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静
天宝十载(公元751年)的深秋,已无官无爵的“谪仙”李太白匆匆来到了汴州陈留郡。此地是商贾、官吏、士子和百姓东来西去、北上南下的必经之地,然而,谪仙不因繁华消遣而来,只见他急不可耐地一头扎进了这市井之中,无心于饮酒赋诗,只是一直从南来北往的官吏、商人、百姓口中打听北方之事。谪仙的飘逸似乎已微若游丝,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皱,众人口中的安禄山哪里还有半分大唐忠臣义士的模样,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异志早萌、贼心时起,果然是狰狞面孔,狼子野心,其伪装愈逼真,其反心愈急切!此刻,谪仙仿佛正与这盛世之下那双若明若暗却又虎视眈眈的眼睛对峙着,他想要呐喊、更想要呼告!
可此时的玄宗早已频频发声:“不信邪佞,不足忧也!”(《资治通鉴》汉纪十四)他虽已赐金放还,但那股强烈的忠君报国情依然无时无刻不在心头燃烧,日日如坐针毡,有志报国,无路请缨。不,北上,济时策,将安禄山反情昭告天下!“无有大爱之心必无如此征程,无有坚强意志必迈不出如此艰难脚步”,只有仙人才能如此。
一身竟无托,远与孤蓬征。千里失所依,复将落叶并。
中途偶良朋,问我将何行。欲献济时策,此心谁见明。
君王制六合,海塞无交兵。壮士伏草间,沉忧乱纵横。
——《邺中赠王大》
谪仙,岂“诗仙”了之!
人世间的执着
一路北上,由秋至冬,此时,谪仙立于燕州轩辕台之上,北方之雪直冲而来,军营森严壁垒,刀戈锵铿;军队巡逻,*气凛人;百姓却皆衣衫褴褛,形销骨立,低头不语,行色匆匆。他紧锁眉头,怆也,裂也,悲伤之极。安禄山来朝佯为忠心耿耿,离朝却声势浩大,有恃无恐,气焰嚣张,这大唐的盛世即将化为一片废墟。兵强马壮,反迹已彰。曾经的盛世明君醒醒吧,醒醒吧,国之难结,民之灾孽已在眼前,为什么听不到这社稷与万民的声声哭泣与祈求!这痴人说梦,螳臂当车的呼叫和泪水最终湮没于无尽沉默之中。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我纵言之将何补?
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吼怒。
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
权归臣兮鼠变虎。
或云:尧幽囚,舜野死。
九疑联绵皆相似,重瞳孤坟竟何是?
——《远别离》
天宝十四载(公元755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白居易《长恨歌》),“十一月,甲子,禄山发所部兵及同罗、奚、契丹、室韦凡十五万众,号二十万,反于范阳。”(《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三》),大唐的盛世在悲愤与眷恋中终究走向毁灭。
所以,你说,“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将进酒》),这“赐金放还”的十二年,出走长安城,放浪四海为家,踏遍大江南北,看尽山川河海,诗名满天下,却在国家危难之时无所用于世,终是虚度了这光阴十二载。
庐山,天下名山,自古名人多隐居于此,亦多避祸于此,谪仙亦于此,但内心依然放不下那未救世的悲怆,更有那欲济世情怀,要建功业、要救大唐、更是要救苍生。此时永王李璘已经多次致书,仰慕才华,愿运筹帷幄,平定叛乱、收拾河山。
