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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我卖猪肉养大的少年郎高中状元后求娶了公主。
全镇的人都来看我的笑话。
我把*猪刀往腰间一踹就要去长安剁了他,却反被公主赐婚给了傻子柳之章。
被赐婚后柳之章掏光了家产珍而重之地说要一辈子对我好。
绪云州沉着脸把我拽到怀里咬着牙:「我不介意二人侍一妻。」
不对,我是来长安寻仇的,怎么多出了两个丈夫?
1.
到长安后,我第一时间被绪云州拉去了元游柏的府衙。
青石板路傍立着一座雅致的宅院,白墙绿瓦,错落有致。
那正是圣上亲赐给元游柏跟顺安公主成婚的宅邸。
我跟柳之章绪云州在府边小角落鬼鬼祟祟交头接耳。
绪云州自诩江湖侠士,平生最恨见利忘义之事。
他知道当今状元郎是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白眼狼之后正义感爆棚,说什么都要替我主持公道。
我有些不好意思:「倒还没有孩子......」
还没有圆房呢。
「别说了!」绪云州站起身拍拍胸口:「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好好好,我跟柳之章竖起了钦佩的大拇指。
他凑近我的耳朵:「我打听了,元游柏最近都在府里养病,我跟柳之章制造混乱,你趁乱从后门装作买菜的仆从混进去。」
我点点头,有些紧张。
绪云州从地上拎起一筐菜篮子递给我,里面装着一看就是别人不要的干枯烂韭菜。
元游柏怎么说也是新科状元!府里有这种烂菜叶不合适吧?!
绪云州感受到我的迟疑,朗声道:「又不是让你真的给他做饭!」
他把我往前一推,我一踉跄,站到了大街口。
人流熙攘的长安,我衣着陈旧朴素,是芸芸众生之中一抹灰,丢进人群里找都找不出来。
而状元府崭新气派,光是府门口那两只大理石狮子都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一时有些自惭形秽。
元游柏成了状元,这样好的宅邸我这辈子连梦都梦不到。
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他有无上的前途,而我只是镇上一个粗鄙的*猪匠,双手布满老茧,指甲还有猪血残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们真的还有必要相认吗?
况且我跟元游柏是父母之命,如今我俩的父母都已经过世,婚约也只是没有凭证的一句空话。
我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元游柏奔向更好的未来。
我捏着菜篮后退一步,撞上绪云州坚实的臂膀,他长手揽过我扶稳,恭下身子目视着前面的宅院。
「喂,」他挽起袖子,整个人显得英气又矫健,一只手搭在我肩膀结结实实把我圈在怀里:「怕什么。」
他拍拍柳之章:「有我们呢。」
2.
绪云州去找看门人闹事了。
柳之章在旁边煽风点火。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纠缠间,绪云州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点点头,缩着肩膀猫着身往里面走。
我偷偷摸摸进去。
被光明正大打了出来。
3.
我躺在状元府正门口的石板路上,浑身酸痛。
拖我出来的小厮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我望着天,绪云州走过来,脸上带着淤青,他低头看我。
我仰头看他。
柳之章还在状况外。
他举起啃了一大口的猪肘子嘿嘿一笑:
「吃肘子不?」
「我娘说,有肉吃就不会难过了。」
4.
我是来长安的路上遇绪云州柳之章的。
长安城离巴山并不远,我抄近道走的山路,不多日便到了长安。
我叼着半块馒头,给了身边饿得气若游丝的柳之章一块。
他两眼发光抢过来囫囵两下吞了,然后梗着脖子剧烈咳嗽起来,艰难溢出两个音:「救......我......」
我翻了个白眼,伸手手掌往他后背一拍!
他往前一倒,脸朝地不动了,不会被我拍死了吧?
我慌忙摆手:「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个*猪的下手没轻重,也正常......吧?」
柳之章发出几声尖锐的气音。
我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柳之章已经有出气没进气了。
心下一横,起身欲走。
不关我事啊,我也是做好事啊,冤有头债有主我会给你烧纸的你别找我啊啊啊啊。
「站住!」
不知何时窜出来的黑衣劲装的少侠喊住我,我一顿,转身就跑!
傻子才站住!
5.
