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文)原来我只是仙界众仙君的白月光的替身

(完结文)原来我只是仙界众仙君的白月光的替身

首页角色扮演月光仙君更新时间:2024-05-09

「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如果你还是把我当做他人,那是你的失败,不是我的。」

— —

1.

原来我只是仙界众仙君的白月光替身。

知道这个事实的我很惆怅,看到原主本人站在面前的我很烦躁。

相似的眉角相似的唇,相似的轮廓相似的眸。

2.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而我却要靠才华。

这就是我和明明的区别,我俩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你要是问我,明明是谁?

那当然是被我替代的那位仙子,颜明明。

今天她,历劫成功,高调回归。

而我呢,功成身退,黯淡离场。

3.

实不相瞒,我以为天宫太子看得上我,单纯是因为我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颜值和才华。

看来是我太年轻了,看脸的世界,我这点才华还真的不怎么起眼。

我搬出了太子宫里,除了我的药箱之外什么都没有拿走。

太子给颜明明办了场回归宴,庆祝她历劫成功,也庆祝这位医仙子重新回归。

而颜明明本人也很自觉,自觉地受着众仙君的朝拜,自觉地享受着众仙君的夸词。她坐在上头,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也许是享受着那种众星捧月的快感。

曾经,众仙君们也是这么把我夸出一朵花来。所幸我一心只读圣贤书,除了治伤就是看医书,左耳进右耳出,倒也心态好。

「哟,安彦,这小姑娘可真标致。」颜明明在我拿着药箱走出门的时候,突然道。

她也许是看到我的脸,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

太子面上的笑容有一丝僵硬,愣了半晌后才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对了,明明仙子也很自觉地住到了太子宫里,还是我原本住的地方。

4.

仙魔一战,前线战事吃紧,状况胶灼。

前线回报,需要天宫支援医官,为前线仙兵仙将疗伤。

于是,太子的目光下意识放在我身上了。

「知晗,明明她方才回来,黑沼深渊一行你便替她去罢。本宫这有明明照应,而且你的医术,本宫是相信的。」

太子淡淡道,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就随意把我打发一下。

「是。」

我看了看他身边娇笑一声的颜明明,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毕竟这俩人一天天的把毒狗粮往我这塞,迟早我会气得当场暴毙。

黑沼深渊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不见天日。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湿泥、臭水和迷雾般的沼气。

环境恶劣,却又是仙魔必争之地,常年战事,由黎烨上神带兵驻守。

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走出门后太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知晗,对不起。我承认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把你当成她。」

这个承认来得太快,让我怒从心头起,后槽牙都快磨碎了。

「别跟我道歉,我既不能原谅你,也不能捅死你,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看见你。」

骂完之后,我心情舒畅了些,把他一人留在原地,独自离开。

5.

我走出南天门的时候,头上飘了几朵雪花,在艳阳天里突兀得很。

主要是只有我头上在飘雪,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看!这是朕为你……不对,这是我特意给你送行的雪花!」雪梅仙子欢快地道,说着雪飘得更大了,像被吹散了的蒲公英漫天飞舞。

我抹了抹额上冰冰凉凉的雪花,面无表情道:「大夏天的给我送行飘雪花,您也是可以的。」

今天是夏荷仙子轮值,这天气炎热得很容易让人汗流浃背,雪梅她原本正是偷闲的时候。

方才颜明明的回归宴里,众仙君除了换着法子舔之外,还不约而同地二八开分成两派。

一派是同情我的,另一派是边嘲笑我边表示同情的。雪梅乃是为数不多单纯对我表示同情的了。

「嘘——低调点,被人发现了扰乱秩序,我可是会被罚的。你看我冒着风险给你下一场雪,是不是很感动?」雪梅眨了眨眼,讨好似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是呢,六月飞雪,窦娥都没我冤枉。」

雪梅似乎发现了有什么不对,认同般点了点头,扬手收回了雪花并掐了个诀。

然后,拳头大的冰雹砸我脑袋上了。

6.

「知晗,如果给你一个盒子,打开了之后,五成几率天宫恢复到颜明明不在时候的样子,五成几率你会原地消失,你还会打开它么?」雪梅最后问我道。

我知道她在试探我,试探我对太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点情意在。

「那当然开。你想,这笔买卖是稳赚不赔的。无论最后结果是什么,我明天都不会看到颜明明。」我爽快道。

雪梅看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

7.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众药司的神仙同前往沼泽地,他们看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可能除了因为我是小仙女之外,其他都是仙君。但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曾是太子专属医仙的我,居然也被丢到前线去……

「姑娘,千万不要想不开,虽然是前线,但也不用苦着个脸。」

一大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意思意思安慰我,其他仙君也纷纷附和。

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感到迷茫。」

大哥顿时一拍大腿,「有什么不懂的说出来,大哥我历劫好几回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我愣了愣,「有一件事,它说出来又太矫情,不说又委屈;笑的话太假,不笑就不体面;而且哭出来没用,不哭又太苦,所以我应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情呢?」

大哥顿时满脸问号,「这……这场面我没经历过,下一个。」

「女人心我不懂,下一个。」

「海底针我捞不着,下一个。」

……

8.

越靠近黑沼深渊,天色越暗,暮色渐渐逼拢,天光像是退潮般远去,风穿过峡谷,好像千千万万的野兽在那里咆哮。

我下意识拢紧了衣裳,一抬眼就看到了仙兵仙将中一出挑的人影,玄色衣袍,面色冷肃,估摸着就是传说中的黎烨上神。

我的目光不自觉随着他转了,黎烨和太子安彦是两类人。太子温润儒雅,圆滑且亲和。黎烨上神深峻,神色平和冷漠。也许是因为目光太冷,俊容中透着迫人的森然。

也许这就是沉浸多年战场练就的气势,仅仅是站着,便能让人胆战心惊。

正当我打量他将近出神的时候,他居然朝我在的方向回首了!

8.

我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恰巧与黎烨撞了个满怀,吓得我心一颤,冒着冷汗急急忙忙将目光瞥向别处。

但我又发现不对劲了,我这心虚个什么?于是我又把目光转回去了,还朝他笑了笑。

他眉眼之间有冷色,俊挺的五官在夜色中越发的深邃。

我跟着领路的小兵不断靠近他,敏感的嗅觉告诉我,那充斥着血的味道。

血腥味,天生就很容易让我兴奋。

「确定没来错?」黎烨拿起书卷中夹着名单,重点放在了我这,我身后的大老爷们都没得到他一个眼神。

前面的人连忙表示没错,太子派的就是我们这一批医官了,他显得非常恭敬,态度甚至是谦卑的。

「医术最好的跟我来。」黎烨怀疑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他自顾自地先走进帐中。

我回头看了一眼各位老哥,他们的态度高度一致,不约而同地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黎烨方才离去的方向,最后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

有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9.

硬着头皮掀开帐篷,血腥味更重了。

「是你?」黎烨微微蹙眉。

我反应很快,立马就回头准备走人,「上神您继续,我知道不太合适。」

这下我该有理由找那帮哥们换个人了吧。

「站住。」

黎烨一句话吓得我不敢动弹,只能背对着他站在原地。

「什么不合适?」

他继续问,语气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伤口包扎不合适。」我有一答一,没问的半个字不敢多说。

周遭气氛骤然变冷,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感觉我要完了,可能是戳破了他的秘密,但我敢肯定的是,血腥味不会骗人,他受伤是真的。

「罢了,你来吧。」黎烨感觉像是内心一阵挣扎,最后无奈道。

10.

黎烨除了衣袍之后,宽阔的胸膛呈现在我面前,肌肉看起来修韧均匀,一点也不显羸弱,甚至还有腹肌……

伤口不算多,却大多狰狞且凶险,特别是左胸下方,靠近心口位置,是一道暗红的刀疤痕。

我想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下他胸前已经结痂了的刀口,刀疤触目惊心。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手还是凉的。

「抱歉,冒犯了。」

我讪讪地道并且抽回我的手,继续我的动作。

他有在很明显的忍耐,因为伤药火辣辣的疼,换我的话觉得能嚎个半天。我有些不忍,于是尽量动作再轻一些。

「你何时发现的?」黎烨突然问我道,大概是问我什么时候发现他受伤的事实。

我一边给他清理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一边给他敷上药粉,将伤口堵住止血。

「刚来的时候。你的方位血的味道很重。进了帐篷一瞬间,我确认了。」我漫不经心道,主要还是在看他的身材,绝对是我见过最完美的。

「今天的事,保密。」黎烨披好衣袍,

「要是说出去了怎么办?」我作死问道。

「当扰乱军心处理。」黎烨回答我。

行吧,我认命地点了点头,收拾完之后背着药箱准备走出帐篷,突然听到黎烨在后头对我说了句,语气有所缓和: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神只要流血一次,就很难再获信任。」

我回头看向他,黎烨神色镇定,倔强,还有一丝执拗,还有一点让人揪心。

11.

