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鄙视链”被玩得不亦乐乎,大城市兴起,小城市跟风,硬要把自家那几亩地划分出来互相“仇视”,城乡结合部的人们则更得心应手,隔着一条脏乱差的小巷就可以开战。
当举国人民因为过多使用鄙视的眼神而患上眼疾之时,潮汕人民依旧喝着功夫茶,抬手便是“关公巡城”、“韩信点兵”,闲适至极。
当然,不是因为这群住在“省尾国角”的人民信息闭塞,而是潮汕人本身就信仰“抱团主义”,只要是大潮汕子民,见面便是一句“胶己人”,哪来的互相歧视呢?
然而,这也许只是外地人的看法,其实潮汕各个地区都存在着集体情绪的落差和变化,导致彼此都不服气,甚至瞧不起对方。
要说潮汕地区的歧视链,就不是那么简单拿张地图出来画个圈就行的,也不能简单按照如今广东省划分的潮州、汕头、揭阳、汕尾四个地级市来比对,否则像潮阳、普宁、惠来、澄海、海陆丰等地的人会马上跳出来跟你急。
潮汕人虽然团结,但是每个地方的人都有各自为王的心理,这主要还是因为潮汕地区历史上经过多次的划分,曾先后形成潮州三阳:海阳、潮阳、揭阳,潮州八邑:海阳(后改潮安)、潮阳、揭阳、饶平、澄海、普宁、惠来、丰顺,并形成了潮州汕头这一府一城的格局。
潮州和汕头这一府一城无可厚非组成了歧视第一梯队,揭阳有点不上不下,尴尬地夹在第二梯队,而其他如普宁、潮阳、惠来、澄海、饶平等组成了第三梯队,第三梯队的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历史上我们大家也曾是平起平坐的,即使如今在行政上属于你的管辖,我们也不是你的人!
三个梯队互相瞧不起,争的便是潮汕人这个响亮的名头。然而在潮汕地区却有一群甚至不愿意自称为潮汕人的人,那就是汕尾人,或者他们更希望被称为海陆丰人。他们远离潮汕腹地,是前三个梯队眼中偶尔去趟珠三角时才会经过的地方。
在这场歧视大战中,第一梯队的单挑最为凶猛,因为它们之间比的是谁更能代表潮汕这个地方,毕竟“潮汕”这两字便是从潮州和汕头这两个地名各取其一而来的。
潮州,历代粤东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历代中心应该长什么样?通俗点讲,就像一位躺在轮椅上的老头,曾经呼风唤雨,如今不动声色,只是偶尔会念叨一句:想当年,你们都是我的,大半个潮汕地区都是我的......
没错,如今的海外华侨都还称自己为潮州人,而不是潮汕人,毕竟他们乘坐红头船漂洋过海那个时候,汕头还在玩泥巴呢!所以在潮州人的眼里,汕头只是一位没有底蕴的爆发户,在花光奖金之后苟延残喘。
什么经济特区,什么GDP排名,潮州人并不屑于这些。
老潮州人会跟你讲,古时的广济桥桥面上楼台亭阁,鳞次栉比,商贩云集,所谓“一里长桥一里市”,十足一幅潮州《清明上河图》市井景象。
没走过广济桥,没进过开元寺、没拜过韩文公祠,不懂潮州木雕和嵌瓷......就算你看完汕头大学图书馆里所有的书,也只能说你没来过潮汕,要不然俗话都说了:“到广不到潮,白白走一遭。”
而这“潮”,指的便是我们潮州!
在老潮州人眼里,潮州就是一件盆景——真他妈精致!而在其他潮汕人眼里,这盆景却不够大气。
可是潮州人不管,他们就是要顶着密度极高的抬头纹,趾高气昂地守着那些破了又修,修了又破的“古董”,并告诉你:潮州人的内心信仰来源于老祖宗的遗产,我们比的是内涵,是沉淀,是谁出生得早,谁活得岁数长!
如今,潮州人还开始玩起了“互联网 古城”的模式,去年潮州旧府衙还进行了修建规划,这群吃老本的人内心一直有个梦想,希望潮州能重现当年潮州府“一府管九县”的辉煌岁月,这种心理就如同一位过了更年期的妇女拼命往自己脸上打玻尿酸一样,并希望第二天醒来能焕发第二春......
那模样,我不敢细想。
说到汕头,首先要强调的是,这里所说的汕头是指汕头的市区,并不包括后来被划分进来的澄海区、潮阳区、潮南区等。
改革开放以来,汕头的优越感全然来源于“经济特区”这个称号。但是如今汕头人对于“特区”这两个字的正确理解应该是:“特别委屈”!汕头在2016年整个潮汕地区的GDP排名中名列第一,虽然这排名也只是广东省的第10位......
第10位怎么了?