「我说跟我没关系,你信吗?」
我被少侠倒挂在树上拼命解释:「我不认识他!我们只是路上碰见!给了他一个馒头吃!」
「不信你看他喉咙是不是有馒头的痕迹!」
少侠的面色有些犹疑。
柳之章趴着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无了。
我更激动了,在树上犹如一只晃动的大马猴:「真的!不信你去看看啊!」
挣扎间,腰间的*猪刀掉了下来,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
少侠:「......」
这我很难跟你解释毕竟我只是个*猪的。
「其实......」我迟疑道:「我是*猪的。」
少侠一脸你觉得我信吗。
他利落地用剪刀一划,失重感猝然降临,我闭上眼做好了摔个狗啃泥的准备,少侠却轻巧一接把我倒扛在肩上。
属于少年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老脸一红。
我回头看,少侠别过脸,手搭在我的腰上,耳朵尖尖还有可疑的薄红。
还,还挺好看。
我色向胆边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侠欲言又止。
「柳之章。」
我:「!」
少侠:「!」
阴沉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我跟少侠双双回头。
只见原本没了气息大诗人诈尸一般,虚浮着脚步滑过来,头发全散了,隐约可见青白发紫的脸。
他向我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角咧到耳后根。
我跟少侠一同发出尖锐爆鸣声。
「鬼啊!!!」
6.
被元游柏的侍从打出来后,我们三人挤在城外的一间破庙里取暖。
柳之章在烤他的大肘子。
绪云州在擦他的剑。
我双眼无神,在玩元游柏送我的碧玉绦。
「唉,」我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瞬间望向我,瞳孔里写满了求知。
「......」
我和元游柏的婚事是小时候定下的。
元游柏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我爹跑了三天三夜的山路,又赶了四天水路才把元游柏带回来。
元游柏到我家时,脸色青白青白的,眼瞧着就要不行了。
我就跑药铺给他抓药,一天三趟地跑。
元游柏不喜欢血腥味,闻到腥气会想吐,所以我跟父亲出摊后总要沐浴换衣服方敢进屋。
他身子虚,就没有一天好的时候,却又长得格外好看,在镇子上数一数二的好看,在满地的皮猴子里简直如谪仙下凡。
可能是常年带病的缘故,他身子总比其他男孩纤弱许多,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长发及地,眼角有颗淡红的朱砂痣。
鸦羽似的睫毛扑朔,看向你的时候总有种欲盖弥彰的妖孽感。
我可太喜欢了,照顾元游柏比照顾我爹都勤,元游柏几次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又被我生生拉了回来。
我小时候没有玩伴,只有元游柏愿意理我,他快要不行的时候,我就坐在他床前哭。
他被我吵得不行,斜倚着枕榻柔柔地说:「别哭了,想哭的时候就给我念书吧。」
「啊?」我扬起脑袋磕磕巴巴:「可我不识字啊。」
我看见元游柏的表情有一丝扭曲。
也许是为了教我识字,他的病真的一天天好起来。
闲暇时我们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树影落下来,他就着我的手教我念三字经、念千字文。
又握着我的手写字。
我脸都红透了,问他名字怎么写。
他轻笑,眉宇间都带着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热气呼在我耳边:「我教你。」
于是我窝在他怀里,握着手一笔一画地写「乔、云、筠」
我说不对不对,我说的是他的名字。
背后传来低低的闷笑声,我红着脸看我们双手交叠。
那些写满了我们名字的纸,到现在都还好好地收在箱子底下。
元游柏的体弱是胎里带的,大夫说他活不过七岁。
但元游柏还是撑着一口气活了下来,甚至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
他去考乡试,中了;接着考会试,又中了;再后来考殿试,嘿,连中三元。
只是他殿试后他传书给我,说从前种种都不作数。
那个在灞桥柳边对我说等我回来的少年,还是迷恋长安的烟柳,娶了皇家的金枝玉叶。
全镇人都来铺子看我笑话,他们嫉妒元游柏的才华,又笑我痴心妄想,妄图到长安做他的进士娘子。
我面不改色地把刀往腰间一插,上了长安。
7.
柳之章听完后肘子都不吃了,说要给我作诗。
我跟绪云州对视一眼,莫名有些期待。
都说大智若愚,说不定柳之章真的是个天才。
他清了清嗓子,击木而歌:
「元游柏兮薄幸郎;卖猪女兮心慌慌;
若有情兮莫负伊;来日依旧兮共诉衷肠。」
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好。
8.