黎烨凝重却坚定的神情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脑海当中顿时闪过无数回应或安慰他的话,但这些太矫情的劝告涌到喉咙了却半句都说不出。

「其实……你说的我可能不一定懂,我还是比较关心你死没死,所以说,你对我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包袱。」

我随意摆了摆手,如实道。

黎烨先是蹙眉凝视我,随后不知为何神色间有些错愕,可能是被我的坦诚外加口无遮拦惊到了。

沼泽地漆黑暗沉,我掀开帐帘,只见帐外火光冲天、映红夜幕。凛凛寒风中,众多巡逻的将领如黑云四合,不断经过,警惕地感受周遭的一举一动。

这里与天宫相差甚远,让我一度觉得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天宫里繁华、安逸,正如大多数世人想象般美好;而我所处之处,荒凉诡异、疲乏而黑暗,比起炼狱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知道,黎烨是如何在这度过战争频起的百年时光。

军帐里,跟我一块到来的大哥们正聚在一起讨论黎烨那些年那些事。

据说黎烨上神自从镇守这沼泽深渊以来,手握仙将三大营,战无不胜,无所不能。魔界多次来袭,从没有在他手下讨过好处,不是铩羽而归就是伤痕累累。

大多数提起黎烨二字时,人们除了信仰和倚仗,也还不乏畏惧之意。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多次刀光箭雨和震天喊*声中,他就是一尊守护神,从来坚不可摧,所向披靡。

12.

「姑娘你倒是说说,里头那位不近生人的主,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有一个大哥名叫徐南,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我的思绪也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被拉回。

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我就第一次接触,其他全靠听说,又能看出多少?

再说,黎烨要是这么容易被我看透,那他就不是黎烨了。

「这样形容吧,」我托腮思考了半晌,犹豫着才道:「这个世间不可预料,所以它很危险;而黎烨上神也是不可预料,他……」

「也很危险?这个我知道。」

徐南大哥立马抢了我的话头,率先地道。

「就很迷人。」我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道,还恰当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说完之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仿佛在思考我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追问下去,特别是徐南,目光之中还带了点自求多福的意味。

还算敏锐的直觉告诉我有些不对劲,气氛凝固得太快。

试探性地转头看了军帐帘口处,我猛地眼角一抽,笑意还没来得及敛起就已经凝固在脸上,逐渐变得僵硬。

猜的没错,「危险又迷人」的黎烨上神他正看着我,神色淡淡,唇角却微微勾起。

我后心一凉,一股冷气从脚底传到脑门,整个人都清醒了。

13.

几个大老爷们的默契是十分值得赞扬的,方才不仅能不约而同的沉默,还能在这冷得不能再冷的场面之中无障碍眼神交流,以单身万年的速度冲出帐篷,消失无踪,独留我一人在原地承担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刺激。

「你有物件落我这了。」黎烨倒是若无其事地道,反而显得我有些局促。

我本来是下意识地接过他手中的小菱镜,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

「能不能帮个忙,就当是举手之劳了。」我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会显得拘束不安。

黎烨微微颔首,似乎等我说下去。

「这玩意,让它消失吧,随风逝去也好,就此破碎也罢。」我说完,指了指他本想递给我的菱镜。

「为什么?」

黎烨目露疑惑,菱镜雕花精致,而且棱角处已经磨得很光滑,可以看出原主人对其爱护有加,甚至曾经随身携带。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好移开了目光看向别处,「这是个很长的故事,」因为太长我甚至想忘记都难,如果你想听,用你的故事来交换就行。」

黎烨也许在思考,也许是灯光影影绰绰,勾勒他的轮廓线条多了几分柔和。

「你想去看看战场吗?」黎烨半晌之后,开口问我。

14.

「啊?」我还没反应过来,黎烨就已经示意我跟着他走。

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面卖的什么糖葫芦,只好小跑出去追上他。他走了一段路之后也终于发现我追得急,步伐放慢了许多,我总算也能跟他并排走着。

战场的风,太冷了,是我所想象不到的刺骨。冰冷的战壕,和已经风*血迹,还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我的鼻尖。

「最惨烈的一次,就在此处,尸横遍野,日月无光,血流成河。」黎烨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我却不能忽略他话里的悲哀。

他说着,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又转身将玄色大氅递给我,他自己则是挺身而立,大袖不自觉迎风鼓荡,显得他整个人飒然出尘。

「我的故事很简单,就在这里,」黎烨顿了顿,在某个点突然站定,声音略有些沙哑,「我遇到最危险的一次袭击,刀尖刺进了这里,只差一分我就可以长眠于世间。」

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突然指了指左胸下方,那里刻着我曾经试图去触碰的伤疤。

大氅里明明还残留几分暖意,但我一想起那场景便还是会不自觉颤了颤,如果那刀子不偏不倚,那今日见到的可能就不是面前这位神。

「那你害怕过吗?」我抬眸,试探性地问道。

黎烨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很快又摇了摇头,「不,至少不能。」

正当我打算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黎烨突然伸出手将我往他怀里的方向一扯,我重心不稳,几乎整个人挨着他。

就在我被他扯过去之后没多久,耳边倏然响起箭羽飞过的声音,我连忙四周环顾,东南方向的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有预谋的弧线,带着法术的火光直直朝着我与黎烨的方向奔来。 

有埋伏!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意识到的东西,而且对方的箭支越来越紧密。

「别乱动,也别离开!」

黎烨突然低声对我道,手中更多了长剑一柄,冷光烁烁,*机微露,一如在战场上,威势凛然,难以逼视。

15.

嗖嗖——

入目之处,有几十上百支银色的箭矢迎面而来,被注入了灵力的箭矢仿佛能开金裂石,势不可挡,直直朝着黎烨的方向而去。

黎烨的身法也快得出乎意料,剑光之下埋伏的箭矢纷纷坠地。他的剑长峻古朴,剑身上古朴雕饰玄黑花纹,握在黎烨右手之中,竟有种睥睨众生的光影。

但是这远远还没有停止,光是这出箭的声音,就让我心惊胆战。

我下意识地躲在黎烨的身后,看他逐渐扬手升起光罩,先将密密麻麻飞来的箭都抵挡在外。然后,某种薄雾般缥缈无形的压力以出鞘了的剑身为中心向四周迅速扩散,竟然将空中飞来的箭矢全部接住并且全部投射回去!

就在这抢出的空档里,黎烨不断示意我往后撤,他也不恋战,只是回头寻找可抵挡之物来暂时避开对方的攻势。

最后,我们瞬移到了一片怪石林里,依仗着怪石的掩护避过此次伏击。周围的怪石林像森林的化石,又像是一排凝固的海浪,更像是刀山剑锋。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幽暗寒凉,比起外头疾风呼啸的开阔地来说,多了几分阴森和惨淡。

「这偷袭怎么说来就来。」我后背倚靠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叹了一声,明明是死里逃生,我却感到了几分压抑。

黎烨凝神听了半晌,确定后面没有追兵之后方才转过身来无奈地道:「都说是偷袭,莫非还提前告知一声?」

我愣了愣,还点了点头。

也对,谁会拿匕首刺*的时候还先跟正主先说一声:老铁,扎心了……

16.

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扒黎烨的衣服,意图去看他早些时候才被我包扎好的伤口。

不出意外的话,从左肩向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破开黑衣漏出,鲜血翻涌,浸染了半边衣裳。

黎烨的防备还没有卸下,下意识拨开我的手还迅速拉开距离,明显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

不过,他退后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我的手僵住了,停在半空中,一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尴尬位置。

行吧,我也承认有些突兀,我下辈子会注意点的。

「对不起,」就这样持续了三秒之后,黎烨才带着些歉意对我道,「我刚刚……其实忍了很久才没有对你动手。」

黎烨的戒备心如此之强烈是我没有想到的,其实用膝盖想想也明白,就这相识的时间,说是朋友关系都抬举我了。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又再沉默了三秒,最后微笑且真诚地道:「如果我有什么让你感到不快的地方,麻烦你自己克服一下。」

17.