虽然经济不如其他特区,但是至少在大潮汕这快地盘,我大汕头就是能猴子称大王,你潮州经济就如瘸了腿老人,给你辆法拉利你都未必踩得了油门。
你潮州可以吹嘘的就剩下文化层面的东西,而我大汕头的歧视境界是多层面,多元化的。
除了经济上的歧视,我们还可以扯扯教育。想想看,曾经整个潮汕地区最好的高中“金山中学”就在我们汕头,多少潮汕学子趋之若鹜,我们这还没说国家“211工程”的汕头大学呢,还没说整个亚洲最大的图书馆呢......
而你一个小小的韩山师范学院,都是那些考不上重点师范大学的学生的第二选择。当然,其他小地方的教育资源就更不用比了,汕头人民也懒得提。
再说了,我大汕头还有另一块招牌,美食!
只要你一只脚踏进汕头老城区,等于你半个人跳进了美食天堂,何况,如今汕头牛肉火锅红遍全国,试问天下谁人不识君!
可以说,我大汕头的名声前30年靠特区经济,后30年靠牛肉火锅!
就是这么任性。
汕头作为曾经的时代弄潮儿,也完全有怀旧的资本和冲动。这冲动,似乎随着前几天南国商城的轰然倒塌而来得更加强烈了。
在汕头榕江北岸的旧城区,从西堤码头到外马路口的1公里路,云集着大量建于20世纪初期的建筑,华丽精致的柱头、拱券、浮雕与窗饰,集聚了布洛克、洛可可和中国古典风格。那是上世纪30年代老汕头经济繁荣的象征,是“百载商埠”历史见证。
如今,每当早晨和午后都有穿着裤衩的老大爷走过百货大楼的门口,悄悄地追忆起曾经“南生、广发、平平和振源”并称“新型大百货公司四大天王”的年代。
再来说说夹在第一和第三梯队中间的那位,揭阳。
又得说明一下,这里所指的揭阳,是指揭阳市的榕城区、揭东区和揭西县,并不包括其管辖下的惠来县。
其实揭阳内心老觉得自己属于第一梯队,但自己底气又不足,而第三梯队的地区又不待见它,所以它在潮汕的地位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揭阳是一个奇怪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哪里惹人讨厌了,不论是曾经的普宁,还是如今的惠来,只要被揭阳接管,心里都始终不服气,甚至一副踩到狗屎的样子。
其实揭阳同样是潮汕文化的发祥地,粤东古邑,广东省历史文化名城。他们完全有底气说:你潮州有历史沉淀,我揭阳同样有2200年的历史;你汕头经济领跑潮汕,我揭阳也不比你差到哪去......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差这么一点点,是没有一块响亮的大招牌砸出揭阳的名声吗,揭阳人懵逼了一下,发现自己是有招牌的啊,一个响当当的名声——不产玉石的玉都!
不信,带你去阳美、乔南、乔西连城这个三角地带走走!
当然,揭阳还有另一个挤进第一梯队的理由,著名的潮汕机场就坐落在揭阳市榕城区登岗镇,地处揭阳、汕头、潮州三市中心位置,
揭阳人会说,汕头距离潮汕机场有28.5公里,而潮州距离机场也要24公里,我大揭阳一出家门就到了,就凭这点,我大揭阳怎么能不算是潮汕的中心地区呢!
对对对,比起谁先坐上飞机,你大揭阳绝对是第一。
说完前面两个梯队,接下来这第三梯队。第三梯队的成员比较多,而且大多是曾经潮洲八邑的成员,所以他们大多还留着古时候的娇气,像是有点才气却没机遇的小文艺青年,心里憋着一口气,只能偶尔向往着诗和远方。
普宁
普宁人看到自己被放在第三梯队,肯定又多了一层不服,他们可以冠冕堂皇地反驳:我大普宁好歹也混了个县级市,你把我跟几个穷酸县和贫困区放一起,这是在拉低我的“颜值”啊!
这下子惠来和潮阳就火了。你小小一个普宁,当年我大惠来置县的时候你还不存在呢。而潮阳人的话更犀利:你普宁500年前就是从我大潮阳拆分出去的,如今怎么忘本了,这叫不孝!
普宁人才没闲功夫去跟你们扯500年前的事呢,就说30多年前吧,我大普宁可是中国最大的衬衣生产基地,华南最大的中药材基地,纺织服装和医药两大招牌响当当!
想当年,我普宁是闻名国内外的商贸名城——流沙纺织品专业市场、流沙中药材专业市场、流沙服装专业市场、流沙水产专业市场、流沙水果专业市场、里湖茶叶专业市场、流沙副食品专业市场、南径蔬菜专业市场......
试问,专业市场哪家强,普宁名声最“浪响”!
