竟吃人嘴短...
乡间小路窄,两旁都是小腿高的禾苗,蜻蜓时不时在上空飞舞。
时陆从最开始问她去做什么,千萤回答去抓青蛙之后,他就彻底沉默了下来,一声不响跟在她后头,大概是正在心里后悔,为自己的一时冲动懊恼。
她预料得分毫不差,时陆现在确实也就是这样想的。
他也搞不懂自己当时怎么脑子发热,没忍住叫住了千萤,然后造成了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局面。
回去,似乎有点打脸。
和她去抓青蛙?
“.........”
时陆觉得还不如扇自己两下。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认命地跟在千萤后头,低垂脑袋,眉眼抑郁。
千萤手里拿着纱网和袋子,她很快找到了田边一块靠近河流青草湿润茂盛的地方,草丛里偶尔有蛙鸣传来,间断的,低低地一声。
时陆听着这个声音都有点头皮发麻,脑中不由浮现了某种黏黏腻腻的触感。
他默默挪开两步,离身前那团草丛更远。
千萤不知道时陆这一番复杂心境,她竖耳仔细倾听着草里传来的响动,手里握紧纱网杆子,轻轻伸进去拨开掩映的杂草。
角落处,一只青蛙静静趴在潮湿地上,在眼前遮蔽被拨开的瞬间弹跳而起,同一时间,一个白色纱网从天而降。
千萤脸上浮现笑意,把那只青蛙快速倒进了袋子里,另只手紧抓住袋口。
她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很快便发现了踪迹,这边乡下随处可见虫鸟蛙类,一到晚上,叫声此起彼伏。
千萤飞快网到下一个,正欲把青蛙倒进袋子时,动作突然难住,她一只手拿着网,另一只手在握紧袋口,操作不免有点困难。
僵持了三秒,千萤终于想起旁边的时陆,她看向一旁,正对上时陆视线。
眼前的画面很好理解,时陆读懂她的眼神,身体退后两步,嗓音莫名干涩起来。
“我、我不行。”他咽咽口水,朝她摆手。
“.........”千萤默了默,用商量的口吻轻缓道:“你就帮我抓一下袋子,我保证不会碰到你的。”
“不。”时陆斩钉截铁地拒绝。
千萤停顿了下,再开口,话里不由带了诱惑:“你帮我抓一下,我下午带你去玩好玩的。”
时陆:“?”
他很警惕:“是又去抓青蛙还是抓蜻蜓,我没有一点兴趣。”
“......都不是。”千萤技穷,使出*手锏。
“我们去钓龙虾。”
禾田边,时陆两根手指捏住袋子口,整个人身体往后倾,和面前袋子保持着将近半米的安全距离。
千萤在前头捕着青蛙,一网到就往后扔进袋子里,她动作很准也很快,然而时陆每次打开袋子再合上都速度飞快,好像怕再晚上一秒里头的东西就要跳出来。
青蛙还活着,每次掉下去后还会在袋底轻微挣扎,透过薄薄一层袋子传上来,仿佛就在他手底下。
时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望向前头会在专注抓着青蛙的人,焦急催促。
“好了没,我快不行了。”
“.........”千萤听出了他话里真实的恐惧,在心里默默把原计划数量减半。
她放下网,转身接过时陆手里的袋子,面前男生像是顷刻松了口气,浑身力量都卸了下来。
时陆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又反应过来,迅速把抓过袋子的双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
千萤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问:“你很怕青蛙吗?”
“.........”不知为何,时陆明明已经到嘴边的回答突然说不出口。
他觉得有点丢脸。
望着面前这个比他还矮半头的小女生,时陆扭过了脸,冷哼一声,“谁怕了,我只是觉得它很恶心。”
“我不喜欢碰这些脏兮兮的东西。”
两人回到民宿,正好千正民做好早餐从厨房出来,见到时陆和她一起从外面进来,神色惊讶。
“小陆,你和阿千出门了?”