手大概是被这里的寒风吹得有些冰冷,所以我凉凉的指尖触碰到黎烨胸前伤口的时候,他蓦地颤了颤,而后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你放心,应该不会很疼。」我耐着性子对他说道。

热力缓缓从我的指尖流出,浸入黎烨正在往外渗血的伤口,随后汇入一条条微凸的血脉。

「其实,我应该是不怕疼的。」黎烨自嘲地道了一句。

应该?那是不是说本来是怕的,还是说一直都是怕的?我没搞懂他的意思。

「怕疼怎么了,又不丢人,我不是说了心理包袱不用这么重。」我道,然后看着伤口慢慢从他胸前褪去,时间有点长,但是我有耐心。

过了半晌,黎烨也许是发现什么不对劲,蹙眉冷声对我道:「够了,停下。」

我没管他,继续我渡灵力的过程,一丝一丝平稳渡过去。

「你没有这个必要。」黎烨伸出手来打断我,却被我另一只手摁住了。

「别吵,你是不是忘了我刚刚跟你说什么来着。」我还是努力保持着专注,忽略他话里的焦急,自顾自继续注入我攒了很久都不舍得动的灵力。

伤口渐渐变淡,本是血肉模糊变得平滑,直到最后留作一道几近愈合的伤疤。

他的脸色也从原来的苍白恢复了一点血色。

关于如何祛疤这个问题,也许这趟回去天宫之后我就能好好研究研究。

「行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你这个重复裂开多次的伤口就顺手给你了结了。」我故作轻松道,这种伤口虽然不凶险,但拖得太久,又没有时间养,只会越来越棘手,越来越难治。

上次本以为用药养段时间就够了,这次看来是我低估了黎烨所处的境地,水深火热之间真的是半分都拖不得。

对了,我顺道还思索了个问题:灵力被透支了怎么办,用啥才能补回来?

「十八」

黎烨看了我好一会,目光说不出是焦灼还是无奈,有些复杂且我读不懂的意味。

「我再带你去看个地方吧。」他沉吟了一会,最后决定道。

我因为刚刚的疗伤过程头有点晕,扯着他的袖子就跟着他走,没想到他抖了抖袖子,我有点失落地松手,以为他不喜欢被人扯着。

谁知道下一秒,温热的手指穿过我指间缝隙,他牢牢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

动作有些笨拙,但足够让我又惊又喜。

怪石林立,越往前走岔路越多,风灌过那些石缝中的时候,常有奇奇怪怪的声音发出,让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你好像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我一边走一边问道,环顾四周,死一般的森然。

理论上,这里比地狱还好玩,黑灰一片,半点生机没有。

「经常来。」黎烨回答我道,但似乎觉得回答有些简短,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里脚下埋的,都是将士们的遗骸。林中石块,也是石碑。」

我听他说完,望了望脚下,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该悲哀还是该痛心。

「其实,那些坟山你们害怕的鬼,都是别人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黎烨顿了顿继续道。

他们也活过,存在过,只是走出了时间。

19.

这片石林,处处埋骨,很多将士最终不过黄土一抔,孤魂一葬。

我跟着黎烨在土丘上一座墓碑前站定,他方才走得很慢,脚步间似乎有些沉重。

「如果我有幸,说不定可以埋在那个地方。」黎烨转过身,自嘲般笑了笑,指着墓碑隔壁的空位。

从见他到现在,黎烨真正就笑了这么一次,还是自嘲式的。

我心底一惊,连忙瞪着他又气又怒,「你这不是还好好活着?!说什么丧气话。」

「这不是什么丧气话,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我好不容易把你这伤口治好了,你现在跟我说想躺在土里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打断了黎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指了指他刚刚才痊愈不久的伤口。

他大概是一时间接受不了我清奇的脑回路,一时间怔在原地。

墓碑上没有字,只有风侵蚀过的痕迹,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里埋的是上一任驻守在此地的战神,他的牌位被供奉在天庭,其实真正沉睡的地方在这。」黎烨回过神来之后,才给我说道。

这下怔住的换做我了,那股肃然起敬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

上一任战神,殉世换取仙界千百年和平,名字被永远刻在擎天柱上。

如今,静静长眠于此地,对于很多人来说,这不算风光,也不算体面。

「青山处处埋忠骨,」我下意识念叨的就是这句。

「何必马革裹尸还。」黎烨接过我的话头,缓缓才道。

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也不是那么阴森可怖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庄重感,古朴而神秘。

20.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呢?」黎烨居然还没忘记这事,径自问我道。

我愣了愣,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主要是这个格局太小,跟他的比起来简直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说不定,我说完之后他就当是个笑话,不对,应该是当我是个笑话。

「先问你个问题,你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我开口讲故事之前先问道,纯粹只是想试试他的态度。

「好奇。」黎烨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带任何思考时间。

「好奇会害死人。」我对这个理由表示怀疑。

「你不会害我。」

黎烨话锋一转,让我有点猝不及防也防不胜防,轻松击破我的心理防线。

……诶,老实说,这莫名其妙的信任,竟然该死的甜美。

21.

「有个人,我跟她长得很像,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就被误认成了她。」我叹气,想起颜明明此人我就头疼。

虽然见不到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尽力能去忽略她,但存在的还是会存在,躲也躲不掉。

打个比方,有些人走到哪都能给人带来快乐;而有些人,只有走了才能给人带来快乐。无疑,颜明明对我来说就属于后者,她的存在让我如鲠在喉,难受无比。

「不可能,长得像不是误认的理由。」黎烨很笃定地打断我道。

我摇了摇头,只当他是太年轻,摁耐住自己添油加醋的冲动去认真描述了一下我来此之前发生的一切。

顺带的,我还给他解释了什么叫做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前任的喜帖。

要是不出意外,明明仙子和太子的婚礼将在这场战争之后举行。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的很有兴趣去看看,那个跟你长得像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黎烨思索了一会,认真地道。

21.

黎烨被攻击不是偶然事件,这短短一段时间内偷袭不断发生。

魔族仿佛一直在试探,却又不真正大打出手,只是小动作不断,弄得现在营中上下精神紧绷,生怕一个放松警惕就被魔族得手。

或许很快,就将会有一场真正的生死大战将要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爆发了。

我叹了口气,又继续处理伤口。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叹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徐南经过我身边,把药瓶子递给我,顺便来给我搭把手。

面前受伤的这位大哥就是没有躲开偷袭的,箭矢直直插入右肩,眼下正疼得脸色发白。

而且伤口恶化得快,周围一片红肿,血一直往外涌,让我有点手忙脚乱。

「哪有一直叹气?」我一边忙还不忘反驳徐南。

「有……从我被抬进来,你都叹气不下五次了。」那位受伤的大哥居然还有心情来拆我台,竖起五根手指,而且声音颤颤巍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趁他病要他命。

这,就让我十分的不高兴了。

我凉凉地扫了他一眼,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指了指这根箭,「我等下数到三,就给你把这玩意给拔了。」

他似乎心头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表情有点扭曲,但还是点了点头配合我。

「你放心,我一定忍得住。」他道。

徐南已经备好了伤药和纱布,就等我动手,我当即撸起袖子。

「一、二……」

那位大哥深呼吸了一下,准备迎接那一瞬间。

但数到三是不可能的,我二这个字还没说完,手上一使劲,箭头带起血肉。

那位大哥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营帐。

22.

黎烨的嘴可能是开过光的,之前提到什么人,现在那人还真来了。

当然,这趟不仅仅是颜明明一个人到的,还有太子。

今日时至晌午,数声嘹亮的凤鸣在黑沼地的半空回响,太子的尊驾浩浩荡荡而来,身旁站着的明明仙子身姿婀娜,姿容艳丽。

听闻魔族嗜血如命,狂暴好战,而且上一任战神临死前斩*执掌魔族的皇,更是仇深似海。更糟糕的是,新任魔族首领凶残贪婪,妖力比起上任的首领有过之而无不及,黎烨提起此人的时候,神色也甚是凝重。

至于太子的到来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此时两军交战在即,身为太子当然也来鼓舞军心,振奋士气。

其实,仙魔这一战准确来说几千年没停过,两边早已死伤无数,难以并存。

只是这场……可以预料到必定是百年来最惨烈的一场,连我都能感受到情势变得诡异,空气中暗涌着的火药气息,随时一触即发。

正想着这事的时候,黎烨正在和太子寒暄,太子的态度显得客气,笑容有些僵硬。

我猜,可能跟我刚见到黎烨第一面的时候一模一样,被他周身散发凛冽的寒意给吓到了。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知何时,颜明明站在我跟前道。

她笑意如花,气度舒雅,跟我这个袍子上沾了血而且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的人比起来,不知体面多少。

但我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快,与她相差得越远,我越感到舒畅。

「嗯。」我不想虚伪地讲出不辛苦三个字,点了点头就当是回应。

本想越过颜明明走开,但是进了营帐之后,她居然还跟着。

「他们说你长得跟我很像,但是我倒是没看出来。」颜明明绕到我面前,打量着我。

我只是低头整理箱子里的瓶瓶罐罐,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颜明明被天宫那帮人众星捧月惯了,一时间有些不满,顿时走到我面前手一扬,伸手就把我手上的瓷瓶夺过丢到一边,嘴上笑意更冷。

「借着我的脸,招摇了近百年时间,是不是很享受?」

……?