但绪云州想了个好办法,让这首,呃,诗传遍了长安。
他扮成破说书地,让我跟他在长安城各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唱。
有官兵来了就换个地方,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神出鬼没。
一时间元游柏的事成了长安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气得小公主连夜出了皇宫质问元游柏。
那时我跟绪云州正好被巡逻的官兵当场抓获。
「大哥,」我伸出手:「莫急。」
我掏出一把瓜子:「不如我们一起看看。」
所以说吃瓜是人类的天性,大哥只犹豫了一秒,果断加入了吃瓜队伍。
「抱歉。」元游柏苍白着脸:「我的确有婚约。」
那一刻,顺安公主的脸上划过千百种情绪!
羞愧,不安,愤怒,悲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
我啧啧称奇,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太有层次感了!
她噙着泪提着花苞似的裙转身要走,元游柏拉住了她!
那一瞬间,公主的眼角滑下一颗剔透的泪珠。
我们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转身的瞬间元游柏也看到了我。
他怔松了一瞬,紧接对公主说:「但那是小时候父母打趣的玩笑,做不得数的。」
他深情款款地拥着公主转向我:「我只把她当妹妹。」
绪云川跟官兵大哥鼓起了掌!
好一个妹妹。
我腾地站起身,冲到他面前要质问他,是真的妹妹,还是情妹妹?!
是有父母之命的妹妹,还是深夜寂寞时能依偎取暖的妹妹?!
我憋着一口气要问他,要说出真相,我要说他欺君,说他早有婚约。
我要让他的苦读,坚持,他为父亲平冤的豪情,甚至他的性命都毁于一旦。
但只是我笑了一下,自嘲道:「是妹妹。」
我抬起头:「好久不见了,哥哥。」
不是不怨,不是不在乎了。
只是元游柏的眼神,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9.
我住进了状元府,连带着绪云州跟柳之章。
元游柏把公主抱在怀里轻轻地哄,随口吩咐了管家给我们备饭便走了,我回头看他们抱在一起的身影。
他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原本清冷不染凡尘的谪仙沾了人气,成了绕指柔。
10.
我们三个人牢牢占据了府邸最高点,吃饱喝足在房顶看月亮。
流浪的时候饿怕了,我们吭哧吭哧把桌子挪上房顶继续吃。
绪云川问我难不难过。
我说难过啥呀,大口吃肉。
是大肘子不香了还是爆炒腰花不够味儿了?
吃菜吃菜喝酒喝酒。
饭毕,我掂了掂我们三个腰间沉鼓鼓的钱袋笑得合不拢嘴。
那再好的男人,他也不及金子重要啊。
何况我在来长安的路上都想明白了。
即使元游柏冒着欺君的罪名跟我履行婚约,我也不会再要他了。
我乔云筠是有骨气的。
不干净的东西不能要。
静默良久。
晚风吹过屋角的铃铛叮叮当当,吹过烟火繁华的长安。
绪云州侧着身看我,月光把他身上银白色护甲照的泛银光。
我说今晚的星星没有郊外的好看。
柳之章说我眼里怎么都是水汪汪的星星。
绪云州忽然出声:「他心里未必没有你。」
我笑笑不说话,看了一夜的长安。
那时我还不知道,元游柏在廊下站了一夜。
11.
元游柏病了,病的来势汹汹。
接诊的大夫一个一个地往里边赶,又唉声叹气地走出来。
整座府邸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都说久病成医,曾经元游柏十天半个月都病怏怏的,我在他身边也看了不少医书。
在后厨看了大夫开的方子,仔细确认没问题后按照在清水镇的习惯细细煎了药捧去给管家。
刚煎出来的药很烫,我左右换手摸耳垂呼气,紧赶慢赶往他院子走。
只是刚到大门就被拦了下来。
顺安公主的侍女一脸傲气,说她们公主在里面,闲杂人等勿进。
院里传来娇俏的打闹声和元游柏低低的说话声。
好一对壁人。
从前他每一次生病,都是我找大夫买方子煎药送过去。
他喝药如水一样简单,但我每次都给他带一块松子糖。
我从前总是日夜不停的守,守到他病愈才敢离开。
我把药倒进了花园里。
元游柏喜欢风雅,喜欢竹,清水镇的房子后面种满了竹子。
这里也是。
我拍拍手,转身离去。
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但有些人,我不必再想了。
12.