“嗯,去抓了下青蛙。”时陆面无表情嗯了声,瞧不出喜怒。
千正民:“............”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怎么突然去和阿千...”他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再度出声已经带了几分关心。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习惯了,你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没有害怕吧。”
时陆这次破天荒安静下来,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心底浮起微微异样,却不是先前的恐惧。
“没有。”他正色回答。
千萤在一旁认真仰起脸,解释:“爸爸,我只让他帮我拿了下袋子。”
“没有抓。
“知道了。”千正民无奈看她一眼,接着抬手招呼两人。
“快来吃早餐了,今天做了小陆爱吃的馅饼。”
“爸爸,那我爱吃的肉包呢?”千萤巴巴凑上去问,千正民声音没好气传来。
“下次!”
“好吧。”
时陆注视着两人背影,在原地停顿两秒,接着加快步子走过去,追上了他们。
“谢谢叔叔。”
他难得主动说话。
......
夏季白天漫长,下午一两点是最热的时候。
千萤一般都在家里午休,她的房间朝东,一过上午就没了太阳光照,自然凉风从大开的窗户灌入,和门口走廊吹进来的微风交汇,整个房间都通透凉快。
她躺在凉席上,床脚一台四方小风扇呼呼转动着,千萤闭着眼,摊着手脚睡得香甜。
门被人敲响时,千萤梦到有人在捶木鱼,咚咚咚一下一下,然后在耳旁越来越清晰,她睁开眼,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时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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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迷迷瞪瞪的,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时陆眼睛不自然从她舒适的睡姿上挪开,出声问:“三点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出门。”
“.........”千萤默默吸了口气,轻闭上眼又睁开,扯过一旁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小龙虾要太阳下山了才会出来,它们怕热。”她转了个身,抱紧被子,大半张脸埋了进去,有点痛苦抓狂。
“就和你一样。”
“.........”时陆陷入安静,好一会没听到他动静,千萤又从被子里抬起了半张脸,望着他,神情困顿。
“你要不也去睡个午觉吧,到时候我叫你。”
说完,见他没动作,又立刻举起手在脸旁保证,“发誓,保证今天一定带你出去钓龙虾。”
时陆已经没有丢脸的感觉了,在千萤这次数太多,已经快要形成免疫。
他自己回了房间,本来今天都有点坐立不安的。打了几把游戏愈发无聊,把做到一半的木头拿起来雕刻几下也没了兴趣,现在突然平静下来,好像有点困了。
他回忆起千萤的睡姿,女孩穿着短衫和短裤,手脚舒适摊开在凉席上,拉高的衣服底下露出一小片柔软的肚皮,像是宫崎骏动画里那个龙猫...身旁的小女孩。
傍晚,千萤如约叫醒时陆带他出去钓龙虾。
她手里提着早上收获的那袋青蛙,拿着两根自制的竹竿,工具齐全。
民宿的后山里有个天然的野生池塘,离那条他们常去的小河也不远,周围长满了草和石头,此时正是小龙虾的季节,塘里经常能看到深红色的龙虾在水面露头。
镇上这群小孩早已垂涎许久,几天前就约好了一起要来钓龙虾。
千萤到时,池塘边已经有热闹的声音了,方虎他们拿着竹竿和饵,正在争夺着最佳的钓龙虾地点。
“我要这块石头,我先来的。”方虎的嗓音在里头很响亮,舒美美嗓子虽小但不甘示弱。
“谁先放下桶算谁的。”
“别吵了,哪不都一样吗?”吴奇依旧是老好人,劝架。方虎立马对他反咬一口。
“那你去最边上,那块小石头那里。”
“.........”
几人正说得起劲,吴奇先转头余光看到了走来的千萤,紧接着立刻看见一旁的时陆,他张了张嘴,伸出手指向那边。
“他、他他——”
“他什么?”方虎被迫停下战局,顺着他视线回头一看,整个人也紧闭嘴巴。
方才还热闹无比场面顿时变成一片寂静,几人都直直望着时陆呆怔在那,直到千萤走到他们跟前,挠了挠头,抬手示意时陆正要介绍。
方虎直了双眼,后退一步,惊恐道。
“小萤,你怎么把他给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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