我被她整烦了,气不打一处来,捡起那个瓷瓶往地上一摔,「颜明明,你这张脸还真以为我有多稀罕?!」

颜明明一愣,没想到我居然敢跟她较真。

「你出去这里问问,除了太子谁认得你?你这脸皮在这战场上能挡箭还是能*人?你想听好话可以回天宫去,这没人惯着你。」

我之前积压的不忿,在这一瞬间全都说出来了。

不得不说,还是挺畅快的。

但我正嚣张呢,没料到刚刚丢开的瓶子里面装着不知道是哪个医官留下的辣椒面,随着灌进营帐的风朝着我的方向扩散开,瞬间就我咳得眼泪给出来了。

这呛来的猝不及防,搞得我最后一句狠话都没放出来。

我本来还想说,

路还长,别猖狂,以后指不定谁辉煌。

23.

颜明明冷笑一声,也许还想落井下石嘲笑我几句,没想到黎烨和太子进来了。

他们大概会看到这样一个场面:我蹲在桌角旁眼泪掉得稀里哗啦的,颜明明手上还拿着药瓶子嘴角带冷笑,桌面倒了一片药瓶子,外加地上碎了一地的辣椒面和瓷片……

可能是我哭得太惨,黎烨没理会颜明明,连忙走过来蹲在我面前,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不知所措,甚至连擦眼泪的动作都很笨拙,「怎么哭成这样?」

我就差趴在他胳膊上继续哭了,但是余光瞥到了太子,还有颜明明……

罢了罢了,我不想继续了。

于是我选择扶着黎烨的手站稳,黎烨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了颜明明身上,脸色森寒,目光凌厉如冬日寒霜。

颜明明下意识地往太子背后缩了缩,太子也皱眉回头看了一眼颜明明,似乎在责备她不识大体,在别人的地盘惹出事来。

「没……没事,」我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角,「就是这片辣椒面有点呛,一时间没忍住。」

但我说完,似乎没有缓和僵住的气氛。

还有,原谅我这破碎的量词。

24.

「你真的,还好吧。」黎烨等太子将颜明明带走之后,将一张手帕递给我,哭笑不得道。

众所周知,辣不是味觉,是痛觉。

我勉强抑制住了继续流泪咳嗽的冲动,接过手帕擦了擦我的脸。

「所以,你找我做什么?」我缓过来之后才开口问道。

黎烨看了看帐外一如既往黑沉沉的天,「魔族大军早已集结在鸿沟之外,战事躲不过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黑沼地中央自古有一道千米深的鸿沟,地下炙火燃烧,也就不成文地作为仙魔界的界限。但魔族最近早已越过此界限,频频挑衅。

其实我此时此刻才注意到,黎烨银白仙甲披在身上,如果不是面上尚算柔和的笑容,那就只剩下迎面而来的肃*之气,

「这场战争太久了,不仅是我,所有人都逐渐麻木了。我也不瞒你,我一直都有离开的想法,今天或许是个机会,只是我不确定会以何种方式离开。」黎烨望着我,眸瞳底含了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皱眉,心底顿感不对劲。

离开这无非两种方式,要不风光凯旋,班师回天宫;要不……战死殉世,像前任战神,化作一缕怨气沉睡在这里。

「如果我有幸,说不定可以埋在那个地方……」我想起黎烨在怪石林里无意间说的话,顿时变得有点慌,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摇摇头,恳求他不要说下去。

我这小心脏不够坚强,怕当场崩溃。

「如果最坏的结果出现,我想……」黎烨没有理会我的恳求,而是继续说下去。

「别说下去。」我打断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不要白色鲜花。」黎烨平静地道。

……

我的眼睛进辣椒面了,哽咽得厉害。

25.

虽然眼眶有点热,但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继续掉。

我本来以为黎烨当时就是一句玩笑话,但现在回想起来,哪里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这人吧,好像就没跟我开过什么玩笑,但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黎烨居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我跟你说,这个地方我来一次就够了,别想我以后再踏足。至于鲜花,你倒想得美,我忘了你之后连花圈都不给你带。」

我眨了眨涩然的双眼才说道,同时别过头不去看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在乎。

其实本人想收起我的刀子嘴来着,毕竟他可能不会稀罕我的豆腐心。

黎烨出乎意料地没有说话,就站在我面前,一派肃容。

他的沉默让我有点发慌,又让我忍不住把目光移回去。

目光相撞的瞬间,他清澈坚定的眸子,我的身影倒映其中。

「那也挺好的。」黎烨突然打破沉默道。

好,当然好,这当然比不痛快的记忆在晨曦斜阳落里发酵来得痛快。

想是这样想,但我不知为何心口就是有股气憋着,刚刚的反话他是听不出么?

于是我握紧了拳头就想朝他俊脸来一拳,但最终还是舍不得挥出去,最后只能无奈地将手放在他肩上。

「你知道我为渡劫攒了多少灵力?上回全耗你身上了。但那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只是想求你个事,」我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才继续,「别横着回来就行了,至少……你走进这里的时候,还能朝我笑笑。」

只要活着,哪怕有一丝气息,都可以。

黎烨微微一怔,压下眼中极深的情绪,面色温暖柔和,握住我的手,「好,至少还站在这。」

「不过……」他收回手,还没来得及说出下面的话,刺耳的轰鸣声已经从对面魔族兵阵处传来。

这次魔族出兵不似往常,来势汹汹,我看着黎烨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不放心。

26.

我叹了口气,走出营帐的时候撞到了颜明明,她的脸色不算很好看,我估摸着这里恶劣的环境让她感到不适。

也对,这里被一片黑沼泽笼罩着,潮湿蒸郁,暗无天日,瘴气猖獗。

这样幽深的环境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人的神经,很容易就让人变得麻木、疲倦。

「知晗,你来的时间不算长,你对黎烨上神有什么感觉吗?」颜明明不知为何,突然试探我道。

「没什么感觉,可能我没有心思谈感情,也可能是懒得去想。」我无所谓道。

老实说,她挑起的这个话题我很不喜欢,在这种场合之下,儿女情长都不是我和黎烨该赌的局。

「没心思谈感情是个很好的托辞,说得好像有心思谈的时候就真能被他人看上一样;懒也是个很好的托辞,说得好像勤快的时候就真能做出什么大事一样。」颜明明句句带刺,略有嘲讽之意。

不过吧,有些人虽然骂的很难听,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嫉妒你,对吗?」我转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双唇血色淡了许多。

我知道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太子和她的婚礼早就在天宫摆开了,现在这种风光被突如其来的战事打断了。

颜明明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似乎不屑于回答我的问题。

「其实,你别看我现在沾得到处是血而且有点狼狈,我是有洁癖的。」我看了看袍子上的血梅,继续道:「这些血不知比起多少人心要干净澄澈,还有,我的嫉妒也是有洁癖的,我不会嫉妒我不喜的人,哪怕那人看上去过得比我好。」

说完之后,我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颜明明,她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僵。

27.

片刻时间,两军就已经在黑沼地上空对峙而视,千百年的交战,难得遇上这么大的场面。

黎烨飞至仙将面前,看着一身紫袍的魔族首领。

在后方,听不见对峙的话语,却能感受到漫天浑厚的妖力瞬间包围了整个战场,魔族首领的威压自身上而出,点燃了对面魔族兵将的士气。

兵士们怒吼着,举着利刃长戟向前飞去,半空中的闪过一阵狂风,快得几乎看不清人影。

此时此刻战事才真正开始,拼*声不绝于耳,似乎隐匿了多时的矛盾彻底爆发开来,如火山喷薄之势,让人骤然心惊。

我只是在后方便能感受到通天的*气,还有我最熟悉却想回避的血腥味。

战争开始之后,不断有仙将战死、受伤,后方也越来越忙,我虽心挂前方,但仍不能放松手上治疗的动作。

伤亡的人数超乎我的想象,徐南与我就算马不停蹄地跑,依旧无法跟上伤员送来的节奏。

许多伤口都惊人的相似,被利刃穿胸,鲜血如浓稠的液体,带着发紫的暗红色,如雨落下。

面对如潮涌的魔族兵将,数万仙兵毫无犹豫,眼底只剩坚持,挥剑向前。

正在双方战况焦灼之际,突然有一轰然巨响,似乎是两道神力交错着,将整个黑沼地照得如沐白昼。

「黎烨上神,处境有些糟糕。」

徐南从营帐中从外望去,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说?」我此刻的神经紧绷得厉害,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悬着的心晃了又晃。

「若非最棘手的战况,不至于以血祭古剑。如果真的走到了这一步,那只能说明以命换命了。」徐南摇了摇头,叹气道。

以命换命?但是黎烨手臂的伤口是不深的……我突然想到他左胸的伤口,那个极其凶险的伤疤。

想到这里,我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此任魔族首领继承了上一任首领的妖丹,他已无疑是魔族千年以来的最强王者,战力巅峰。上任魔族首领直接逼得上任战神殉世,那这次呢?」徐南看着我,苦涩地笑了笑才继续道。

我心底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28.