转身,绪云州倚着竹子站的吊儿郎当,嘴里还叼着一片叶子,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沉了不少的钱袋。
看见我,他把钱袋轻巧一抛,我双手接住,不解地看他。
他拍拍柳之章:「走了。」
13.
长安城的市集边角处新开了一家猪肉铺!
是我的!
我激动地摸着这尽管破旧却温馨的小房子,看了又看,满意得不得了。
绪云川换了一身红衣,俊美星目,自是风流无双。
他提着鞭炮在门前叉手站着,银白束手加腰封显得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路过的少女咿呀一声都围了过来。
柳之章也换了新衣服,丹青色竹影长衫,连人都显得不那么傻了。
我勾唇,向各方抱拳:「感谢各位父老乡亲光顾财滚滚猪肉铺!」
「今日是我们猪肉铺开张之日,全场新鲜猪肉半价出售!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说完,我举起那把磨得铮亮的祖传*猪刀往砧板狠狠一劈!
绪云穿心领神会,在刀落的一瞬间点燃了炮仗!
炮仗声瞬间炸开!
红纸落了满地,寓意生意红红火火。
我捂着耳朵笑,绪云川回头冲我挑眉,眼里满是笑意。
柳之章看看我又看看绪云川,对着桌板上的肘子流口水
「云筠,我想吃肘子。」
「吃吧。」傻孩子,我一脸怜爱。
吃吧吃吧,肘子管够。
14.
开业前不知从哪里放出的消息,说我的猪肉铺跟当今状元元游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元游柏就是吃了我家的肉才考上了状元。
还没开业呢,蹲守的人就围了一摞又一摞。
开业时的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甚至还派出了两位官员维护秩序!
末了,我跟绪云穿两个人忙得腰都要断了。
余光间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我愣了愣,柳之章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也想帮忙。」
我踮起脚摸他的头:「你帮了很大的忙。」
「店门口的对联就是你写的呀。」
钱多多福多多猪肉多多;
喜多多客多多福气多多。
横批:好事多多。
配上绪云川那手张牙舞爪的字。
虽然,但是,好!非常好!
谁不说一句贴在门口比年兽都镇宅!
15.
我爹说得对,有一门手艺去哪里都吃香。
生意越做越好,我摸着沉甸甸的银两乐出了牙花。
16.
但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皇帝亲自开口要请我这个状元妹妹参加宫宴。
公主亲自坐着马车来给我发进宫的腰牌。
她一身碧桃色掐金丝宫装,清丽可人又贵气天成。
我刚切完肉,在血气弥漫的铺子里迷茫抬头。
「啊?」
血气冲鼻,侍女捂着嘴喝道:「大胆!见了公主还不下跪!」
我连忙出门跪下,公主慵懒地摆摆手:「不必了。」
好嘞,我欲跪又止火速站直。
侍女张了张嘴要呵斥两声无礼,被公主一眼瞪了回去。
她摸着头上的步摇漫不经心道:「说起来,你还算是本宫的小姑子。」
我吓得双腿一软,登时跪在地上发出巨响的咚声!
顺安公主:「......」
侍女:「......?」
我:「不敢不敢。」
跟公主乱攀亲戚,我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她心情好了喊你一声小姑子,心情不好你就成了僭越的恶人。
这亲戚我是不敢乱认,我把头低到最低,诚恳道:「不知公主大驾有何要事?」
她轻笑一声,从车里递出个进宫的腰牌。
我恭敬接过,跪的板正。
她撇了我一眼,放下帘子。
「恭送公主。」
造价昂贵的黄金马车缓缓离去,我深吸一口气,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17.
宫宴,我穿着新订做的宫服坐在轿子上。
衣服是绪云川拉着我去绣衣坊专门赶制的。
他说绣衣坊的宫服做的最好最规整。
我被价格吓得连连退步,脑袋却突然清醒:「你怎么知道最规整?」
绪云川不说话了。
绣衣坊的掌柜见了绪云川眼神一亮,晃着腰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团扇半遮:「郎君~」
绪云川火速开口:「第一次见绣衣坊的掌柜,真是风姿绰约,气质出众。我陪朋友来挑身衣服。」
他咬字很重,我奇怪地看他一眼。
掌柜咯咯直笑。
出来后,我手里多了件即使打折都贵到吓人的宫装。
18.