当然,普宁和惠来、潮阳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比较友好,毕竟“潮普惠”地区都属于练江文化,相互吐槽下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如果提到普宁人最反感的潮汕地区,那就是被普宁人称之为“吸血鬼”的揭阳。
其实,普宁和揭阳一样,境内也住着潮汕人和客家人,因为普宁多数为山区、古来经济欠发达、人民精耕细作、自古便养成勤俭节约的作风、这让普宁人给人一种吝啬的感觉,但这也正是普宁人有着良好危机意识的见证、要不然普宁也不会在九十年代打黑打假中兴起了。
惠来
惠来有一个很显著的特点,惠来话是所有潮汕方言中语气最重的,当你听完其他区域的潮汕话,再来跟惠来人对话时,你会以为他要跟你吵架。
也许是受海洋文化的影响,惠来人大方,讲义气,但同时也给人彪悍,粗犷的印象。
千万别跟惠来人谈汕头牛肉火锅,在惠来人眼里,牛肉火锅不符合他们的美食标准,在汕头牛肉火锅还没有席卷全国之前,惠来人早就用隆江猪脚占据了各大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只要有吃快餐的地方,就能找到隆江猪脚饭。
在惠来人眼里,才不在乎GDP没别人高,文化底蕴没别人深,教育资源没别人丰富,只要呆在我自家的草县,喝着姜薯甜汤,吃着满是胶原蛋白的猪脚,再加上一块刚出炉的绿豆饼,岂不更快哉!
澄海
在汕头还没有开埠之前,位于澄海境内的樟林古港是潮汕地区最大的港口,也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起源地。
潮汕的红头船知道吗,它们就是从这里载着潮汕人驶向东南亚,驶向全国,开辟了潮汕华侨的盛况。
然而澄海人有点纳闷的是,曾经汕头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澄海就已经存在了,后来汕头这娃娃出生了,也是我们养大的,怎么后来过着过着,老子变着孙子,孙子反倒变成了老子,如今澄海成了汕头市里一个小小的区。
澄海人打从心底是不服汕头的,但是又有种过来人的心心相惜,看着如今汕头港也走向衰落,澄海人仿佛又看到了樟林古港曾经岁月,他们都明白,时代赋予自己的辉煌,都只是短暂性的。
潮阳
作为曾经的中国第一大县,到如今被分化为汕头市内的两个小区,潮阳人和澄海人一样感到莫名其妙之余,更多的是一种羞耻感。他们没办法像澄海人一样淡定,内心却一直抵触着这种从属关系。
凭什么?凭什么?
曾经的潮阳之大,大于今天潮汕任何一市;今天的整个普宁市、惠来县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我大潮阳的土地;
达濠、河浦、珠园都是我无私奉献给汕头做为城市建设的,后来连我自己也给搭进去了,“伟大”这个词都已经无法形容我了。
再说了,最风光的时候,广东富豪前十名中有七个潮汕人,其中四个就是来自潮阳的......
再说下去我都要内牛满面了,所幸的是,每当潮阳人在异城他乡看到国美LOGO的时候,方才找回那么一点点自豪感。
当然,第三梯队也不止这几个成员,比如还有饶平。饶平人内心就不承认自己是汕头人,情况基本跟惠来人不承认自己是揭阳人,潮阳人不承认自己是汕头人一样,也就再展开讲了。
“天上雷公,地上海陆丰。”海陆丰人每次都是以这样的气势出场的。有人对它作了这样的诠释,坚韧而彪悍的民风,总是孕育着躁动的期待,总是积淀变革的渴望,蓄势待发之后爆一声:“嗨,咱们的海陆丰!”
这是一群反叛的孩子,不羁的情绪在他们身上体现地淋漓精致。海陆丰作为歧视第四梯队的成员,歧视指数却是最高的,他们不仅不屑于前三梯队,更不屑这整个潮汕大本营。
在其他潮汕地区的眼里,似乎大潮汕的版图并不包括汕尾,当他们谈及大潮汕时,似乎有意无意地忽略汕尾这条“尾巴”,在大多数潮汕人眼里,海陆丰只是他们前往珠三角时会路过的一个贩毒走私犯罪率极高的地方罢了。
而对于海陆丰人来说,潮汕也只是他们的一部分——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其实没错。海陆丰除了拥有沿海一带的潮汕文化,还存在着被称为“半山客”的客家文化。再者,海陆丰历史上又长期归属惠州管辖,因此海陆丰人的身体里又流着广府文化的血液,这一潮一客一府的结合,在整个广东省真是绝无仅有!更神奇的是,海陆丰的语言文化还更接近福佬文化(闽南话)呢,所以说,在各种文化的稀释下,海陆丰人怎么可能对潮汕文化情有独钟呢。
的确,潮州的历史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们海丰建县比你们潮州的前身“义安郡”还要早四百多年,比潮州的建立更要早上七百年,跟我们比历史!
汕头你特区算得了什么,别以为我们一头一尾就哥俩好,我离深圳这个大特区更近呢!
其他潮汕地区,我都不屑说了......
别说我从来不说自己是潮汕人,我甚至都不说自己是汕尾人,因为我是海陆丰人!
长篇大论了这么多,其实潮汕地区的歧视并不明显,谁家没有点嫉妒心理,潮汕人始终还是团结意识比歧视强。
要说歧视,可能是其他地方对于我们大潮汕的歧视吧,这点回头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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