神力化成的古剑抽出,混杂着银白的剑光,鲜血沿着手臂,随着剑锋滴落在地。

黎烨死死咬住唇角,以最恢弘的血力破开兵阵,以最绝对的优势破开兵阵。

眼前是敌人恐惧扭曲的面孔,身旁不断有哀嚎之声,不断有人倒下,沸腾的血液似乎浸透了他的身体。

他不知畏惧,不知疼痛,没有疑惑也没有犹豫,古朴却锋利的剑就此挥出。

擒贼先擒王,斩敌先斩皇。

一个,两个,八个,九个,十个……

黎烨手下没有留情,闪烁的长剑在沾了自己的血同时也贪婪地吸吮敌人的血,溅出的血花打在银白的铠甲上显得触目惊心,肩上伤口激起的疼痛会伴随着灼热感蔓延到整个手臂,然后会侵蚀心底意志。

但这些全然无阻他的动作,反而加快他的*招。

终于靠近了!魔族兵将中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皇。

他面对黎烨的瞬间面容有瞬间的惊恐,骇得向后退了半步,直到眼睁睁看着古剑刺入胸膛。

「居然是心头血……黎烨你够狠,至少……对自己够狠。」

黎烨的剑没入对方胸膛之时,尖利的叫声响彻整个黑沼地。

穿透心神的力量携着耀眼的白光降落,那是神剑嗜血的光芒。

最终,魔族首领颓然向后倒去,瞬间淹没在沼泽地深处。魔族少了头领,却仍混战不休,黑雾缭绕的黑沼泽地,比起地狱还要惨烈。

29.

血染征袍透甲红。

我想得到,黎烨身披铠甲血痕累累,但那个致命地方的鲜血最红艳。

他身上,承载的是使命和无数希冀;他身后,早已是尸横遍野的黑沼地。

下雨了。

潮湿阴郁的黑沼地,雨水渗透着尸体,雨水的黯淡和干涸却依旧赤红的鲜血交织在一起,画面似一幅恐怖凄凉的画卷,诡异的熔化开来。

绵绵雨丝淋着战场,洗刷着这片布满怨气的地方。

这一站持续了不知多久,久到让人忘记时间的存在。

徐南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的疲惫也已经渐渐浮上心头,跟我一起来的医官们都面露疲色,超负荷的工作着。

「一个也不能落下。」徐南拍了拍我的肩膀,振作道,「更何况,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越是临近天明,我应该越精神才是。」

我笑着对他道,虽然努力扯了扯嘴角,但估计笑比哭更难看了。

朝前方看了看,也许,我真的能等到站着回来的人。

30.

随着时间的推移,空气里充斥着越发嚣张的血腥气,但胜利的欣喜也逐渐开始蔓延。

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少了许多,形势在逐步明朗,我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下来。

一点稍稍的放松,心头的疲惫就再也压抑不住,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这股子疲惫让誊抄药方的我一不小心趴在案上睡着了。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我站在一座高高的城墙上,墙下是密如虫蚁的军队。

军队将城墙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面每一个士兵眼里都闪着贪婪与嗜血。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这支军队开始发起攻城之战,城里形势岌岌可危……

绝望弥漫开始弥漫,我费力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就像试图找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我在为首守城的人群中找到了黎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端正挺拔,背影如黑岩石般冷冽,沉默而刚劲。

就在我看向他的瞬间,他便如初见的时候回头望向我,但不是冷冰冰的表情,而是朝我一笑。

再然后,他毫不犹豫飞向敌人,手中重剑随之而出,身影没入敌军当中消失不见。

而且无论我怎么喊,他都再也没有回来……

梦到这的我瞬间惊醒,一个激灵坐直了,把刚走进来拿药方的徐南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冷汗都吓出来了。」徐南奇怪地看着我道,手上拿过案上被压皱了的药方。

我不敢回忆刚刚的梦,只是摇了摇头,也没敢说话。

因为我怕我脱口而出的,

是黎烨的名字。

31.

我一直劝自己,梦和事实都是相反的。

事实上应该也是如此,我听闻魔族失去头领之后士气大挫,慌不择路之下入了黑沼深渊最凶险的沼泽地,而后成功被围剿。当时魔族进退两难,前有沼泽不可行,后有箭芒不可退,近百万魔族士兵丢盔弃甲,狼狈溃逃。

战场满地是血,白骨如山,一场绵绵细雨后,这场持续得太久的战争接近了尾声,雨雾散开,*气渐渐被冲淡。

胜利的号角响彻旷野,在高高低低的山丘上起伏来回,嘹亮且有气势。

我倚在一边,舒了口气,虽然远远看着黎烨的脸色有点糟糕,但总归是活着。

黎烨只是站在所有兵将前,没有手持兵刀利刃,便可让人感到士气大振。即使一时不利,也能让人笃定这场战争将是扭转乾坤的歼敌之战。

仙将们虽然都疲惫不堪,但胜利的喜悦还是不可抑制地在其中蔓延开来。

太子面上喜色也掩不住,作为天宫派下来激励士气的人,他无疑是达到了目的,对着黎烨的态度更加随和。

但那殷勤祝贺的背后,却隐隐藏着屈尊降迂。

太子在天宫这些年的处境并不算好,虽然表面风光无限,一团和睦欢喜,暗地里与他皇弟一直是尔虞我诈,机关算尽。

「也许,我回去之后还能讨这位太子殿下一杯喜酒喝喝。」徐南的目光跟我落在一个方向,都看着黎烨身边并肩走的太子。

黎烨没有半点庆祝的意思,脚步习惯性地也很快,太子一向自诩矜持,此时跟着显得有些吃力。

「你觉得,我跟太子身边的那位仙子长得像不像?」我突然想起颜明明,把话题扯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徐南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我,又思索了半晌颜明明的长相,最后摇了摇头。

「气质这块,差远了。至于你要说长得像不像,我只能说你跟她之间是永远不可能搞混的,除非那人脑子有坑。」徐南大言不惭道。

脑子有坑……?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正笑得不太自然的太子。

32.

太子笑得不自然的原因很简单,黎烨没理会他,连多个眼神都没舍得给他。

甚至连最基本的客套话似乎也没几句,走过来的路上就像是把太子晾在一边似的,搭话都漫不经心。

「哥我就先走了,这尊神的煞气有点重,不敢靠近他。」徐南看到黎烨往我这个方向走来,顿时卷起药箱走人。

「有这么夸张吗?」我嘀咕了句,得到答案是徐南临走之时的疯狂点头。

我倒是觉得徐南太夸张了点,看着他一溜烟的消失有点哭笑不得。

太子从黎烨那讨了个没趣,只说将会在天宫办场接风宴庆祝他凯旋之后就走回自己的营帐了。

我还是继续等,继续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等,顺带听着营帐周遭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不错,果然还能站着回来。」我远远地朝黎烨道,他走的方向很明确,从始至终好像就是我站的这个方位。

所有不快和担忧都在他朝我走来的那一刻全部倾颓消散。

「嗯。」

他朝我点了点头,我一直盯着他看,从俊逸柔和的眉眼到线条清晰漂亮的下巴。

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微微勾起唇角,眉目如远山般俊朗,手冰凉得吓人。

但他的笑容突然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熟悉他的这个笑容!跟我梦里的一模一样。

下一秒,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我心倏然一惊。

再回过神之时,黎烨直直倒在了我面前。

黎烨的手无力垂下那一刻,我徒劳地想抓住什么,却只来得及抓他的衣角。

33.

是我大意了。

在战场这段时间里,我被血腥味浸染得有些麻木,以至于方才极其浓烈的味道竟然不足以引起我的警觉!