紫宸宫,天下龙气汇集之处。
巍峨雄壮的层叠宫檐,连步廊上的彩绘都细致纷繁。
我与其间富贵华丽的人群格格不入,宫女侍卫却不敢议论半分。
元游柏与公主特地在廊下等着。
我受宠若惊,便要下跪行礼。
公主扶住我,笑吟吟地看了元游柏一眼,娇笑道:「你与游柏是一家人,便与我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元游柏敛下眼睫,没有说话,咳了两声。
公主连忙关切道:「元郎身子受不得风,先进屋吧?」
我笑笑:「公主跟状元郎真是一对壁人。」
这是真心。
我们彼此都有更好的前程,我已经不大在意了。
顺安公主红了脸,挽着元游柏的手臂巧笑嫣然。
她半是玩笑半是撒娇道:「元郎,不如我们给乔乔找个如意郎君吧?」
元游柏脸色一变,又立马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轻敲公主的头:「还早呢。」
「我们还未成婚,哪有妹妹先成婚的道理。」
这话说的公主高兴,她不好意思地牵着元游柏进了内殿。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19.
宫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歌舞美酒,美人佳肴。
皇帝似乎真的只是一时兴起才想见我,在席间也只是不轻不重地点了几句,都被旁边的元游柏挡了回去。
我埋头吃饭。
其实我吃不惯长安的羊肉与烈酒。
被羊肉膻的快吐时,面前出现了一杯果酒,我正打算伸手,公主接了过去。
她红唇微张着说西域的胡椒好麻好麻,唇间沾了几分欲色,将果酒一饮而尽,甜甜笑着说还是游柏好,真贴心。
元游柏低声道:「喝慢点,都是你的。」
我想起我曾经馋桥头工人吃的火锅,非要尝尝,那火锅也是红汪汪一片,吃得人大汗淋漓。
元游柏吃不得这些,他只是静静陪我,一边给我递纸,一边说,都是你的。
我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
这个酒好辣,辣的眼酸。
20.
宫宴一过,元游柏便大病了一场。
公主自请出宫守了三夜,太医说是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我知道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转头便跟柳之章出门买冬衣去。
他有他的生活,有新的人,我担心什么。
「云筠,」柳之章的脸皱成一团:「你来药铺做什么。」
我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药铺中央,当值的大夫弯着腰问我拿什么药。
「劳烦大夫,帮我拿柳之章的药吧。」
柳之章和大夫同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柳先生的药,昨天已经拿过了。」
拿过了吗。
我看着手掌出神,原来有些习惯,是过了许久都不会变的。
21.
元游柏一病,和公主的婚期又耽搁了下来。
公主着急得不行,气得摔了好几套瓷盏,指派了宫里的太医流水似的给元游柏开药都不管用。
宫里传来消息,说元游柏是先天不足加邪祟惊妄,要请亲近的人入府冲喜。
第二日,我跟柳之章成婚的圣旨便送到了猪肉铺。
绪云川眼睛都红了,咬着牙说为什么不是我?!
不是,这是重点吗?!
谁都不行啊!
绪云川气冲冲提剑走了,说是要告御状。
我和柳之章面面相觑。
柳之章不敢看我,从袖子里翻翻翻了好久。
我说你长虱子啦?
他涨红着脸从袖子掏出了成分并不算太好却温润至极的玉佩,支吾地说会一辈子对我好。
「这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未来媳妇的玉佩,我我我交给你,你别嫌弃。」
「虽然你不温柔也不贤惠,但是我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他低下头,颇有些不敢看我。
我蹬起脚就是一掌打在他脑袋上:「想娶我?做梦呢你!」
「玉佩收回去,等过了这段日子就和离。」
我顿了顿,放轻声音:「你会遇到你爱的人。到那时你再把玉佩给她。」
我曾经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碧玉绦,这块玉太沉太重,应该给更适合他的人。
柳之章眨巴眼睛:「不是你吗?」
「不是我。」
我摇摇头:「是一见到就心就砰砰直跳的人。」
柳之章举起了猪肘子。
不是,唉,算了,某种程度上确实也算。
他犹豫片刻,不舍得放下肘子抱住我,下巴轻轻靠在我肩膀。
「云筠,我还是最喜欢你。」
22.