可惜谪仙至此仍不明白,他的天马行空、狂放不羁的做派,是不适合官场的。他的自我期许和真实禀赋之间,有着深深的错位。他仍然抱着匡扶李唐皇室的梦想,毅然决然地投入了永王李璘的门下,更天真地以为,追随永王便可平息叛乱,便可救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便可救大唐。五十六岁的谪仙忽然感觉人生焕发了第二春,踌躇满志,一抒抱负,雄心勃勃,叱咤风云,仿佛永王就是那在易水畔高筑黄金台的广延天下士的当代燕昭王,自己则是鲁仲连,只是谪仙不知道这谦恭地三次携辟书上庐山屏风叠的邀请之下是赤裸裸的阴谋、算计与权术。史书上说,“时江淮租赋巨亿万,堆积如山。璘遂起占领江左之意。”(《新唐书·永王璘传》)理所当然,唐肃宗以其阴谋叛乱、割据江东名义派兵围剿,李璘,兵败身死。
谪仙的理想和抱负在两三个月内被迅速燃尽,抱着一堆灰烬,四顾茫然,仓皇出逃又被迫下狱。“孤竹延陵,让国扬名,高风缅邈,颓波激清。尺布之谣,塞耳不能听。”(《上留田行》)恍然大悟后,对“兄弟不相容"政治阴谋的声声悲叹。在狱中,悲愤难平,他一遍遍地执笔,一次次地解释,落笔皆是苦涩。到此时,那口“仙气”仿佛已然离他而去,仙人只是个掉落凡间的稚童,惊恐无措又愤懑难平——自己济世而来、更是一心为大唐而来,最终却成了一个国人皆曰可*的叛国者。最终,或许还是不忍谪仙就此乘风而去吧,谪仙终获假释。此时的谪仙,沉疴附身,又戴罪未决,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未学别人对着落败的李璘踩上一脚以示割裂,他依然感激李璘,更依然壮心不已:
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誓欲斩鲸鲵,澄清洛阳水。
六合洒霖雨,万物无雕枯。我挥一杯水,自笑何区区。
因人耻成事,贵欲决良图。灭虏不言功,飘然陟蓬壶。
——《赠张相镐其二》
当千年以前的纷争都化为尘土,我们站在历史的这一头再看这首诗,仍然会为谪仙年近六十依然不改赤子之心而感动,能一生如此执着与坚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浊世里的跌宕
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十二月,从浔阳踏上流放的漫漫长途。谪仙走长江水路,逆流而上,经江夏,过三峡,憩洞庭,终夜郎。
“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是宽慰的知心、知音之作,却也一语成谶。流窜长途,一草一木,一事一物,身世际遇,愁苦感伤,远离家园,远离亲友,还能重见阳光,还能回到故乡吗。也许世人只需要一个“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行》)的侠客;一个“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下独酌四首·其一》)的酒徒;一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梦游天姥吟留别》)的狂士,唯独不需要感伤身世遭遇的迁客*人,大概是因为随着这盛世的一去不复返,大唐诗风早已失去了盛唐时代特有的壮大的气势、浑朴的意境和飞扬的神采,昔日才情满腹的诗人们或因政务的增加、或个人对社会调适的改变,诗歌的创作陷入落潮,数量寥寥且大多为宫廷唱和、为官写照和应和之作,诗歌数量和质量更是一降再降,更有甚者或因惨痛的经历几乎彻底沉默,诗坛早已沉寂,在这盛唐的挽歌中,谪仙似乎也由张扬转为内敛,畅朗趋向低沉,感性渐趋理性,浑然渐现破碎。