黎烨就这般安静地躺着,脸色越来越糟糕,唇边毫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浅而急促。

太安静了,以至于我快感受不到生机二字。

心头血……我越想越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开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我把刚刚溜得没影的徐南扯了回来,徐南骂骂咧咧地拎着药箱走回,掀开营帐的一瞬间变得一言不发,还没骂完的话全部都吞回下去。

他只是看了黎烨一眼,目光落在了他心口处,无力地摇了摇头。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他战甲下的伤口,紫黑色的血还没完全干涸,还在不断往外涌,血淋淋的伤带着溃烂腐化的血,看起来骇人得很。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我急得话都说不利索,这如烈火般焦急让人急躁不安,「徐南,我就不信了,人就在我面前,下一秒他还能入土么?」

徐南尝试性地将灵力注入,只是这个伤口就像一个黑洞,源源不断吸入灵力却没有半点变化和改善。换做往常的普通伤口,至少止血还是能做到的。

他收手抬眼,面上凝重的表情告诉我,这事儿可能摆不平了。

「黎烨什么情况,你自己看不出来?」徐南无力地垂下手,「不是什么血都能用来祭剑的,你知道的,剑气硬生生将心口撕裂的感觉到底有多疼。」

徐南声音越来越沉,说得我手脚发颤,心中如万蚁啃噬,一团难受。

我不知道他忍了多久,手臂、后背……这个躯壳,伤痕累累。但最致命的还是心头的伤口,若是不能结痂,早晚会腐烂入骨,愈来愈剧痛不可耐。

「其实,他本来……会倒在战场上的,站到现在只能说是个人意志了。」徐南缓缓蹲在我面前,仿佛下一句就要劝我节哀,

「这可能就是宿命,上一任战神也是,黎烨也是。」

怪石林里的话,绝非偶然,一语成谶。

34.

我拼命控制住自己即将流下的眼泪,却无法控制剧烈颤抖的手臂,整个身躯勉强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徐南,我有办法。」

我深呼吸开口道,我自认没办法看着黎烨的生命就在面前流逝,没办法看着他葬在掀开泥土下尽是白骨的黑沼深渊。

以命易命,他能换我也能换。

「不可以!」徐南怒吼道,猛地晃了晃我的肩膀,可能是觉得我这笑比哭难看的表情十分扎眼。

他吼的声音有些大,一不小心惊动了踌躇在帐外的太子。

我没去看太子,忽略他脸上惊骇的表情。

上一刻还活生生地走在身旁,下一刻即将长眠于世间,如此落差,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太子花了半盏茶时间才冷静下,匆匆忙忙吩咐人封锁消息,以机密不可泄露为由不让人进出此处。

「知晗,内丹没有了,便如凡人一样生生世世走轮回道,生老病死,如此反复。你甚至会忘了他,忘了这里的一切,。」徐南焦灼道,企图继续阻止我。

「那你还有办法吗?」我反问道。

当然,也可以选择顺其自然,没有这个战神,还能有下一个,下下一个……

但他们都不会再是黎烨。

「没有,我的内丹给不了他……也不配。」徐南沉默了许久,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用一种无力的绝望的眼光看我。

巍峨神秀的昆仑山脉,与世隔绝,洞天福地,多产灵芝仙药 ,我自小在那里活着,直至百年前我遇到历练的太子安彦。

徐南的经历比我丰富些,人世间轮回多次,一朝得道成仙,内丹成源大有不同。

其中的差异大致是天然和人造的区别。

「不可,天宫绝没有这种的条例。陨落或是殉世皆是注定,司命也无法改变。」太子似乎懂了什么,厉色阻止道。

「如果我是自愿的呢?」我道。

这种逆改天命的行为,并非没有前例,只是因为太多事例处于强迫性质,所以天宫才明文禁止此事。

内丹与一颗发着雪白光晕的珠子有点相似,此刻正静静浮在我手上,光华溢目。

徐南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说点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我有些羡慕黎烨。但我不明白,你和他认识的日子才这么短,你这样做的到底为了什么,值不值得?」太子自知阻止不了我,以后可能也再也见不到我,故而说出来的话带了歉意,「上百年来,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之中,也从来没有了解过你。不仅是我,众仙也如此。你和她……」

太子说到这的时候,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听熟悉的声音我就知道是颜明明来了,只是被拦在外面没能进来。

「我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如果你把我当做他人,那是你的失败,不是我的。」我转过头,选择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

「还有,人心各有所感,也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太子顿时一怔,望着我的目光中有心虚、有愧疚、也有些赧然,久久再没有继续开口。

「如果可以,我还想当个大夫。」

我说完后,手上内丹悬在半空不停打转,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黎烨的躯壳,此刻霎时间飓风肆卷,如无形海潮般的破碎灵力汹涌而至,吹起了在座诸神的长衣。

35.

我死前……啊不,还是换个说法吧。

弥留之际,我没有太难过,只是有些遗憾,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讲。

但我看到徐南一个大老爷们红了眼,看到太子转过身背过手,看到闯进来的颜明明僵在当场。

对了,我还感受到黎烨冰冷的手些许回温,微弱的心脏此刻又恢复有力的跳动,那可能是我最欣慰的。

听说在濒死的时候,会看到一束光,向着光的方向走进去,就能回顾往时千丝万缕。

但我没有看到太多关于我在天宫过往百年的记忆,反而是黑沼地的阴森幽暗,战场上的触目惊心。

还有黎烨在远处缓缓朝我走来,他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和不动声色,都被我看做是无声的道别。

有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比什么都让人耿耿于怀。

————

36.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晚,光秃秃的树林上空,时不时会扬起一点雪霰,但这丝毫不影响京城的喧闹。

眨眼又是年关,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挂起锦绣龙旗。特别是入夜后,天降瑞雪,街道上一个个大红灯笼都明艳艳地照了起来。

这是京城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也是我难得独自一人的时候。

我裹紧了棉衣,拎着药箱慢慢地走回了医馆,看着街上行人喜气洋洋,顽皮的小孩子提着糖葫芦追前逐后,不可谓不热闹。

躲开热闹,拐进小巷,推开医馆的门,空无一人,我已经快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年头了。

平时雇的两个煎药小童回家去了,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几盏灯火,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我心里倒是很平静,甚至是一片茫茫。

有时候可能会感到寂寞,可能会希望平日来我这诊治的病人邀我吃年夜饭,或者讨个酒钱。但是这时候讨酒钱的人似乎都在吃年夜饭,外面万家灯火,点点星光之下,他们都是父子夫妻团聚着,团聚着。

笃、笃笃——

在厨房下面的时候我听到了敲门声,轻轻的,隐隐的,节奏缓慢。

我想了一下,门外明明已经挂了木牌,不应该还有人前来问诊,除非是急病。

但是急病的话,却也不至于敲门动作如此之轻。

门外的人似乎是不甘心,又试探性地抬起手继续轻叩木门,在他敲到第三次的时候,我将木门拉开了。

趁机灌进的寒风吹得我额间碎发都飘起来了,我凝神一看门外。

漫天雪白中,一男子身着玄青大氅,手执一把油纸伞立在雪中,仿佛等候了百年千年。

37.

「你好?」

我对上他目光的时候,他明显有一瞬间的错愕,却不知道为什么。

但很快他就敛起那瞬间的发怔,开口回答我道:「在下刚到京城,就住在姑娘对门,希望往后多多关照。」

他的脸被头顶挂上的灯笼照亮,显得他的轮廓越发立体深邃,剪影似的好看。

不过他的话让人不禁有些怀疑,我环绕了周围一圈,这个小巷除了安静之外没什么好处,离京城的达官贵人们住处一点不近。

而且我打量他的衣着,明就是一副贵公子做派,搬来这么偏僻的小巷图什么呢?

虽然没想通,但我还是先点点头,爽快地回了他一句:「好说。」

「看你不像是京城人,怎么会除夕夜来这?」我心情好,索性多嘴了问一句。

「刚从前线退下来,一时不知有何地方容得下我,只好先随意寻个落脚处。」他不假思索道,神情也不像是撒谎。

他说完之后,雪落得更大了,飘在他的肩上,堆积薄薄一层。

「你要不先进来说吧,」我赶紧让他先进门,拿过他的油纸伞放在一旁,继续问他道:「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听到我问的时候,眼神忽而闪过一丝复杂,半晌才开口道:

「黎烨。」

38.

黎烨……

我手上动作一顿,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脑海的空白一片。

明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却看不到摸不着,甚至再回想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我是不是见过你?」我忽地回头看向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没有结果,潜意识告诉我有问题,但事实上他就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普天之下,相似的人太多了。」他只是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唇角,笑得漫不经心。

他这一笑,方才那种紧促不安的感觉又在朦胧之中继续逼近,逼的我喘不过气,越来越强烈,让我开始不知所措。

那种感觉就像是上一秒还知道要做什么事情,下一秒这件事情却消失在脑海里,拼命回想却又回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吧。」我最后只是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带着歉意道:「对不起,也许是这些年遇到的人太多了,有些混淆了。」

「没关系。」

他点了点头,神情淡淡却坦然,连进屋后的坐姿都端正得不像话。

我邀他进屋之后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只能默默给他倒了杯茶。

「你不是说刚刚从前线退下来吗?」我坐在他对面,随意扯了个话题,「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黎烨沉吟半晌,试探地道:「有一件事,困扰我很久了,不知道你这里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随后,我看到了他左胸前狰狞又凶险的伤疤,他身上的皮肤算不上白皙,但肌肉修韧匀称。

他说这道疤一直消不掉,每次看到的时候像是有什么压在心尖难受得很。

「被什么伤到的?」我愣了愣。

虽然我最近确实有在摸索祛疤的伤药,但这个伤疤,不入土就真的是万幸了,居然还强求消掉。

「剑。」黎烨道。

我不自觉地伸手去触碰,黎烨看起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制止。

我也知道这动作突兀了点,我下辈子会注意提前打好招呼的。

不过,我觉得我上辈子应该也会这么说的,这点破毛病改不掉了。

指尖碰到伤疤的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感觉又猝不及防地席卷上来!