绪云川并没有告成御状。
他拄着剑一瘸一拐地回来,满脸的不服气。
我掀开衣摆,发现他的膝盖在雪地里都跪麻了,和血丝混在一起,肿得拳头高,又硬又紫,身上满是鞭痕。
我让柳之章去请大夫,自己放热水给他敷热毛巾化瘀。
他跟没事人似的还乐呵呵的。
红烛光下,原先俊朗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他说:「云筠,我阿爹说我疯了,让我在雪地里跪着清醒清醒。
「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都不松口,鞭子打在身上的时候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我几乎要落荒而逃。
但绪云川却不许我逃避,他一字一句说的仿佛有千金重。
他说:「我可以二人共侍一妻」
换好的热毛巾打在脸上,他唔了一声,听见大门撞开和我逐渐远去的声音。
「我就当没听到。」
毛巾盖着他的脸,看不清神情。
绪云川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又落雪了。
23.
长安入了冬后看起来便是白茫茫一片,连天地都厚重了。
高耸的城墙下坊市棋布,皆挂上了落雪。
茫茫大雾之间,隐约能听见驼铃的声音。
我没有见过雪,柳之章也没有见过。
我们两个在雪地上哈出一大口浊气,对视一眼,双双捏出雪球往绪云川身上砸!
绪云川反击,我便躲在柳之章背后喊:「别砸到他脑袋!本来就笨,一砸该更笨了!」
绪云川气得上蹿下跳,我笑着左右躲。
柳之章只知道我在躲他,护崽似的把我往怀里抱,我缩着身子跟他笑成一团。
柳之章被绪云川误伤了,雪滑进脖子冷的他一激灵,还磕磕巴巴道:「我娘说要保护媳妇!」
「你!」
绪云川被气笑了,揪住柳之章的领子一扭,我们双双倒在雪地上。
天上下起了雪,落在脸上没一会儿就化了,痒痒的。
那天在院子里,柴火噼啪,我们听了一夜落雪。
24.
冬日一到,长安风声变紧。
听说新任状元在收录卷宗时发现了元家贪污的线索,数额巨大。
紧接着元游柏在朝上列陈元家罪状数十桩,朝间一片哗然。
皇上大怒,命元游柏抄没元家所有基业,罪臣一律斩首。
此事一出,朝廷盘根错节,世家便是其间一大支。
元游柏陈述元氏宗罪,表面上看是大义灭亲,以天下为先,实际上真真实实触及到世家的逆鳞。
世家视元游柏为死敌,纷纷奏请罢免元游柏。
弹劾的奏折雪一样飞往金辰殿,都被陛下压了下来。
而处于风口浪尖的元游柏居然气定神闲地布置起了婚礼。
我跟柳之章的婚礼。
「这个绸缎不好,换一种样式。」
「瓜果都订好了没有?把数目都拿来对一下。」
「嫁妆除定项外元氏再出十金十银。」
多少?!
我两眼放光:「都给我的对吧?」
元游柏笑得咳了两声,礼单轻点掌心:「都是你的。」
25.
婚礼全程都是元游柏主持,公主盛装打扮出现在元游柏身边,以嫂子的名义主持宴席。
我盖着盖头站在堂上,堂上是我父亲的灵位。
柳之章生怕我摔了,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中途还紧张地当着众宾客的面弯腰透过盖头缝隙确认是不是我,引得众人大笑。
绪云川也穿了一身红,跟在柳之章后面陪他敬酒。
满室烛火,公主跟我说,过了春日他们便成亲。
元游柏别过脸去,我笑着道喜,说到时候得选我的猪啊,让我也过一把皇商的瘾
他说,一定。
26.