至德三载(公元758年),逐夜郎,至临湘,过白马矶。呼啸而来的长江水,一路冲涮着、荡涤着江南岸,这道直插激流的石矶却横空出世,倔强地将激流从江岸推开,那奔涌而下的江水和被阻拦在这里的逆流顷刻间狭路相逢,于是扑腾,纠缠,挣扎,那咆哮之声如同猛兽左冲右突的嘶吼,谪仙虽已是秋霜肃*,潦倒落魄却仍震撼不已。忽然,一个江湖隐者在白马矶,挂冠归,与岫道人鼓琴自娱,他不自觉地近了又近,近了又近,更想至其处相与唱和宴游,“只是我这世人皆欲*的不速之客,可以吗?”。
当谪仙止步不前时,裴隐却对这位不速之客嘘寒问暖,又馈赠御寒衣物,那早已结出一层寒霜的心,被凝滞的“仙气”,忽然平添了几许暖意,“临驿卷缇幕,升堂接绣衣。情亲不避马,为我解霜威。”(《至鸭栏驿上白马矶赠裴侍御》),一座凶险的白马矶忽然因这湖湘的情义而变得有了温暖的人情味,那个近乎神仙的诗人,那个一生希图“大道匡君”的李白,那凝滞的仙气,好像隐隐地回来了,带着曾经的盛世和未了的豪情,所有关于这片土地的记忆如潮水般依次涌现:
开元十三载(公元725年),谪仙怀抱“四方之志”初出蜀,说一定要去舜帝长眠之地‚更要来屈原流放和投水之地,所以“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上安州裴长史书》),和同出蜀中,结伴而行的挚友吴指男一起来到这潇湘楚地,溯湘江而上,经长沙、第一次来到这洞庭湖畔,只是好友的骤然离世,让谪仙乘兴而来却沉痛而去,你说,定会归来。
开元十六载(公元728年),谪仙果然如约从扬州而来,再次来到这洞庭湖畔,追忆昔日骤然离世的挚友吴指南,欲为其迁葬。数年前,沉痛万分,数年后,又削肉裹骨,负而趋走数百里至鄂城,安葬吴指南尸骨。洞庭湖畔,谪仙之情,存交重义。
开元二十七载秋(公元739年),与王昌龄曾酬唱于岳州,似乎是人迷洞庭水,雁度潇湘烟,模糊而朦胧,绵长而遥远,却愈发让人怀念。
天宝六至十一载(公元747-752年)里,时来时往,有时居停,有时取道,终不禁感叹,“五落洞庭叶,三江游未还。”(《寄从弟宣州长史昭》)只是,不知这一次还有没有活着回去的那一天,“远别泪空尽,长愁心已摧。二年吟泽畔,憔悴几时回?”(《赠别郑判官》)
至德二载(公元757年),龙颜大悦,诏“赐民酺五日”,你自然是无权参与这样的举国欢庆,然而还是心有不甘啊,祈盼皇恩春风浩荡,可以“风吹到夜郎”,得到赦免。然而“大赦天下”却迟迟未至,最后只能强自宽慰说:“天命有所悬,安得苦愁思?”(《流夜郎永华寺寄浔阳群官》)
长途遥遥夜漫漫,去国窜荒愁夜郎,也许是上天也不忍谪仙之光焰就这般黯淡吧,所以当年大旱,天子大赦,流刑以下的罪犯全部赦免,谪仙自然包括在内,而他恰好在奉节。从奉节返程的那天早上,峡江上空朝霞如抹,连天空都那么清新艳丽,一路上喜悦溢于言表,终于,终于结束了,船到江陵,心中那种畅快,再也无法克制,喷薄而发,“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早发白帝城》)
如果说,李白是“谪仙人”;那么就是“处浊世而仙”。多数人只能在顺境中追求欢乐和幸福,很少有人能像谪仙这般,能在逆境中追求欢乐和幸福。谪仙晚年虽借酒消愁但不断向时代要求欢乐的权利而且始终不渝。人追求欢乐和幸福的权利,是谁也不能剥夺,是外力永远无法遏制的。虽然一生中,一再受风暴鞭笞,但他还要把晚年生命的全部火焰燃烧到极致!