这次我真的被惊到了,也再也无法用任何借口说服我自己。

绝对不可能这么熟悉,因为这个这个位置的伤疤……我从来就没在活人身上看到过!

我的呼吸渐渐不太平稳,心跳比任何时候都紊乱,手指还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黎烨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担忧。

「你的伤,是不是很疼?」我压抑住心中的异样,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垂眸看我。

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有点为难。

「不……」黎烨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发现不妥,立马顿住了,而后又点了点头,「疼,当时很疼。」

39.

我以为他会跟我见过的大多数人一样,拍拍胸脯豪气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黎烨承认得那么利索。

算了,怕疼也不丢人,别畏畏缩缩就行。

「老实说,你这个有点棘手,我想想办法。」我收手,翻了翻医书才摇摇头道。

「不着急,我有很多时间。」黎烨温和道。

他说完之后,院子外焰火已经开始燃放了,连绵不断像是百花齐放,照亮了黑夜。

我图新鲜走出去看,焰火缤纷冲上天后如花绽开,顿时将夜幕映衬得亮如白昼,绚烂异常。

又一年新年,只是今年有点特殊,多了个人一起,看了一场寻常又不寻常的焰火。

「今年天气变冷了。」我将对站在我身边的黎烨道。

「会变好的。」他回应我道。

「会变得好冷对吧。」我笑了笑道。

啪嗒——

黎烨转身的时候,袖口处有东西掉了出来,砸到地上声音沉闷。

那是一面菱镜,雕刻的纹路复杂精致,但是表面一层却被磨得光滑,像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

本想捡起来还给他,没想到他却率先拿起来,将这面菱镜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以为这是他藏了多年的珍贵物件,一时没伸手接过。

「其实,我这算是物归原主了。」他突然说道,拿着菱镜的手还摆在我面前。

我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伸出手去接过。

就在我拿过这面菱镜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打量,这菱镜的镜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裂痕越来越多。

我顿时大骇,眼睁睁地看着菱镜微微发热的同时化成碎片,但这还没完!

不到半刻钟,裂开的菱镜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化成碎末,在我的掌心指缝间慢慢流走飘散。

这种感觉就像是梦一样缥缈,我甚至还想掐一下自己,看看是不是没睡醒。

「为什么会这样?!」我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脸上染了点点笑意,最后连眉梢都是,「什么叫做物归原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面菱镜。」

更别提见过他这个人。

「原主曾经说过,她不想要这面菱镜,让我帮她毁掉。只不过我后来没来得及,只好现在补上。」

黎烨的话莫名其妙,尽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说着突然又抬起手,手心突然出现一个檀木盒子。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说着,下意识地退后几步,虽然我也很好奇为什么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并不觉得警惕或排斥,但此时此刻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害怕。

「如果你想知道其中原因,可以试试打开它。」黎烨上前一步,我还是后退一步躲开。

他似乎变得有些无奈,没有继续上前,于是将盒子放在我的桌面上。

我就愣在原地,只见黎烨放下盒子只后就拿起门边油纸伞,身影逐渐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

但是我反应还算快,察觉到不对劲后立马拿起桌面的盒子急急忙忙追出去,门外已经没人,我拐了个弯走出大街。

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我却再也看不到黎烨的人,他像是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

突然记起前几日有个老人家救治得太晚,我眼睁睁看着他去了,那感觉就跟现在差不多,心里堵得慌。

焰火也放完了,我失落地站在街道上,但没想到的是唢呐和敲锣打鼓声居然接着焰火声响起,顿时把我人给整蒙了。

主要是那声音直冲云霄,震耳欲聋,跟我这股子悲伤格格不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无处安放我的失落感,脑海里忽地飘起一首打油诗:

曲一响布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

哭的哭抬的抬,后面跟着一片白;

棺一抬土一埋,从此人间不再来。

对,就跟我现在状态差不多,心烦意乱得想当场去世。

40.

又过了十几日,约莫元宵节我收拾药箱的时候,才记得原来还有个檀木盒子静静躺着。

这次的檀木盒子跟往常的又不一样,像是有什么魔咒一样,我一直盯着看就不想移开眼。

这十几日来我已经尽力想忘记除夕夜那段骇人的经历,尽量忘记有个叫做黎烨的人来过。

但此时此刻,我竟然像着了魔一般果断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颗白色珠子,晶莹通透,似有流水缠绕其中。

还没触碰到它,珠子突然亮了,像是一颗夜明珠似的发着光,又缓缓悬至半空之中。

让我惊骇的事情也不少了,好像……也不差这一件了。

它带给我的熟悉感在眼前流淌着,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了,珠子安安静静地飘着,就像是在耐心等我伸出手,等我的指尖触碰到它。

鬼使神差,我也就真的这么做了。

……

没什么特别的,就恍如沉睡的感受唤醒了,失落的记忆找回了,朦胧的思绪也清晰了。

不会很痛苦,也没有很难受,最多就是有一点接受不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某个记忆中模糊的轮廓和眼前的身影重合了。

41。

「我最后问你一次,我是不是真的没有遇到过你?」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故意问。

身着玄青色衣袍的人就站在跟前,来时悄无声息,神情略有慌张。

「我走过你走的路,这样算不算曾经相逢?」他问我,也不断靠近我,直到只有一步之遥。

「照你这么说,我还吹过你吹过的风,这样就算拥抱过了?」我道。

「也许,不必等风。」

他走上前一步,将我拥入怀中。

「番外一 」钟意丨八字不合也得是他

1.

关于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黎烨这个问题,我想我有必要仔细思考一下。

按照惯例,这个原因该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继而死心塌地、非他不可。

但这些个理由就很虚无缥缈,我这个人比较实在,也不怕承认:

我,见色起意。

2.

此时此刻,我托腮看着倚在榻上阖目养神的黎烨,这种安静的时光实在是来之不易。

午后的太阳懒懒地洒在他身上,有一种微醺的醉人感。

我突然玩心大起,拿起朱砂笔蹑手蹑脚地靠近,然后蹲在他面前。他匀称的呼吸告诉我,大致是睡着了的。

既然睡着了,我就准备提笔给他来两道小小的八字胡,还是红色的。

手慢慢地靠近他的脸,染了朱砂的笔尖也离得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黎烨突然抬手握住我的手腕,动作利落得哪有半分睡迷糊了的样子!

虽然力道不大,但足以把我吓得够呛,就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当场抓包。

「回来多久了?」黎烨问我。

……

我讪讪地笑了笑才道:「不是很久,也就一刻钟吧。」

之前我说暂时不想回天宫,也不想见到颜明明,没想到他就直接在这住下了。

我这小医馆多了这么一尊大神,突然之间就怪别扭的。

他大概是被我气笑了,我顿时有点慌,什么都不管先一把抱住他。

他的下巴亲昵地贴着我的面颊,于是低头轻轻地亲了亲我。

炙热的唇舌,从额角温柔地缠绵而下,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轻掠过肌肤,直到嘴唇。

良久,他终于放开我,手仍箍在腰间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唇齿间的气息仍在,空气中交混着彼此的呼吸,恣意而温存。

3.

「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你会走。」黎烨仿佛想起了什么,反握住我的手,握在手里时用大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

「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你会出现。」我接着他的话道,还把黎烨从榻上拉了起来,趴到他肩上,用鼻尖蹭着他的脖子。

他身上终于不是血的味道,肩膀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尚未褪去的暖意闻起来冷静而柔和,是一股子克制的温柔。

「醒来之后,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你的去向。」黎烨故作轻松道,「只不过,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不管用多久,也不管在哪里……」

之前我确实有一走了之的打算,无论是太子还是徐南确实都不会告诉他,甚至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会转世到哪个地方。

仅凭内丹一缕气息就能找到这,我记起来之后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停住了。

其实本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也许笨拙,也许迟钝点,可能因为是黎烨,所以我一定能懂。

4.