冲喜之后元游柏的身体短暂地好了起来。
但他还是没有挺过那个冬天,开春便走了
顺安公主哭得两只眼睛跟核桃一样,一袭白衣,捧着一箱地契商铺,说是元游柏留给我东西。
连同这座宅院,他都托人过了户全部归在我的名下。
我眼前一花,说不出话。
她说元游柏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有婚约,第二句是,他要死了。
他在来长安的路上落了水,吊着最后一口气来了长安。
他说他答应过一个人,要给她花不完的钱,要她不用每天辗转于药房与肉铺之间。
要让她衣锦还乡。
而顺安公主需要这门亲事做救命稻草。
她不想和亲。
名义上最受宠的小公主,其实也逃不过和亲的宿命。
所以她跟元游柏说,她会让他做最风光的状元郎,但她需要一个名存实亡的婚事。
而元游柏利用这层关系在去世前快速完成他要做的事。
他要为含冤而死的父亲平冤,他要富贵荣华,他要他心上的人在他死后也能衣食无忧无拘无束。
他说看我为了他吃了那么久的苦,他不忍心。
我带着这些东西回了家,回馈乡里,办书院,资助妇寡。
因为元游柏说,要读圣贤书,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当时笑他迂腐,他涨红着脸翻过身挠我痒,我们闹作一团,良久,他说,
「如若不能,便只为一人而活。」
27.
清水镇,元氏书院,我在竹椅上偷懒,柳之章在跟着孩子们在小木屋里摇头背千字文。
本该被丈夫发卖的妇人在院内做饭,说说笑笑。
后院是我从女婴塔里救出来的女婴。
绪云州在后山劈柴。
饭菜的香味传来,眼睛发痒,是绪云州背着满筐的柴火回来在玩我的睫毛。
他把柴火随手一放,就要来嗦我的嘴,我一巴掌挡在他脸上,他遗憾地扭动手腕上的护甲。
他说:「云筠,我要去参军了。」
他有他的抱负,他的豪情。征战沙场,护国平安一直是他的梦想。
不该为我龟缩于小镇之间。
我吭哧吭哧把仓库的黄金甲拖出来:「来日你回巴山,我给*最肥的过年猪!」
28.
又一年春,我收到了元游柏的信。
是他生前委托友人寄回来的。
驿站的人不知道我在京城还是巴山,辗转了一年多,这封信才来到我身边。
29.
「云筠吾妻,
近来可好?从巴山去长安,一路丛山峻岭,浩浪川流,浪拍在山石上能卷起千尺高的雪。
若你在,必定欢呼不已。
若得来日归乡,必定接你一同观赏。」
30.
「云筠吾妻,
从顺河而下便是长安,其间田园交错,百姓耕作于其间。
只是昨日见一朵奇花,当地人说摘下来能保佑有情人和和美美。
你知道我素来不信这些,只当是以花博你一笑罢了。
(附赠一朵精心保存的干花)」
我无法想象,明明得起不来身的元郎,是怎么强撑着身子,为了一个捏造的彩头,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折返回山头摘一个素不可闻的小花。
我特意去了他信里提过的地方,走过他走过的路。
那里的花朵盛放。
我蹲下看了许久,我说,元郎,都没有你给我摘的好看。
31.
「云筠吾妻
这是应当是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我躺在床上时常在想,没有我的云筠会怎么样。
如果我病死在长安,我的云筠该怎么办,我那么爱的云筠,我怎么舍得她守着一个*猪摊守一辈子。
我舍不得。
所以我撑着一口气进了京,我要元家的家产,我要天下的威名,我要花不尽的金银珠宝。
我要把这些都献给我的云筠。
我要你不被拘束,不被金钱所困的活着,我要你天不怕地怕,要你有底气地活着。
我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我还是想,如果,你能记得我,至少心里,还能有一个位置,该有多好。
请原谅我用这样方式唤起你不堪的回忆,
从前的事情,对不起。
愿你顺颂时祺,秋绥冬禧。」
32.
又几年,我去看灯会,烟花于黑夜之间炸开。
我想起在清水镇的夏夜里,在满天飞舞的萤火虫下看了世间上最美的烟花。
它并不华丽,甚至简陋。
可那是游柏为了我做的,烟花炸上夜空,隔壁偷情的小情侣吓得跑了出来,我握住游柏的手笑。
他又羞又恼,气我没有看到烟花。
我摇摇头,说他真笨。
我的元郎眼睛里,有世界最美的烟火。
柳之章牵住了我的手。
他已经不傻了,雪白狐裘穿在身上倒真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烟火散尽,我看见灯火璀璨之处站着一位叉着手的劲装少年。
绪云州沧桑了许多,眉间有一道穿眼的疤,却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冲我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我身边,与柳之章一左一右。
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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