所以这一年,你归来,顺江而下,走一程写一程,从江陵写到巴陵,再写到江夏,写到武昌,写到金陵;
所以这一年,谪仙的创作又一次迎来了高峰,你,终于归来。
洞庭水的慰藉
归来途中,从春到秋,谪仙遇赦的喜悦之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严酷的现实生活使他透过江夏歌舞升平的薄暮,看清了唐帝国的每况愈下。江夏半年,寻寻觅觅,何曾有光武中兴的蛛丝马迹?他由激奋转入徘徊,陷入痛苦的旋流。这时,大概是想让他在流放途中早已疲势不堪,又在江夏因失望而创伤的心得以休息调养,他把中兴的美梦遗弃在江夏,扬帆来到了岳州城,在静谧的洞庭秋色里追求新的希望。
归来途中,一路风尘,一路艰辛,风景依旧,却江山已逝,人事已非,谪仙的“飘逸”,不再是那种隐士在林泉中的逍遥;不再是报国无门、壮志未酬之后暂时的退避和心灵休息;更从未是看破红尘,在山水的禅意中获得人生的安宁。谪仙的“飘逸”,是从苦难悲哀中挣扎出来、蕴含着巨大痛苦的超脱,是饱经忧患后的庄重神色,这样的“飘逸”中蕴含中巨大的精神力量——每一次被推进深渊,在痛苦的煎熬中,不仅能坚强地挺过来,而且还能在苦难中升华出一种智者的悟性。可奈何却身处乱世,即使是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谪仙也只能抱明月而长眠,也只好飘逸而痛苦的佯醉,这是最有诗意的归宿,亦是世人最期待的模样。
洞庭湖畔,正贬官岭南,经过岳阳的刑部侍郎李晔,小十七岁同是诗名满天下却也同时被贬官至岳阳的中书舍人贾至和刚刚归来的谪仙相遇了,自然要到洞庭湖泛舟,更要在洞庭湖上饮酒作诗。
在那个夜晚,泛舟烟波之上,眺望空旷无垠的湖光山色,恬静柔美的八百里洞庭一片诗意,浩渺的湖水似乎就是无边的美酒,天地之间更是弥漫着醉意。于是,在这片文人墨客神往的洞庭湖上,谪仙和贾至各自以洞庭湖为题材开始了“斗诗”,酒兴上来了,诗情也喷薄而出,谪仙不上天了,要留下来,因为,此时的洞庭湖水全不似白日烟波浩渺、水汽蒸腾之气象。波澜不惊,澄澈如画。无烟水却愈清,水清月便更明。这溶溶月色溶于水,这悠悠湖光悠月明。常说清风无价,“月色”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洞庭月色此刻之美却只能“赊”,谪仙似乎醉了,沉浸于此刻月色下的洞庭湖那满湖的美好,“就姑且让我向洞庭湖赊几分迷人的月色,在把这船停在白云之边,痛快地喝酒、赏月、不醉不回!”所以豁达如谪仙也是不舍得“乘流”直上天离开了,所以,那就留下来吧,留下来“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游洞庭湖五首·其二》)
在那个夜晚,开怀畅饮之际,谪仙举眼望去,兀立在洞庭湖中的君山,却固执阻挡湘水不能一泻千里,直奔长江大海,就仿佛这一路归来时的种种坎坷与障碍。于是,突发奇想,要铲去兀立在洞庭湖上的君山‚好让浩浩汤汤的湘水毫无阻挡地向前奔去,所以“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跃然纸上。然而,君山是铲不平的,世路仍然是崎岖难行。“何以解忧,惟有杜康”(曹操《短歌行》),还是尽情地喝酒吧!谪仙又醉了,从醉眼里看洞庭湖中的碧波,似乎洞庭湖水都变成了酒,而那君山上的红叶不就是洞庭之秋的绯红的醉颜吗?于是“巴陵无限酒,醉*洞庭秋”(《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三首》),涓涓流淌。所以,那就留下来把这壮志未酬的悲愤用洞庭湖水似的无穷尽的酒来尽情一醉吧。
倏忽之间,谪仙又于岳阳楼上饮酒,兴致勃勃,幻想联翩,好像恍如置身于久违的仙境,于是忍不住“天上接行杯”,大概是又有些醉意了吧,凉风习习吹人,衣袖翩翩飘舞,仪表潇洒自如,这八百里洞庭浩邈无垠、横无涯际;这秋色中汪洋浩瀚与澎湃动荡;这壮阔的湖水和那辽远的长江,不禁情调舒展而流畅,态度超脱而豁达,豪情逸志,溢于言表而又气韵生动,于是,挥毫一笔:
你看,这“明湖落天镜,香阁凌银阙”;
(《登巴陵开元寺西阁,赠衡岳僧方外》)
你听,那“长啸万里风,扫清胸中忧”;
(《留别贾舍人至二首》)
你观,这“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
(《与夏十二登岳阳楼》)
你忆,”那君为长沙客,我独之夜郎”;
(《留别贾舍人至二首》)
你只愿,“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与夏十二登岳阳楼》)
在那个秋天的夜晚,洞庭湖里的月光一泻千里,天上繁星闪烁,如此良夜,诗人其实早已是辗转江湖老。这明湖秋波倒映着谪仙满头华发,韶华易逝,壮心难已,只得寄情山水,从山光水色中寻求心灵慰藉,是最自然的选择吧,于是这便成为谪仙湖湘山水诗篇里最重要的主题。秋夜、湖光、山岚月辉,如丹青绘出,宜人醉人,霜露侵衣亦无妨,浊酒一壶换一醉一笑,以释怀抱。南楚灵山秀水涤荡着谪仙胸中块垒,湖湘自然风物抚慰着他无处安放的灵魂,自由的酒神精神得到无与伦比的发挥。只是这飘逸而痛苦的佯醉中只有片刻的安宁,谪仙终难忘内心忧伤,终难掩饰落魄心情,只因再归岳阳,本想寄情山水,但康张作乱,澧、朗、鄂、峡、归等州,官吏闻之,争潜窜山谷。谪仙兵燹陷岳州,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大唐如何有寄情之处。
这一天,正值暮色苍茫,谪仙伫立在洞庭湖边,翘首北望,这烟雾朦朦的洞庭湖像极了荆州的百姓,大唐的子民们,那不堪离乱之苦,更不堪战争之痛的阵阵绝望又无助的*,谪仙悲痛欲绝,挥笔写下:
岁晏天峥嵘,时危人枯槁。
思归阻丧乱,去国伤怀抱。
一《荆州贼平临洞庭言怀作》
谪仙眼前的洞庭秋正阔,昔人云,湖光山色最宜秋。而他却唱出“岁晏天峥嵘”之句,秋天似冬天,日渐西沉,霜风渐紧,木叶落,雁南归,四面离乱之声,声声入耳,岁暮之感,袭上心头,依然久久立江边,就沉醉于洞庭湖之秋色与船歌、乐不知返吧,就佯醉超脱于尘世之外,得一份皎洁明净的心境吧。
重阳佳节,谪仙再次登上巴陵山,此时,步伐分外坚定又欢快,因为他知道,此刻的洞庭湖之上正整齐而有序地排列着时刻准备讨伐康、张的水军,虽是战船如织,但旗幡不杂,更是指挥有序,顷刻间便要扬帆激浪;他坚信,叛乱很快会被平定,时局必将有新的变化!那豪迈不羁的性格和炽烈奔放的感情不减当年,于是,挥笔写下:
九日天气清,登高无秋云。
造化辟川岳,了然楚汉分。
——《九日登巴陵置酒望洞庭水军》
湖湘大地给予了身处逆境、困顿苦厄中的谪仙无条件的接纳和包容,他的诗行间自然流淌着对洞庭对南楚的赞誉和歌咏。这片文人的精神家园和灵魂的栖息之地,因谪仙的到来,更复滋养了后来的无数迁客*人和失意士人。
尾声
流寓湖湘之际,当文人墨客以及朝廷官员都在思考自己的前程,谨言慎行之际,谪仙却用动乱之中的湖湘诗篇直接表达出了对暴乱的深恶痛绝,对国危家难的担忧,诠释着拳拳爱国之心。从此,湖湘山水声名日著,“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陆游《予使江西时以诗投政府丏湖湘一麾会召还不果》)
仰天长啸任豪肠的出蜀游历、蹉跎岁月任长安的入朝为官、悲愤慷慨任豪情的赐金放还、两番投军留余恨的安史之乱、溯流而上逐夜郎的满腔愤恨的这一世,谪仙深刻汲取着生活的造弄,强烈的不平和愤懑不能削弱他的羁狂,把悲凉变成壮烈,把失意变成意气,把意趣情怀灌注于诗文之中,包罗万象,异彩纷呈,容着整个大唐的磅礴旋律,超越时空,千秋万代不死不灭,保持着永恒的魅力。
谪仙确实已经远去,却又好像从未离去,一直在这湖湘的山水间,这洞庭湖畔饮酒赋诗,吟哦着山湖的礼赞,演绎着赊月白云边的仙气,挥洒着永恒的浪漫,续写着中华民族青春激扬的年代和跌宕起伏的梦想与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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