但是吧,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最终我还是决定回天宫了。

在离开之前,我在门口挂了一块牌子,告知邻里我回老家去了。

「姑娘,算命不?福寿功名、姻缘桃花,不准不收半文钱。」我站在门口想再看看这里的时候,一个拿着旗子的算命先生对我道。

我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算姻缘,之后还顺手给了我和黎烨的八字,虽然八字中被我篡改了年份,就当我图个新鲜。

算命先生凝神看这八字,顿时脸色一变,眉间褶皱堆起来了。

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道:「不妙,甚是不妙。」

我来劲了,随手变出两块碎银递给了他,「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妙法?」

说这话的时候,黎烨也从屋里走出来,给我拿了件披风。

现在京城的雪开始融化了,房顶的雪水顺着房檐滴落下来,掺杂着未融尽的冰碴,天气还是寒凉。

「既然姑娘这么大方,在下就直说了。生离死别,你们之间,必定有此一劫。」算命先生笃定道。

我和黎烨面面相觑,差点以为他开了天眼,最后是我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只是碍于形象才没有笑的太大声。

「说得还挺准。」黎烨难得点了点头,脸色没有太沉重。

那个算命先生捋了捋他的胡子:「莫非姑娘不相信?」

「信,当然信,您老人家确实算的很准。」我十分认同道,就差给他塞块金子了。

算命的老头看着我的眼神不太对劲,普通人听到这四个字几乎都是惊恐不安,没想到我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欢。

「恕在下直言,你们这八字,不合适。」算命的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趁早分开保平安罢。」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转头看向静静立在身边的黎烨,他看起来就没把这些话当真,索性就站在那看我胡闹。

「不行,就是他,八字不合也只能是他。」我抱着黎烨的手臂,摇摇头不满道。

黎烨微愣,唇角微勾,伸手拂去我发间沾到的雪水。

那算命先生只当我俩冥顽不灵,任性过度,对我说了一句自求多福之后立马走开。

5.

天宫里还是冬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冬天这么有缘,可能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显得有意境些。

「我不想看雪了,看得有点腻。」我很惆怅地看着黎烨。

「那这个呢?」

黎烨不知从哪凭空变出一支红梅,转手间,梅花瓣仿若红雨,纷纷飘落雪地,又美又艳。

「你还记得颜明明吗?」我接过花瓣时候随口问道,「他们都说她跟我长得很像。」

他明显陷入了沉思,也许是在脑海里搜寻颜明明这三个字,外加匹配一下这人长什么样。

「不像。」黎烨半晌之后才回答。

「眼睛真的没问题?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我继续试探道。

黎烨摇摇头,笃定道:「那肯定是他们瞎了。」

……行,我信了。

天宫的冬日没有太热闹,景致和色调都跟我离开的时候差别不大,或许等到来年春天百花盛开,外加颜明明和太子的婚礼才会染多点喜气。

「你看这场雪可以不?够不够排面?」雪梅果然驾云赶来,站在我面前道,「我知道你没死成,特意给你准备的!」

话就不能说的吉利点?

其实我更庆幸她没打算下场大冰雹砸我脑袋。

「这场雪很特别吗?」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飘下的雪花与人间的没什么两样。

「那当然了……」雪梅的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看着我后方来人,笑容僵硬。

我顺着她目光往后看去,颜明明和太子结伴而来,我确认了一下,确实是朝我这个方向。

「知晗,别怪我没有告诉你,最近太子在天宫处境不算好,你自个小心点。」雪梅靠近我耳边道。

我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能帮他。」

雪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跟你没关系,跟你身后那位有关系!天帝他老人家准备退休,黎烨上神他站哪一边就很重要了,不然你以为太子怎么眼巴巴抢着去黑沼深渊那个鬼地方。」

「有这么夸张?」我半信半疑,「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雪梅抡起拳头,可能是想敲爆我这颗脑壳。

「未来有人拉拢你的时候,要小心了。」雪梅意味深长对我道,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恰巧此时太子也快走到这边来了。

我突然记起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些仙君也是当我白月光这样捧的,就差没夸出一朵花来。

「太子和他皇弟,你打算站哪一边?」我问身后的黎烨道。

「站你这边。」黎烨不假思索。

嗯,好,整挺好。

「番外二 」黎烨自白丨相逢不是幸运,重逢才是

「零」

我已经记不清驻守在这里多久了,时间与我而言没有太多的意义。

黑沼地里是不分日夜的,终年透不进半点阳光,仿佛与外头活生生的世界隔离开来。

但这里每天都发生着数不清的纷争、战事,有无数仙将逝去,又有无数战士加入,仿佛是一个循环,除了死亡就再也没有跳出去的机会。

我想离开,不论以何种方式,或者结束这场战争,或者死亡。

1、

魔族日益强大,越是临近战争,我心底的不安就越来越重。

直到某天,我带有一个姑娘去看了怪石林里诸神长眠的地方,她说能跟我讲讲她的故事,但故事要以一换一。

其实不是因为我对她背后的故事有多感兴趣,只是我临走之前还想留下我的故事。

可惜途中出了点小意外,遇到了偷袭,但那点偷袭我早就习以为常。

只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把半数的灵力渡给我,陈年老伤就这样愈合了。

这瞬间我心下夹了丝复杂,只是我一时无法辨别这算何种情绪。

2.

战事来了,在预料之中,我也早就为自己找好埋骨之地。

但她让我活着回来,至少站到她面前,我本打算拒绝,只是看着她被辣椒面呛得眼角微红的样子,一时间不忍心说出口。

我点了点头,就当是个违心的承诺。

其实,直觉告诉我,她当时落下的泪水都是真的,跟那点辣椒面没关系。

3.

心尖的血祭剑,上一任战神试过,我总归也逃不过这个劫。

魔族首领临死前的话我还记得,他说,黎烨,你对自己再狠又能怎样,最后也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他说得对,我的剑尖面对敌人之前,先朝我自己的胸膛。

数不清我是第几次将长剑刺入敌人的胸膛,拔剑的时候,对方的血飞溅出来,由初始的温热很快变得冰冷,一次又一次。

这柄长剑仿佛是用血浇铸在手上,在一次又一次的斗争中被鲜血浸透,剑锋是炙热的,剑身是冰凉的。

而对于心口上的伤,我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哪怕它的痛感已经从胸前蔓延到手臂。

这些伤口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愈合,撕裂心肺的疼痛还会伴我走完这一程。

战争结束的时候,血流成河,白骨如山,我剑刃上的血已经干涸,不再一滴滴印入深色的泥土里。

4.

世人一直觉得承诺这种东西,不过是上下牙一碰的事情,入耳过,没必要太当真。

但我却还是想站到她面前,最后再看她一眼,即使这副躯壳早已成强弩之末。

强撑着越过欢悦的人群,忽略过别有所图的太子,我最后的目标只有站在营帐前的她。

我站定之后,甚至来不及说点什么就已经支撑不住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限将至。

只是我没料到大限将至却不至,我欠下的不只是一条命。

那场战争后,我沉睡于凤凰岛万年梧桐树下,那是整个天宫灵气最浓郁的地方。那颗内丹暂且延缓了真气的流逝,为我集聚了天地间灵力,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恢复。

那时候我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到的场景也很奇怪,不贯穿我大半辈子的战争和尸体,反而回到初见时候,我与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撞了个满怀。

她朝我莞尔一笑,我在梦中忽然意识到,那一刻我已经感到不对劲了。

都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之后就要立马去见。

只是伤口愈合了,内丹也留下了,人不在了。

没有内丹,按照惯例,神仙坠入凡尘。

她的内丹本是出生之时伴天地灵气而生,与凡人俗世中修成的内丹不同,弥足珍贵且难得,虽不能永久为我所用,却能关键时候救人一命。

问题是,凡间并无这种灵气,烟火气和她的本源格格不入。

换句话说,就是坠入人间后就再无可能修出内丹,困于轮回道生生世世。

为此,我去过地府,守过黄泉路,翻过生死簿,无果。

正在我绝望的时候,我胸前那颗晶莹剔透的内丹,冥冥中朝某个方向而去。

内丹取出体内很快便会消散,除非是感受到原主的气息。

那就还有一点希望。

我凭着这一点微弱的线索,按图索骥,看过她看过的世界,走过她走过的路,每一步都企图离她更近一点。

直到那一天,大街上挂满了红灯笼。

5.

开门的时候,她陌生的眼神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一种不知名的害怕浮上心头。

我一直劝说自己沉静下来,总会有相遇的一天,此时此刻我却慌张了。

白色的珠子开始微微发热,直至发烫。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对我的防备没有太重,我还有机会。

除夕夜,她看焰火,我看她,于我而言最美好的事,大抵如此。

6.

后来我想了想,仙魔纷争肯定不会就此结束,而我的躯壳,为仙界而生,也终将为仙界而战;

但里面承载的灵魂,将永远属于她,

不死,不灭,亦不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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